滄海一株〈簡體書〉

2014年，作為 “納丹訪問學者計畫—新加坡研究” 的一部分，新加坡政策研究所主辦 “新加坡政策研究院-納丹系列講座” 。為了進一步資助公共政策領域的深入研究，納丹訪問學者計畫每年聘請專家學者主持四至六場講座，旨在加深新加坡公眾對關鍵性國家利益問題的瞭解，促進公眾對重大國家問題的討論。
何光平先生是2014至2015年度“納丹訪問學者計畫—新加坡研究”的研究學者。本書收集了他在2014年10月至2015年4月期間主持的五場 “新加坡政策研究所-納丹系列講座” 以及講座中與聽眾互動對話的亮點內容 。在這五場講座中，何先生展望了新加坡未來50年，提出了創造性的構想，並對政策治理及關鍵機構在確保新加坡這個 “不成國之國” 的可持續性發展方面發表了精到的見解。
何先生在書中提供自己的凝聚式多元化新加坡願景，希望凝聚式多元化的新加坡能夠繼他這一代人之後世代繁榮，並期望能以此激發年輕人思考和討論自己心中嚮往的家和未來。

作者簡介
何光平先生是著名新加坡酒店品牌悅榕控股的執行主席。1952年出生的他在泰國長大，先後就讀臺灣東海大學和美國斯坦福大學，1972年返回新加坡參加國民服役。
1977年，身為《遠東經濟評論》的記者，何光平因書寫共產主義傾向的文章在內安法下被捕，度過了兩個月的牢獄生活。1978年，他從新加坡大學畢業，獲得經濟學和經濟史學位。1981年何光平加入家族企業，並在1990年代創辦了悅榕莊。
何先生是多個新加坡及國際機構的董事會成員，其商業成就令世人矚目。他熱心支持民間事業，對藝術情有獨鍾。1997年，新加坡政府委託何光平先生領導籌建了新加坡第三所大學—新加坡管理大學。2000年，何光平先生獲頒強生威爾士大學榮譽博士學位。目前，何光平先生為新加坡管理大學董事主席。

