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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品簡介
作者簡介
名人/編輯推薦
目次
書摘/試閱

商品簡介

晉江人氣作者 長宇宙 回歸婚戀題材催淚力作

網路原名《勢均力敵》

 

有些事不值得被原諒,有些人註定會遺忘

這場勢均力敵的較量中,她不曾認輸,他亦沒有投降

 

我曾私心想過,那些沒有結局的故事裡,所有的愛情都只是殉情

安東尼說,我們一直在愛著,同時也難過,甚至寂寞。

顧衿以為那個初秋的夜晚,那個溫暖的擁抱,怦然心動的只有她一人。
不知是幸或不幸,旁政也這麼以為。


顧衿想起她最開始那一秒的心動,想起在機場時那個孤獨的白色背影,想起那個炎炎烈日下,他漫不經心卻又確確實實保護了她的舉動。她想起兩年前那個秋高氣爽的夜晚,他和她隔著一張桌子,朝她伸出那只乾淨溫熱的手掌。
他說,你好,旁政。

隔著千山萬水,顧衿聽見她在跟自己說,不要回頭。

作者簡介

長宇宙
言情小說作者。觀生活萬象,懷一己之念。希望能用文字感動每一位元對生活抱有期待的人們。
出版作品:《意中人》《薔薇航班》等。
即將出版:《南有嘉魚》。
新浪微博:@長宇宙

名人/編輯推薦

◆晉江文學城言情作家 長宇宙 回歸婚戀題材催淚力作,微博各大推書帳號爭相推薦,萬千讀者含淚期盼。
◆安東尼說,我們一直在愛著,同時也難過,甚至寂寞。

越想忘記一個人,他越在你心裡紮根,然後發芽,最終長成參天大樹,搖擺著繁茂的枝葉向你示威:你看,你愛我,那麼的愛我。
是啊,我曾這樣深切的,愛過你。
◆沒有人能在婚姻中做一個常勝將軍,也沒有人永遠甘願俯首稱臣,但如果對方是你,我知道,不論你我,不贏不輸。
◆網路原名《勢均力敵》,三萬字獨家番外本書收錄,附贈精美告白卡。


有些事不值得被原諒,有些人註定會遺忘
這場勢均力敵的較量中,她不曾認輸,他亦沒有投降

我曾私心想過,那些沒有結局的故事裡,所有的愛情都只是殉情

目次

第一章 交鋒
第二章 初識
第三章 端倪
第四章 冰裂
第五章 心動
第六章 新年
第七章 暗湧
第八章 兩難
第九章 分離
第十章 生死
番外一 後來
番外二 陳尹記

