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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種離別:一種自我教育(簡體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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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種離別:一種自我教育(簡體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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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品簡介
作者簡介
目次
書摘/試閱

商品簡介

“有一本書寫著一個人的過去,那太完美的過去,總難與今生相連。我在茫茫的夜裡,把一個個夢留給那本書,閉上眼睛,想像我的身影如貓一樣在夜裡來回走,仿佛在象棋格裡穿越,沒有驚動任何人。”——虹影在《53種離別》前寫道。
本書是虹影以離別為主題的自傳性作品,若說虹影以前的作品是虛構,這部作品則更貼近真實。作者用藝術的筆法,描繪了自己在生活中親歷的53種離別,一個個發生在不同地方,甚至是不同人物身上的場景,串聯起了一種自我教育的過程。然而當作者將生活的一種狀態用藝術的語言表述出來,所呈現出的生活遠比小說更像小說,也更加猙獰可怕。

作者簡介

虹影,享譽世界文壇的著名作家。代表作有長篇《饑餓的女兒》《K――英國情人》《上海王》《上海之死》《上海魔術師》等。現居北京。長篇自傳體小說《饑餓的女兒》1997年獲臺灣《聯合報》讀書人最佳書獎,入選臺灣青少年自選教材;2008年又被美國伊利諾大學(Universityof Illinois)評為年度書。2005年獲意大利“羅馬文學獎”。2009年被重慶市民選為重慶城市形象推廣大使。

家裡有一個格子雙人沙發床,產自丹麥,客人留宿時打開,平日收起。有了孩子後,就一直打開,她睡在上面。她是個包打聽,說這床好舒服,在哪買的?為何而買?
我說以前外婆來北京,給她買的。
孩子很高興,是外婆睡的呀,那是什麼時候?
我說記不清。真的記不清,好像是2001年左右,是一個夏天。二姐兩口子陪伴母親來北京。
那個夏天,一個人孤獨的生活被打破,母親要來這件事,讓我花了不少時間準備,添了些椅子餐具和兩個空調。又去買了床上用品和毛巾等物品。
母親來了,只是老了一點,人很精神,我很高興。我的廚房被二姐夫接管,由著他做各種吃的,我呢,關在自己的臥室寫一個長篇。
我很少與母親交談,她也一樣。我總聽見客廳外二姐與她在說話,都是家常。
二姐兩口子陪母親去了故宮,可能還有王府井。
我沒有問,只是聽她們說。
住了一段時間,我買了臥鋪票,三個人坐火車回重慶。

現在回憶這些,我能確認沒有去火車站接他們,也沒有去送他們。那麼母親如何想?他們坐了幾天火車來北京,一路上如何?回去呢?
為何我沒有去陪母親好好看看北京,也沒有一次陪他們去餐館吃飯,沒給母親做她喜歡吃的飯?
等等,有一次,我陪她去雍和宮燒香,我倆坐在宮裡一張木凳上說了一會兒話,但也沒有說到彼此的問題,那些長年困擾著母親和我的痛苦,我們心啊,就像兩粒微塵輕拂過彼此,一眨眼就沒了。
有一次母親來我的臥室用衛生間。我問她為何不用外面那一個,她說這個好用。我說兩個一樣。
母親再也未用過我的衛生間了。母親是試著與我說話,可是我的內心拒絕了。
每回我回重慶看她,若不是住旅館,在家,肯定和她睡一床。在北京我自己的家,為何我就沒和她睡一床?這樣母親就不必和二姐睡那格子沙發床,二姐夫也不必搭地鋪。

好些細節,深究起來,記憶裡完全是一片空白,有的話也是模糊不全。我在那段時期,一定遇到了好些想不起來的問題,內心悲傷掙扎得厲害,缺失得無形無魂,我一定在某種傷害或失去中迷失掉了自己。
可以肯定,那時我一定是患了不輕的自閉症,要與眼前的世界分離,甚至母親,我最親最親的人在眼前,我也要分離。
母親在去世前,我都沒有機會說到自己的痛苦,她的痛苦。似乎是我回重慶少了,住家少了,我甚至也不關心自己,到最後我如飛蛾撲火,整個人死掉。死掉後才發現這個世界的存在,才發現母親已永遠地離開了我。我不能像童年那樣期待她回家,也不能像童年那樣全身心渴望得到她的愛撫和注意,哪怕她冷漠的目光,或狠下心來懲罰我跪在搓衣板上。
母親一心一意要讓我自己面對過去所有的傷疤,她說這樣才能往前,才能長大。
我長大了,在一次又一次縫起那些痛苦和別離的傷疤中,勇敢地轉過臉。讓你們看。

