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夢

暖淚系青春愛情天后‧晨羽

超人氣黑暗純愛之作，全新修訂震撼出版
不一樣的晨羽，帶來一場不一樣的深沉夢境

有一種地獄，叫做「活著」。
我在地獄裡，活出了另一個自己。

世界太過殘酷，
我想讓時間停止，讓這個世界跟著我的痛苦一起停止。

孫祖霖的惡夢，從國一那個人對他揮出第一拳就開始了。
這場醒不過來的夢境持續了兩年多，
他覺得自己即將在無邊無際的黑暗中滅頂。

還好有櫻子，那個女孩的存在讓孫祖霖相信，
世上原來還有天使。
可他只能遠遠看著她，
看著他唯一的救贖終於也離他而去。

當孫祖霖領悟到，惡夢是沒有盡頭的時候，
他憤怒絕望地閉上雙眼，他不想死，他真的不想死……
等到他再次睜開眼睛，時間已經過了三個月，
他的記憶也空白了三個月，惡夢突地戛然而止，
沒人肯告訴他發生了什麼事。

直到多年以後，再次遇見櫻子，
孫祖霖才從她對另一個人念念不忘的惦念裡，
拼湊出那段令人憂傷的真相……

孫祖霖認真回想起來，他的惡夢從升上國一，與徐清編在同班的那天就開始了。
徐清人高馬大，性情殘暴又目中無人，光是冷冷瞪過來就足以讓其他學生嚇破膽，連學長都不敢招惹他。
由於徐清的母親是立法院的教育委員，幾個老師甚至還會禮讓他三分，更使他無論到哪裡都走路有風，神氣得不得了。
而孫祖霖當然也很怕他，只想離他越遠越好，沒想到最終仍是被徐清盯上，三不五時就要被他嘲弄一番。
孫祖霖個子矮小，總是戴著一副大大的粗框眼鏡，他那副低頭駝背、畏畏縮縮的模樣，在徐清眼中無疑是最適合被拿來遊戲的玩物。
儘管徐清喜歡欺負孫祖霖的事大家都看在眼裡，但因為怕受牽連，沒有人願意對他伸出援手，不是選擇忽略無視，就是跟著徐清一起鄙視唾棄他。
孫祖霖覺得自己身處於一個不見天日的角落，一個人人棄他而去的孤絕世界裡。
國中生活的每一天，他時時刻刻都在黑暗中掙扎，沒人知道他就快溺斃滅頂。
還有比這裡更像是地獄的地方嗎？

