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與人的完美距離：享受不近不遠不迎合的自在人生

枡野 俊明
一九五三年出生，神奈川縣人。曹洞宗德雄山建功寺住持，多摩美術大學環境設計系教授、庭園設計師。大學畢業後，在大本山總持寺修行。從事以禪思想與日本傳統文化為基礎的「禪庭園」創作活動，在國內外均有很高的評價。以庭園設計師身份首次得到藝術選獎文部大臣（時任）新人獎，也曾獲頒德意志聯邦共和國勳章功勞十字小級章。另外在二○○六年被日本版《News Week》雜誌選為「全球值得尊敬的一百位日本人」。
作為庭園設計師的主要作品包括：加拿大領事館庭園、CERULEAN TOWER東急酒店庭園「閒坐庭」（均在東京都）、祇園寺紫雲台庭園「龍門庭」（茨城縣）、蓮勝寺客殿庭園「普照庭」（神奈川縣）、柏林日本庭園「融水苑」（德國）、卑爾根大學新校舍庭園「靜寂之庭」（挪威）、加拿大國立文明博物館日本庭園「和敬之庭」（加拿大）等為數眾多，遍及日本國內外。
主要著作有《無限簡樸而富裕的人生》、《你所不安的事，有九成都可以消除》、《你的自卑感，只是一種妄想：不與人爭，當自己人生的主角》、《禪在舉手投足間：70個翻轉人生、身心靈閃亮的禪修練習》等。

譯者 黃薇嬪
東吳大學日文系畢業。大一開始接稿翻譯，到二○一八年正好滿二十年。
兢兢業業經營譯者路，期許每本譯作都能夠讓讀者流暢閱讀。主打低調路線的日文譯者是也。

前言
人際關係的煩惱，只要調整距離就可以全部解決

每個人心中是否都有這種感覺──
「與人往來好難」
事實上有九成的煩惱都是人際關係造成，包括職場、同事、情侶、家人、朋友、地方團體等等。我相信沒有人敢說：「我在這些關係上沒有任何煩惱。」
與人往來之所以困難，是因為要配合對方。如果只有自己就不會產生問題。
舉例來說，可能你認為這麼做是為了對方好，卻被對方視為雞婆或多管閒事；也可能你覺得站遠一點靜觀其變比較好，對方反而認為你態度冷淡，對你感到不滿。
當然，自己的心意不可能百分之百傳達給對方明白。畢竟每個人的感性不同，價值觀也不同，對於事物的見解與想法也因人而異。因此想法上不同調也是理所當然。
不過這種不同調有辦法減到最小。線索就在與對方的距離中。因為距離不恰當，才會衍生出「親切變雞婆」、「體貼卻造成不好的結果」。
距離很重要。怎麼做才能夠保持適當的距離、保持自在的人際關係？在思考的過程，我發現提示就在意想不到的地方。
我之前打造過不少「禪庭園」。當然每個禪庭園的氛圍各不相同，不過「它們都有一個共通之處」。
「禪庭園」是由石頭、白沙、植栽、水等十分簡單的素材構成。當然仔細挑選素材很重要。不過必須徹底想清楚的是，素材要以什麼樣的相對關係擺放。
只是稍微改變石頭與植栽的位置，「禪庭園」的旨趣就會完全不同；可能光是庭園的存在，就能令人心情暢快，或是能夠安定欣賞者的情緒。
反之，素材的擺放方式也可能帶來綁手綁腳的印象或壓迫感。造成這兩種差異的是擺放位置的相對關係，也就是素材與素材之間的距離。
因此，打造任何「禪庭園」都必須掌握「最完美」的距離。這就是前面所講的「共通之處」。
距離會改變「禪庭園」的旨趣，這不正好也可套用在人際關係上？這就是我的發現。本書是我從這個發現得到啟發，以打造「禪庭園」的過程為例，提醒各位將焦點擺在距離上，重新檢視人際關係。
人會在人際關係中感到自在或不快、喜悅或氣憤。當然當中還摻雜著許多其他要素，不過我認為距離也是影響這些心情的關鍵要素。
在寫作過程中，我逐漸明白「禪庭園」的建造與人際關係的建立，事實上有許多共同點。打造美麗「禪庭園」採用的思考模式與手法，也可應用在建立自在的人際關係上。其真髓就是本書書名所云的「不過近，不過遠」（註：指本書日文書名）。
現代科技發達，人們可以輕易透過社群網站等管道建立人際關係。反過來說，在人際關係上有煩惱的人、對與人往來很迷惘的人也大幅增加了。本書將提供全新的、前所未有的一條路，幫助各位從根本解決問題。
禪宗有這麼一句話：
「禪即行動」
是的，禪宗最重視的就是實踐。讀完本書之後，請立刻起身實踐，今天就終結掉被其他人主導的人生，認真過屬於你的生活吧。

