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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如這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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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如這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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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品簡介
作者簡介
名人/編輯推薦
書摘/試閱

商品簡介

妳存在的一刻間,早已是永恆

全球銷量最高的當代法文小說,馬克李維一炮而紅代表作
法國熱銷22萬冊,作品全球總銷26,000,000冊
電影出竅情人原著小說,史蒂芬史匹柏重金買下電影版權

隨書附贈Le Plaisir馬卡龍兌換劵乙張,一口吃下浪漫幸福(詳情請見書腰)

如果有個陌生人出現在你家衣櫥裡,你會做何感想?而她很訝異你竟然能看得見她!她能隨心所欲消失,又能隨心所欲在任何地方出現。她說她的軀體其實正在昏迷中,你相信嗎?你該帶她去看心理醫生,還是先幫自己去掛個號?或者,你選擇相信她,給她一個機會,與她共享一趟神奇的浪漫冒險?
上述進退兩難的困境,正是舊金山的年輕建築師亞瑟的遭遇。他在自家公寓裡發現了蘿倫,而全世界只有亞瑟能看見她,和她說話,聽她訴說秘密與苦衷。當醫生說服蘿倫的母親要讓她安樂死時,亞瑟決定要設法營救她,以免他與蘿倫奇妙的靈異體驗會就此消失。因為,只有她的愛才能讓他得到救贖。

《假如這是真的》是個令人難以忘懷的感人愛情故事,也是場熱鬧的冒險,能喚醒隱藏在我們心底的浪漫本質,以及「相信」的無窮魔力。

作者簡介

馬克‧李維 Marc Levy

大學二年級時即創立了生平第一家公司,在30歲之前,就已經在美國創辦了兩家電腦影像合成公司。1991年在法國開設建築師事務所,短短數年間即躍升為法國的頂尖品牌,可口可樂、沛綠雅、愛維養、Canal Plus衛星電視台、L’Express雜誌,都是他的客戶。
1998年完成了生平第一部小說《假如這是真的》,寫小說的動機十分單純:讓兒子到30歲時能遇見30歲的老爸,瞭解他的心情。姊姊看到手稿後積極替他聯繫出版事宜,出版後立刻一炮而紅,不但有30種語言譯本,在法國成為當年年度銷售冠軍,連好萊塢知名大導演史蒂芬.史匹柏只看了兩頁書介,便以200萬美金買下版權,拍成電影〈出竅情人〉(奧斯卡影后瑞絲‧薇斯朋主演)。
著作累計至今共13本,每本小說都榮獲當年度銷售排行榜冠軍,影響力不侷限在法國本地,且如海嘯般席捲全世界,譬如在德國,其作品銷量共計超過200萬冊。連續12年蟬聯「法國年度最暢銷小說家」,作品共賣出44國版權,總銷量超過2600萬冊,並有兩部小說改編成電影。
馬克.李維不僅熱衷寫作,還熱愛電影,拍攝的紀錄短片〈Nabila's Letter〉參加過國際特赦組織活動。第6本小說〈Mes Amis Mes Amours〉亦改拍成電影〈London Mon Amour〉,2008年在法國上映。

相關著作
《伊斯坦堡假期》

譯者簡介
粘耿嘉

1976年生,台北人,畢業於淡江大學法文系、歐洲研究所。譯有《伊斯坦堡假期》、《認識歐洲聯盟》、《不可思議的植物》、《你所不知道的四個賈伯斯》。曾於普羅旺斯大學修讀亞洲研究碩士學位,現居法國艾克斯(Aix en Provence)從事中文教學與翻譯工作。

名人/編輯推薦

馬克.李維憑處女作《假如這是真的》竄升為文壇新星,瞬間爆紅成為暢銷作家。在法國,即使是龔固爾獎得主也不一定能達到同樣的高知名度與暢銷保證。──《今日法國雜誌》

介於電影及小說的有趣故事……充滿一見鍾情的電影元素。──《出版人週刊》

法國及全世界最暢銷的當代法文小說!──《快訊雜誌》

推薦此書給所有想享受閱讀樂趣的人。──知名選書網站Trashionista.com

最迷人的童話故事。──《快訊雜誌》

感人又充滿好奇的故事,馬克‧李維拋出對愛情、人生、死亡以及靈魂存在與否的質疑。一段非凡的歷險、對美國社會及醫療體系精確的描述,混用了敍事、真實對話、嘲諷和書信體等技法,更是這本小說精采之處,促使讀者深入且真實思索「存在」的議題,甚至不禁自問:「假如這是真的……?」──漢斯大學文學教授Elena Pinaud

