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重拾無形的力量 史蒂芬.哈洛德.布納
過去二十年間,我都跟一群植物愛好者、原住民藥草療癒師和藥草師為伍。像綠色民族集會(Green Nations Gathering,由潘.蒙哥馬利於多年前創立)與國際香藥草研討會(The International Herb Symposium)等會議活動,會有來自世界各地許多部落與傳統族群的植物專家齊聚一堂。這些集會帶給我與眾不同的體驗。與會人士多半有個共通點:曾被植物救過一命,自此之後,人生有了徹底的轉變。某種無形的力量進入他們的內在,改變了生活方式,也改變了他們看待自然、與自然互動的方式。自己最原始的那一部分,與野生自然世界重新連結。他們吃過野生的救命藥草,開始接觸與醫學化約論截然不同的藥草學。在本書中,作者潘.蒙哥馬利將探討各種藥草療法,以及植物的無形能量如何在人體內在發揮療癒作用。
剛剛死亡的人體跟活生生的人體沒有太大差別,但有某種無形的東西離開了。美國詩人布萊(Robert Bly)曾言:「詩跟人體一樣,看不見的地方,才是一切關鍵。」如他所述,無形的重要性與力量超乎語言文字,也是生命不可或缺的元素。然而,很少有人願意探究和接觸那無形的領域。與無形世界相牴觸的化約論觀點比比皆是,理查.道金斯(Richard Dawkins)提出實在論即是一例。這樣的理念衝突在藥草療法領域也未能倖免。
過去二十年,許多藥草師試圖證明藥草療法是「貨真價實」的科學,應該受到重視。即便立意良善,他們與許多領域的學者一樣,選擇放棄探索無形世界,轉而擁抱機械論,使藥草療法受主流世界觀左右,奠基在根本的錯誤上。針對這項根本錯誤,捷克前總統哈維爾(Vaclav Havel)曾提出精闢見解:
在現代科學的推動與形塑下,人與世界的關係似乎已窮盡一切可能。奇怪的是,我們開始發現,這樣的關係缺少了什麼……例如,我們對宇宙的認識也許遠多於先人所知。然而,先人對宇宙的了解似乎更為根本,我們顯然忽略了什麼……我們對人體器官、功能、內在結構與生化反應描述得愈透徹,愈無法掌握人作為整個系統的精神、目的與意義,以及它所創造的獨特自我經驗。
那無形的東西之所以被我們和現代科學忽略,是因為在可觀察的事物上都不到它。它是看不見的。西方世界對看不見的東西很感冒。多數人甚至連談都不願意談,把它當成羞於啟齒的事,避之唯恐不及。這不只是令人遺憾而已所導致的後果是降低了內在生活的豐富性,還破壞了我們生存的環境。
人跟人間最重要的互動都是無形的(例如,愛與關懷在深愛的兩人間流動)。同樣地,地球上的生物系統之間最重要的互動也是無形的。昆蟲、鳥類、爬蟲類、哺乳類動物與其他植物等生態系統,都曉得以植物為藥,但長久以來,持化約論的研究人員卻對此視而不見。還有,植物能夠判斷生病的生物需要哪些化學物質,然後開始製造該物質。這與大自然中看不見的運作密切相關,也直接挑戰人類認為植物不具智慧的假設。
對於某些生物系統展現的無形力量,潘分享了她的洞見。書中提到一個令我受益無窮的觀點,那就是植物與其他生物的共同進化歷程。她說:
回顧植物與動物的起源,我們發現最先登上陸地的是兩棲類植物,如鼠尾草、蕨類等無種子維管束植物,接著是針葉樹等爬蟲類植物,最後是哺乳類植物,如被子植物等具有保護胚胎之內在構造的植物。植物往陸地發展後,其同類動物隨之跟進。因此,有了被子植物(開花植物)為食物來源後,哺乳類動物才出現在陸地上。
人類與地球的無形力量息息相關。雖然現代科學試圖將治療簡化為對物質的精密操控,但作為地球生物的一員,我們也具備跟生態系統一樣的無形量。這是化約論者無法看見、更無法掌控的。事實上,不只是人體與器官的細微運作。要靠這些力量,治療關係也是如此。祖先老早知道、現代人卻無視的一項事實是:促成療癒的必要元素中,很多都是無形的。