雙手合十

序章　「禪庭園」是人際關係的縮影
為什麼人們喜歡「禪庭園」？
◇由認識禪宗七美之旅開始

我過去在日本國內外做過許多「禪庭園」的設計與建造。透過這些過程，我漸漸發現到，打造「禪庭園」與打造人際關係有著非常多共通之處。
打造「禪庭園」的思考模式能夠直接套用在與人建立關係時；「禪庭園」的建造技巧也能夠充分應用在人際關係上。
我將會在本書後面說明具體的應用方式，在此之前，我想先談談「禪庭園」的基本原則。

「禪庭園」是什麼？
一言以蔽之就是透過修行，用身體體驗絕對真理，等到能夠證得「我」是「空」的時候，才開始有能力做出有形的「禪庭園」。
禪庭園也可說是「表現禪之美的空間」。
那麼，禪之美究竟在何處？
關於這點，在京都大學執教鞭的哲學家兼佛學家，已故的久松真一先生分為七類說明。
順便補充一點，久松先生一直在修禪道，對禪的造詣很深。
久松先生將禪之美分為七類：「不均齊」、「簡素」、「枯高」、「自然」、「幽玄」、「脫俗」、「靜寂」。「禪庭園」呈現的就是這七種美融為一體的和諧樣貌，也因此「禪庭園」展現出高冷的姿態，清新的空氣感。
那麼，我接下來將詳細說明這七種美。

禪之美○1「不均齊」──無限寬廣
◇人無法干涉的要素才有價值
整齊均勻稱為「均齊」，意思是左右對稱、保持整體平衡。不過禪宗認為的美不是均齊，而是破壞均齊的「不均齊」。在這當中才能看見禪之美。
均齊是指「完成的姿態」，也就是「最終的型態」，意思是沒有更進一步發展的可能；未來的變化或廣度、深度也在完成那一刻停止。但是禪宗追求的是未來的發展。
「百尺竿頭，更進一步」
這句禪語的意思是，你處於一百尺（大約三十公尺）長的竹竿頂端時，意味著已到達最高境界，然儘管如此你仍要「往前再跨一步」，意思也就是要你別在完成階段（均齊）止步。
追求超越均齊的不均齊就是禪。因為一般認為那種不均齊正好反映創作者的哲學與人性。
舉例來說，假使拿西方的陶器與日本的陶器相比，雙方的差異很明顯；西方陶器無論是外型、設計或花樣，完全沒有半點瑕疵。這就是均齊，這就是普世認為的美。
相反地，日本陶器又是如何呢？日本陶器的旨趣與西方的截然不同，看看茶具等就能夠看得出來；有些茶具略顯變形、觸感也不一致。這些不均齊正好表現出作者的意欲。
更進一步探究的話，上釉的方式、窯爐的溫度、接觸火源的方式等也會影響成品。因為這些是人力無法干涉的因素。禪宗與日本人將這些視為美。不均齊能夠挑起欣賞者、拿起作品者的想像力。透過想像，就能夠感受到各式各樣不同的美。