美好又十分幽默的愛情故事,電影般的畫面猶如在眼前。──《亞琛新聞》

書摘/試閱

亞瑟啟動車庫大門的遙控器並停好車。他從內部樓梯走到他的新公寓。客廳中央散放著二十來個紙箱,提醒他該趕緊收拾。他卸下西裝,換上牛仔褲,開始拆開紙箱,將裝在箱裡面的書擺在書架上。

是夜稍晚,在他處理完畢後便將紙箱折一折,拿吸塵器來吸地板並整理起廚房。然後他凝視著自己的新窩。「我應該收斂一下偏執才對。」他自言自語道。進到浴室,他在淋浴與泡澡之間猶豫,隨即決定要泡澡,接著放水,打開置於木製吊衣櫃旁邊暖氣上方的小型收音機,褪去衣服,然後進入浴盆,如釋重負地嘆了一口氣。

佩姬李在FM101.3頻道唱著《狂熱》時,亞瑟把頭浸到水裡好幾次。再仔細一聽,從吊衣櫃裡似乎傳來伴隨音樂旋律的指頭敲打聲。他詫異地踏出浴盆,躡手躡腳朝櫃子的門走去,好讓自己聽得更清楚一點。聲響越來越明確。他猶豫一會兒,屏住呼吸,硬生生掀開兩扇門。他瞪大雙眼,不禁連忙往後倒退幾步。
一位女子藏身在衣架間,閉著雙眼,顯然陶醉在歌曲旋律中,她捻著大拇指和食指打拍子,嘴裡哼著歌。

「妳是誰?妳在這裡做什麼?」他質問道。
該名女子嚇了一跳,眼睛張得老大。
「你看得到我?」
「我當然有看到妳啊。」

他能看見她,她似乎對此非常驚訝。他告訴她說他既不聾也沒瞎,然後又再問了一次:她在這裡做什麼?她是這麼回答的:她對他說,她覺得這樣很讚。亞瑟看不出來眼前這種情況究竟是哪裡「讚」,接著用比剛剛更不快的口氣再問了第三次他的問題:她在這樣晚的夜裡待在他的浴室裡做什麼?「我想你並不明白,」她接著說,「碰一下我的手臂!」他楞在那裡,她堅持說:
「碰一下我的手臂,拜託。」
「不,我才不要碰妳的手臂呢,現在是怎麼回事呀!」

她抓住亞瑟的手腕問他,當她碰觸他時是不是有感覺。他一臉厭煩地肯定她碰觸他時有感覺,而且很清楚地看見和聽見她說話。他第四次問她是誰,在他浴室的櫃子裡做什麼。她完全迴避問題,只歡欣雀躍地重複說他能看見她、聽見她,而且能碰觸到她,實在「太棒了」。亞瑟已經折騰了一天,此刻已經沒有幽默感可言。
「小姐,夠了。這是我合夥人給我開的玩笑嗎?妳是誰?他為了慶祝我喬遷之喜,找了小姐送我當禮物嗎?」

「你向來如此粗俗嗎?我看起來難道像個妓女?」
亞瑟嘆了一口氣。
「不,妳並不像妓女,可是妳大半夜時躲在我的更衣室裡。」
「可是現在沒穿衣服的是你,不是我!」

亞瑟嚇一大跳,趕緊拿一條浴巾圍在腰間,假裝當作沒一回事。接著他提高音量:
「好,現在我們停止遊戲,妳從那裡出來,回家去,然後告訴保羅這玩笑很沒創意,非常非常平淡無奇。」

她不認識保羅,並且要他說話小聲點。畢竟她沒有聾,是其他人聽不見她說話,可是她耳力好得很。他很疲倦,搞不清楚目前情況。她則是因為他搬了進來,神色非常驚惶,只盼能靜一靜。

「行行好,把妳的東西拿了就回家吧,最後請離開這個衣櫃。」
「慢一點,這沒有你想的那麼容易,我的精確度並非百分之百,即使這幾天已經進步不少。」
「誰這幾天進步不少?」
「閉上眼睛,我試試看。」
「妳要試什麼?」
「離開這衣櫃呀,你要求我的不是嗎?閉上眼睛,我得集中精神,還有,閉嘴兩分鐘。」