書摘/試閱

第一章 交鋒

他的手總是比別人的要涼一些,這是顧衿很早之前就知道的,那種帶著寡淡涼意的溫度覆上她額頭的一瞬間,好像能一直滲到她心底去,讓顧衿欲罷不能。

南江花園是B市數一數二的餐廳,白天從不營業,晚上六點準時開門,從環城北街一直到它的門前,全是給客人劃出來的停車場。每天來這兒用餐的客人也都是非富即貴,其實真正來吃東西的人很少,大多是掏錢買個環境和名氣。
二樓包廂裡,傅安常端著杯子,白淨文弱的臉頰上有兩塊潮紅,連著鏡片兒後頭的一雙眼睛喝得都有點渙散了。
“張……張總,我代表我們客戶部所有人再敬您一杯,不為別的,就為您這麼長時間對我們的照顧,不管這樁生意成不成,您張總對我們真是沒說的!”
傅安常踉踉蹌蹌地走到對面一個看起來有些發福的中年男人面前。
對方也是個老滑頭,看見傅安常來了,忙讓身邊的秘書把人扶住,笑呵呵地拿起酒杯跟他碰了碰,也不先喝,等著傅安常把半杯白酒都幹下去了,才慢慢抿了一小口笑著跟他道:“傅老弟啊,你們這些日子的付出我都看在眼裡,但是上頭有規矩,我們也是預算有限。你們茂柏的創意向來是些大手筆,這樣,等我明天回去,我再跟老總說一說,你放心,這單生意能給你們肯定跑不了。”
傅安常激動,又往杯裡倒了半杯酒,聲音高了八度:“那就這麼說定了!我可等著您的好消息啊!”
一屋子的人看他這麼喝酒都跟著膽戰心驚的,有幾個剛來客戶部的年輕人忍不住站起來去勸他:“傅總……”
“沒事兒沒事兒。”傅安常顯然也是到了極限,捂著嘴往門口走,臨走時還不忘興致盎然地跟幾個年輕人囑咐,務必陪好張總,讓他喝得盡興。
男士洗手間在二樓走廊的盡頭,緊鄰著一大盆一人多高的盆栽。
傅安常從包廂出來,一改剛才在屋裡的窘態,徑直朝著盆栽後面走去。
顧衿剛剛掛掉電話,手裡還拿著從公司帶來的合同,傅安常看著她,滿眼清明,除了一身濃重的酒氣外,看不出半點喝高的樣子。
“怎麼樣?對方怎麼說?”
顧衿抿著嘴唇,不大樂觀地搖了搖頭:“剛和張天集團的業務總監確認過,華朗的報價比我們低了一個點,簽約儀式就定在下個星期,這次老東西肯定不會把合同給我們了。”
傅安常很淡定:“意料之中。”
“我們請的代言是什麼分量,他們嫌廣告投入太多,又想花最少的錢盡到最大的力度,這些是製造商的通病。”
顧衿冷笑:“得了吧。”她指了指傅安常明顯酒精過敏的臉,“誰不知道你為了這一單忙了多長時間,剛才在桌上我看你跟他客套說的那些話都噁心得要吐了。”
“半路殺出個程咬金,真不痛快。”顧衿是個心直口快的人,脾氣全寫在臉上,她把合同隨手扔在玻璃茶几上。
“勝敗乃兵家常事。”傅安常順勢坐在了茶几上,從兜裡摸出一支煙來醒酒,他目光落到顧衿身上,笑了笑,“我看從你進去開始,張天的眼睛就沒離開過你,說不定一會兒你進去跟他喝兩杯,事情還有轉圜的餘地。”
傅安常不鹹不淡地跟顧衿開著玩笑,看她在自己眼皮底下奓毛。
“呸!用美人計這一套你還是換別人吧,我現在是有夫之婦,不中用了,得注意影響。”
傅安常聞言笑了笑,瞥見顧衿無名指上那顆閃閃發亮的鑽石時,眼神幾不可察地黯了下去。
他和顧衿在一起工作有兩年了,說起來也算是巧合。
當初顧衿在財經大學還是大一新生的時候,傅安常就是她所在的商管學院的學生會主席,那時候他被學校當作優秀學生在新生開學典禮上致辭,之後顧衿參加學生會,就在傅安常手底下打打雜混個學分。顧衿這個人用她導師的話說,就是小聰明有餘,奈何性子太懶。
她對學校的一切都不太關心,懶得去攀那些人際關係,也懶得去老師跟前獻殷勤刷臉熟,從來不搞背後小動作那一套,反倒和底下調皮搗蛋的那幫同學打成一片。顧衿從小長在北方,生得漂亮,人也爽脆,不到一年時間,商管二班的顧美人就在學校出了名兒。因此,傅安常也就格外關注欣賞這個師妹。
後來,傅安常畢業前夕,跟學校推薦顧衿,硬是讓她坐到了商管學院學生會副主席的位置。當時為了感謝傅安常,顧衿特地和一幫同學請他吃了頓散夥飯。離校以後傅安常一心專注在B市謀生路找工作,自此和顧衿的聯繫就慢慢少了。
兩個人再次見面,已經是兩年以後顧衿畢業的時候了。
她去B市知名的創意巨頭公司應聘,傅安常是她面試部門的主管,一進辦公室,兩個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忍不住笑了。屋裡還有公司其他部門的同事,傅安常作為主面試官,虛偽地擋住嘴唇咳嗽了兩聲,問了顧衿一個十分不走心的問題。
“顧小姐,如果你有幸成為茂柏集團的一員,你希望今後的薪酬是多少?”
那時候顧衿剛大學畢業,每年比自己學歷高學位高的同行一抓一大把,在茂柏這樣的大公司能碰見熟人實在是她幾輩子撞來的大運,何況傅安常明顯已經有放水的意味。當時顧衿腦子一熱,脫口而出:“我對薪酬沒要求。”
說完她可能覺得不太誠懇,又補了一句:“真的,你給多少我要多少。”
當時在場的人都被她這句話逗樂了,有財務部門的大姐感慨:“這年頭,年輕人找個工作也真是不容易。”傅安常也跟著大家笑,倒是顧衿覺得坐立難安不好意思起來。
等笑夠了,傅安常就給了她一張複試表:“下個星期去做身體檢查,沒什麼問題五號就可以來上班了,實習期兩個月,按最低底薪計算。”
所以,顧衿就這麼順理成章地成了傅安常所在客戶部的一員。她知道這其中有他照顧自己的成分,因此,在跟著傅安常工作的這兩年,顧衿格外努力,客戶部的業績將近一半是她的小組拿下來的。顧衿這個人要強,怕外人說自己和傅安常的閒話,怕自己辜負了這份薪水這個職位。
茂柏集團有個不成文的規矩:總監以上職位的高層,每四年一次考核調動。對於傅安常來說,張天集團這個案子正好是他第四年面臨考核的一個重要轉折,整個客戶部都明白這一點,傅安常自己也知道。
看到顧衿愁眉苦臉的,傅安常安慰她:“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兒,又不是真的讓你衝鋒陷陣,至於嗎?”
顧衿在職場鍛煉了兩年,雖然見過的風浪不少,行事作風也幹練果斷,但是面對傅安常時,難免帶了些對他的擔憂:“馬上要考核了,你這麼拼不就是為了這個時候嗎?我聽說上海那邊空出一個區域經理的位置,這次夠資格的人也不多,你就不心動?”
傅安常家境不好,母親去世得早,家裡還有一個重病長期住院的父親,他一個人在B市上學闖蕩這些年不容易,對於這樣的升遷機會說不動心是不可能的。
他沒說話,反而敲打顧衿:“有這閒工夫還是惦記惦記你自己吧。前一陣病假、婚假、蜜月假,再到現在,你算算給自己多放了多少天,上頭問起兩次,我都不知道該怎麼給你圓這個謊。”
顧衿毫不在意:“該怎麼說就怎麼說唄,大不了扣獎金,實在不行我就下崗回家,專心做我的闊太太。”
顧衿一面這麼說,一面暗自想了下自己失業在家每天敗金花錢那種情景,如果他知道的話……該會被氣死吧。
傅安常神情一滯,臉忽然冷了下來,他嘲諷地看了顧衿一會兒,開口問她:“你這麼說是安慰自己呢,還是給旁政找一個看起來很愛你的藉口?”
顧衿一下就笑不出來了。
傅安常斟酌了半分鐘,忍不住出言提醒她:“顧衿,旁家和你永遠不是一個層次的,不要把自己寄託在一個男人身上。旁政比你想像的要深得多,你知道他是怎麼起家做到現在的?你知道圈子裡的人怎麼說他?你才工作幾年,你對他瞭解多少?你……”有些話,他一直沒來得及說。
“傅總監。”顧衿面無表情地看著傅安常,漂亮白皙的臉上淡淡的,神情也不似剛才那般,“他是我丈夫,不是我的商業對手,我用不著知道那些。”
屋裡有人出來叫傅安常回去喝酒,傅安常立刻做出一副不勝酒力迷迷糊糊的樣子,他含混答應著,又從牙縫裡擠出幾個字給顧衿:“自欺欺人。”
顧衿站在他背後,看不出喜怒。
待傅安常走遠了,顧衿的手機叮一聲來了條短信息。她慢慢拿起來,劃開螢幕。
是旁政發給她的資訊,只有五個字:“我到了,下來。”

