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色圓圈之謎

★1992年法國「聖拿撒勒節大獎」
★2009英國犯罪作家協會「國際匕首獎」
★2009年改編電視劇於法國電視臺播映

一股腐敗味；
一行漂亮的斜體字；
一個總是在夜晚出現的藍色圓圈；
這一切的背後究竟隱藏著什麼樣的謎團？！

大部分的謀殺除了涉及哀傷、屈辱、精神官能症或任何您能想像得到的東西之外，一定都需要殘忍、一種在痛苦裡、在苦苦哀求和垂死邊緣裡的喜悅以及撕裂的快感。

巴黎在四個多月來，某個人，我們相信是名男人，專挑在夜裡，用藍色粉筆畫出直徑約兩公尺的大圓圈，圈住散落人行道上的垃圾。亞當斯柏格知道，這個瘋狂的行徑被某種殘酷的靈感煽動著，他知道這一連串的物體秀只有一個出口──一個光輝的成就：一個人的死亡。七天後，藍色圓圈內果然出現一具喉嚨被割破的女屍，那女人雙目瞪著天空，神色驚恐，嘴巴張大，我們甚至聽到她大聲叫嚷著寫在她旁邊的句子：「維克多，倒楣鬼，你在外面做什麼？」

「維克多，倒楣鬼，你在外面做什麼？」一個伴隨漂亮斜體字出現的藍色圓圈，引發一場錯綜複雜的連續殺人事件，所有的死者都被諾大的藍色圓圈圍住，唯一的線索是藍圈人身上的腐敗味，海洋學家瑪蒂是唯一曾多次成功跟蹤藍圈人的目擊者，只是兇手真的是藍圈人？或藍圈人只是無辜的代罪羔羊？探長尚─巴堤斯特．亞當斯柏格只能憑這些有限的線索，找出讓巴黎夜夜不得平靜的真正兇手。

弗雷德‧瓦格斯（Fred Vargas）

本名Frederique Audoin-Rouzeau，1957年生於法國巴黎，專長為研究中古世紀歷史與考古。著作屢屢獲獎，連續多年蟬聯法國十大暢銷小說作家，光是「亞當斯柏格探長系列」作品在法國就累積超過數百萬冊銷量，並已譯成數十種語言在全球出版發行。其筆下的偵探小說世界，最著重的就是：分析線索與發掘真相，這正與她在行的考古挖掘工作雷同──在表象之下，探索各個人物內心深處以及挖掘隱藏在各個事件背後的祕密。

作品列表

山毛櫸的祕密系列
1995《山毛櫸的祕密》（Debout les morts）
‧1995年法國勒芒偵探小說獎
‧1996年法國推理小說評論獎
‧2006年英國犯罪作家協會「國際匕首獎」
1996《前面不遠處右轉》（Un peu plus loin sur la droite）
1997《保命之道》（Sans feu ni lieu）

亞當斯柏格探長系列
1991《藍色圓圈之謎》（L'homme aux cercles bleus）
‧1992年法國「聖拿撒勒節大獎」
‧2009英國犯罪作家協會「國際匕首獎」
‧2009年改編電視劇於法國電視臺播映
1999《狼人奇案》（L'homme a l'envers）
‧1999法國高中生讀物獎
‧2000法國干邑黑色小說大獎
‧2000法國推理小說評論獎
‧2004年入圍英國犯罪作家協會金匕首獎（國際匕首獎前身）決選
‧2009年改編電視劇於法國電視臺播映
2000《四條河流》（Les quatre fleuves）
2001《CLT》（Pars vite et reviens tard）
‧2001年法國書商獎
‧2002年ELLE雜誌讀者大獎
‧2002年法語國家最佳偵探小說獎
‧2004年德國偵探小說獎
‧2005年歐洲青少年讀物獎
‧2007年改編電影於法國上映
2004《海神疑雲》（Sous les vents de neptune）
‧2007英國犯罪作家協會「國際匕首獎」
‧2008年改編電視劇於法國電視臺播映
2006《長生林內》（Dans les bois eternels）
‧2008入圍英國犯罪作家協會「國際匕首獎」決選
2008《迷離禁地》（Un lieu incertain）
2011《憤怒軍團》（L'armee furieuse）

