倫敦切片A Dissection of London

作者序
寫實與寫意
一般而言，攝影最原始的功能是紀錄，忠實地做到正確記載與錄寫，並 不加入主觀的描述，相機不過是工具，能把對象客觀地錄下就算達到目的， 可是攝影觀念的延伸卻大大地擴充了它的內涵，而變得五花八門，現在許 多人將攝影視為藝術的一環，稱為所謂「攝影藝術」，當然是添加了創作的 可能性*數位相機的興起，大大改變了使用相機的方式，甚至進一歩更改懾 影的觀念，而手機的到来更將拍照這回事推至相機的改朝換代，拍照太容易 了•人人都可拍到畫面不錯照片，何必隨身攜帶笨重的大相機或精緻的小相 機到處遊走，因此嚴肅的攝影家變少了是不可逆的現象，也不必太驚訝。
早年有所謂沙龍時代，唯美是攝影的唯一標準，寫實攝影不受到重視， 沙龍攝影主宰了攝影界很長一段時間，大部分是擺弄美少女、抽菸老人、 美麗風景等靜態事物。1949年「台北市攝影會」就成立了，接著1%3年成 立了「中國攝影協會」，它標榜沙龍與畫意的趨勢領導攝影界相當長的一段 路，直到今日美少女攝影依然是各個攝影協會主要的引人之處•一般人也趨 之若騖•到後來卻形成了矯情、蒼白、做作的藉口。
其實1940年代台灣已經出現ー些手法別緻的攝影家•他們的技巧是直 接面對群眾，在平實中找出影像的利基•吸引我們注意，像是攝影三劍客鄧 南光、張才與李鳴雕，我應該見過張才其人但不認識他，我曾在他的照像店 中沖洗過照片•我對攝影界的名人並不熟習，因為有正職要做也少有拍照的 機會•後來也是在書本中才認識某些人，像是謝振隆，他的蘭嶼照片拍得極 好1連我的老師鄭桑溪也是從照片體認，其中師母在九份的一張照片被我們 傳頌許久，非常羅曼蒂克，老師在過世前兩個星期我們去醫院看他•我還拍 了一捲錄影帶，如今變成珍貴的紀念品了 •（老攝影家的介紹請参考張照堂 所編著「影像的追尋」一書。）
我雖然是一個自學者，但在高中時短期過參加攝影社團’老師是鄭桑溪 先生，他自己也是政大研究所的學生’記得最清楚的一件事是’有一次他 拿出一支鏡頭時說，這是望;6鏡頭.1ロ 4: 牌子最新的長鏡頭（200
mm)，我還很懷疑這又不是望遠鏡有什麼稀奇？接過來ー看，原來的確可 以將鏡頭拉近拍個大頭像，可見當時的無知，追隨他只有短短的ー學期，記 得並未學到甚麼，只是後來他變成台灣大名鼎鼎的攝影家，而他的學生張照 堂更是青出於藍，比老師的名氣更大，獲得第三屆國家文藝獎-美術類•還 有日本及大陸許許多多獎項及參展，張照堂是我高中的同班同學。
雖然在高中我也買了一台不知名的0本照相機，但是很少用，也不知 何時弄丟了，三十年前去英國念書•帶了一台Pentax LX 135相機和一台哈 蘇6X6相機，倒是拍了一些照片，就是本書所呈現的景象，可惜另外一整本 135的黒白底片完全找不到了，因此見到這本書也想到在英國的日子只能做 部分回憶罷了。
我學的是科學，觀念比較嚴謹，因此拍照的對象看起來比較一板一眼， 風景、建築、雕刻、樹木、鳥等，但是我內心卻有一把火，_將人物與環境 連接得不錯，拍人物我也是非常在行。原先我對焦距並不在意，鏡頭又是手 動的，對於街拍與抓拍，焦距對久了眼睛會痠，因此有些照片或許會脫焦， 但在使用哈蘇久了，新相機又都具有自動對焦功能，以後所有照片務求準 焦•這可以從我後期的照片看出。我的攝影哲學就比較玄了，任何人都有各 自的哲學，只是自己不知道或無法整理出來而已，我的哲學可以從一張照片看出，「一個人孤獨地面向著光背坐在一張木椅上」，就是我的攝影哲學• 沒有哲學基礎是拍不出好照片的，有些人苦心焦慮、急功近利地花了大量時 間、拍了無數照片，可是他的照片就是不耐看，我們是可以理解的。