顧衿沒和傅安常打招呼,也沒和一屋子的客戶、同事打招呼,一個人收拾好合同以後靜悄悄地從樓梯走了。在南江花園門前,相同品牌和顏色的豪車真的是太多了,晚上風大,顧衿抓緊了衣服領口,站在路邊瑟瑟發抖張望了好久也沒看到旁政的車。
正當顧衿要拿出手機給他打電話的時候,對面的馬路上忽然傳來兩聲短促鳴笛。
一輛嶄新的奧迪A7正停在路邊不遠處,鋥亮的黑色車身在路燈下反射出南江花園的霓虹招牌,車窗半降著,露出旁政的半張臉。
那是顧衿最熟悉的他的樣子。
可能是車裡溫度高,他就穿了一件襯衫,衣領處的扣子被扯開了一顆,露出的頭髮也不像電視裡趕時髦的那些明星一樣梳著髮膠背頭,或者是弄一些燙髮染了顏色,旁政永遠是理著最乾淨的平頭。他曾經跟她說過,這是小時候部隊大院兒裡孩子的標配,沒有別的選擇餘地,永遠根根分明,利索見底,這些年都習慣了。
他正漫不經心靠在座椅上抽煙看景兒,聽見高跟鞋的動靜,懶懶地把手從車窗裡伸出來,彈了彈煙灰。
風一吹,煙灰散在空中,沾了些在顧衿的裙子上。
這條裙子是顧衿為了見客戶特地換的,當初買的時候花了她兩個月的獎金,結果呢,今天晚上合同讓人中途撬走,和傅安常的對話又算不上愉快,顧衿心裡正堵得慌,抬腿就往他車門上踹了一腳。
“找不痛快呢你!”
尖細尖細的鞋跟踢在車門上,發出尖銳刺耳的聲響。
旁政把煙頭按滅在煙灰缸裡,淡淡皺眉:“咱倆誰找不痛快?我大晚上的好心來接你一趟,你不領情也就算了,拿車撒什麼火啊。”
車裡一股子混合著冷空氣的煙味,顧衿心情更差,出聲嗆他:“以前不知道把車借給了誰差點撞報廢也不見你心疼。怎麼,現在踢了一腳就跟我這兒甩臉子?”她扭頭瞪他,大有不依不饒的架勢,“到底是旁大少爺您心情不好啊,還是我壓根就惹了您煩怎麼做都來氣啊?”
女人這張嘴,尤其是顧衿這張嘴啊。
旁政兩邊的太陽穴隱隱地疼,他一點兒也不想跟她吵,乾脆擺手認慫:“得,得。您顧大小姐說什麼就是什麼,不就一車門兒嗎,回頭您要是高興了我給您拿桶汽油,您把它點了,但凡誰眉頭皺一下誰就是孫子。”
旁政是地道北京城根下長大的,生氣的時候甩京片子總是不自覺尾音上揚,聽在耳朵裡總是感覺帶著一半痞氣一半挑釁。
他越這樣,顧衿便越覺得是自己無理取鬧。
他微抿著唇一言不發開車的德行,活脫脫像在跟顧衿說:我就這麼靜靜看著你到底能作成什麼樣兒。
車裡氣氛一下冷下來,兩個人誰也不說話。顧衿煩躁,一時心裡悶悶的,腳底下噌噌冒涼氣,小腹隱隱有些不舒服,便把頭靠在玻璃上看著窗外發呆。
眼下快入冬了,深秋的天顧衿只穿了件薄薄的黑色外套,裡頭是條大紅色露肩裙子,裙擺剛剛到膝蓋,底下光著一雙連襪子都沒穿的勻稱小腿。
旁政開車間隙斜眼打量她一眼,也沉著臉。
許是大門大戶養出來的男孩多少有些大男子主義,旁政特別不能理解像顧衿這樣為了風度不要溫度的女人,大冷的天兒穿成這樣在外頭晃,且不說自己的身體禁不禁得住,光是在大庭廣眾下可就夠引人注目的。再說了,滿大街都是把自己捂得嚴嚴實實的姑娘,他也沒覺著難看到哪兒去。
兩個人一路無言,旁政在地庫把車停好熄了火,見顧衿依然沒什麼動靜,以為她還在鬧脾氣。
他拔了車鑰匙,打開門:“下車。”
顧衿坐在那兒還是沒動,旁政扶著門框探進頭,沒好氣兒地又跟她重複了一遍:“下車回家。”
顧衿好像這才回過神兒,冷冷看了旁政一眼,頭也不回地摔上門走了,高跟鞋在地下停車場發出一連串空曠清晰的嗒嗒聲,顧衿腰板兒挺得筆直,走得那叫一個顧盼生姿。
以往兩個人很少有一起回家的時候,就是有那麼一兩次,也都是各忙各的。
旁政的習慣是不管多晚回來,都是先沖個澡,在書房待一會兒就回去睡。但是顧衿不一樣,她每天晚上不管這屋裡是一個人還是兩個人,總要固定看那幾個無聊乏味的綜藝頻道,擺上一茶几零食,有時候興致來了還會鋪上一塊毯子跟著電腦做瑜伽、跑跑步,總之,從她進門的那一刻起,房間裡沒有一刻是安靜的。
旁政擦著頭髮上的水,從浴室走出來的時候就覺得有點不對勁。
今天這屋裡,靜得嚇人,沒有一點聲音。
按照以往的規律,顧衿就算不在客廳,也該捧著手機看著電視劇在屋裡傻樂,可是今天客廳旁邊的臥室門緊閉。
旁政擦頭髮的動作漸漸慢下來,試探地叫了一聲:“顧衿?”
沒人應答。
旁政這下徹底感覺出不對了,拿起乾淨清爽的家居服套上,走到顧衿門前,輕輕敲了敲。確定屋裡沒人說話之後,旁政擰開把手走進去。
他的一顆心瞬間落了回來。
屋里拉著厚厚的遮光窗簾,床頭開了盞昏黃的小燈,顧衿背對著他,披著剛剛吹幹的頭髮,好像已經睡著了。
這是旁政第一次見到顧衿安靜的樣子,她裹著厚厚的被子穿著毛茸茸的睡衣,呼吸輕淺。這樣的顧衿,沒有了白天的伶牙俐齒盛氣淩人,倒還更讓人覺得喜歡一點。
兩人結婚有幾個月了,一直是按照顧衿的要求分開睡的。她提出這個條件的時候,兩個人面對面坐在她公司樓下的咖啡廳裡,旁政失笑,問她:“你怎麼這麼矯情?”她當時怎麼說的來著,哦對了,當時顧衿正襟危坐一臉嚴肅鄭重,說:“我做好了和你結婚的準備,但是還沒做好和你一起生活的準備。”
現在人好好地睡在床上,旁政暗啐自己多管閒事,明明人家什麼事兒都沒有,自己這麼緊張幹什麼。
他轉身出去,瞥到床頭上那杯喝了一半的姜水,想了想,還是走了回來。
顧衿的臉色比往常要白上幾分,她今天上車的時候旁政就看見了,起初他還以為她是凍的。垂在身側的手輕輕在腿上敲了敲,好像正在糾結,然後,旁政輕輕地俯身壓在顧衿床邊,把手覆在了她光潔的額頭上。
在確定顧衿沒有發燒之後,他才重新掩好門走出去。
屋裡重歸一室昏暗平靜,顧衿一點點鬆開了被子下緊攥著的手,然後默默睜開眼睛。
他的手總是比別人的要涼一些,這是顧衿很早之前就知道的,那種帶著寡淡涼意的溫度覆上她的額頭的一瞬間,好像能一直滲到她心底去,讓顧衿欲罷不能。
顧衿怔怔地想著傅安常晚上對自己說的那番話,在被窩裡蜷得更加嚴實了。
旁政不愛她,她早就知道了,早在結婚之前,兩個人見面的那一刻起,她就知道。

