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動

01
「Yeah! Let's 麥克瘋。雙層純牛肉，獨特醬料加生菜，起士洋蔥酸黃瓜，芝麻麵包蓋上去，我就是愛大麥克，Big Mac、Big Mac……」

電視台熱烈播放小豬羅志祥站在櫃檯前帥氣大跳「麥克瘋」的廣告，那個時候，電視機前握著遙控器的我還在想，真的會有人敢當眾來段「麥克瘋」只為了換取一張大麥克單點買一送一的兌換卷嗎？
答案是當然有，而且，沒想到竟然這個活動還佳評如潮。
在我打工的這間麥當勞幾乎每天都會有Live Show上演，有時候，是個大男生像要來幫女朋友買衛生棉的這般害羞扭捏，有時候，是被不太有節奏感的雙人組合硬是唸成了一段相聲還是數來寶之類的，偶爾，則能看見有人號召了整個舞團，跳舞走位絲毫不馬虎的表演起來，但是，就是沒有見過現在眼前這種的……
一個穿著和我同校制服的男生站在我的面前，當我正要開始為他服務點餐，沒有想到他一開口就是活力的開嗓，青春無敵的對我帥氣眨眼，「Yo！」
「呃，有什麼？」
我還沒反應過來，他已經大退一步，我定睛，才遲鈍的瞧見他身後帶上了龐大的舞群開始跟著節奏搖擺，旁邊圍觀的隨行女生瘋狂拿起手機側拍，還不停尖叫著什麼王子好帥！王子加油！王子我愛你！
我傻眼的定住。
請問，現在這是什麼情形？
這些都是砸錢雇用來的臨時演員嗎？畢竟，就讀我們學校的學生十個有八個都是有錢人家的小孩啊。
好吧，我承認，剩下的那兩個裡面其中之一就是我這種莫名其妙被爸媽送進貴族學校念書的平民小孩，平時仰賴獎學金貼補家用，就連下課後都還得要打工辛苦攢錢賺學費的那種。
這不是重點，我的注意力還被眼前這樣誇張的陣仗深深吸引住，前幾天的新聞不是還在報導某高中的學生到麥當勞正要大跳麥克瘋就被店員尷尬告知活動早已經結束嗎？
那，這些人怎麼還跳得這麼盡興啊？
想到這裡，我才回過神來，沒等到他們跳完，周邊的粉絲應援團還亂糟糟的嚷著什麼王子好帥，我已經冷眼出聲制止，「呃，同學，這個活動上個星期就結束了耶。」啊你都沒在看電視的唷……
當然，後面那句話被我硬生生的哽在喉嚨裡，再囫圇吞進肚裡埋在腸子深處了。
只是，同校女生還遲遲不肯散去的悻悻然擺眼色，「掃興耶……」
「那請問，可以開始點餐了嗎？」我擺出服務至上的客套笑容應對。
只見瞪著我亂發大小姐脾氣的女生不屑嬌叱道，「要不是因為來看王子，誰要走進妳們這種平民連鎖速食店啊！」
「他們啊。」我指指用餐區正啃著漢堡薯條的滿滿民眾們，雖然臉皮撐得有點痠，但是我的專業微笑還保持著。
她哼地一聲高傲轉身，好在她和我之間還有櫃檯橫在中間，不然，被她那頭長髮掃到颱風尾應該很痛吧。
「謝謝光臨。」我喊得特別嘹亮，這樣經理應該不會怪我把客人趕跑了吧？
大家就要散場，其中，她們口中的那個沒看電視的王子一個慢動作轉身，漂亮的劉海在空中飛揚畫出一道夢幻不已的弧度，他突然折回櫃檯，就定格站在我的面前，用高深莫測的眼神看我。
這，是在耍帥嗎？
我毫不領情的抬高下巴，他瞄了我胸前掛置的名牌一眼，百分之百是在耍帥的對我說了，「小明？我記住妳了。」
頓時，小明笑話集和常出現在數學課本或考卷中、總是錢帶不夠去買東西或是拿了錢卻不知道要買幾個的白爛劇情一一浮現我的腦海。
例如，小明不小心把愛瘋4掉到河裡，河神可憐他，就從河裡拿出一支愛瘋5問是不是他的，小明搖頭。
河神又拿出一支愛瘋4S問他，小明依舊搖頭。
最後拿出了愛瘋4，小明點頭說：「這個才是我的。」