目次

之 一 忠縣
之 二 星星閃爍
之 三 父親
之 四 十二歲
之 五 紅色筆記本
之 六 1095天
之 七 做夢人
之 八 珂賽特
之 九 北京
之 十 大姐與二姐
之十一 親愛的人
之十二 女孩
之十三 島國
之十四 英語教師
之十五 新加坡
之十六 少女
之十七 夜蝴蝶
之十八 單眼皮
之十九 兩分鐘就好
之二十 馮涅格特
之二十一 爪哇
之二十二 粉絲
之二十三 保羅
之二十四 埃萊娜
之二十五 旅館
之二十六 樓梯
之二十七 朋友
之二十八 舞臺
之二十九 另一個女人
之三十 火車
之三十一 靈山
之三十二 詩人
之三十三 阿多米
之三十四 憂鬱症
之三十五 威尼斯
之三十六 上海
之三十七 愛美者
之三十八 姐姐
之三十九 愛情
之四十 夜市
之四十一 雅加達
之四十二 尼泊爾
之四十三 千島國
之四十四 西爾姆山
之四十五 老城牆
之四十六 插花女
之四十七 不明身份
之四十八 弗裡達
之四十九 滄浪之約
之五十 少年
之五十一 水庫
之五十二 馬耳他
之五十三 香港
代後記 但願有一天

書摘/試閱

之三 父親

眼盲了幾十年,幾十年你居住在黑暗中。有一天你把心愛的鳥——兩隻相思鳥放出竹籠。是不是那時,你已決定走遠,孤獨地離開?
小時,你天天在家,我不會想到你;長大後,看不到你,我也不會想你;到了倫敦後,我更不會想你。當時母親病重,我只關心她。打電話給她,也從未想到和你說幾句。
得知你離世的消息時,我在看一本書,那書在衛生間裡看比較合適。衛生間是最隱秘之地,看這種書最好,上面有好多國家的好多作家在談論生活,他們的照片在封皮上,都比我快樂,有的人已經死掉,有的人還活著。
我實在不明白,我為什麼沒哭。
你知道,我怕生人,我不喜歡人多。你也一樣,這樣你會非常不舒服。
當時我對著鏡子,相信鏡子能通向你的世界,我對著鏡子說,若你不願出現在我面前,那你到我的身後吧,我很想聽見你的聲音。說點什麼吧,比如,“嗄希多”,這句浙江家鄉話,是說孩子多。我們家六個孩子,飯量大,你擔憂;我們穿衣的要求多,你擔憂;我們惹麻煩多,你擔憂,等等。
我的身後是好幾幅照片,有天葵竹,有書架,可是沒有你。
我打開浴室門,走到花園去吸口氣。
父親,花園裡沒有你,全是陌生空氣。花園的噴泉,一陣風拂來水氣。我本能地閉了眼。

小時候院牆外有一條從山上流下來的溪水,傾斜的石坡——用錘子鋼釺打出來的一塊石板。附近的人有時在這裡洗衣和洗雜物,也洗馬桶。偶爾遊來小魚蝦,用木桶逆水可截住。
我在水邊蹲下。
距石板三步遠有一個木柵欄,欄外是一個幾乎垂直的大斜坡,水沖下去,像瀑布,人掉下去,命就沒了。我把塑料涼鞋脫掉,抓在手裡,讓溪水沖洗它們,突然發現有個男人站在身邊。我抬起頭來,不是父親,一個路人,等著我讓出地來,他要洗腳。我沒有動,路人暴躁地吼我,並把我拉到一旁,一邊洗腳一邊吼。有一個星期,我耳朵聽不清人說話,裡面仍響著那個陌生人的怒駡聲。
鄰居如那個男人一樣。可你從不如此對待我。