「妳真的是瘋到極點了!」
「噢!別煩了你,把嘴和眼睛都閉上,別讓我們整晚都耗在這裡。」
感到很窘迫的亞瑟照做了。兩秒鐘後,他聽到從客廳傳來聲音。
「還不賴,雖然只在沙發旁邊,不過還不賴。」
他快步走出浴室,看見那名年輕女子坐在客廳正中央的地板上,好像什麼事都沒發生過。

「你把地毯留下來了,我很喜歡,不過我討厭牆上這幅畫。」
「我想要的畫都會掛起來,那一幅就是我想要的,而我想睡覺了。假如妳不想告訴我妳是何許人也沒關係,不過現在給我出去!回家去!」
「我就在我家啊!呃,我之前的家。這一切實在是很難解釋。」
亞瑟搖搖頭,他十天前租了這間公寓,並要她搞清楚這是他家。

「對,我知道,你是我身後的房客,這情況還挺可笑的。」
「聽妳在胡說八道,房東太太已經七十歲了。請問『身後』是什麼意思?」
「她如果聽到你這樣說大概會一笑置之,她才六十二歲,是我媽。她目前是我的監護人,我才是真正的房東。」
「妳有監護人?」
「對,考量到當前狀況,此刻要我簽署文件有困難。」
「妳經常待在醫院嗎?」
「對,基本上可以這麼說。」
「他們現在應該很擔心妳。是哪間醫院,我陪妳回去。」
「告訴我,你把我當成從精神病院裡逃出來的瘋女人嗎?」
「才沒有呢……」
「以第一次碰面而言,你剛才知道的稍嫌多了點。」

他不屑知道她是不是伴遊女郎或是怪怪的瘋女人,他疲憊不堪,只想要就寢。她賴在地上,趁勢追著話題。
「你看我是什麼樣子?」她追問。
「我不懂妳的問題。」
「我看起來如何?我看不到鏡中的自己,我看起來如何?」
「神色驚惶,妳看起來神色非常驚惶。」他面無表情地說。
「我是說外表上。」

亞瑟躊躇半响,接著他描述眼中的她身材高挑、眼睛很大、可愛的嘴型、與她行為完全相反的溫柔臉龐,修長的雙手動作優雅。
「你描述女孩子時一向都如此鉅細靡遺?」
「妳怎麼進來的?妳有備份鑰匙嗎?」
「我並不需要鑰匙。你能看到我真的非常不可思議。」

她再次強調自己能被看見是個奇蹟。她覺得他描述她的方式很可愛,並請他坐在她的旁邊。「不可否認,我要跟你講的事情不是很容易聽得進去,但假如你願意聽一聽我的故事,也願意信任我的話,那麼也許你會相信我,這非常重要,因為你有所不知,你將是世界上唯一一位我能夠分享秘密的人。」
亞瑟了解他沒有其他選擇,他得聽這位年輕女子要說的故事,儘管他當下唯一想做的不外乎就寢,他還是去坐到她旁邊,聆聽他這輩子裡聽過最難以置信的事。

她叫蘿倫克萊,聲稱是住院實習醫生,六個月前經歷一場嚴重的意外車禍,肇因於轉向系統斷裂。「之後我陷入昏迷。不,先別想那麼多,讓我來跟你解釋。」她對車禍細節沒有印象。手術之後,她在恢復室中恢復意識。有一股奇怪的感覺縈繞著她,她聽得見周遭人說的話,可是卻無法動彈也無法言語。一開始她歸咎於麻醉作用。

「我錯了,幾個小時過去,我的身體卻沒辦法甦醒。」她有感知,可是仍舊不能與外界溝通。她因此心生恐懼,一輩子從沒這麼恐懼過,在那幾天認為自己已經四肢麻痺。「你無法想像我的經歷,我永遠被困在自己的軀幹裡。」

她竭盡所能想要尋死,可是連小指頭都抬不起來,這樣要自盡也很難。她母親來到她床前,她心裡乞求母親用枕頭把她悶死。然後一位醫生進來,她認得他的聲音,那是她的老師。克萊太太問醫生,她女兒聽不聽得到我們對她說的話,芬斯坦回答說他不曉得,不過相關研究允許我們相信,處於她這種狀況的人感受得到外部信號,必須注意在她身邊所提到的字句。