顧衿醒過來的時候,早上六點天光剛亮,她頂著亂蓬蓬的頭髮從床上掙扎著起來,這一晚上睡得不好,渾渾噩噩做了好多夢。她哀怨地看著鏡子裡不修邊幅的自己,打算好好化個妝,元氣滿滿地去上班。
這個時間旁政應該正睡得舒服,他這人毛病多,屋裡有點大的聲響就會醒,因此顧衿收拾的時候格外輕手輕腳。
她記得那時候兩個人剛搬到一起不久,顧衿跟著網上的同步劇場追美劇,到半夜肚子空空的,便去廚房摸零食,餐廳和客廳之間有兩級臺階做隔斷,她當時看劇看得興奮心裡又著急,腳下沒注意,撲通一聲趴在了大理石地面上。
她這一趴不要緊,順帶著把桌上的瓶瓶罐罐全拽了下來,劈裡啪啦好大的動靜。
顧衿磕得下巴都麻了,還沒等她爬起來,旁政就從臥室裡沖了出來,顯然是被聲音給嚇醒了,他半睜著眼睛,連睡衣扣子都沒扣緊。
顧衿以為他好歹會關心一下自己,沒想到他沖出來的第一句話就是怒氣衝衝帶著質問的:“你幹什麼?”
顧衿從來沒見過他生氣的樣子,一時被嚇住了,緩過嘴唇那陣疼,半天才訥訥地說:“沒注意臺階,不小心絆倒了……吵著你了,對不起啊。”顧衿撐著地慢慢站起來。
旁政臉色稍有緩和,站在原地做了個深呼吸平復了情緒:“摔著哪兒了?”
顧衿背對著他,把地下的瓶瓶罐罐撿起來:“哪兒都沒有。”
旁政也懶得多問,見她胳膊、腿都還能正常活動也像真沒什麼大事兒,就轉身回去了。走了兩步,他又停下來,看著燈下顧衿窸窸窣窣的動靜解釋道:“我神經衰弱,以後你半夜出來儘量動靜小點兒,剛才不是沖你。”
顧衿用手蹭了一下剛才咬破的嘴唇,抓起餐桌上的一罐牛奶和餅乾:“知道了。”
那是顧衿第一次深刻領悟到“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這句諺語的含義。
早上六點半,顧衿收拾妥當,在門口換了高跟鞋離開家門。她看了眼表,想著快點走興許還能趕上去後街拐角的早餐鋪子吃燒賣。
這幢公寓在B市的黃金地段,就是俗稱的高檔社區,物業管理很嚴格,進出的基本全是私家車,周圍除了幾家大型商場和超市以外,沒什麼讓人感興趣的地方。
但是顧衿是什麼人,那可是剛入學一個月就能寫出份長達十三頁的校園小吃攻略的人。她在一個星期內,就迅速把這條街摸了個門兒清,從社區後門出去,走五六分鐘是一家小學校,小學校旁邊就是一對兒老夫婦開的早餐鋪子,裡面除了十幾樣熱粥茶點之外,最讓人流連忘返的,就是甜甜的玉米燒賣。
顧衿不是什麼賢妻良母,從來沒有那種早起給老公準備早餐的覺悟,平時連覺都睡不飽呢,更別提讓她犧牲掉一個小時的睡眠時間來做飯了。何況旁政也從來沒有吃早餐的習慣,兩個人在這件事上,像是形成了某種默契似的,誰都不管誰。
今天機會難得,顧衿腳下生風一路小跑著到了早點攤兒。
旁政把車從社區後門拐出來,一眼就看見顧衿了。她手裡捧個紙袋,也不知道是在吃什麼呢,一邊走一邊往嘴裡塞,可能是燙著了,嘴裡直冒白氣。
旁政沒想到她今兒也醒得這麼早,昨天他和一家合作公司的老總約好了早上打球,走的時候特地沒吵她,沒想到,她倒是一人兒跑這覓食來了。
到底是知道冷暖的,顧衿一改昨天的裝扮,穿著厚厚的駝色大衣,一頭濃密烏黑的鬈髮被清晨的風吹得飛起來,背著大大的包,充滿了朝氣。
他小孩心性兒上來,故意放慢車速跟了她一會兒。
顧衿走著走著就感覺出來了,她回頭看他,旁政坐在一輛白色的SUV裡,正似笑非笑地看著她,那笑容裡帶著些嘲笑意味。
這廝又換車了,顧衿心裡罵他是視金錢如糞土的土財主,可是轉念一想,他昨天的車被她踢出了個坑,她心裡頓時沒了底氣。
旁政把車窗降下來笑眯眯地跟她打招呼,立領的夾克衫讓他看上去英俊異常:“早啊。”
顧衿把嘴裡的燒賣咽下去,故作鎮靜:“早啊。”
旁政的目光在她臉上和手上徘徊,顧衿覺得有點尷尬,把手裡的紙袋遞出去象徵性地問他:“吃嗎?新買的,還熱著呢。”
說著,她不忘從裡面拿出一個又塞進嘴裡。
旁政嫌棄地搖搖頭。早上的氣溫確實不高,顧衿手指凍得發紅,這兒離地鐵站還有一段路程,他忽然大發善心:“上來,我送你。”
顧衿想也不想地拒絕:“不用了,你忙你的,我時間來得及。”為了充分表達自己的抗拒,顧衿還往後退了一小步。
旁政頓時覺得這閒事兒管得真沒意思,臉上掛不住,訕訕的:“隨你便吧,我走了。”
車窗慢慢升上去,顧衿站在窗外笑得眼睛彎彎的,跟他招手:“注意安全。”
旁政腳底下油門加大,一溜煙兒走了。
顧衿的身影在後視鏡裡越來越小,終成一個小小的點,旁政握緊了方向盤,忽然有那麼一點兒不忍心。
好歹,她是他的妻子。