禪之美○2「簡素」──看穿對方
◇簡單所以看不膩
「禪庭園」十分簡單。特別是只用石頭和白沙，頂多再加上少量青苔代表大自然的「枯山水」，就是「簡素」的代表。這種不造作的樣貌象徵著禪之美。
打造「禪庭園」的基本做法是「刪減」。一再地刪減，直到再也無法刪除東西，此時完成的就是「禪庭園」。
素材也不需要加工。
比方說，石頭也是保持原始狀態，從各種角度判讀表情。
接著找出最美的表情、最符合該「禪庭園」主題的表情，將那一面當作「臉」擺好。你必須具備「眼力」，才能夠判讀狂野或溫柔、激情或安靜等表情。
各位知道京都龍安寺的「石庭」嗎？十五顆石頭分佈在五個地方，拿掃帚在白沙上畫出圖形，那是十分簡素的「枯山水」。
我相信每個人在那個空間裡感受到的皆不同，怎麼看也看不膩。
愈簡素，愈能夠感受到深度、廣度與張力。
水墨畫的世界也算得上是簡素之美吧。西洋繪畫是以顏料塗抹堆疊，水墨畫則是只以墨色濃淡表現各種的顏色。
有句話說「墨分五彩」。「五彩」是指各式各樣的顏色。墨色的濃淡可喚起觀賞者的想像力，變化成每個人心中想像的顏色。正是因為簡素，才有發揮想像力的空間。

禪之美○3「枯高」──領悟之後
◇枯瘦強韌之中的美
「枯瘦強韌」就是「枯高」的意思。我這麼說，你或許有些難以理解。請想像一棵老松樹。
老松樹現在雖然垂垂老矣，過去也曾經生氣蓬勃開枝展葉，綠意茂盛。時間久了，它的那股生氣逐漸減弱，有些樹枝也開始在風雪覆蓋下逐漸乾枯腐朽。
但是老松樹的姿態有著年輕松樹身上感覺不到的莊嚴。帶給我們這種感覺的，正是它不受任何事物動搖、在歷史中「訓練出來的強韌」。
老松樹的氣質正是所謂的「枯高」，也是禪之美。
高僧的墨跡（書法）之中也有這種枯高氣質，觀賞者可感受到他透過長期修行到達的心靈境界；老練且有氣勢、有魄力，沒有驕傲自矜的地方，也沒有半點「悟臭」。
「悟臭」這詞一如字面所示，就是對於悟道沾沾自喜、自我陶醉而散發出臭氣。禪宗最討厭悟臭。
以「禪庭園」來解釋枯高的話，當然就是「枯山水」了。其景色的存在無與倫比，不容忽略。最考驗製作者能力的也是「枯山水」。
禪宗有句話說：「枯木龍吟」。
意思是，看來乾枯的樹木經風一吹，就會發出龍吟虎嘯般猛烈的聲響。
這也可說就是枯高的姿態。

禪之美○4「自然」──未經修飾
◇捨棄自我，成為無心
打造「禪庭園」時要記住的是，不能有「動手做」的想法。一旦有了這種想法，「我要做給你們看」、「我要讓看到的人感動」等自我就會率先出頭，無法得到好結果。
在禪的世界中，「自然」的意思不是「大自然」，而是指是未經修飾加工。
「一華開五葉，結果自然成」
花開五瓣，最後會結果。開花不是為了結果。植物只是拚命開花，接下來只要順其自然，就會結果。
打造「禪庭園」時，最重要的態度也是默默實踐當下盡全力能做的事。是的，就是以無心（註：佛教的無心是指無妄心有真心、無惡心有善心。無妄心的意思是無妄想心、無分別心、無執著心）的狀態面對。
這樣完成的「禪庭園」，就會直接（自然而然地）反映自己當時的心與能力。
造好「禪庭園」之後還必須定期保養，不過保養過程也必須符合「自然」。人工修飾的部份要減少到最低限度。京都的「禪庭園」就做到了這一點。他們把伸展的枝葉照著原始的模樣修剪，讓人看不出來人工的痕跡，這是非常了不起的技術。
人人都有自我，不可能完全捨棄。儘管如此，我們仍要想辦法盡量丟棄自我。這或許也是打造「禪庭園」時最困難，卻也最重要的步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