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關係：情性啟蒙書

第一部

6 甚麼是情性選擇力？

18 怎樣閱讀這本書

第二部 十月故事

一月

24 洩氣踱步

26 神經質腦袋

30 地獄麵發洩

34 情性選擇力是幸福力

二月

38 紅色夢境

42 芋絲風暴

44 迷失地下室

49 女人是情性好選擇的守護者

三月

52 蝴蝶印記

59 復仇者聯盟

65 冷婚姻

69 情性好選擇不是兩個人的

四月

72 頭腦型災難

77 鈍感女人

82 愛反擊

87 只有自己可以給自己情性享受

五月

90 頑強少女賊

95 噴泉眼淚

104 老爸的愛情

109 情性好選擇的一百天檢驗

六月

112 紅棗療情

117 十三歲大富翁

123 自由信箱

129 合法和安全，這是基本法

七月

132 迷離出走

136 鐵一般的底線

142 罪惡金錢

146 除了快感的選擇以外

八月

150 第一口酒

154 不說分手

156 棉被說心事

162 女人採取主動

九月

166 另類家庭

168 另類愛情

171 另類示範

174 科學化地照顧身體和情緒

十月

178 真情亂說

182 貓狗主人

185 幸福是一種持久的經營

第三部 結語和祝福

190 情性選擇焦慮症

第一部 (節錄)

甚麼是情性選擇力？

情性選擇力告別黑暗

情性啟蒙復興進行中

當混沌是常規

情性選擇力，這是追尋幸福的方向盤。但沒多少人知逍該如何抓緊這個方向盤，認知混沌，選擇糊塗，製造了不少少女的迷茫、女人的掙扎和熟女的痛苦。

為何如此？

情性是心和身的領域，理性思維不能遊刃地管理情感、關係和身體官能，我們也沒有多少熟悉的相關語言來組織、談論感情和性事。缺乏語言，就是缺乏了思考的工具。情性選擇就此被擱著、被撥開、被遺忘。雖然情性是如此叫人忘不了、逃不開，我們卻仍偽裝不看重它，又或游説自己接納情性的神經質和感性狀態——糊塗也可以過日子吧？

我成長於七、八十年代。那個時候，情性資訊像沙漠水源，能讓人津津樂道至今的還不過是流行雜誌《姊妹》的粉紙內頁，大膽地給讀者講解性愛前奏、接吻技巧、如何給異性暗示和怎樣把握異性的心等。少男少女偷偷閲讀，暗暗驚奇，私自嘗試，把懂和不懂的都藏在心裡。若真遇上情事性事的選擇時刻，便隨本能反應，任由幼稚思維指導身體行事。後果不一定很壞，幸運的便快樂，霉連的便悲哀，混沌則是常規，知道的當然是異數。

我記憶中有幾個糊塗混沌的經歷可以分享。

上格床的奇景

小學時期，我跟姐姐同房共睡，房裡放著一張碌架床，姐姐睡上層，我則是下層的霸主。有一天，我坐在房間的地板上玩玩具，抬頭看姐姐，她正在睡午覺。那個時候的姐姐有點胖，很喜歡睡覺，常常睡上三小時仍繼續賴在床上。

那天，姐姐似乎睡得很熟。她翻身時，上身的棉衣不慎拉起了，露出隆起剛發育、像小山丘般的乳房和深啡色的乳暈。我盯著她的乳房一陣子，實在不知道中國人的身體可以出現那種深啡色。有很短暫一刻，我甚至認為姐姐的身體出了問題，不然怎會有那種啡色呢！然後，姐姐又翻過身去，背脊朝著我，我便吿別了難得朝拜女子初乳的神聖一刻，這也是我情性發展的啟蒙三秒。

在神聖一刻後的幾個月，姐姐卻紿我製造了「委屈時光」。

怯怯的代購小姑娘

我們家樓下有一家百佳超市。我是家中的老么，媽媽不批准我獨自下樓買東西，跟姐姐一起則沒問題。有一天，姐姐喚我陪她到超市購物，我沒説甚麼便隨著她去了，我看到她手中握著十塊錢。

我在超市裡隨她轉了很多圈，卻沒拿過甚麼貨物。那時候的我乖巧，就隨她轉。後來，她在一個貨架上快速抓了一包東西，然後又繼續轉，轉了真的很久，沒再挑甚麼。終於，她回頭跟我説：「我們走了。」

我隨她朝收銀處走去。突然，她回過頭來，把手中抓著的那一包東西和十塊錢塞到我手中，然後便離開不見了。

我站在那兒，不知為何會被遺棄在百佳超市，頗感委屈，也很迷糊。但姐姐已經跑掉了，我也沒法子，總不能在超市大呼救命，遂獨自怯怯的付賬去，還擔心成為一隻迷途小羊，就此給送進孤兒院。回到家後，我沒膽量跟媽媽投訴，生怕是自己做錯甚麼事而被遺棄了。我趕緊把零錢和那包東西恭敬地拿給姐姐，她冷淡地嘟嘟嘴，也沒説甚麼。