之前是想過給她買輛車的,結婚之前旁政就提過,奈何顧衿太強說什麼都不要。旁政以為她是跟他做姿態,怕他覺得她是貪圖財產愛慕虛榮的人,後來結婚了旁政又跟她提過一次,顧衿還是不要。
他問她為什麼,顧大小姐直接甩出仨字兒“不會開”,硬是把旁政噎了回去。
他問她:“你大學有那麼多寒、暑假,不少學生都趁這個時間去練,你怎麼不去?”
顧衿正在沙發上貼著面膜翻雜誌,聽到他這句話十分認真地轉頭看著他:“旁少爺,你是不是搞錯了,我認識你是我大學畢業之後的事情了,不是之前,那個時候我還不認識你呢,所以也沒人給我買車開。”
說完顧衿特別憂傷地歎了口氣,好像特別遺憾:“那個時候去考駕照練車的,都是家裡有現成的等著他們去開,就算沒有,以後人家也是有買車打算的。但是我沒有,他們每天開著車滿城亂轉的時候我要準備各種各樣的專業考試,去做各種兼職養活我自己。”
旁政說可以找私人教練跟著她現在練,用不了多少時間就能上路了。
顧衿還是不同意,她撕掉面膜,慢吞吞地用精妙的手法推著臉上的精華液。她說:“旁政,你不用這麼對我,也不用覺得對不起我什麼。我喜歡坐地鐵乘公交,那樣我覺得我還是顧衿,而不是被你們旁家圈養起來的旁太太。”
旁政聽完她這句話,便不再說什麼,之後再也沒提過關於給她買車的事情。
地鐵西站離茂柏的寫字樓只有五站,顧衿打卡的時候還差幾分鐘才算遲到。她一路乘電梯到二十三層,一進客戶部,就感覺氣氛詭異。
所有人都坐在自己格子間的位置上不說話,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就是不出聲。
顧衿回到座位上,脫掉大衣,左右看了一下:“怎麼了?”
她的助手Lily抱著文件湊過來,小心翼翼地說:“顧組長,咱們跟的那個案子又出事兒了。”
顧衿蒙了:“哪個?”
“就是和鼎元合作的那個企劃案啊,本來說好了今天是做企宣路演的,誰想到一大早鼎元就來人說要違約。算上張天集團的,這已經是咱們部里弄砸的第二個案子了,老闆直接從三十三樓下來了,這不……”Lily指了指裡面的總監辦公室,壓低聲音,“傅總監正在裡面挨駡呢。”
顧衿氣得想罵人,張天集團的案子中途讓人撬走的事兒還沒完,現在又來了一個簽完約又落跑的。
恰巧,這兩個案子還都是傅安常帶著自己所在的小組做的。
顧衿覺得這事兒太邪了,偏偏趕在傅安常要考核提拔的這個當口,怎麼接二連三全奔著他的客戶部來了?
顧衿是個很仗義的人,雖然昨天和傅安常鬧得不太愉快,但是一碼歸一碼,以前傅安常在學校裡就很護著顧衿,現在終究問題是出在她的小組,顧衿自然不能讓他一個人背了這個黑鍋。
她拿起桌上的工作卡戴在脖子上,翻出和鼎元合作的資料,直接去了總監辦公室敲門。
大老板正坐在傅安常的位置上不知道在說些什麼,傅安常看到顧衿站在門口,皺起眉:“有什麼事兒一會兒再說,你先出去!”
顧衿不在乎那個,乾脆推開門走進來。
“錢總,跟鼎元合作的事情一直是我們小組跟進的,出了問題也是我們下面的人和對方銜接溝通得不夠清楚,我來跟您承認錯誤。”
顧衿規矩地把幾個企劃案放到錢總面前:“當時他們說希望在媒體上提前放出風聲,我們也在這一塊做了很大投入,現在馬上要進行路演宣傳了,對方選擇換公司,很明顯是利用了我們的媒介資源然後想一腳把我們踢開,只怪我們負責跟進的人不夠嚴謹。”
在有規模有實力的企業裡,最忌諱的就是越級申訴或者自以為是地辯白。顧衿深諳這一點,這個時候她不可能去老闆辦公室裡大大咧咧地承擔傅安常的責任,這樣只會讓老闆更加反感,作為負責人,她能做的就是儘量把事情的來龍去脈搞清楚,然後想辦法去彌補。
畢竟錢總錢總,錢才是關鍵。
果不其然,錢齊峰聽後慍色稍退,對於顧衿的工作實力他還是瞭解一些的:“那你說,現在怎麼辦?”
顧衿抿了抿嘴唇,看了傅安常一眼:“我去想辦法。”
“我問的是結果。”錢齊峰歎了口氣,“鼎元這個時候跑,很明顯是找好了下家,最近你們客戶部接二連三給我丟人,對公司影響很大啊。”
顧衿攥緊了拳頭,硬著頭皮說:“我保證,鼎元的合作案還是我們的。不管用什麼辦法。”
錢齊峰滿意地點點頭,從座位上站起來:“就今天一天,我等著你們的好消息。”
他走到顧衿和傅安常面前,一語雙關:“傅總監,你們這個顧組長,很能幹啊。上頭馬上要來人做考核了,我不希望你因為這麼點兒錯誤就失去這個機會,你自己好好把握吧。”
待辦公室的門重新合上,傅安常抱著手臂,一動不動地注視著顧衿:“誰讓你進來的?”
“還有別的辦法嗎?”顧衿質問他,“難道你想重新做回一個業務員每個月領著三千八百塊的薪水去還房貸?”
顧衿踩著高跟鞋走到門邊,扶著門把手,眼神堅定:“相信我。”