其他小說
1986《愛情與死亡的遊戲》（Les jeux de l'Amour et de la mort）
‧1986法國干邑偵探小說獎
1994《羅馬式訣別》（Ceux qui vont mourir te saluent）

譯者簡介
陳蓁美

政大廣告系畢業，法國Poitiers大學電影研究DEA，現為自由譯者，譯有《瑪塔和大章魚》（臺灣商務）、《狼蛛》以及《喀布爾之燕》、《我們能說好多次再見》等書。

法國當代偵探小說天后　牽引你進入詭譎怪誕的黑色世界
系列導讀　武忠森（版權經紀人ｘ自由譯者）
專文推薦　黃羅（推理評論家）

推薦— 怎一個怪字了得的《藍色圓圈之謎》
黃羅（推理評論家）

星光黯淡的法國推理文壇

在法國的街道上，一塊廣告看板掉下來若砸到四個人，據說其中三人必懂哲學。打開法國的電視頻道，時常可以看到現場直播的談話性節目，主題從政治、時事、藝術到書籍無所不包，來賓不管是傳媒名嘴、專家學者、藝人明星，或是一般百姓，眾人無不爭相發言、侃侃而談。
法國哪來這麼多的哲學家？

然而，一想到法國歷史上誕生過笛卡兒、伏爾泰、盧梭、薩特、卡繆這幾位偉大的思想家與哲學家，許多法國人在耳濡目染下沾了些許學究氣息也就不足為奇了。難怪連上市場買菜時，豬肉販也能聊上幾句哲學。

奇怪的是，法國的哲學興盛普及，推理文學卻似乎不怎麼樣。

翻開一百七十年來的推理文學史，自愛倫坡以降，幾乎每個重要的發展脈絡全被英美作家所把持，叫得出名字的法籍推理作家和名偵探其實寥寥可數。比方說，莫理斯．盧布朗和他筆下的怪盜亞森．羅蘋皆享有盛名，但嚴格說來，這一系列怪盜傳奇只能算是冒險鬥智的故事，稱不上正統的推理小說；還有卡斯頓．勒胡所寫的《黃色房間的秘密》，這是史上首部有關密室推理的長篇小說，其經典地位不可動搖，但問題是，勒胡流傳最廣、影響甚鉅的作品是《歌劇魅影》，而非他的推理著作；又比如說，喬治．西默農和他一手創造的馬戈探長，兩人均是推理史上響噹噹的人物，生於一九○三年的西默農無疑是大腕作家，絕對可與昆恩、克勞夫茲（Freeman Wills Crofts）等名家平起平坐，他寫的馬戈探案多達六十七部，既多產又能兼顧品質，使得馬戈探長的形象深入民心，可惜的是，西默農在歐陸家喻戶曉，到了美國卻碰了軟釘子，銷售成績遠不如在他的母國，而馬戈探長那不著邊際的辦案手法，造成他的故事充斥著哲學性思考，看似在抓人，實則在探究社會弊病，結果不像神探反而像哲人，魅力自然不及白羅和馬羅這些伸張正義的名偵探。但最糟糕的是，自西默農之後，法國推理文壇始終欲振乏力，缺乏可以登上國際舞臺的後起之秀。

不過，法國推理的黑暗時期如今已透露出一絲曙光，有位很不一樣的法國推理作家即將改寫歷史，她的名字叫做弗雷德．瓦格斯。

創下得獎率百分之百的推理女作家

瓦格斯出生於一九五七年，本業是專門研究中古世紀的歷史學家暨考古學家，她發現藉由寫作可以發展自我興趣，同時又能紓解學術工作的壓力。瓦格斯所創造的傳奇事蹟，是在二○○六、二○○七、二○○九年連續三次入圍英國犯罪作家協會的國際匕首獎，她不但是史上第一位贏得這般殊榮的作家，而且還三次通通掄元，創下得獎率百分之百的奇蹟。有了推理大獎來掛保證，瓦格斯的作品從此打開英美市場，成為書市上相當看好的績優股。

瓦格斯之所以能迅速獲得各地讀者的青睞，關鍵在於她塑造了一位與眾不同的警探亞當斯柏格。這位探長衣著邋遢，不修邊幅的程度絕不亞於美國神探可倫坡；他辦案不找線索，完全靠預感和直覺，這點和比利時的名偵探白羅不相上下；他動作溫吞如慢郎中，別人可能忙得團團轉，他卻老神在在八風吹不動，甚至宛若發呆似地隨手塗鴉，讓一旁的手下有如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其特立獨行的表現顯然承襲了他的同胞前輩馬戈探長。