「我媽想要知道我是不是哪一天會回來。」他用沉著的聲音回答他永遠不得而知,只能抱持一線希望,確實見過一些病人在幾個月後回來的例子,雖然很罕見,但曾經有過。
好幾週過去,日子十分漫長,越來越漫長。她活在回憶中,並想著其他的場所。某夜她正夢想房間門外另一邊的生活,想像著護士手臂夾著文件或推著病床經過走廊,她的同僚在病房間來回穿梭……

「事情就這樣第一次發生了:我用力想著走廊,旋即置身在走廊上。我一開始以為這不過是我的想像力太豐富,因為我很熟悉這些地方,這裡是我工作的醫院。不過景況十分寫實。我看見在我四周的醫院工作人員,貝蒂打開櫥架,從裡面拿出敷料後再關上,史蒂芬搓著頭打從旁邊經過。他有神經質的怪癖,經常會做這小動作。」

她聽到電梯門打開的聲音,聞到送來給值班人員餐點的味道。沒有人看見她,經過她身邊的人甚至不打算避開她,完全忽視她的存在。她感覺疲憊,於是又鑽回身體裡。

接下來幾天,她學著在醫院裡移動。她想著餐廳,然後便出現在那裡,想著急診室,叮咚,她就到了現場。經過三個月的練習,她已經可以離開房間,到醫院牆外的世界去。於是她在一間最喜歡的餐廳裡和一對法國夫婦共享晚餐,到戲院看了半部電影,在她母親的公寓裡消磨幾個鐘頭時光:「我後來沒有再去,因為隨侍在她身旁卻不能溝通,讓我感到萬分痛苦。」

「我極端孤獨地活著。不能和人講話,完全透明,再也無法涉入任何人的生活,你無法想像這究竟是什麼滋味。所以你可以理解,今晚你和待在櫃子裡的我說話,我發現你看得到我,那時候我有多驚訝與興奮。我不知道為什麼,但願能繼續下去,我可以跟你聊上個把鐘頭,我實在需要講話,因為我心裡囤積了好多沒辦法說的話。」

一陣沉默取代了狂瀉的話語,淚珠自她眼角涔涔滑落。她看著亞瑟,把手放在他的臉頰和鼻子上。「你應該會把我當成瘋子吧?」亞瑟冷靜下來,為這名年輕女子的情緒牽動,對他剛剛聽到的離奇故事感到震驚。
「不,這一切實在很,怎麼說,困擾、驚訝、不尋常。我不知道該說什麼。我想幫妳,可是我不知道該怎麼幫。」

「讓我留在這裡,我不會占太多空間,我不會打擾到你。」
「妳真的相信妳剛才跟我講的故事嗎?」
「你一點都不相信我嗎?你是說你面前是一位精神失常的女子?無論如何我沒有機會就是了。」

他請她站在他的立場想。假如她在半夜發現一個有點興奮過度的男子藏身在浴室衣櫃裡,試圖向她解釋他是個鬼魂,正在昏迷中,她會怎麼想呢?當下的反應又該如何?

蘿倫的面容緩和下來,涔涔淚水中露出一抹微笑。她承認「當下」肯定會尖叫,但是她能接受這種狀況情有可原,他會因此感謝她。
「亞瑟,我求求你,一定要相信我。沒有人會編造出這種故事。」
「有,有,我的合夥人就能想得出這種等級的玩笑。」
「忘掉你的合夥人!他跟這整件事情沒有關係,這不是在開玩笑。」

他問她怎麼知道他的名字,她回答說在他搬進來以前,她就已經在那裡了。因此她見到他與房屋仲介一起來看房子,並且在廚房櫃檯上簽房屋契約。當他的紙箱運來,他拆箱時把飛機模型弄壞時,她也在場。老實說雖然她覺得很抱歉,可是她在他火大的那一刻還是覺得很好笑。她也看到他把這幅平凡無奇的畫掛在床上方。
「你有點偏執,為了要把沙發放在合適的位置上,前後把沙發挪動了二十次。這位置那麼明顯,我當時實在很想低聲告訴你。從你搬進來第一天我就在這裡了,我一直都在。」

「我洗澡或在床上的時候,妳也在那裡嗎?」
「我並不是偷窺狂。是說你身材還算不錯,除了腰間贅肉要注意一下以外,你一點都不差。」

亞瑟皺了一下眉頭。她非常有說服力,或者該說她被自己說服了。不過他感覺自己在原地打轉,這位年輕女子的故事沒有一點道理。假如她想要如此相信,這是她的問題,他沒有理由去反駁,他並非她的心理醫生。他想要睡覺,為了讓事情告一段落,他建議她留下來過夜,他會去睡客廳那張「他不曉得該怎麼歸位」的沙發,讓她使用他的房間。明天她就會回去,回到她需要待著的醫院,從此後他們就分道揚鑣。