顧衿在座位上想了很久,腦子裡計畫了n個方案,但是思來想去,怎麼都覺得不妥。
鼎元怎麼說也算是家大公司,既然敢在這個時候違約,就說明已經做足了賠償違約金的打算,如果拿著合同去找人談判,非但不能達到預期效果,很可能還會把事情搞砸。
顧衿眼珠轉了一圈,去了集公司八卦和人脈為一體的公關部。
公關部副總監尹白露是顧衿的鐵瓷兒閨密,兩人同年來的公司。尹白露人長得驚豔,身材也火辣,性格又十分活潑外向,尤其是在談生意攏人脈上,用同事的話說,這姑娘天生一副狐媚樣子,見什麼人說什麼話,整個創意公關的圈子裡,提起尹白露,就沒有不知道的。
顧衿風風火火地殺到十八樓,尹白露正在打電話,一隻手掐著腰,笑得那叫一個假。見到顧衿來了,她指了指椅子,示意她先坐。
對方可能是尹白露一個老客戶,想要約她晚上吃飯,她嗯啊應了兩聲就敷衍著把電話掛了。
“怎麼了?”尹白露看著顧衿,伸出兩根手指挑起顧衿的下巴,嘖嘖兩下,“看這小臉擰巴的,又碰上什麼麻煩事兒了?”
顧衿開門見山:“鼎元的合作案,今天早上跑單了。”
尹白露松了口氣,往椅子後頭躺了躺:“我還以為你懷孕了,嚇我一跳。”
“別說風涼話,我問你,”顧衿盯著尹白露,“肯定不是報價的關係,對方也是家4A公司,之前一直合作得好好的,這裡有內幕。”
尹白露莫名其妙:“跑了就跑了唄,上頭就是怪罪下來也是找傅安常的麻煩,你這麼上心幹嗎?”
“好白露,你既然知道就告訴我唄。”顧衿繞過辦公桌,走到尹白露身後給她捏肩捶腿,十分討好,“連著丟了倆買賣,再這樣下去,飯碗不保啊。”
尹白露嫌棄地拿開她的手,起身去倒水:“真見不得你這副德行!前一陣子部裡招新人,我忙沒騰出工夫去找你,就把這事兒給忘了。鼎元的韓總今年有五十歲了吧?”
顧衿點點頭:“五十二歲了。”
“這就對了。”尹白露坐到顧衿旁邊,聲音小下來,“上回我和客戶吃飯,他們帶了幾個朋友,其中一個就是鼎元的韓總。那麼大歲數身邊兒硬是坐了一個二十出頭的姑娘,小丫頭嫩得,皮膚一掐就是一汪水,兩人在桌上你喂我一口我喂你一口,那叫一個膩乎。”
顧衿驚訝,沒想到看上去那麼正派的韓總竟然也有這一手。
“那小姑娘就是你說的那家4A公司的業務員,我以為是他新養的情人,就沒在意。今天聽你這麼一說,估計就是小丫頭業績額沒滿,韓總拿鼎元的生意討她歡心唄,一個願打一個願挨的事兒。”
有了這麼個突破口,顧衿一肚子的鬼心眼兒全跑出來了。她眼睛亮晶晶地看著尹白露,雙手合十:“好白露,幫幫我吧。”
兩人共事這麼長時間,尹白露太瞭解顧衿了,一時腦中警鈴大作:“你想都別想!”
“求求你了。”顧衿軟著聲音跟她哀求,“要不然就被扣獎金了,沒錢吃飯了,馬上過冬了連件新衣裳都買不起了……”
“你少哭窮!”尹白露自知交友不慎,用尖尖的美甲去戳顧衿,“你嫁的可是旁政啊!要是連你都窮我們就該去二環地鐵裡要飯了!要不要我給旁總打個電話,問問他天天都做些什麼生意讓我們顧小姐連件新衣裳都買不起?”
顧衿蹙眉:“你別什麼事兒都扯上他行嗎?我的工作,和他有什麼關係?”
“你看,一說這個你就這樣,真不知道你這婚結得有什麼意思。”尹白露白了顧衿一眼,“顧衿,你心裡怎麼想的你自己最清楚,想幫傅安常我能理解你,但是你不能……”
“你到底幫不幫我?”顧衿打斷她接下來的話,不高興了,“小氣鬼,不幫算了,我自己去。”
尹白露拗不過她,氣得不行:“幫幫幫!這個時候不行,中午,中午打聽好他在哪兒,我跟你去。”
顧衿喜笑顏開,飛快地在尹白露臉上留下了個口紅印:“你最好了!”她站在門口,露出一顆小腦袋,“中午不見不散。”
到了中午午休的時候,尹白露不知道用了什麼神通打聽到鼎元韓總吃飯的地方,和顧衿約好在寫字樓的負一層見面。
鼎元這邊毀約,今天自然是要和新東家一起慶祝,顧衿暗喜自己得了個這麼好的機會。
她和尹白露坐在車裡,仰頭看著高高的酒店大樓。
“手機準備好了嗎?”
“好了。”
尹白露拉開車門:“在三十樓的鴻雁包廂,走。”
“白露!”顧衿叫住她,把手機塞進她手裡,“你錄,我來。”
“得了吧你。”尹白露不同意,“好歹你是個已婚婦女,跟他扯上算怎麼回事兒啊!我尹白露圈子裡的人都知道,就是真鬧起來了也都以為是為了生意,沒人會當真。”
“不行。”顧衿堅決地搖頭。
尹白露見顧衿不聽勸,放出個撒手鐧:“你就算不為自己考慮,還有旁政呢。回頭真讓哪個嘴欠的說出去,名聲要不要了?”
一句話,讓顧衿忽然沉默下來。
尹白露拉著顧衿上了電梯,一路走至三十樓鴻雁包廂的門口,安慰地拍拍她:“真的不用想太多。準備好了啊。”
尹白露對著走廊的鏡子又風情萬種地整理了一下頭髮,拉了拉衣領。顧衿深吸一口氣,把手機調成錄影模式。
尹白露用手指比畫著:一、二、三。
包廂的門被尹白露猛地從外面推開,顧衿緊隨其後,包廂內的圓桌上圍了滿滿十幾個人,都被倆姑娘開門的陣勢嚇愣了。
尹白露直接就奔著坐在中間的韓總去了,他旁邊還有一個二十出頭的年輕女孩。
桌上的高腳杯裡放著紅酒,尹白露抄起來,嘩啦一聲潑在了韓總頭上。深紅色的酒液順著韓總稀薄的頭髮往下淌,他還是一副不知發生了什麼的茫然表情,微張著嘴。那模樣,險些讓顧衿笑出聲來。
見這麼兩個神經病女人進來鬧場,桌上的人正要起來制止,尹白露率先氣勢懾人地哭了起來,指著韓總歇斯底里:“韓濱你個禽獸!當初你說好把這個策劃案給我做的,那天晚上在桌上你是怎麼答應我的你都忘了啊?現在我那麼盡心盡力地幫你做宣傳。拉贊助,轉臉你就不認人!你說!這個小狐狸精是誰!”
尹白露氣勢洶洶地指著韓濱旁邊坐著的人,眼裡的妒火能殺人:“為了她你就毀約?她哪裡比我好?”
“你是……”被潑了一臉紅酒的韓濱一頭霧水,他壓根就不認識尹白露,但是尹白露說得這麼逼真,又讓他有一瞬間的空白。
在座的人一聽尹白露這麼說,只當是韓總外頭的哪筆風流債沒處理乾淨,如今人家姑娘找上門來了。
尹白露見韓濱這麼問她,哭聲更大,直接揪著韓濱的領子把他往外扯:“你說我是誰?幾天前你還跟我在一起呢現在你問我是誰?我打死你這個忘恩負義的!”
“都是你!”尹白露仿佛崩潰了,把矛頭指向韓濱旁邊的女孩子,“要不是你,他也不會把給我的合同給你!”
同樣一杯紅酒尹白露也送給了那個年輕姑娘。那個女孩兒看著文文靜靜的,沒想到脾氣也很暴烈,被潑了酒第一反應不是哭不是躲,而是去跟尹白露撕扯。
女孩兒一邊撕扯還一邊回頭淚眼婆娑地質問韓濱:“你不是說除了我你再沒有別的女人了嗎?那樁生意你到底給了幾個人?”
尹白露從來就不是吃虧的主兒,見女孩沖過來順勢扇了她好幾個嘴巴。
幾十平方米的包廂內充斥著男人的怒吼、兩個女人的尖叫,一時在座的拉架的拉架,走人的走人,包廂門口的服務員見狀紛紛去找保安和大堂經理,場面混亂極了。
顧衿往後退了幾步,用手機一幀不落地拍了下來。
見情形差不多了,她沖進去想拉尹白露走。
一直被兩個女人抓著出氣的韓濱認出了顧衿,一口氣說了好幾個“你”。
“你什麼你!”顧衿把手機塞回包裡,趁亂踢了他一腳,“始亂終棄早晚有一天遭報應!”
尹白露和那個女孩打得正酣,頭髮也亂了鞋子也丟了,本來是出戲現在鬧得倒有點像真的了。女孩被打了幾記耳光心裡窩火,冷不防抓著一個杯子就往尹白露頭上砸,顧衿嚇得心都提起來了。
尹白露看她那張臉比命都重要啊!這要是被劃花了,顧衿估計下一個毀容的就是自己。
顧衿沖過去死死地抓住那女孩的手,使了吃奶的勁兒推了尹白露一把。
高腳杯磕在牆邊炸開,濺起來崩在顧衿的額頭上,有血慢慢淌下來。
“顧衿!”尹白露驚慌地叫了她一聲,忙用手去捂她的頭。本身傷口不大也不深,血流得也不多,但是被尹白露那麼驚慌地一叫,眾人瞬間安靜下來,全往顧衿身上看去。
顧衿站起來,有點尷尬地攥住尹白露,小聲安撫她:“沒事兒。”
顧衿抹了把額頭,疼得直咬牙:“韓總,咱談談行嗎?”她把手機裡剛才錄的視頻給韓濱看,手指上還沾著血,“這些要是讓您夫人看到了,恐怕……”
韓濱仗著夫人娘家的第一桶金混到現在,懼內的名聲是無人不知的。
韓濱氣得臉都白了,好像在做著什麼權衡,發福的肚子不斷地一起一伏。
正當眾人面面相覷的時候,有腳步聲停在包廂門口,接著傳來一道年輕男人極為驚訝的聲音:“嫂子?”
顧衿扭頭看著門口的陳湛北,無聲罵了句髒話。
她壓根就沒想到能在這裡碰上熟人。
陳湛北,北洲國際酒店的太子爺,旁政的好兄弟。
屋裡的人聽見陳湛北這一聲“嫂子”,神態各異,連韓濱都變了臉色。