很久以後，我在學校聽了衛生巾公司籌劃的發育期講座，才知道那包東西叫衛生巾，屬於少女青春期的衛生用品，解開了「委屈時光」的真相。我想，姐姐大概是害羞，她害怕在收銀員的目光檢查下購買這種用品，間接透露她開始了月經的真相，於是不足十歲的我才被拉了去當代購。

在我成長的年代，情性教育猶如鳳毛麟角，視覺資訊並不普遍。年輕女孩經歷青春期、女人經歷往後的情性事，常常是在孤獨和私密的黑暗隧道中摸索前行，對異性的瞭解、兩性相處的形式和性經驗等也像荒漠探險。每當碰上這些事，年輕女孩往往僵著沒有反應，或是依賴本能行動，沒甚麼判斷和鑑別事態的能耐；當然也不能調控反應，控制事情的結局和後果。

某位爸爸的私人收藏

中三那年，我們一群女孩到同學家玩耍。同學住半山，家境富裕，居家環境寬敞，設有一間獨立影視室，裝修舒適豪華。我們在影視室談笑、嬉戲、吃零嘴，期間有人吵著呻悶，要搞搞新點子。我們在影視室四處亂翻，找到了同學爸爸收藏的錄影帶，便大膽胡鬧地逐一開播，甚麼也看一會，包括李小龍的《精武門》、《占士邦》的Kiss片段和日本武士剖腹等影片。突然，某同學把一盒沒有標題的影帶放進錄影機，電視熒幕出現了成人片段，是一個性器官異常巨大的男子跟一群女子群交的片段，女子們像螞蟻般爬在那個渾身長了毛的男人身上。我們這班女孩先是尖叫，當然也好奇，其後再議論紛紛。不久之後，有人呼喊「核突」，約數分鐘後便停播，又轉看其他了。這數分鐘的片段播放，植入眾女孩的成長記憶中，對男女、性、身體的印象扭曲而錯愕，也沒有任何成年人知道我們當天的發現，更莫説紿予任何啟蒙指導了。

二十塊錢的用途

中五那年，我認識了一個住在我家附近的頑劣女生，也認識她的哥哥。一個星期六，我在青年中心排演戲劇後走路回家，碰見那位哥哥，他是一位皮膚黝黑、體格粗壯的男生。他問我借錢説妹妹懷孕了，需要接受墮胎手術，我紿了他二十元便離開。對於他説懷孕和墮胎這些事情，我完全沒有認知，也懷疑他是説謊騙錢，但卻不敢提出任何問題，回家也沒膽量跟爸媽瞭解這種事。

福蔭平安

我生於一個簡單整全的家庭，爸媽很愛護我，他們把我送進天主教女校，成長的客觀環境是正氣、穩定、簡單，但遇上的情性事件還是豐富多樣，印象中沒有任何前輩女子的引導和啟蒙。從身體發育到認識男性、接受追求、暗戀單戀、拖手親吻、身體親近、應付異性和追求情性親密感等，全都是一個人隨遇摸索前行，透過閲讀尋知識、思考求智慧。過程中偶有犯錯、受驚、受傷害，但也有快樂、興奮、享受，我順利熬過來，在情性選擇上沒出大亂子。我看是大幸運，也是拜託簡單成長環境的福蔭。可惜，這種福蔭正在香港社會快速消失，年輕女孩必須處理的情性選擇多屬高難度。

在此，稍稍説明「印象中沒有任何前輩女子的指導和啟蒙」。

「三不」策略

對於情性事，中國人對年輕人採取牢固的「三不」策略：不要問、不要想、不要發生。少男少女提出情性問題，長輩的模範答案是「長大便自然知道」，這是一種奇怪的「自然發生主義」，長輩不用提供甚麼協助，那小的自然便會知道了。這完全違反了中國人亦歩亦趨照顧和教育小輩的民族性執著，任小的長高點、乳房脹大點、嘴唇豐滿點，自然便會知道如何處理自己對異性的情性感覺，智慧和判斷力好像就會隨荷爾蒙和脂肪增長，這是沒有道理！

青春期的荷爾蒙變化只會激發慾望、好奇和情愛衝動，年輕人也會遇上嘗試親密係的機會，沒有前輩的啟蒙和教導，沒有基礎有效的情性選擇力作判斷，智慧只可能從實際經驗中儲蓄，意味可能付上不必要的代價，又或者因為含糊混沌的認知，讓簡單的事情變成誇張結局，若在情性啟蒙健全的社會，簡單的介入即可以避免身心上傷害性的結果。