最重要的是，亞當斯柏格探長不按牌理出牌的古怪行徑，既固守古典神探的原型精髓，而且也將式微的本格推理之解謎精神傳承下去。識多見廣的讀者都知道，神探的人格特質對作品本身具有舉足輕重的影響（福爾摩斯就是最好的例子），從這個角度來審視亞當斯柏格探長，看來瓦格斯已為法國推理界打通任督二脈，堂堂跨入正統解謎的眾神殿堂。

瓦格斯近年來得獎連連，其實她早在一九九二年就出道了，當時發表了亞當斯柏格系列探案的第一作《藍色圓圈之謎》。這部小說相隔十五年才有英譯本問世，而且在英美兩地的出版順序竟然落在其他四本亞當斯柏格探案之後，這可說是非英語系作者無可避免的宿命—先出版佳評如潮的成熟作，再回過頭來發行出道作—所幸先發後至的《藍色圓圈之謎》仍為瓦格斯勇奪第三座「國際匕首獎」。

儘管是第一作，亞當斯柏格的怪咖魅力已經展露無遺，他在《藍色圓圈之謎》出場時正值四十五歲，剛從小地方被拔擢到巴黎當第五區警局的探長。同事們久聞他屢破奇案的大名，可是上任頭十二天以來，他只是在辦公室裡閒晃，作白日夢，盯著牆看，在膝蓋上鬼畫符；有明顯可疑的嫌犯送來偵訊時，卻完全不加以理會，於是局裡開始議論紛紛，暗批亞當斯柏格浪得虛名。

光怪陸離的藍色圓圈

大致上來說，《藍色圓圈之謎》是一本怪書，它的書名怪，故事和亞當斯柏格的個性一樣怪，裡頭發生的命案也很古怪：四個月以來，夜裡有人在巴黎街道遊蕩，並用藍色粉筆畫了大圓圈，圈住散落於人行道上的垃圾，像是紙片、打火機、帽子之類無關緊要的物品。包括警察和記者在內，眾人皆認為這是一連串無傷大雅的惡作劇，唯有亞當斯柏格獨排眾議，斷定這背後隱藏了邪惡的殺意。探長命令他的手下唐格拉每晚上街巡視，追蹤後續發展，果不出其然，圓圈內的東西逐漸從鴿子腳、狗頭，發展成一具喉嚨被割斷的女屍……

屍體一旦出現，故事的走向從荒謬轉為詭譎，全書開始壟罩在一股怪異的氣氛中。怪人怪事依序出場，一干配角也是不遑多讓：一個專攻深海魚類的海洋學家瑪蒂，習慣在夜裡跟蹤陌生人，自稱可能在無意間跟著畫藍圓圈的神祕人趴趴走；一個內心尖酸刻薄、但外表卻英俊無比的瞎子查理；以及一個有滿嘴尖利暴牙、想在徵友廣告找到真愛的老太太克萊蒙絲。

這三人同住一棟樓房，時而毒舌對罵，時而提攜互助，形成一個奇特的小圈子，若再加上為了找兇手而尋求瑪蒂協助的亞當斯柏格，結果更像是一場哲學家們的高空會談。當藍色圓圈與三人小圈子產生交集時，激盪出的火花堪稱光怪陸離……亞當斯柏格究竟能否查出真相？這個四處畫藍色圓圈的神祕人到底是不是兇手？抑或是真兇逮住機會搭順風車，故意將被害者屍體丟棄在圓圈裡？

《藍色圓圈之謎》在法國出版時，想必有許多評論家大談符號學與結構主義。對於單純的小說讀者而言，即使不懂符號學，閱讀《藍色圓圈之謎》也可以如同經歷了一場異次元時空之旅。對死忠的推理迷來說，一旦讀完了《藍色圓圈之謎》，應該會毫不猶豫地點頭讚賞：法國推理文學總算後繼有人囉！