不過蘿倫不同意,她沉著臉杵在他面前,決定要把話說清楚。她屏住氣,向他陳述這幾天來他做過的事與行為等一連串令人訝異的內容來為自己佐證。她提到他前天夜裡十一點左右和卡蘿安在電話中的談話。就在他對她說教後,她掛了電話,此外還有一些他絕對不想讓人知道的誇張事情。「相信我!」她提到他在拆箱時打破了兩個茶杯。「相信我!」還有他早上太晚醒來,在淋浴時被熱水燙到。「相信我!」還有找汽車鑰匙時一個人在那裡發火。「相信我啊,該死!」她覺得他非常心不在焉,鑰匙就放在玄關的小桌上。電話公司的人在星期二晚上七點過來,卻被迫等了半個小時。他在吃燻椒牛肉火腿三明治的時候把外套弄髒了,不得不在離開前去換件衣服。

「你現在相信我了嗎?」
「妳監視我好幾天,為什麼要這樣?」
「你要我怎麼監視你?這裡沒有到處都藏了攝影機和麥克風!」
「為什麼不呢!這樣才能配合妳的故事啊,不是嗎?」
「去拿你的車鑰匙!」
「我們要去哪?」
「去醫院,我帶你去看我。」

「當然!快要凌晨一點了,我卻要去城市另一端的醫院,請值班護士緊急帶我去病房看一名素未謀面的女子,只因為她的靈魂在我的公寓裡,因為我想要睡覺,因為她非常固執,因為這是唯一一個讓她能放過我的辦法。」
「你還有其他的嗎?」
「其他的什麼?」
「其他的辦法呀,你倒是告訴我,你待會兒要如何能睡得著。」
「我到底做了什麼好事,上帝要如此待我?」
「陪我一起去醫院。」

「不,我不要陪妳去,一旦穿過這道門,故事會變得更荒唐。我很累,小姐,我想要就寢,我房間讓給你,我睡這張沙發。這是我最終的提議。」
「好吧,我發現你比我還頑固。回你的房間吧,我不需要床。」
「那妳呢,妳要做什麼?」
「這跟你有什麼關係?」
「就是有關係。」
「我就待在客廳。」
「只能待到明天上午,之後……」
「好,待到明天上午,謝謝你的熱忱款待。」
「妳不會來房間偷窺我吧?」
「既然你不相信我,只管把門上鎖,如果只是因為你都裸睡的話,你知道我早就把你看光光了。」
「我還以為妳不是偷窺狂。」

她提醒他,她剛剛在浴室時看到的,那不需要偷窺,倒是需要眼盲。他頓時臉紅起來,然後祝她晚安。「就是這樣,晚安亞瑟,祝你好夢。」亞瑟回到房間把門甩上。「真是個瘋女人,」他咕噥著,「好個怪裡怪氣的故事。」他倒臥在床上。收音機鬧鐘上的綠色數字顯示為一點半,他看著它跑到兩點十一分。他從床上跳起來,穿上套頭毛衣、牛仔褲和鞋子,然後快步走進客廳。蘿倫盤腿坐在客廳窗檯上。他進到客廳時,她背對他說:

「我喜歡這個窗景,你呢?就是這個窗景讓我鐘意這間公寓。我喜歡看著橋,夏天時,我喜歡打開窗戶,聽著貨輪的霧笛聲。我總是在心頭計算著,浪還沒抵達金門大橋前會碎裂成多少片浪花。」
「好,我們走吧。」他獨獨這麼回應。
「真的嗎?你怎麼突然下定決心了呢?」
「妳已經毀了我的夜晚,要毀就毀到底,今晚就把問題解決,明天我得上班。我午餐時刻有個重要約會,我得試著起碼睡兩小時,所以現在走吧。妳能快一點嗎?」

亞瑟下車後按了兩次短鈴。一位個子不高、戴著玳瑁眼鏡的小姐出來幫他開門。她把門微微開啟並問他有何貴事,他竭盡所能用編造的故事說明來意。護士向他說明醫院有相關規定,假如人們費盡心思制訂出一項規定,這規定肯定是要拿來遵守的,他只能明天再來,延後他的出發行程。