翻出相冊,照片攤了一地板,卻找不到父親。我這才想起,你從來不照相,也不與人合影。
我決定去圖書館,那兒清靜。一上午,我讀到激情與瘋狂,平靜與控制,明白了這些與寫作的關係;我讀到撒謊和逃跑,佔有和名聲,看出了這些和水的聯繫。圖書館樓高過附近的一圈房屋,站在樓頂,整個城市的西南部幾乎盡收眼底。天高雲淡,陽光在窗子上閃耀,斑斑點點,如家鄉河流的水波。我是魚,我是特殊的魚,我也可在岸上存活,飛起來的時候,是側身向上,越過圖書館這幢帶藤蔓的房子或遙遠的旅館,我曾在那27層樓上,一次次翻動一本寫你和母親的書,當時我一個勁兒地喝水。我喜歡水,帶鹽味時,我一定是孤單的;浸入淡水時,則不必孤單。
晚上回家,精疲力竭,上床前我吃了安眠藥。沒它,我睡不著覺。睡不著覺,我就見不到父親,進入不了另一個非正常世界。夜裡你也許會出現。
一個無夢之夜,早晨醒來,發現你沒有到夢裡來,是的,一個夢也沒有。
我拿起一把梳子,慢慢地梳著頭髮。風在吹動,樹葉也在發出嘩嘩響聲。多少年前,在那個陰暗的小屋子,我站在架子床前,你在替我穿衣。那是一件背帶褲,你穿了兩次,可我還是覺得裡面襯衣塞得肉不舒服,我賭氣把褲子脫下。
你朝後退了一步,拉亮燈,暗淡的屋子裡看得見了。你說,你自己學會穿衣吧。
我看著你,父親,你沒有生氣。
等著,等著,座鐘擺動一下兩下,你還是站在那兒。我只得彎腰把褲子提起,又把襯衣弄直,以便褲子拉上時不氣鼓鼓的。我把背帶褲的兩個帶子放在肩上,放錯方向,褲子提不上來,我急得跺了一下腳,一跳,居然摔倒在地。你一下子接著我,把我放回原地。
還是看著我。
我只能接著穿,試著把帶子放對肩頭。試了好幾次,終於放對了。父親這才舒了一口氣。
你笑了。我也笑了。
從那之後,我就自己穿衣穿鞋。
莫非父親不出現,也是要我學會如何對付悲痛。可失去你的悲痛,我如何學得會?淚水滴落下來,我擦去了,淚水又滴落下來,父親,原來我是那樣想念你。
那晚入睡,江水竟漲到家門口,伸腿可洗腳。大人們往山頂奔逃。屋頂上爬滿人。我坐在門檻上不想離開家,父親你也在家裡,不急不忙地走過來,坐在我旁邊。
我醒了,原來是一個夢,但願一切都是個夢,這樣父親還在人世。