警探離開後，亞當斯柏格抓住一疊為他準備好的報紙，他在其中找到三則他要的消息，這個現象尚未在報紙上占據重要篇幅，但他相信這只是遲早的事，他有點心不在焉地剪下一則小專欄，他需要很多注意力才能閱讀，若他必須高聲朗誦的話，那會更糟糕，亞當斯柏格是個壞學生，從來都搞不清楚自己為何被送去唸書，但他勉力假裝好學不讓父母難過，尤其不讓他們發現，他根本不在乎學習這回事。他讀著：

是玩笑或是拙劣哲學家的怪癖？不管如何，用藍粉筆繪出的圓圈如野草般在夜間首府的人行道上持續蔓延，並開始引起巴黎知識份子的好奇心，它的節奏變得越來越快，自從四個月前第一個圓圈在第十二區被發現以來，截至目前為止，已找到六十三個圓圈，這個疑似尋寶遊戲的新消遣，為咖啡館沒話題好聊的人提供了全新素材，因為到處都發現藍色圓圈，因此好像處處都聊著此事……

亞當斯柏格停頓了一會兒往文章的作者簽名處瞄一眼，是這個渾蛋，他喃喃自語，別妄想奇蹟會出現。

……有幸在出門上班時在門口發現圓圈者，將是獲勝者。是名愛諷刺的玩笑客還是名符其實的瘋子？如果他一心追求榮耀，那麼藍色圓圈的作者的確擊中目標，這可讓那些為了功成名就而汲汲營營的人痛心疾首。這位仁兄只靠一枝粉筆和幾個夜間圓圈就變成巴黎九○年代最著名的人物。毫無疑問地，如果我們找到他，電視臺會邀請他上節目，視他為第二個千禧年終的文化現象，但他神出鬼沒，從沒有人在他於柏油路上畫圈時撞見他，他並非每個晚上都畫圓圈，而足跡卻遍及巴黎各區。可以確定的是，許多夜貓子為了單純的樂趣追捕他。祝好運！

某外省報刊登一篇較細膩的文章：

巴黎正跟一名無傷大雅的怪客搏鬥

每個人都樂在其中，但是整個事件卻頗為離奇。巴黎在四個多月來，某個人，我們相信是名男人，專挑在夜裡出沒，用藍色粉筆畫出直徑約兩公尺的大圓圈，圈住散落於人行道上的垃圾。

受到這個怪念頭迫害的「受害者」，盡是一些被他封閉在圓圈內的物體，他所完成的六十多件案例已足以做成一份荒誕的名單：十二個啤酒瓶蓋、一個蔬菜籠、四個迴紋針、兩隻鞋子、一本雜誌、一個皮包、四個打火機、一條手帕、一隻鴿子腳、一個鏡片、五本小冊子、一根小羊肋排、一管鋼筆墨水匣、一個耳環、一粒狗屎、一只車燈碎片、一個電池、一個可樂空瓶、一條鐵絲、一團毛線、一個鑰匙圈、一個柳橙、一管解毒劑、一盤嘔吐物、一頂帽子、車子菸灰缸的垃圾、兩本書（《真實的形上學》以及《輕鬆自在地作菜》）、一面車牌、一個壓碎的蛋、一個嵌著「我愛艾維斯」的徽章、一個拔毛鉗、一個玩偶的頭顱、一根樹枝、一件緊身內衣、一捲底片、一個香草優格、一根蠟燭、一頂泳帽。

這些不勝枚舉的物品卻是城市人行道留給有心人士的意外寶貝。精神科醫師羅維寇馬上關心起這件案例，意欲探索其中涵義，使得現在大家都在談論「重新造訪的物體」，藍圈人瞬間變成首府居民共同關心的事務。那些牆壁塗鴉畫家卻被人遺忘，他們眼見自己的街頭作品受到強勁的競爭而感到灰頭土臉，每個人都想找出這名藍圈人的動機卻徒勞無功。最令人玩味的是，在每個圓圈的周圍，都出現了一行漂亮的斜體字，似乎出自博學多聞之士，足以讓心理學家發掘出無止盡的問題的一句話：「維克多，倒楣鬼，你在外面做什麼？」

隨文附上一張拍壞的照片。

第三篇文章敘述得較不精確而且很簡短，不過，它描述了前一晚位於寇倫庫街的最新發現：一隻死老鼠躺在一個大藍圈裡，一如往常出現一行字「維克多，倒楣鬼，你在外面做什麼？」
亞當斯柏格蹙緊眉頭，這和他的預感不謀而合。