傷心殺嬰

一九九八年，我從港大研究院畢業，興奮地加入政府部門，開始臨床心理學家的工作。香港是一個小城市，但人口高度密集，市民的生活壓力偏高，前線臨床心理的工作實際是非常複雜曲折，必須不斷進修和學習，同樣更是充滿樂趣和挑戰性，當中不少個案讓我留下深刻印象。其中一類型的女性個案，正為情性選擇力這概念施播種子。

一天，我收到法庭轉介的個案，襠案上寫著「Neonaticide」。我馬上捜索自己的腦袋，這不是我熟悉的情緖或心理病案例，在研究院和臨床實習的日子也沒有遇過，只好翻看心理文獻來瞭解這是甚麼一回事。

Neonaticide是殺嬰行為（Infanticide）的一種，此類殺嬰行為是在嬰兒出生後廿四小時內施行，施行者一般是母親。為何殺嬰？這些母親有較高比率屬於不自願懷孕，當中包括屬於低齡懷孕的少女，她們沒有避孕措施，與男生發生性行為後不慎懷孕，卻又不知如何處理，一直拖延和逃避，終在臨盆時躲在家中某處產子。嬰兒出生後，當事人仍然不知如何處理，卻又怕被親人發覺，部分更行使極端手段，把初生兒掉出窗口、沖進馬桶或遺棄到垃圾收集站等，最終被警方發現，淪為階下囚。

我當時花了很長時間閲讀殺嬰行為的資料，遠超過工作需要，但卻感覺必須詳細瞭解，因為這類個案叫我震撼，對女人的命運痛心！當然也對嬰孩的下場而大感無奈！

「蠢」這個字！

香港是知識型社會，醫學昌明、資訊開放、社會資源豐富，沒有任何女性該為情性事付出如此沉重代價，實在不必要，而且也被視為社會的恥辱。就「社會恥辱」，我必須下註腳，以免被誤解。一般人看殺嬰案件，也會帶有惋惜心，但常常會加一句：「點解個女仔咁蠢！」同情背後，還是把責任都叫女生扛上。如此情況，上千年來沒有改變，情性問題的後果還是女方負擔，但社會卻沒有給少女們裝備優質情性選擇力來應付這種事，又怎能假設少女長大自然便會懂！

吐血村姑和花心少爺

小時候看粵語片，偶然會有這樣的場面：年輕的村姑漂亮清純，愛上某大戶少爺，兩個人好了，村姑在雲雨情後不慎懷了少爺的骨肉。但礙於門第，少爺不能迎娶村姑，村姑傷心欲絕，天天思念情人，不能飲食，憂鬱臥床。她奄奄一息，在床上吐血三次，壞消息再次傳來，少爺馬上就要跟指腹為婚的富家小姐結合。少爺雖愛村姑，卻無力反抗父母之命，也無力保護村姑愛人的權益。村姑人財兩失，又是破璧之身，肚中懷有骨肉，無財無勢，走投無路，最終投井自盡。村民相救，把屍體從井中撈起，村民中少數會為紅顏惋惜，但多數則會問：「點解個女仔咁蠢！」

如此典型故事，假設女性好像很懂得情性事，同時也暗示情性可以要了女人的命！

我在研究和跟進殺嬰個案中，深深感受女性命途的險峻。但如此命運，是否只限於一小撮不良少女或「唔知點解咁蠢」的女人？我看只是冰山一角，不同階層的女人也容易在情性選擇上遭遇滑鐵盧，但受慯是輕是重，還看際遇和天意安排。

沒命艷照門

基於對少女情性教育的關注，我寫了《十六歲後才上床？》一書，透過小説形式談論殺嬰行為，二零零八年由天地出版社出版。該書推出的時間，碰上本港藝人陳冠希和眾女藝人的艷照門事件，被牽連的女星名單一串長，她們紛紛被毫不客氣的傳媒追訪，私隱被公開，裸體影像在網絡上廣傳。當中數人事業跌落低潮，愛情和婚姻從此滲透艷照門事件的陰影，眾年青漂亮聰敏的女子們重重栽了，又是情性選擇的圈套，叫女人差點沒命！

中國人對情性啟蒙採取「三不」主意，年輕女人無從理性或公開學習優質情性選擇力。艷照門事件那一陣子，我認識的數個爸爸朋友都不帶報紙回家，他們擔心家中寶貝女兒知道事件後染髒心靈，完全沒有想過如何引導女兒學懂享受情性關係兼避開痛苦圈套，就是跟從「自然發生主義」希望她們長大便懂。