之四十九 滄浪之約

夫差是歷史上第一個為女人賭輸江山的人,為這點他值得我敬仰和拜訪,值得我一再夢想重新約見。
神人給我測過名字,說我到滄浪,該時來運轉。我立于亭中,白衣素面,果然心靜氣穩。五百名賢祠翠玲瓏館,還有禦碑亭,那年代久遠的庭院曲折多變,山石橫臥藕花水榭,總讓我這職業說書人開口就帶點悲劇色彩,卻是讓人不得不明白自己也傳奇。滄浪古亭,斜陽中讓我回想起英國湖區。記得在湖區時我也是一人,把陌生景致裝入記憶中時,心裡覺得人生無常,發現自己好像前世已經來過。
這一向是我對美景的一種記憶方式:來過,肯定來過,不是前生就是夢裡,回到旅館便陷入半醒半眠之中。可是,常常吃了安眠藥都不得入睡,便穿上鞋,在陌生的夜裡,不停地走,沒有任何目的地走到自己徹底累垮為止。
該是十多年前吧,我來過蘇州,住在蘇州大學校舍內,那是個春天或是秋日,未查日記,就姑且糊塗。
幾天裡神速地把腳跡盡可能地遍佈蘇州大學和城裡城外。也奇怪,每夜雨聲淅瀝不斷,如一種纏綿的鼓聲,擊鼓人很有耐心地拍打著鼓皮。啪嗒啪嗒,嘀哩嘟嚕,滴答叮咚,然後回旋過來,又是啪嗒啪嗒,算是總結白日之遊的音樂日記。
下雨之路人很少,沒一會兒就到了滄浪亭。雨停了,那擊鼓之聲卻更激越了些,亭外有歌聲,似乎男女老少都傾城而出,聚飲鬥歌,唱者百千,聲若聚蜂。
但是滄浪亭之夢,卻是有音樂,有色彩氣味,甚至有深切感覺,有具體情節。
我在亭裡點亮蠟燭,對著月光盤膝坐下,解開濕發,用毛巾揩幹。我手放在膝上,面前是一把木梳和一盤棋,等著那個人。他在我身後而立,然後坐了下來,他的手擦過我的腰拿過木梳,另一隻手深入我的頭髮,捉著一束亂亂的頭髮,替我梳了起來。梳子的齒觸及我的頭皮,癢癢的,有點輕微的疼,他感覺到了,便停下,用手撫摸。我閉上眼睛想著身後那臉,想不完整,那手是熟悉的、溫暖的、有力的。他的呼吸一陣陣拂過我露在衣服外的脖頸,我的心跳起來。這時他的聲音響起,他說有好久沒有見到我。
我們不是天天見面?我問。
不是,你記憶出了錯。他說。
我不會記錯,我心裡一嘀咕。他的身子側了一下,“我已好久沒有給你梳頭,但我知道你會來的,你走錯路,還是會記起這路來。這是我王國的後花園,一千多年後,不知什麼自命風雅之人蓋了這勞什子花園。不過我眼中無此物,花園還是我的,我就一直在這兒等你。”
他用一個釵子插入我的頭髮,他轉到前面看了一下,頭髮還有點濕,就把釵子取掉。他換了個方向給我梳頭,把前額留出來,月光照著我和他,我喜歡他身上熏過香的氣味。
我一定是在做夢,可是他不是在做夢。月光灑了他一身,他說,你的頭髮完全幹了,還是挽起來吧?我點點頭。於是他把釵子插在我的頭髮上,固定好了樣式。
開始下棋。亭裡便沒有聲音,亭外的喧嘩和歌聲舞蹈依舊。亭裡靜,聽得見我的呼吸,他移動棋子的聲音。這一次,是我贏還是我輸?輸了我就得做他的愛人,一生之愛,不得離開。贏了,歸還我的自由之身。
那夜下棋,從月殘下到月圓,不食不睡,持續了七天七夜。沒有一句話,好像我與他之間,除了棋子,世界已經從我們面前退出,甚至參天古樹紛紛落花,包括這亭本身,都消失在一盤黑白之外。
你是夫差吧?就算是夫差吧。你已經使我的腦子忘記了太多的東西,還要我忘記什麼呢?他看看我,停了片刻,但不說話。
我的手指仍在動彈,各自的棋子在繼續變化位置。最後,沒有輸贏,打了個平手。這個結局讓我與他一起歎了口氣。我與他約定,下一生再來此亭梳頭下棋,再決勝負,在這之前,愛情被判個死緩。道別時,我很想說一下,“當心勾踐這種陰謀家。”但又想,干預歷史危險太大。卻不料夫差自己開口了,“有了美人還管他娘的什麼兵變!”既然大丈夫如此慷慨,我只有羞愧的份。也真是:有一段好故事,還管他娘誰當國王。
我離開了他,走下了一長串石梯,這路變得很長,很窄,一不小心就會滑下萬丈深崖。沒有了他的世界便是如此。
此後我浪跡許多城市,遇見許多有點像他的人,我便對那些人說,你知道滄浪亭吧?沒人理我。我又問,那你總聽說過夫差與西施吧?有的人莫名其妙地看著我,有的人坦誠地搖搖頭。
不過也有幾個聽說過西施之人,我從隨身皮包裡掏出一把小木梳來,說那你會梳我的頭髮嗎?我這頭髮已長成亂草,慘不可言。
有人會梳,可是沒一雙手像那雙手那麼疼愛和仔細,也沒有人能夠看到已經為我們擺出一盤棋。我經年奔波,甚至周遊列國,至今還是不見另一人如他:啪嗒啪嗒塔咚咚塔塔的擊鼓聲中,哪知滄浪亭中之人,惜溫柔之必要,也知智慧之必需。