本書所收集的照片可以分成好幾大類，主要的是人、樹、鳥、公園、建 築、街景、古蹟、雕刻等，但實際上只是一個大類：風景，因為哈蘇是個中 型相機，在操作上比較麻煩，必須仔細的測光、對焦、調校光圈與快門，最 重要的是要穩固，所以必須架在較大型的三角架上拍照。當觀察到可以拍照 的風景時1要沉得處氣•靜下心來•再三確認環境，並用手持測光表測光， 然後下定決心按下快門*釋放你心裡的暱力，這時還不能放心，要等到在暗 房中沖洗出照片，覺得這是一張好照片時•心理才感覺愉悅，所以說攝影 是一個快樂的過程。而現在大部分時間用數位相機拍照，是個完全不同的體 驗，因為是自動對焦，所以拍照變成搶快馬上按下快門再説，甚至利用連續 拍攝•希望在其中能取得一張好照片•所以變得比較焦慮，不是那麼愉悅 了，其實自動對焦有好幾個模式，選錯了模式還不一定對得極準，這時不免 懷念起手動慢測的樂趣，所以現在我仍然偶而會使用大相機及黒白底片來重 溫舊夢•但舊夢何其遙遠，倫敦時的優閒也只能在夢中出現了。
我收集了非常多攝影集，絕大部分是國外的黑白影集，而攝影家都是我 心儀的對象，我從他們身上學得極多，學攝影是不必去上課的，上課的老師 也未必比你高明許多，這是我幾年前去攝影學會上課後學到的經驗，有些學 生長期脫離不了老師，一遍又一遍地學習，初級班、中級班、高級班，又 回到初級班，我看他永遠是學生而沒辦法自己成為老師或超越老師’技巧因 而完全無法進歩了。且舉幾偭我認為是優秀老師的攝影家’他們的名字永
逮不朽：Henri Cartier-Bresson ' Robert Doisneau ' Andre Kertesz、Willy Ronis、 Sebestiano Salgado ' Pmlip Jones Griffiths ' Garry Winogrand ' W. Eugene Smith ' Bill Brandt ' William Klein ' Nick Brandt ' Bruce Davidson ' Josef Koudelka ' Graffiti Brassai、Walker Evans、Alex Webb、Ara Guler、Arthur Fellig 等，優秀 的攝影家太多，名字會掛ー漏萬的。台灣的攝影家名字我就不提了，以免遭 受無妄的攻擊，我倒認為沈昭良是一位老老實實、競競業業、名符其實的紀 實攝影家。
我雖然不是攝影家，卻希望退休後可以到處拍照•現在出版的攝影書就 是宣告新的攝影家来了 •我其實對老式黒白暗房的工作非常熟習，如將卷裝 長片剪成短片、沖洗、放大、使用各式相紙實驗、裝裱等工作完全自己動 手，自己放照片的好處是可以維持底片的品質，而這是一張好照片的基礎， 還好學會裝裱，我還有八十張黒白放大照片保存至今。在倫敦大學的實驗室 有非常好的暗房，我時常利用，在台灣的實驗室我也設計出最佳的暗房，把 英國那些硬體全套搬回，可惜我的同仁完全不認識這些設備，不到四年就全 部拆掉賤賣了。
我當然是個紀實攝影家，針對攝影對象主要是求真，超過美與善，雖然 出版過六冊旅遊照片集（現在已經絕版），但都是以寫實的觀點作紀錄，自 己覺得相當有趣，希望這些照片集哪一天能重見天日，是所祈望。今年9月 我在兩個月内就出版了兩冊彩色影集：「舊香港與老英倫」，與一冊黒白影 集：「倫敦記憶」，這些書是以懷舊的心情製作，在網路書店可以找到，各 位讀者不妨閱讀一番，希望能獲得不同的樂趣

江建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