河神心情大悅，「誠實的孩子，這三支愛瘋你都拿去吧，反正泡過水也都不能用了……」
又譬如，老師問小明一加一等於多少，小明想了半天說：「我不知道。」
老師說：「你真是個飯桶，連這麼簡單的算術也不會。我換個方式問你，我和你加起來是多少？」
小明說：「兩個飯桶。」
等等，重點是，誰叫小明啊？
「我叫……」
「王子，你怎麼還不走啊……」
不等我開口，方才高傲轉身的女生已經把那個白目王子給拉走了。臨走之前，還不忘瞪了我一記翻轉一百八十度的超級大白眼，哼哼，這女的是在囂張什麼啊，瞬間，我的心口燃起熊熊怒火，幾乎都要燒到頭頂上來。
我叫沈小萌，ㄇ ㄥˊ三聲萌！這傢伙，沒看電視就算了還沒常識，沒常識就算了竟然還不識字，下次就不要讓我再遇到，讓我遇到我就……我就……
我氣得對著空氣拳打腳踢，直到櫃檯前來了一組母女檔客人，年幼的小妹妹還因為我這副齜牙裂嘴的發狠模樣嚇得躲到媽媽背後去。
「我可以點餐了嗎？」要點餐的那個媽媽應該覺得怎麼我們店裡會雇用我這樣的凶神惡煞吧，畢竟，麥當勞的形象廣告都是主打親切的才對啊。
為了現實著想，我只好默默收起掄著的拳頭，再度端上了專業笑容。
「你好，一份三號餐和兒童餐是嗎？請問飲料跟薯條需要加大嗎？飲料的部分是可樂……」
直到用完餐步出店門口，那個受到驚嚇的小妹妹始終不敢正視到我的雙眼。
會不會她往後的人生都不敢再吃麥當勞就是因為我害的啊？

02
有時候假日麥當勞沒排到班，我都會到街上發廣告單賺賺零用錢。
沈小茜常笑我是個唯利是圖的女人，我才覺得她的價值觀有問題，想要什麼就直接向她的眾多追求者點餐索取，她總是坐在梳粧檯前邊擦著睫毛膏邊對著我說漂亮的臉蛋就是她的武器和實力，沒有漂亮臉蛋的人就只能是天生勞碌命。
呿，才高一而已，擦什麼睫毛膏啊，這小屁孩！
總之，對我而言，假日上街發廣告單賺零用錢就跟在公車上背英文單字一樣是在利用時間的道理，或許在沈小茜眼裡我就是那種沒有漂亮臉蛋只能是天生勞碌命的人種，但是又如何，至少我過得踏實自在啊。
對了，都忘了說，沈小茜是我剛升上高一的妹妹，是我們家裡專門負責撒嬌的公主寶貝。
爸爸媽媽常感歎地說，小萌幫忙維持家計，認真懂事功課又好，小茜則是心靈的撫慰劑，擺在家裡是賞心悅目、帶出門又驕傲拉風。
從此之後，陪爸媽出門喝喜酒聚餐就是沈小茜的工作，而努力賺取零用錢貼補家用則隸屬我的責任範圍。
我反而覺得這樣也沒有不好，如果叫我化妝穿裙子我應該會頭暈肚子痛吧。
於是，我很安分的來到鬧區開始發起我的廣告單。
「新開幕的好好吃牛排屋！請參考看看！」
這天，乾淨的晴空湛藍無雲，翊爽涼風吹得我好舒服心情愉悅，如果不要有莫名其妙的人出現亂搭訕的話……
「請問，可以跟妳要個電話嗎？」
才這麼想，我的身後就傳來一句奇怪的問話，應該不是在跟我說話吧？於是我裝沒事的繼續發著我的廣告單，「新開幕的好好吃牛排屋，最近有優惠活動唷，請參考看看！」
「哈囉，請問可以跟妳要電話嗎？」這個背後靈並不死心的輕拍我的肩膀要我回頭，只是，我一個轉身，咦？眼前這傢伙竟然該死的眼熟！
而對方居然也在轉瞬之間便認出了我。
「喂，是妳呀，小明！」一開口，這個沒有看電視兼不識字的草包王子就一副我是他家隔壁鄰居那般親切。
只是，被他這麼一喊，小明笑話集又立刻佔據我的腦海思緒。這次是上歷史課的時候，老師點名問到小明，「你知道李時珍的著作是什麼嗎？」
小明回答，「我不知道他的著作，但我知道他死前最後一句話說的是什麼。」
老師大驚，很好奇地問他說了什麼呢？
小明，「哇靠，這草有毒……」..