他把文章放在檯燈底下。他覺得餓了，不知道是幾點幾分，他走了出去，沿著還不熟悉的街道走了蠻長的一段路，買了某種口味的麵包、一瓶飲料、香菸，再慢慢跺回警察局。每走幾步路，他就感覺到，今天早上才收到的克莉絲的信在褲袋裡搓揉著，一張既厚重又昂貴的信箋，放在口袋裡特別惱人，亞當斯柏格不喜歡這種紙張。

應該告訴她新地址，因為她在奧爾良工作，所以該不會有太多登門造訪的困難，但在信中，她暗示著她將因為他而到巴黎找工作。他搖搖頭，想要之後再想這檔事，自從認識她六個月以來，總是這樣，他總是試著晚點再想。不是個笨女孩，甚至很機靈，不過觀念庸俗，這是很可惜沒錯，但不算嚴重，因為這個缺點不算嚴重，而且人不該幻想著不可能性：聰穎過人、不可預期、柔軟的肌膚，在莊重與輕佻之間搖擺不定，八年前他認識一名叫卡蜜兒的女孩以及她的笨狨猴——理察三世，她讓牠在大街上撒尿，並對著抱怨的路人說：「理察三世，牠應該到外面尿尿的。」

這隻散發著柳橙味的小猴子，他們不知道牠為什麼不吃東西，卻老愛待在他們身上，一臉專注地假裝在他們的胳臂上抓蝨子，動作精準有模有樣，卡蜜兒、他和理察三世在這些手腕上輕輕地搔著這些看不見的戰利品。但是，最後她卻離他而去，他的小心肝，而身為警察的他卻找不到她，他不停地尋找她的芳蹤整整一年，漫長的一年，然後，他的妹妹告訴他：「別這樣了，讓她平靜的生活吧！」小心肝，亞當斯柏格重複道，「你想再見到她？」他的妹妹問他，只有五位姊妹中的小妹敢在他面前提及小心肝，他微微一笑回答著：「以我全部的靈魂，我想再見她一面，至少在死前一個小時。」

亞德里安．唐格拉在辦公室裡等他，手裡握著塑膠杯，杯中裝著白酒，他臉上的表情顯得五味雜陳。

「探長，少了一雙巴堤斯．維爾努的靴子，一雙環扣式的低筒靴。」

亞當斯柏格不發一語，他試著尊重唐格拉的不愉快。

「今天早上，我其實並不想要示威什麼的。」他對唐格拉說。「若殺人犯是那繼子，我也沒辦法。你找到靴子了嗎？」

唐格拉把一個塑膠袋放在桌上。

「在這裡。」他嘆息道。「已經送過實驗室化驗了，不過光肉眼就可看出沾在鞋底的是工地的黏土，黏得連下水道的水也沖不掉。很漂亮的鞋子，可惜！」

「真的在下水道裡？」

「沒錯，離他家最近的下水道口下游二十五公尺處。」

「你的動作真快，唐格拉。」

接著，一股沉默在這兩名男人間盤據著。亞當斯柏格咬著唇，又在口袋深處掏出香菸和一枝鉛筆，並把一張白紙放在膝蓋上，他想著，這個傢伙又會對我長篇大論一番，他被激怒了，他很震憾，我不該跟他說那隻肥狗的故事，也不應對他說巴堤斯．維爾努發出殘忍的惡臭味，跟那個山上的小鬼一樣。

其實不然。亞當斯柏格看著他的同事唐格拉坐在椅子上，長長軟軟的身軀，就像正在融化中的酒瓶，顯得很平和，他把龐大的雙手放進美麗的西裝口袋裡，把杯子放在地上，他的眼神空洞，即使如此，亞當斯柏格還是覺得他要命的聰明。

唐格拉說：「恭喜你，探長。」

然後，他站起來，就像他剛才做的，先把上半身往前挺起來，再抬起屁股，最後再站起來。

「我必須告訴你，」他補充道，背部半轉過來，「下午四點以後，我似乎沒啥用處，你該早就發現了，如果你有任何需要我效勞的地方，趁上午時告訴我，尾隨、射擊、追捕以及其他工作就省省吧。我的雙手顫抖，膝蓋鬆動，除此之外，我的腿部和頭部還算好用，我想我的腦袋不算太差勁，雖然跟你的相差十萬八千里。