代後記
但願有一天

信的第一頁有污漬,字跡沒有被改變,說是很久沒收到我的信了,然後又是老套話,問我:“親愛的,你到底把我放在何處?心裡或是心外?甚至更遠的地方?”
我坐在房間裡,卻好似在荒野。寫信人不明白,玫瑰都不見了,新種上的竹子在土裡繁衍,它們會擋住對面灰暗的高樓,會使荒野成為真實。有竹子的小路,但願有一天,我會順這竹路走出去。
冬天離這城市近了。從荷蘭新開的航班,帶了各色鬱金香,送給城市公園,公園裡的熊貓第一次不害怕離開故土,因為鬱金香的存在,成群結隊的孩子們歡呼雀躍。知道嗎,我喜歡熊貓走路時的笨拙勁。
而魚鷹則相反,魚鷹聰明如一道光,快速得刺眼。
水的波紋與天空的波紋在一瞬間交錯。
魚是犧牲者,躺在艙裡,掙扎著,使水深綠,比河流更深綠。

信郵出去,就是要人看。有的人寫信只為寫,不需要讀,有的人寫信是為了自己讀,然後毀掉。有的人寫信郵出去,收信人已不在原來的地方,不會讀到。
寫信人呢,寫信,屬�哪一種情況?

一年年收到信,我連續讀,感覺到了一個很長的感傷的故事,聚少離多。的確,讓一個陌生人知道,比一個認識的人知道更好。無論怎麼看,一天天過去,牽掛太多,擔心太多,都會自作自受。
看不出寫信人是男是女。男女都一樣,沒關係。男人也會溫情脈脈,女人也會剛氣十足。雌雄同體,沒什麼不好的。
信近來越寫越長,字跡也越來越草,有時難已辨認。讀信花掉我大量時間,脖頸酸麻,頭費力地垂下。這時我看見那魚鷹,在捕獲魚之前,抖動著翅膀,在船舷緩慢走幾步。
沉下水,忽起忽入,眼睛無奈地望著天。
魚鷹在水面一掠,抓了獵物。
喜歡魚或是魚鷹?
或許兩者均喜。由於有它們,這個世界才真實。
某年某月,某一天曾和什麼人度過,他或我遞給你一個桔子,幫你剝開,手指凍僵,那新鮮的桔子遞了過來,浸透甜香的汁液。看看,到底會有什麼事發生,為了什麼事發生而準備著。
與任何人認識,這時都太遲,青春年少徹底被太陽的紅塗染,又被太陽吸幹。
黑鬱金香。

有個人走到陽臺外抽煙,煙是自己裹的,非常長。手裡握著一個打火機,不用火柴。樓下有一個胖子,也在抽煙。回到房間,去衛生間,在那裡假裝做愛,假裝哭,哭得人人同情,也未必沒用,起碼可以讓少年少女傷心。
有照片嗎?
有照片也會毀掉。
人的臉會隨著歲月流逝而走形。煙圈在風中飄,成為大氣的一部分。對的,人和照片不一樣。其實他們是一張臉,我總在這個人身上找那個人,組合自己愛的人,重疊他們,把他們綜合成一個想像中的人。
靈魂相遇的一秒,那可怕的一秒,幾十年由幻象構成的雕塑在面前,沒做任何事,等著太陽從街對面的教堂背後升起。
寫信人近期一周裡給我三封信,不短,毛筆小楷,字跡漸漸端正,自成一體,流利漂亮。這周我只收到一封,一共十四頁。信裡自帶一股寒風,掀動紙片,觸及面孔。信裡說看到我一個人在陽臺上走來走去,既沒系圍巾,又未穿大衣,但戴了頂與年齡不相適應的紅帽子,純棉線針織的。“謝謝上帝,你的臉不變,真是奇跡!你住在自己的雷峰塔裡,真讓人羡慕。”
非也。我看我變的一部分,寫信人寫不變的一部分。有一群狗追獵著貓,沒有人圍觀。這個中午,人都上班去了,窗外不遠的公園裡也沒有跑步和練功的人。
中午,這整個大公園顯得寧靜。
樓下的小路,竹子已長成一片又一片,雷峰塔早已開裂,看來,是該順這竹路走出去的時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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