還有一次是小明向媽媽撒嬌，要媽媽給他一個愛的抱抱，媽媽就說了，「小明，你己經那麼大了，還要媽媽抱，羞羞臉喔！」
小明回答，「那隔壁的張阿姨比我更大，還不是給爸爸抱抱？」
我晃一晃混沌的腦袋，試圖保持清醒，這沒有看電視兼不識字的草包王子是這樣？怎麼會一連兩天這樣陰魂不散的從我眼前冒出來啊。
「誰是小明啊……」狠狠瞪過他一眼之後，還是不想搭理他。
「不記得我了嗎？我是……」他正要擺出跳「麥克瘋」那支舞蹈的手勢。
我已經早先脫口而出了，「上次在麥當勞鬧場的那位。」
「唷，妳認得我？」他喜出望外，天真的樣子像三歲小孩，真不懂這種男生怎麼可以得到那麼多女生的青睞？應該那天圍觀尖叫的女生都是他花錢聘來的臨時演員吧。
「太好了，那這樣我也不算是陌生人了嘛，那，可以給我妳的電話嗎？」
他指指旁邊嬉鬧的幾個男生，附在我的耳邊對我說：「幫個小忙，剛跟我朋友玩國王遊戲輸了，所以被指定來跟妳要電話。」
我翻了個白眼，真是幼稚的高中生耶，轉身繼續發我的廣告單。
「別這樣嘛，難道妳忍心看我被朋友嘲笑？」
我麻木不仁的點點頭，然後，一有路人經過又堆起和藹可親的笑容發傳單。
「那我幫妳發傳單，發完妳就給我妳的電話？」
我還沒回答，他就已經把我的廣告單搶走，還很機車檢視廣告單內容，頻頻發出頗為不屑的評論。「好好吃的牛排屋？光看DM就覺得不好吃哪，小明，妳這樣不行唷，有欺騙消費者嫌疑耶。」
「少囉嗦，我又沒說好，把我的廣告單還我啦。你幹麼丟進垃圾桶？還我！」
因為身高距離太懸殊了，我根本制止不了他，只見他大手一扔，就已經將廣告單毫不留戀的丟進路邊垃圾桶，兩下子清潔溜溜地朝我燦爛地笑。
「你！」
我氣得大叫，「你這個沒看電視兼不識字的草包王子，最好不要在學校被我遇到，遇到一次我……」
「嗯？所以，妳的意思是說我們同校嗎？我怎麼都沒有看過妳呀？妳是幾年幾班的啊？」
我已經不想理他了。
「好啦，廣告單都解決了，那妳的電話幾號啊？」他的笑容很是好看，可是我絲毫沒有心情欣賞，因為我還在擔心，不知道雇主會不會發現我的廣告單全進了垃圾桶？
「我剛剛有說我要把我的電話給你嗎？」我雙手叉腰質問。
他的那群狐群狗黨則在旁邊比手畫腳的起鬨，一副雙手抱胸看好戲的心態，應該是在糗他怎麼還搞不定我吧。
於是，這個沒看電視兼不識字的草包王子更加著急了。
「那妳說，要怎樣，妳才肯給我妳的電話啊？」
「十秒之內，」我瞪視於他，「你，給我消失在我的視線範圍內。」
「那有什麼問題，所以，十秒後妳就會給我妳的電話了嗎？」
「十、九、八、七……」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