放學，孫祖霖站在捷運月台，茫然地對著地上發呆。
明明身邊一片嘈雜，四周充斥著說話及談笑聲，他的腦袋卻空空盪盪，耳朵聽不進任何聲音。
早上徐清才開口向孫祖霖勒索三千元，並且威脅若明天交不出錢，就要痛扁他一頓，還要將今天所拍的影片上傳到網路，讓全世界的人都看到他赤裸裸縮在廁所角落哭泣的窩囊樣。
此時站在前排的一群男學生正嘻嘻哈哈的打鬧，發出的聲音之大，讓還在發怔的孫祖霖稍稍回神，視線停留在他們滿是笑意的臉上。
什麼事這麼好笑？
真的有那麼好笑嗎？
為什麼你們可以笑得這麼開心，沒有半點煩惱的樣子？
為什麼你們可以這麼快樂，而我就必須這樣痛苦地活著？
為什麼你們不用像我這樣痛苦？
憑什麼？
孫祖霖眼睛眨也不眨地瞪著他們，直到捷運進站的提示聲打斷他的思緒。他將手探進外套口袋，手心傳來冰冷的觸感。他愣了一下。
那是早上徐清扔給他的美工刀。
想到明天以及後天，甚至是未來，自己都得活在徐清的暴力威嚇之下，孫祖霖就想讓時間停止，讓這個世界跟著他的痛苦一起終結。
所謂「活著就有希望」這句屁話，根本就是說給鬼聽的。
孫祖霖站在車廂門邊，始終牢牢緊握口袋裡的美工刀。
站在前排的那群男生，依然大肆笑鬧不斷。
他好想叫他們不要再笑了。
好想用口袋裡的刀片劃破他們的嘴，割掉他們的舌，刺進他們的喉嚨，讓他們這輩子再也笑不出來。
如果這些人可以和徐清他們一起去死就好了。
孫祖霖越是這樣想，這份欲望就越是強烈，連帶心跳也跟著加速起來。
他呼吸急促，不自覺用力吞了一口口水，默默扳出口袋裡美工刀的刀頭……
「櫻子，快點，有空位了！」一個輕快的女聲驟然阻斷他的可怕思緒。
孫祖霖回頭往後一瞥，發現兩名班上的女同學，正雀躍的拉著另一個女生坐下。
他呆呆望著坐在三人座中間座位的女孩。
她的恬靜笑顏，讓孫祖霖很快想起今早從廁所回到教室時，右前方投來的那雙瑩亮眼睛……
孫祖霖覺得自己被所有人孤立，被這世界拋棄，每個人都和徐清一樣瞧不起他，把他視為連垃圾都不如的髒東西。
但他後來發現，事實並非如此。
那是在孫祖霖國二時發生的事。
某日放學，他又被徐清一夥人抓去，他們不但逼他趴在地上吃土，還故意將他砸得滿身泥濘。
最後，孫祖霖只能在教室外的洗手台默默清洗臉上的泥巴，當時已經過了放學時刻，忽然一道身影冷不防在他洗完臉抬起頭的瞬間出現在鏡中，嚇得他差點停止呼吸！
那是班上的一個女同學。
儘管兩人仍隔著一小段距離，孫祖霖還是受到不小驚嚇，才要跑走，不料馬上被叫住。
女孩走到他面前遞出一包面紙。
「這個給你擦。」她淡淡啟口。
孫祖霖睜大眼睛，全身僵硬，驚得無法動彈。
班上沒有一個人願意跟他接觸，就算不取笑嘲弄他，也會把他當空氣般無視，更別說像眼前這個女孩，不僅直勾勾地盯著他，還願意跟他說話。
孫祖霖傻了好久，才伸手從她手中接過面紙，連謝謝都還來不及說，女孩已經轉身離去，消失在一片溫暖暮色之下。
自那天起，他就再也沒忘過她的倩影。
她叫羅玲櫻，大家都叫她櫻子。
她是班上最漂亮的女孩子，烏黑的長髮，雪白透亮的肌膚，像黑珍珠般晶亮的大眼睛，宛如造物主精雕細琢而出的洋娃娃。
櫻子不但功課好、氣質佳，在同學之間的人緣也非常好，更是老師眼中的模範生，班上無論男生或女生都十分喜歡她。
那天櫻子給他的面紙，稍一拿近，還能聞到一抹淡淡清香。
孫祖霖沒有使用，反而小心翼翼地收進書包，捨不得讓它沾到一點點污泥。
升上國三後，櫻子的座位就在他的右前方，當她偶爾轉頭跟後方同學說話時，常會不經意與他對上視線。
雖然之後孫祖霖就再也沒有機會和櫻子接觸，但他會在課堂上不時偷偷凝望她的側臉。
每回見到櫻子微低著頭，輕柔地將長髮勾至耳後，這般舉動每每都會令他看到痴迷，彷彿在欣賞世上最美的一幅畫。
下一站的乘客湧入車廂，孫祖霖發現原本正在和朋友聊天的櫻子突然停止說話。
她的目光定在離她最近的車門，接著立刻站起身來，將座位禮讓給一名白髮老爺爺。
那時車上早已擁擠的沒有空位，沒有坐在博愛座的櫻子大可裝沒看到，但卻毫不猶豫的讓座。
看到對老爺爺露出笑容的櫻子，孫祖霖的目光完全離不開她。
是櫻子讓孫祖霖相信，原來世上還存在著天使，而且就在自己的身旁。
假使剛剛沒有看到櫻子出現在這裡，他真不敢想像自己之後會對那群聒噪的男生做出什麼事。
意識到前一刻自己駭人的念頭和無法克制的衝動，孫祖霖握著刀片的手不禁鬆了開來，全身覆上一層薄薄的冷汗。
稍後櫻子和朋友一起下車，目光一轉，竟與一直盯著她看的孫祖霖對上視線。
即使他們的眼神只短暫交會了一秒，卻讓孫祖霖心跳加速，呼吸紊亂，甚至沒來由的眼眶泛熱。
對他來說，櫻子是當時的唯一救贖。
光是看著她，就足以讓孫祖霖暫時忘記，自己身處的這個世界，有多麼殘酷。
＊
晚餐過後，孫祖霖走進廚房，喚了聲正在洗碗的母親，「媽。」