陳湛北今天難得來酒店視察工作,沒承想在辦公室屁股還沒坐熱就聽說三十層有人鬧事,在包廂裡打起來了。
最新奇的是,聽底下人說還是倆女的,好像是去捉姦的。
陳湛北這人沒別的愛好,就愛瞎打聽,一拍大腿帶著保安就上來看熱鬧了,但是他怎麼都沒想到,這鬧事兒的人是……顧衿。
他就見過顧衿兩次,一次是在旁政的脫單派對上,一次是在旁政的婚禮上。
按理說客人在他的酒店遭到了毆打,為了維護客人利益和酒店名聲,原則上來講怎麼著都該報警抓人的,但是這人是顧衿,旁政的老婆,陳湛北就得睜著眼睛說瞎話了。
一進門兒他就喊了顧衿聲“嫂子”,就是為了給眾人聽,這人跟我沾親帶故,你們別太過分。
B市能把生意做到這麼大的人不多,陳家的酒店行業在國內是首屈一指的,陳湛北小太子爺的名聲很響,但是瞭解內情的人都知道,陳湛北家就他一個兒子,壓根就沒哥哥,能讓他這麼畢恭畢敬叫嫂子的,仔細想想就能明白……因此,大家看顧衿的眼神都帶了點兒打量和怪異。
尹白露看著房門緊閉的包廂,有點坐立不安,陳湛北坐在她對面,饒有興致地打量著她。
“哎,哎,我叫你呢。”
尹白露長得漂亮,是近乎妖嬈的那種漂亮,陳湛北這人就對美女有興趣:“你叫什麼啊?跟顧衿什麼關係?”
“你跟顧衿什麼關係?”尹白露反問他。
陳湛北一愣:“我跟旁政是朋友。”
尹白露淡淡地說:“我跟顧衿也是朋友。”她剛打完架,臉上還帶著點兒紅,頭髮也亂亂的。
陳湛北看她心不在焉,出聲寬解她:“放心吧,她出不了事兒。”
“你倆今天到底為什麼?那韓濱真是你……”
“我呸!”尹白露啐他,“我看起來是那麼不長眼的人嗎?”
陳湛北心裡松了口氣:“就說嘛,現在美女的眼光還沒時髦到那種程度。”
尹白露把事情始末給陳湛北說了個大概,陳湛北聽完也跟著樂:“這損招兒你別說,還真就顧衿能想出來。”
他掏出手機,眼神熱絡:“哎,我看你眼熟,難為咱倆今天認識一回,加個微信、留個電話唄?”
尹白露沒心思跟他胡扯,不耐煩地站起身,趕巧顧衿這時候出來了。陳湛北訕訕地收回手機,跟著尹白露迎上去。
“怎麼樣?”
顧衿如釋重負:“明天重新做路演,他答應給我們百分之五的誤工賠償。”
尹白露得意起來:“總算對得起我被那個賤人拽掉的一把頭髮了。”
顧衿余光看到陳湛北,自覺尷尬,撓了撓頭:“那個……今天給你添麻煩了……”
“嘿,這算什麼。”陳湛北嘴甜,他最近還有事兒求著旁政,得供著顧衿,“後面的事兒你就不用管了。你們去哪兒,用不用我送你們?”
“不用不用。”顧衿覺著今天太險了,心有餘悸,拉著尹白露趕緊走,“車就停在外面。”
兩個姑娘上了車,一齊拉下遮光板照鏡子。
尹白露拿起粉盒補妝梳頭,顧衿拿著紙巾擦額頭上那道傷口,傷口結了痂,深色的痕跡和顧衿白皙的膚色形成了強烈對比,看著挺嚇人。
“送你去醫院?”
“不用。”顧衿合上鏡子,忽然變得病懨懨的,“回去上點白藥就好了。你把合同帶公司去吧,告訴傅安常一聲就行了,我下午想回家睡覺。”
尹白露睨她一眼:“是真想睡覺還是怕他們看見你這道口子啊?”
顧衿坦然自若地把頭髮往額前撥了撥,開門下車:“都是。”
顧衿的家和公司是兩個方向,尹白露送她得繞一大圈。
“我打車回去,你快走吧。”顧衿迅速跑到路邊叫車,尹白露怎麼叫她都不回頭。
上了車,顧衿靠在後排座椅上,忽然長長地舒了口氣。
今天這一架打得真痛快。
她記得剛到公司的時候,她和尹白露只是實習生,每個月領著微薄的薪水,除了房租就剩不下什麼了,每到月末,兩個人就把剩下的錢湊到一起出去打牙祭。
顧衿在公司受了哪個部門的氣,尹白露一準兒找碴幫她討回來。尹白露在公關部受那些美女的排擠,顧衿就利用手中那點兒小人脈給尹白露提供機會,讓她漲業績。這一晃,都兩年過去了。
時間可真快啊。
顧衿下了車,掏出手機給尹白露發資訊,一邊走,一邊抿唇偷偷笑:“白露,謝謝你哦。”
還沒等發送,顧衿一下愣住了。
在公寓樓下,旁政正靠著車門抽煙,寒氣和煙霧白花花一片,讓顧衿看不清楚他的表情。
看到顧衿過來,旁政掐了煙,朝她走過去。
顧衿為了遮掩擋在額頭上的頭髮被風一吹,有幾縷拂到旁政的夾克上,顧衿心虛,舔了舔乾燥的嘴唇。她額頭上那一道傷口,讓她看起來特別滑稽。
旁政看著她的眼睛,說不出是讚賞還是嘲諷:“你可真勇敢。”
“你可真勇敢”,這句話顧衿似曾相識。好像很久之前,他也對她說過這樣的話。只不過,那個時候他是帶著誇獎的,不是現在這樣,有著淺淺的諷刺,還有著讓人琢磨不透的情緒在裡面。