有天一位講話肉麻的同事告訴我，如果我吞了這麼多白酒卻還沒被踢出門的話，全念在幾位上司網開一面，以及因為我獨自撫養兩對雙胞胎，也就是四個小孩。我的老婆跟一名在復活島研究雕像的人跑了，我，當我重生時，也就是說在我二十五歲時，本想寫部《墓畔回憶錄》，若我跟你說後來一切有了變化，你應該不會太驚訝。好，我得帶走靴子，我現在要去看巴堤斯．維爾努和他的女友，他們在隔壁等我。」

「我很喜歡你，唐格拉。」亞當斯柏格一邊塗鴉一邊說。

「我想我看的出來。」唐格拉一邊拾起杯子一邊回答。

「叫攝影師明早挪出空檔，並陪他一起出去，我想要一份下一次出現的藍色圓圈的詳細報告和圖片。」

「你是說那些繞著啤酒瓶蓋的圓圈嗎？『維克多，倒楣鬼，你在外面做什麼？』」

「我說的正是這個，唐格拉，正是這個。」

「但這很愚蠢，是……」

亞當斯柏格不耐煩地搖著頭。

「我知道，唐格拉，我知道，但照著做，我求你，暫時別跟任何人走漏風聲。」

然後，亞當斯柏格把膝蓋上的素描畫完。他聽到隔壁辦公室傳來的叫聲，維爾努的女友爆發了，她其實並未參與謀殺，這很明顯，她唯一的錯誤是——也可能導致很嚴重的後果——她深深愛著維爾努，或是太順從他，才會替他掩飾謊言，不過讓她最震撼的是——這點雖不會上法庭——她發現愛人的殘忍無情。

他中午到底吞了什麼東西讓肚子如此疼痛，完全想不起來了。他拿起話筒跟精神科醫師雷內．羅維寇訂約診，祕書建議明天上午十一點，他報上名字尚—巴堤斯特．亞當斯柏格，這個名字瞬間打通門路，雖然他利用這種名人特權的方式已久，但還是不太習慣，同時亞當斯柏格覺得跟自己的公眾形象毫無瓜葛，也因此讓他變成雙面人。

從幼年起，他就經常覺得自己一分為二，尚　巴堤斯特和亞當斯柏格，後者盯著前者並緊跟不捨，現在，則一分為三：尚—巴堤斯特、亞當斯柏格以及公眾人物尚—巴堤斯特．亞當斯柏格，既神聖又分裂的三位一體，他起來走到隔壁房間倒咖啡，那邊有部自動販賣機，馬日龍經常在那裡出沒，不過現在，幾乎所有人都到齊了，焦點聚集在一名女人身上，卡斯楚耐著性子告訴她：「女士，您必須離開。」

*****

唐格拉原本打算抗拒命令，但是到了第二天早晨，他打開報紙，忽略政治、經濟、社會等他平常愛看的版面。

什麼都沒有，沒有任何藍圈人的消息，這件事沒有引起報紙記者注意的理由。
而他，他心思卻都放在這上面了。

昨晚，他的女兒；第二對雙胞胎的老大，她對父親所說的話最感興趣，也最愛跟父親說：「爸爸，別喝了，你的屁股已經夠大了。」告訴他：「你新上司的名字好奇怪，如果直譯的話就是亞當山上的受洗聖徒尚，很奇怪的句子，總之若你喜歡他的話，我也喜歡他，有一天你會介紹給我認識嗎？」

事實上，唐格拉愛極他四個雙胞胎孩子，他希望有一天把他們介紹給亞當斯柏格，讓他告訴自己他們像天使一般，但他不知道亞當斯柏格是否喜歡小孩，「我的小寶貝、我的小寶貝、我的小寶貝，」唐格拉自言自語著，「我的神奇寶貝。」

他打電話到每個區警局，看是否有哪位巡邏員警發現了藍色圓圈，只是這樣，以防萬一，因為每個人都對此感到興趣。他的問題引起震驚，他解釋說是為了他的精神科醫師朋友，一個小小的服務罷了，沒錯，條子都了解這點，周遭友人不時要求的小服務。