他苦苦哀求,援引說凡事皆有例外。他本已準備好聽天由命,死了這條心,卻見護士內心似有動搖,看著她的手錶,接著對他說:「我該巡房了,跟我來,別發出聲音,別碰任何東西,您十五分鐘後就得離開。」他抓起她的手獻上一吻,表示答謝。「你們在墨西哥都是這樣嗎?」她笑著問道。她讓他穿過院館外牆,請他尾隨在後。他們往電梯走去,並直接搭到五樓。

「我帶您進病房,等我巡過房後再來找您。請別碰任何東西。」
她推開五〇五號病房的門,室內昏暗。一名女子平躺在一張病床上,一盞小燈映照著她,她似乎深深沉浸在睡夢中。亞瑟無法從門口辨識出沉睡者的臉部輪廓。護士小姐悄聲說:

「我讓門開著,進來,她不會被吵醒,不過請留意您對她說的話,我們還不曉得這會對陷入昏迷的病患帶來什麼影響。無論如何這是醫生的囑咐,但依我來看是兩回事。」

亞瑟悄悄進入。蘿倫站在窗邊,要他走近一點:「往前啊,我不會咬你的。」他不斷自問究竟在這裡做什麼。他靠近床邊眼睛往下瞧。兩者驚人地相似,該名一動也不動的女子臉色比對著他微笑的神似者蒼白,除了這個細節外,她們的輪廓一模一樣。於是他倒退了一步。

「這是不可能的呀,妳是她的雙胞胎姊妹吧?」
「你真是太令人失望了!我沒有姊妹。這是我,趟在那裡的就是我,幫幫忙,接受這件不能接受的事情。這不是電影特效,你也沒有在睡覺。亞瑟,我只有你,你得相信我,你不能棄我而去。我需要你的協助,過去六個月以來,在這地球上唯獨你能和我說話,你是唯一能感覺到我存在並聽到我說話的人。」
「為什麼是我?」

「我也不知道,這一切並沒有任何道理。」
「『這一切』已經夠駭人了。」
「你以為我不害怕嗎?」

其實她害怕到滿溢出來。她看到自己的身體插著尿管與餵食管躺臥在床,像植物一般日漸枯萎。她對於他提出的問題沒有任何答案,而她自意外發生後便一直問自己相同的問題。「我有一些你料想不到的問題。」她面容哀戚,告訴他心裡產生的疑惑與恐懼:這個謎團要持續多久?她能否重新過一個正常女人的生活,且不單只是持續兩三天而已?是否能用兩條腿走路?可否能把心愛的人緊緊抱在懷裡?如果這就是結局,那她何必花這些年的時間學醫?在她心臟停止跳動以前還剩多少日子?她覺得自己快要死了,對此她極為膽顫心驚。「我是一個靈體,亞瑟。」他垂下視線以避開她的眼神。

「要死,就得離去,妳卻還在這裡。來,我們回去吧,我很累了,妳也一樣。我帶妳回去。」
他把手臂搭在她的肩膀上緊摟著,以表達安慰之意。轉過身時剛好面對護士小姐,她正吃驚地盯著他。
「您抽筋了嗎?」
「沒有啊,為什麼這麼問?」
「您的手臂懸在空中,拳頭緊握,這不是抽筋嗎?」
亞瑟倏地放開蘿倫的肩膀,並把手臂垂下靠著身體。
「咦?您沒看見她?」他問護士小姐。
「我沒看見誰呀?」
「沒事!」
「您離開前要不要休息一下?我覺得您剛才有點反常。」

他看起來震驚未平,護士小姐想要幫他振作精神,「這很正常」,「撐一下就過去了」。彷彿失語症者想找出適當遣詞用字般,亞瑟用極緩慢的速度回答道:「不用了,一切都好,我要走了。」她擔心他找不到回家的路。他回過神來,請護士小姐放一百個心,他知道出口就在走廊盡頭處。

「那麼我先走了,我在隔壁病房還有事要處理,我得換床單,發生了點小意外。」
亞瑟向她道別後步入走廊。護士小姐看見他又把手臂平舉,並且在喃喃自語:「我對妳有信心,蘿倫,我對妳有信心。」她皺著眉頭走進隔壁病房。「唉!這種例子不勝枚舉,他們都大受打擊,這點無法否認。」