前言
受委為“納丹訪問學者計畫 —— 新加坡研究”(S R Nathan Fellowship for the Study of Singapore ) 的首位學者時，我還懵懂不知所以。李光耀公共政策學院政策研究所所長賈納達斯•蒂凡先生在電話上告訴我“你只需要講講關於新加坡的事情就可以”。他接著說，納丹先生希望我能成為這項以他名字命名的訪問學者計畫的首位候選人。我對納丹先生敬佩之至，因此欣然接受。
而我那時對於自己要講些什麼卻絲毫沒有頭緒，何況還要聽來言之有道，因為這些演講最終將是九個月裡共計十多個小時的五場講座。學者、公務員、專業人士或外交官都以追求專業知識為業，而我既沒有這樣的資格，也沒有這樣的才幹。
我那線性進展的事業發展軌跡尚算一帆風順，但是我所接受的教育並沒有將我培養成為任何領域的專家。我上了三所大學，用了九年時間，只拿到了區區一個經濟學學士學位。我曾經是記者，筆下的話題不拘一格、十分廣泛，但我並沒有成為某個特定題材的權威。除了年輕時是個狂熱的背包客之外，我對酒店業知識一竅不通，卻創辦了一家酒店業集團。最不可思議的是，作為一個被斯坦福大學開除的本科生，我還被委任來開辦一所管理大學。
我最無可救藥的特性之一是，我對許多事情都充滿了懷疑和好奇，這給我帶來了不少麻煩和磨難。我曾對許多聽眾 ——其中大多數是年輕人——說，我精神生活中最主要的動力是最具顛覆性也最具解放性的三個字：“為什麼”。
“為什麼”這三個字把我拋出了斯坦福，在加利福尼亞州入獄，使我有二十年時間被禁不得進入美國，後來又因《內部安全法令》在新加坡被拘禁。我確實是麻煩纏身，從童年到成人，因為問“為什麼”被貼上了叛逆者或麻煩製造者的標籤。
但我的初衷從來不是要挑戰事情本身。誠然，提出“為什麼”，然後循著問題引領你的方向前行，其實往往帶你兜了一整圈，最後又回到了起點。儘管如此，你的原信念經過獨立的、批判性的探索之後，會變得更加堅定；在自我探尋的過程中會變得更加強大，在“為什麼”的引領下，我堅定了自己的許多基本信念，也發現了許多創新領悟。
我秉持著這種態度，來到了公共政策學院的納丹訪問學者系列講座。我想問問看，為什麼有些事情會在新加坡發生，又或者為什麼沒有在在新加坡發生，然後循著自己的直覺找到可能的答案。這是段愜意的個人歷程。
不像有些著述主題縝密，立論充分，我只能一路隨興發揮。每場講座之間有近一個月的時間間隔，前一場講座結束一周後，我就開始思考下一場講座的內容。我只需要提前為每一講確定大致的主題。在慌亂和些許走投無路中，我所採納的構想並不十分新穎，乾脆照搬了政策研究所的研究課題。就這樣，我那些聽上去令人印象深刻的主題便出爐了，它們是：政策與治理，經濟與商業，安全與持續性，人口與家庭，以及社會與身份。
主題確定之後，我沿著50年的時間脈絡提出問題，這樣就不會被當下的某些課題分散注意力，從而可以提出一些基礎性的、原則性的問題。我所找尋的是那些顯而易見卻又被大家忽略的現象，也就是英國俚語中所說的“房間裡的大象”。這些現象靜寂無聲，大象無形，隱約朦朧，大多數人對它們視而不見。我在這次系列講座中的任務就是確認和描述這些問題，同時鼓勵人們思索這些問題。
第一講的主題是政策與治理。顯然，有個未被言明卻大家心裡有數的話題，那就是人民行動黨是否能長盛不衰。歷史並沒有寬待建立民主制國家的政黨，大多數政黨都沒能維持超過半個世紀，而人民行動黨卻不然。人民行動黨幾乎沒有依循這樣的歷史模式，它充滿活力，深受歡迎，在新加坡慶祝金禧同時哀悼建國總理去世之際，全面掌控著國家和民心所向。
但在什麼情況下，新加坡或許會發生變化？人民行動黨在何種情況下可能會失去民心和權力？人民行動黨的標誌是能力和廉潔，卻並不是受歡迎程度。第二、第三、第四代領導人和
選民會與建國一代及第二代人完全不同嗎？他們能找到共同的願景、目標和社會契約將新加坡帶向下一個五十年嗎？如果不可以，那麼反對黨已經為未來接班做好準備了嗎？
第二講是關於經濟和商業，這部分的戲劇性變化較小。對新加坡的基本經濟策略進行過本質分析後，我得出的結論是，即使我國和世界經濟格局瞬息萬變，只要我們一如幾十年前一樣持續擴大和深化我們在各項產業領域的能力，我國的經濟將持續穩健地發展。我還提議重新思考建屋發展局在未來五十年中的定位和作用，其角色應該更傾向於屋價調控者而不是公共住房的壟斷開發者。
第三講是關於安全與持續性，在這一講中我建議應該實施女性國民服役。就像有關建屋發展局的課題一樣，我無法提出即刻的解決措施。但我確實覺得，相較於以軍事準備為目的的國民服役，某些集中於民防和社區服務的國民服役形式將對我們的女性同胞和迅速老齡化的社會更加有利，同時也有利於培養起以國家為重的思維和心態，在未來必要時接受女性服兵役。在與學生，尤其是年輕的女學生交談時，我感到她們對我提出的這個建議反應積極（前提是只要國民服役不中斷她們的學業），這讓我深受鼓舞。
我從外部、內部和公民三個層面來討論安全問題，對此課題我建議《內部安全法令》做出調整，並建議暫停鞭刑。不過媒體關注的焦點卻是，作為一名前政治犯，我竟沒有提出廢除《內部安全法令》。我將在講座中深入探討我們在未來五十年廢除鞭刑的可能性。
在進入第四講時，我開始有點“政策專家”的模樣了。“退休金充足度”，即新加坡人是否有足夠的資金來安度退休生活，是個熱點話題。除了中央公積金制度外，這個問題還牽涉到政府出臺的多項措施。在回顧過這些措施之後，我覺得我們需要有一個讓廣大民眾能夠理解的簡單的總體性概念，因為過去五十年裡提出的許多措施都很複雜而且有時在某些部分有所重複。所以我提出了“增值公積金”(CPF–Plus) 這個設想。此外，為了鼓勵生育，我研究了一些北歐國家成功案例，探問我們是否也敢於嘗試同樣的措施。
最後一講適逢李光耀先生去世後不久。當時舉國哀悼，新加坡人在沉痛中重拾國家統一團結之感，在此背景下，我又回到了曾在第一講中提到過的課題：我們要尋求的是凝聚式多元(cohesive diversity)，而不是單一的或者簡單的國家意識。
我兢兢業業地在整個系列講座中緊扣討論主題，力求以局外人的視角，保持客觀的態度。在系列講座結束的時候，我分享了自己尋找身份認同的經歷。我希望個人故事的分享和彼此間的求同存異能夠成為我們邁向凝聚式多元的起點。
新加坡過去五十年的輝煌，歸功於務實且適宜的政策，以及參與民主制的暢行無阻。在接下來的五十年裡，政治和政策的複雜性將使我們不得不權衡利弊，例如為了民眾的高度參與而在公共管理效率方面作出一定程度的妥協。只要有更多的公共知識份子、公民社會組織成員和廣大民眾能為了建設更美好的社會這個共同的目標而進入思想的集市，讓自己和自己的想法都接受公眾監督，不畏譏諷，我們的社會定將繼續繁榮。
“新加坡未來50年系列講座”就是我對構建這樣一個思想集市所作出的貢獻。起初我本打算以此得到學術認可，結果卻是一部對新加坡未來繁榮發展的大膽推測和建言。
我熱切地希望，我們能邁向更加開明且更具社會責任感的公民社會。納丹訪問學者計畫及政策研究所納丹系列講座應該成為每個人標注在日曆上的大日子。將來加入納丹訪問學者計劃的學者們應該不僅僅是架設起公民社會、學界和政府之間的橋樑，也應該將對話甚至是爭論提上議程。