給各位舉個例子。許多年前,我有幸與伊莉莎白.庫伯勒.羅斯醫師(Elisabeth Kübler-Ross)共事,她告訴我一個故事,是關於無形療癒力量的重要性,至今仍令我印象深刻。她曾在科羅拉多州的丹佛市擔任醫師工作,負責照護癌症病患。她發現,一些本來沒有希望的癌症病人,病情突然好轉起來,便開始注意觀察,想瞭解背後的原因。每天早上,這些病人的情況都有大幅改善,但到了晚上情況就變差,她決定在夜晚偷偷察看,結果發現一位清潔人員在每個癌症病患的房間裡逗留。某天晚上,她直接上前詢問說:「你在這裡對我的病人做什麼?」
清潔人員嚇了一跳,回答說:「沒有!我什麼都沒做!」然後就轉身離開。伊莉莎白趕緊追上去說:「等等,我不是在對你生氣,只是想知道你做了什麼。」那位女士停下腳步,轉過頭來看著她說:「我只是坐下來,握著他們的手,陪陪他們而已。你也知道,他們快要死了,自己一個人走很辛苦。如果沒有人關心他們和愛他們,就這樣死掉是很可憐的。」說完,她便轉身離去。
伊莉莎白說,這個經驗幫助她察覺療癒與生死背後的無形力量,於是開始在美國推廣臨終關懷的運動。
我想說的是,相信各位讀這個故事的時候,不是只有理解文字而已,也能感受到意義帶來的影響。當你被故事背後的意涵深深感動,即是經驗到語言的無形力量,也經驗到療癒生物系統的廣大能量。
就像各位不需要念中文系,也能看懂這些文字,你不用念化學系,就能理解植物的療效。你對植物的療效會產生某種感覺,如同對故事的意涵有所領會一般。這個感覺,是深入瞭解植物療癒力的基礎,而古老原住民都有這番深刻認識。它也是連接那股無所不在之力量的關鍵。
愈來愈多人開始重視無形世界的重要性,各位手上這本書正是其一。潘在書中談到許多看不見的存有,也分享與他們共事的經驗。她與許多人紛紛大聲疾呼重拾無形力量的必要性。潘非常清晰地點出人的內在敘事本質。她提到,那些無形但充滿意義的內在敘事——我們每天定義自己的說法,會影響我們的生命安康、生理機能、外在關係與內在健康。她強調,我們必須改變和拓展內在敘事,與生命的種種無形能量連結合一,其中之一就是所謂的「靈(spirit)」。
「無法覺察到靈性生態的存在時,」潘說,「我們如同無根之木、無波之浪,也像失了魂的心,不斷地渴求生命的精神能量。」她指出,人類天生就有感知無形世界的能力,但身為藥草師的我們有更多機會接觸。
從事植物療癒工作的人都知道,許多植物都有類似的生理功效,但某些植物只適合用在某些人身上。從古至今的藥草師都曾提過,當一個人需要某種植物時,它往往會生長在附近。很多人也有這樣的經驗:與個案會面時,正在傷腦筋該使用什麼藥草,腦中便浮現某種植物的形象。
這些是藥草師經常經驗到的無形力量。當然,我們愈深入無形世界,接觸到的面向會愈多。只要擁抱無形的療癒傳統,捨棄機械論的預設立場,就能發揮非凡的療癒力量,其成效是化約論醫學遠不能企及的。如果我們能夠運用感知意義、塑造意義的能力,體認到植物是意義的攜帶者(並且憑自身感覺去判斷這些意義的效用與對特定個體的適用性),就能將攜帶意義的力量融入個案的生命中。我們是這股力量的中介與推動者,為前來尋求療癒的個案注入新的生命文本。這個生命文本充滿了深刻的意義。這些意義有許多功能,也是療癒過程中不可或缺的元素。其中一項重要功能,就是為許多現代人帶來一劑解藥,幫助他們脫離毫無意義的人生。
重拾生命意義的旅程是漫長的,決定上路的人要有心理準備。像潘.蒙哥馬利所撰寫的這類書籍,能為我們指引方向。我希望有更多過來人能寫下自己的經驗,因為所有人都在尋求更深刻的人生意義,有時候書能夠給與莫大幫助。如美國詩人威廉.斯塔福德(William Stafford)所言:
清醒的人保持清醒很重要,
隊伍失散將令他們喪氣而再度沈睡。
我們給與的信號——是、否或也許——
必須清楚明瞭,
因為,我們四周是深深的黑暗。
寫於二○○七年五月,吉拉荒野保護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