他們擠進電梯裡。亞瑟眼睛垂視,一句話也沒說,蘿倫也一樣。他們離開醫院。襲捲至灣區的北風挾帶刺骨的細雨絲,使人感到格外凜冽。他豎起大衣領子遮擋頸部,並幫蘿倫打開車門。「收起穿牆術這招,舉止像個正常人吧,拜託!」她用一般正常的方式進入車內,並對他微笑。

回程時兩人都不發一語。亞瑟專心開車,蘿倫看著窗外的雲。直到抵達住所台階前,仍然望向天空的她才開口說:
「我好喜愛夜晚,喜愛夜的寂靜,夜無影的輪廓,那白天不得而見的容貌。好似同一座城市有兩個世界,兩個世界卻互不相識,也想像不到彼此相互依存。一群人於黃昏時現身,於黎明時刻消失,沒人知道他們要往哪裡去。唯有我們這些醫院工作者才能了解他們的去向。」

「這仍不失為一個瘋狂的故事。妳不得不承認。這件事令人難以接受。」
「是沒錯,但我們不能停留在原地,將破曉前的夜虛擲,重複講著同一件事。」
「破曉前可是我寶貴的夜啊!」
「把車停好,我在樓上等你。」
亞瑟把車停在外面,以免車庫門發出的噪音吵醒鄰居。他爬上樓梯進入房裡。蘿倫盤腿坐在客廳中間。

「妳打算睡沙發上嗎?」他打趣地問。
「不,我打算睡地毯,而且趴著睡。」
「騙人,我肯定妳會去睡沙發上。」
「我就跟你說了我要睡地毯!」
「妳還真開不起玩笑。」

「我想要幫你泡一杯茶,可是……你應該去睡了,你只剩不到幾個小時好睡。」
他問她意外發生的經過,她向他描述一輛她很喜歡的凱旋車,事故正是肇因於那台英國老爺車的恣意妄為,並提及去年初夏某個週末到卡梅爾的計劃,地點在聯合廣場上。之後的情況她就不曉得了。

「妳的男朋友呢?」
「什麼我的男朋友?」
「妳當時是要去找他嗎?」
「把你的問題整理一下,」蘿倫笑著說,「你應該是問:『妳有男朋友嗎?』」
「妳之前有男朋友嗎?」亞瑟跟著複誦。
「謝謝你使用過去式,我確曾有過男朋友。」
「妳還沒回答我的問題。」
「這跟你有關係嗎?」
「沒有,是說我不知道為何要多管閒事。」

亞瑟掉頭往房間走,他再度請蘿倫到床上休息,而他會留在客廳。她感謝他如此殷勤,不過她待在沙發上會很舒適。他萬分疲倦,就寢時無暇思索是夜發生的事,明天他們會再好好聊聊。關上房門前,他祝她晚安,她請他幫最後一個忙:「可以吻一下我的臉頰嗎?」亞瑟頭低低,面帶疑惑。
「你看起來好像一個十歲小男生,我只不過是請你吻一下我的臉頰而已。我已經有六個月沒有被人摟在懷裡了。」

他走回來挨近她身邊,抓住她雙肩並在她的雙頰上輕吻。她把他的頭靠在她胸膛上。亞瑟感覺到不自在且不知所措。他笨手笨腳地把雙臂合攏,環抱她纖細的腰身。她讓自己臉頰滑落,抵在他的肩上。
「謝謝你,亞瑟,謝謝你做的一切。現在去睡覺吧,你一定累壞了。我晚點再叫你起床。」

他走進房間,脫掉套頭毛衣和襯衫,把褲子丟在椅子上後鑽進被窩裡,不消幾分鐘便沉沉睡去。正當他熟睡之際,待在客廳的蘿倫閉上眼睛,集中精神,以不穩的平衡狀態降落在扶椅扶手,面向臥床。她望著他入眠。亞瑟的臉色安詳,她發現他的唇角甚至漾起一抹微笑。她花了幾分鐘時間端詳他,直到她自己也產生了睡意。這是她出意外以來第一次睡覺。

「你生命中有過很多個女人嗎?」她頭也不抬地問道。
「當我們真心愛人的時候不會去計數的!」
「還說你不需要心理醫生!那麼『算得上是的』有過很多嗎?」
「那妳呢?」
「這是我問你的問題。」