被吃掉的美少女們

缺乏情性啟蒙，而不同年紀的男人都垂涎年輕女子，這意味年輕女子被引誘和挑逗的機率非常高，完全沒有經驗時便不停接到親近的暗示和邀請。若年輕女子沒有遇上立場中肯的啟蒙導師，她們多會隨本能跟異性開始性的嘗試，在男性主導的情性經驗中隨機發展，女性獨有的困難和考慮則會被忽略。

那情性選擇力是否屬於年輕女子必修科？非也，成熟女性也不一定具備優質性情選擇力，年長的不一定精明。

另外，情性亦不只限於男女事。「情」是感情，「性」是性別，也是性愛。關於性別，女人應該要學懂照顧屬於自己性別的身心特徵，男人也要照顧屬於男性的身體和陽性感覺。曾經認識一位女子，她患有憂鬱症，很厭棄身為女人的身份。她患有子宮下垂的問題，但因為羞於接受醫生檢查和手術而一直拖延覆診，讓身心長期受著不必要的折磨。

另有一個少女，曾在非常年幼時被多次性侵犯。她喜歡小孩，一直擔心自己無法懷孕，當然也認為自己不可能結婚，因為她曾經閱讀有關少女在低齡開始性行為會增加子宮頸癌機率的資料，少女內心一直負擔著這個炸彈，但由於害羞和懼怕，她沒膽量尋找醫生諮詢和檢查，一直把問題收藏。

提倡情性選擇力，也是希望女人能夠愛自己，無論情性欲上甚麼問題和煩惱事，必須自愛，面對問題，尋求協助。

少女必須從前輩女子得到情性啟蒙，性無知只會讓年輕女子脆弱無助，成年女生則必須自動積極地儲蓄情性選擇力，此為找尋幸福之道。也可以說，女人必須學「精」，「精」女人都愛自己，愛自己，所以也能愛別人，愛世界。

只會說不的女人脆弱

懂得選擇的女人堅強

第二部 十月故事

洩氣踱步

神經質腦袋

地獄麵發洩

洩氣踱步

學校的天台，故事的主角許自如正在踱步，她沿著天台矮牆的四方型邊界穩定地急步走。她的內心翻騰，很需要抽一根煙。雖然在她四十年的人生中從來沒有抽過煙，但此刻，她好像十分需要煙絲喰喉的味道。

校長陸志誠打開天台的不鏽鋼門，他是個矮胖子，臉孔像個紅皮球，趣致、笑容滿滿。

「跑遍整間學校來找你。」陸志誠説。

許自如仍然在急步走，她沒理會校長。

「這真是個好地方，涼快。」陸志誠説。

這是冬天，天氣其實很冷，風呼呼地吹，許自如的臉和手都冷僵了，她終於停下歩，氣喘，不想再走下去。

「辭職是唯一出路。」許自如説。「我不過當輔導老師，不是美國聯邦調査局成員，事情太麻煩了，我整天在頭痛，該是偏頭痛。」

許自如幻想自己可以對著陸志誠倒立，只有極端行為可以表達她此刻的挫折感和無力感，她相信的世界給現實倒過來，翻轉了，讓她的平衡感跌至負數。這種失衡的感覺相當折磨人。

「真不簡單，事情都鬧大了，學生問題要上報紙了。」陸志誠説。「但問題是推動人進歩的動力，困難是卓越成就的興奮劑。來吧！許老師，同學需要你，讓我們重新振作精神，為了孩子的未來不屈不撓地苦拼下去！」

陸志誠的正能量無限，像火山熔岩般熾烈兇猛。他的頭腦由各種勵志語句建構組成，隨時隨地都可以拋出金句來勉勵人心；他也不管聆聽的人是否正在萬念俱灰或情感崩漬邊緣，一概以正能量迎戰，固執地、堅持地表現出「正氣先生」這品牌。

「『上班是憂鬱的根源，落班是快樂的泉源。』我最喜歡這句話了，實在很有哲理。」許自如慢調子説。「我申請永久下崗，回家湊寶寶去，不想做了。太難了，我懂的輔導理論通通用光，還解不了一個女孩的難題。」

「不不不，校方不接受這種退縮的行為。」陸校長説。「挫折是成功的先鋒，失敗是理想的伙伴。」

説罷，矮胖子陸志誠從褲袋抽出一張白色信紙，並朝著許自如把信紙攧碎，紙片婉婉的散落一地，他的姿態還居然有點瀟灑，像過期的西部牛仔片那樣帶著褪色的浪漫。

「你是頂級的老師，學生因你而活，學校因你而好，家長因你驕傲。回家早點睡覺，跟從正能量三部曲：喝一杯蜜糖水，沖一個熱水浴，聽一回輕音樂，明天回來學校繼續為教育界打拼。我們需要你。」陸志誠説。「許老師，不要氣餒！」

正氣先生陸志誠還戲劇性地朝許老師作出九十度鞠躬，便又鑽進天台的不鏽鋼門，揚長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