而這個夜晚，巴黎的確出現了兩個圓圈，第一個在綠磨坊街，由一位十四區的員警發現，這名員警為這個發現欣喜不已。另一個圓圈出現在同一區的華德沃街，一名女士發現後向警局抱怨，她覺得事情變得過份。

緊張、不耐煩的唐格拉上樓到攝影師康提的辦公室，康提已經準備好出發，全副武裝像個作戰士兵。康提體格單薄，唐格拉認為這些讓人敬畏的按鈕和複雜的裝置應該能夠提升他的威嚴，不過事實上，他知道康提並不愚蠢，一點也不。他們先趕到綠磨坊街，圓圈徜佯在街道上，巨大湛藍，漂亮的字跡圍繞在四周，腕錶碎片並不在中心處，為什麼為了這麼微小的東西畫出一個如此巨大的圓圈？唐格拉自問著，他尚未為這麼大的比例差距找到合理的解釋。

「什麼也別碰。」他對著走入圓圈一探究竟的康提大叫。

「什麼？」康提說。「畢竟沒人把這隻腕錶宰了吧，不然你趕緊叫法醫過來啊！」

康提聳聳肩，並走出圓圈。

「別問太多，」唐格拉說。「他交待過忠實拍攝原始狀態，請照辦。」

但是，當康提拍照時，唐格拉心想亞當斯柏格的確把他推到荒謬可笑的田地。如果該區某位員警不幸路經此地，他有理由相信第五區的員警昏了頭，居然拍起腕錶來，唐格拉認為事實上是第五區總探長昏了頭，而他也跟著昏頭，同時，他還沒了結巴堤斯．維爾努的案子，他理應優先辦理這件案子才對，他的同事卡斯楚應該會有所疑問。

艾蜜勒　理查街，位於蒙帕拿斯墓園中央陰暗筆直的散步區，唐格拉了解為什麼那名女人會提出抱怨，他甚至因為發現這個圓圈而鬆一口氣。

事情已經惡化。

「你看到了？」他跟康提說。

在他們面前，一個藍色圓圈圈住一頭被輾死的貓，沒有血，這隻貓應該是在排水溝裡找到的，而且已經死了好幾個小時。現在，一切變得病態：遺棄在陰森森的街道上的汙穢毛球、這個圓圈和這句「維克多，倒楣鬼，你在外面做什麼？」猶如巫婆信手捻來的傑作。

「我好了。」康提說。

真是愚蠢。但唐格拉相信康提多少受到震撼。

「我也結束了，」唐格拉說。「來吧，我們走吧，可別在這裡遇到當地員警。」

「的確，」康提說。「不然，我們會被人看成什麼？」

亞當斯柏格無動於衷地聆聽唐格拉的報告，嘴巴叼著香菸，眼睛半閉著以免被煙燻痛，他所做的唯一一件事是用牙齒咬斷指甲。唐格拉開始瞭解他這個人，他知道亞當斯柏格把艾蜜勒　理查街的發現以該有的價值記錄下來。

但以何種價值？唐格拉並不十分清楚。亞當斯柏格腦筋的運作方式對他既神祕又可怕，有時候，他會閃過這樣的念頭，雖然只有短短的一秒鐘：「離他遠一點」。

但是，他知道當別人開始數落探長把自己和手下探員的時間浪費在藍圈人身上時，他會挺身為探長辯護，他也努力地做好功課。

「昨天，是隻老鼠，」唐格拉說，就好像他對著自己說，預先演練他要對同事發表的言論，「然後今天晚上是隻貓，蠻醜陋的，也有腕錶，康提是對的，腕錶不算氣絕身亡。」

「但它確實死了。」亞當斯柏格說。「當然是死了，明天早晨我們再來依樣畫葫蘆一次，唐格拉。我會跟把這事件搬上檯面的精神科醫師羅維寇見面，我對他的意見感興趣，但先別跟其他人透露，他們越晚知道，對整件案子越有利。」

在離去之前，亞當斯柏格給瑪蒂．佛斯提耶留了口信。今早他只花一個小時就找到她的查理．雷葉，他打了電話給專門僱用盲人的幾個主要機構——調音師、出版社、音樂學院。雷葉待在這個城市數個月之久，他住在靠近萬神殿的偉人旅館裡，亞當斯柏格寄給瑪蒂所有訊息，然後就把這件事忘得一乾二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