一如本書中所言：
未來五十年，在李光耀先生離去後的新加坡，領袖與追隨者之間的界線將開始模糊；我們將不再是遵守紀律、從不質疑的盲從者。我們的領袖將和我們並肩同行，而不是走在隊伍的前列；領導者將不只是引導一場全國性的對話，而是作為對話的一部分。另有一些人也許會按照他們自己的節奏前進。也許從外面看進來，我們不會像過去那樣整齊劃一。但是我確實希望，我們為國家繼續繁榮而迸發的那份熱情，為過去、現在和未來身為“新加坡人”而感到的那份自豪，以及對造就新加坡人凝聚式多元的那份情懷（也許“新加坡人”這四個字對每個人的意義不盡相同），可以世代流傳。……
畢竟，公民社會不是紀律嚴謹的軍隊；也不是組織嚴密的樂團在演奏舒緩動聽的交響樂。它是震耳發聵的喧囂，充滿了各種聲音和意見，充滿了雜亂無章的志向和抱負，充滿了來自令人雀躍的思想集市的人聲鼎沸。
當看到我的講座在年輕人中引起共鳴時，我備受鼓舞。據賈納達斯蒂凡在講座結束後的觀察，一般而言，隨著系列講座接近尾聲，聽眾人數通常都會減少，只有時間充裕的退休人士才會堅持聽講。但我的系列講座，聽眾數量卻隨著時間的推移而增加，而且年輕聽眾的人數也在增加。
在我家、我女兒家和其他一些休閒場所中，與我兒女的朋友圈以及其他社會各界人士的一系列非正式討論，對我準備講座幫助極大。我的得力研究助理楊志堅在安排這些討論和研究方面也起到了相當大的作用。而他的個人經歷本身就是一個勵志故事，那些邊緣青年可以從他的故事中得到啟發：只要有堅強的決心和不懈的努力，就能打造屬於自己的夢想。
我已經在講座結束時感謝了那些促成我這次講座的人們，他們是賈納達斯蒂凡、遴選委員會、納丹先生和我的家人。
此書也要獻給我的父親何日華和母親李廉鳳，他們的經歷中所飽含的朝氣蓬勃的理想主義和行動主義為我發問“為什麼”埋下了種子。
當然，我的莽撞行為有時導致了一些不愉快的後果，那全是我咎由自取，與我的父母無關。只有當我為人父母，現在成為一位祖父時，我才真正體會到，不要過度干預孩子的生活和指導他們處事，是多麼困難和痛苦的事。我的父母在我固執己見時依然包容和關愛著我，是他們的明智給了我時間和空間去尋找“為什麼”的答案。
衷心感謝我的終生伴侶和一生摯友Claire（張齊娥）38年來的支持和思想與理想的分享，她用一句話總結說我是：“社會主義為心，資本主義為用”。對我的三個孩子和他們的配偶，感謝你們向我介紹了你們這一代人的憂慮，我們數個小時討論的內容也出現在這本書裡。最後，我要將這本書獻給我的孫子——我的第一個孫子在幾個月前剛剛出世——他才是未來五十年的真正後繼者。
關於這本書的書名，我在最後一講中這樣解釋：
13世紀波斯詩人魯米曾寫道，“汝非滄海之一珠，汝乃一珠之滄海。”
換言之，你我並不是機器上的一個齒輪，不是翰漠中的沙礫，也不是汪洋中的水滴。我們每一個人都代表著整個新加坡。我們每一個人都代表著那些形成滄海的集體認同和歷史過往，以此為念，我們將繼續相伴同行。
我們每一個人，連同新加坡本身，都是一珠中的滄海。
何光平
2015年8月24日，新加坡

目錄
ix 前言

1 第一講 政策與治理
4 三頭大象
7 人民行動黨路在何方
13 導致敗選原因
29 答客問 主持人：賈納達斯•蒂凡
35 第二講 經濟與商業
39 第一部分—策略
46 第二部分—應對之道
63 答客問 主持人：李子揚

69 第三講 安全與持續性
71 外部安全
76 內部安全
78 公民安全
83 社會安全
89 答客問 主持人：王景榮大使

99 第四講 人口與家庭
119 答客問 主持人：Dawn Yip

123 第五講 社會與身份
144 答客問 主持：賈納達斯•蒂凡

封面插畫師：楊慧芬
章節插畫師：許碧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