「什麼事？寶貝。」孫母回頭，漾起一抹溫婉笑容。
他咬咬脣，艱澀開口：「妳可不可以給我三個月的零用錢？」
「為什麼？你要做什麼？」孫母神情詫異。
「我⋯⋯有急用就對了啦！」
她放下洗好的盤子，關心地詢問：「寶貝，你為什麼會需要三千塊？要買什麼？還是學校要繳什麼費用嗎？」
母親的追問讓孫祖霖再也說不下去，只是不耐地嘖了一聲，大步奔回二樓房間，煩躁地在書桌前來回踱步。
他一定要在今天拿到三千塊，否則明天就是他的死期，偏偏母親又愛問東問西，讓他根本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無計可施之下，孫祖霖只能在半夜偷偷溜進父母房間。
趁爸媽都睡了，他打開父親的公事包，找出皮夾，從裡頭抽出三張千元大鈔，再悄悄溜回房間。
翌日早自習下課，孫祖霖把錢交給徐清。
徐清點了點，眉頭一挑，「還有兩千呢？我說要五千，怎麼只有三千？」
孫祖霖滿臉錯愕：「可是你昨天明明說只要三千……」
「我說五千就是五千，誰准你頂嘴的？」徐清把他推到牆邊，「你難道以為我今天會放過你嗎？」
眼見徐清眾人步步逼近，孫祖霖慌了，轉身欲逃，立刻被抓了回來。
「你以為能躲到哪裡去？」徐清扯住他的衣領，「沒關係，老子我大人有大量，今天就對你寬容一點，我不揍你。」他揚起脣角，「不過，你現在得去找羅玲櫻！」
聽到櫻子的名字，孫祖霖一愣。
徐清眼神輕蔑，幸災樂禍笑道：「你以為我不知道你喜歡羅玲櫻？每次上課你都在後面盯著她瞧，口水都快流下來了。既然你這麼哈她，我就給你一個機會，只要你現在去跟羅玲櫻告白，我就放你一馬，如何？」
孫祖霖臉色慘白，他寧可被徐清打死，也不想自取其辱向櫻子告白！
他死命搖頭：「不、不行，我不行！」
然而徐清不由分說，已經拐著他往教室走去，孫祖霖不斷掙扎，驚恐大叫：「不要、不要，求求你！拜託你，我不要去⋯⋯徐清，拜託你！」
徐清完全不理會他的哀求，將他抓回教室，直接帶到櫻子面前。
正在和同學聊天的她嚇了一跳，徐清制住孫祖霖，威嚇道：「說啊，快點說出來！」
孫祖霖一個勁地狂搖頭，想開口求饒，喉嚨卻像哽住一樣說不出半句話，連望向櫻子一眼的勇氣都沒有。
徐清見狀，更是嘲諷的大笑，「喂，羅玲櫻，孫祖霖這傢伙在暗戀妳，妳知不知道？」
櫻子圓睜著眼，還沒反應過來，徐清接著拿出自己的手機，展示他之前拍下的照片，對全班大喊：「看到沒？孫祖霖上課都在偷看羅玲櫻，看得眼珠子都快掉下來啦！」
男同學紛紛上前搶看，當場爆笑出聲，櫻子身邊的女生朋友臉色也變得十分難看。
她們看著孫祖霖的眼神充滿嫌棄、厭惡，像是在看什麼噁心的生物一般……
雖然孫祖霖始終沒有抬頭，但他知道那些人現在就是這樣看他的，肯定是的。
他完全不敢想櫻子臉上現在是什麼表情？
她會怎麼看待他？會不會也覺得他很令人作嘔？
孫祖霖覺得自己的世界崩塌了，一切都完了。
度過奇慘無比的一天後，晚上回到家，孫祖霖又被父親狠狠痛斥一頓。
原來是昨晚他偷走父親三千塊的事，很快就被發現了。
「你到底怎麼回事？居然像個小偷一樣！你媽說昨晚你跟她要三千塊，是不是因為不給你，你才用偷的？那三千塊你花到哪裡去了？還不趕快說！」
孫父氣得就要動手打人，孫母連忙上前制止，「老公，別這樣，好好跟兒子說，說不定祖霖有什麼不得已的苦衷……」
「一個小孩子會有什麼苦衷？還不就是拿去亂買莫名其妙的東西？妳平常到底是怎麼教小孩的，竟然讓他偷父母的錢？妳就是太寵這孩子了，他才會變得無法無天！如果我現在不好好教訓他，以後他出去偷拐搶騙怎麼辦？沒有用的東西！」
默默在一旁挨罵的孫祖霖，在父親氣沖沖出門後，二話不說拔腿衝回房間，在房門前遇上正要下樓的孫芸。
孫芸喊道：「哥哥……」
「走開啦！」他一把推開妹妹，用力甩上門。
沒多久孫母也追來敲門，「祖霖，寶貝，開門好嗎？是不是發生什麼事了？告訴媽媽好嗎？媽媽會幫你的。」
對母親的聲聲呼喚，孫祖霖充耳不聞，他坐在書桌前，瞪著筆電螢幕瘋狂打字，大力敲打著鍵盤。
說什麼會幫他？結果還不是馬上就向父親告狀？
背叛者！背叛者！
孫祖霖氣憤地咬破了脣，點開Word檔，哭著把對徐清和父母的恨意一股腦全發洩出來。
他的手指敲打飛快且用力，原本素白的頁面不一會兒便被血紅色的字體占滿。
他詛咒欺負他的人，詛咒瞧不起他的人，詛咒這個世界，詛咒所有人全都不得好死。
剛開始孫祖霖將這些憤怒黑暗的情緒發洩在筆記本上，後來怕被家人看到，乾脆打在電腦裡，並且將檔案用密碼鎖住，為的就是不讓任何人發現他的祕密。
想到今天在櫻子面前受到的屈辱，他的眼淚止不住地落下，恨不得親手殺了徐清，將他千刀萬剮，讓他從此消失。
這樣的日子，比身處在地獄還要痛苦千萬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