他回答說曾經有過三段戀情,一段在青少年期,一段在年輕時,一段在不那麼年輕、時值轉大人卻也不完全是大人的時期,否則他們現在仍然會在一起。她覺得這答案是合格了,卻又想要馬上知道這段戀情何以會告終。他想是因為他給的愛太過於完整了。「太黏人?」她問,不過他堅持「完整」這個字眼。
「我母親灌輸我一些理想愛情的故事,擁有這些典範,毋寧是一道沉重的障礙。」
「為什麼?」
「因為那樹立了非常高的標竿。」
「為對方嗎?」
「不是,為自己。」

她想要他繼續講下去,但他深恐「顯得老派且可笑」而希望能有所節制。她請他不妨說說看。他知道他沒有岔開話題的機會,於是乎他選擇現身說法:
「當人為愛神魂顛倒,必須將幸福驗明正身,提起勇氣與決心俯身緊擁幸福……並留住幸福。這是心的智慧。徒有智慧而沒有心,只剩下邏輯,就沒什麼好稀罕的了。」
「所以是她離開你囉!」
亞瑟避而不答。
「你並沒有完全復原。」
「噢,有啊,我已經復原了,但是我並沒有生病。」
「你不知道該如何愛她嗎?」

「論幸福,誰都不是它的房東,我們往往有機會獲得一紙租賃契約,成為它的房客。但必須要按時繳納房租,要不然很快就會被攆出門。」
「你這麼說真叫人安心。」
「所有人都害怕日常生活,好像它必然會發展成無趣與習慣,我不認同如此的必然性……」
「那你認同什麼?」
「我認同日常生活為兩人世界的根源,我們能一反習以為常,從中創造奢華與平凡、踰越常規與恰如其分。」

他提到那些未予摘採而掉落一地、任其腐爛的果實。「因為忽略、習慣、堅信及自負,吾人將永遠無法飲用到幸福的瓊漿玉液。」
「你曾經體驗過嗎?」
「倒也不曾有過,只是試行的理論。我認同熱情能夠培養。」
對亞瑟而言,沒有比相處一輩子的兩人雙雙將熱情化為柔情還要完滿的了,可是要如何讓追求完美者在生活中實踐呢?對他來說,保留一點孩提時的心,保留一點夢想,這並沒有錯。

「我們最終都會走出自己的路,但我們一開始都是孩子。妳呢?妳曾經愛過嗎?」他問。
「你認識很多不曾愛過的人嗎?你想知道我是否愛著誰?是沒有,但可以說有,也可以說沒有。」
「妳的愛曾遭受多次摧殘嗎?」
「對我的年紀而言是的,還不少。」
「妳話不太多哦,他生前是何許人?」
「他還沒死呢,他三十八歲,電影人,帥哥,沒什麼空,有點自私,理想的男人……」

「然後呢?」
「然後和你描述的愛相差十萬八千里。」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世界,這妳知道的!總的來說就是在適合我們的土地上紮根。」
「你總是這樣使用譬喻法的嗎?」
「經常如此,我認為這樣在論理上會動聽許多。所以妳的故事是怎樣?」

她和這位電影人在一起四年,四年來一直分分合合,兩人關係經過一次又一次地撕裂與修補,彷彿為生命多演了一齣戲。據她的詮釋,這是一段自我本位的關係,且毫無意義地由肉體的熱情維繫。「妳很注重肉慾嗎?」他問道。她覺得這問題很下流。
「妳不必回答這個問題。」
「我才不會回答呢!總之,意外發生前兩個月他跟我分手了。對他來說倒是好事,至少他今天不用負任何責任。」
「妳會覺得遺憾嗎?」

「不。剛分手的時候有感到遺憾,但今天我告訴自己,兩人在一起有個最基本的條件,那便是寬容。」

她的幾段戀情總是以相同理由告吹。有些人是隨著年齡增長而失去理想,蘿倫正好相反。她年紀越大,越是趨近理想主義。「我對自己說,若打算享受一段兩人生活,假如我們不是真的準備好要施捨,應當停止相信或讓人相信我們正在戀愛。無論是施與者或接受者,指尖都碰不到幸福。我都是先給予然後才接受,不過我會對自私的人、難搞的人及那些只想填滿其欲求與願望卻吝於回報心意的人敬謝不敏。」她最後只得承認,該是釐清現實並確認人生期望的時候。亞瑟覺得她持的論點頗為強烈。「長久以來,我被與我夢想南轅北轍的人吸引,卻與能令我滿心歡喜的人相距遙遠,就這樣。」她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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