雙氧水擦在額頭上,又疼又辣,顧衿對著鏡子又是一陣咬牙切齒,陳湛北這個大嘴巴!
旁政從衣帽間換了衣服出來,顧衿瞥他一眼,覺得奇怪:“你今天怎麼這個時候回來了?”
以往別說下午,旁政回家的時間能趕在晚上十點之前的情況都很少,更別提在家樓下碰見這樣小概率的事情了。
洗手間的水龍頭嘩啦啦響著,他仔細地沖著手,平靜地說:“回來拿東西。”
“哦。那你怎麼知道我回來?”顧衿後知後覺地問他。
旁政用毛巾擦乾了手,把裡面穿的襯衫袖子卷起來,十分漫不經心:“尹白露說的。”
顧衿奇怪:“你怎麼有白露的……”
“給我。”
她抬起頭,眼神茫然:“什麼?”
下午陽光正足,透過客廳的窗大片大片地打進來,顧衿背對著光,仰起臉的時候被太陽刺得微微眯起眼。旁政居高臨下地看著她,從她手裡拿走了棉簽,一隻手順勢托著顧衿的下頜,不讓她低頭。
他手涼,手指很長,略顯粗糲的指肚摩挲著顧衿頸下溫熱細膩的肌膚時,顧衿心裡忽然不能自抑地顫了顫。
有一瞬間,顧衿以為,就算是被他這麼掐死,她都願意。
顧衿皮膚很白,是那種一眼看上去就很清澈乾淨的膚色。旁政垂下眼,手離她又近了點兒。
“呀——”顧衿惱怒地睜開眼,疼得眼淚都出來了,“你輕點兒行嗎?”
旁政離她很近很近,近到顧衿能數清他濃黑的眉毛。“不疼不長記性。”他雖這麼說著,手上的力道卻放鬆了些。
一時他專心給她擦著傷口,兩個人都沒有再說話。他的呼吸噴到顧衿臉上,漸漸地,顧衿可恥地發現自己心跳得越來越快。
屋裡很靜,靜到讓顧衿有一瞬間的鼻酸。
起初和尹白露從酒店出來的時候,顧衿沒覺得有什麼,甚至還有種打贏了場戰爭的驕傲感,可是現在被旁政這樣捧著的時候,心底那些女人特有的情緒就湧出來了。
她豁出了臉面,為了一樁對自己來說可有可無的生意挨了打,雖然不算什麼大事兒,但是心裡還是覺得有點委屈的。這種委屈不能跟人說,只能自己往下嚥。那是四下無人時特有的,自己心疼自己的矯情。
小時候,顧衿在外吃了虧,從來不敢找人傾訴或者回家跟家人大哭一場。她沒有兄弟姐妹,父親去世得又早,母親一個人帶著她,每天聽得最多的一句話就是:“顧衿,你要懂事,不能讓你媽再為你操心了,你要體諒她。”
久而久之,顧衿就記住了,不管出了什麼事兒,要體諒別人,至於自己呢,那就是一副金剛不壞之身,三尺打不穿的臉皮。
時間好像是過了幾十秒,又好像是過了幾分鐘,旁政忽然輕描淡寫地笑了一下:“我還以為傅安常有多大本事,不過就是讓女人出去給他賣命的能耐罷了。”
顧衿一怔,隨即掙開旁政:“你別這麼說。這次是我自己疏忽,跟他沒關係。”
顧衿發現旁政總是有這樣的本事,明明什麼都不關心,偏偏又什麼都知道。這讓顧衿覺得她在他面前一點隱私都沒有,這很不公平。
他扯了扯嘴角:“這朋友當得可真仗義。”
“顧衿,你為誰、為什麼,我管不著你,但是今天這事兒你最好別再有第二次。”旁政扔了手裡的棉球,出聲警告她,還是之前那副漫不經心的樣子。
顧衿和他對視,眼睛裡除了有不被理解的憤怒以外,還有明顯的受傷。
“給你丟人了是嗎?”她一下炸了,“我不該去陳湛北的酒店鬧事兒,找人去要案子的事情上不得檯面,給你抹黑了。以後再有這樣的麻煩我肯定先打聽好那人祖宗八代跟你有沒有關係,你放心,下回我一準兒避開你!”
旁政急了:“你還想有下回?”
顧衿站起來,想讓自己看起來和他更平等一些:“旁政,我做不到像你那樣無論什麼事兒都光明正大,你想要什麼不用說就有大批的人親手給你端到面前。我就這樣,你不接受當初就別要,現在後悔了?我告訴你,晚——了。”
“顧衿,你有病吧。”旁政看著她的眼神一瞬間變得特別不可思議,他覺得她莫名其妙,一點兒也不想再跟她交流下去了。
他轉身去書房拿東西,然後穿上鞋,開門。
挺拔修長的背影在玄關處停了停,旁政扭頭又看了顧衿一眼,她正站在沙發上,憋著一張通紅的臉不知道在想些什麼,創可貼貼在她乾乾淨淨的腦門上很突兀,忽然覺得顧衿有點兒可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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