惡徒

世上，究竟有沒有絕對的惡？

一具隱藏多年的屍體，擾亂審判步驟；
逃過一死的殺人犯，完美的救贖之道是死亡？

人與怪物，就在一念之間！

※入圍106年度徵選優良電影劇本
※入選2018第一屆台北影視劇本創投會

「那是個儀式。」
「為了讓……維克托誕生。」
「我……就是維克托。」

每個殺人魔的背後，一定有個祕密。就算是一點平凡無奇的小事，也可能扭曲一個人的性格。
備受爭議的死刑犯洪旋志在二審審判後，點名要見廢死團體「白色之聲」的孟黛華，並對素不相識的她透露了一個祕密：十年前，他在深山埋了一具屍體。
這具屍體，不僅打亂被害者的排序，亂了檢察官的審判步調，也造成社會人心惶惶。
而十年後重見天日的屍體，究竟是誰？洪旋志為何將這祕密交託給不認識的人？
隨著劇情抽絲剝繭，在魔鬼的背後，是一連串計謀的啟動！

廢死與死刑之間的拉鋸戰，檢察官與死刑犯之間的機智交戰，媒體嗜血的報導……
下探人性本善的最後底線！

後記 人性，真的是每個人與生俱來的嗎？在這世上，究竟有沒有絕對的惡？

在卡夫卡的小說《變形記》中，描寫主角忽然從人變成了巨大的蟲子，縱使內心還是人類，大家卻把他當成怪物；然而，假如今天反過來，有一個外表看似人類，內心卻是怪物的人，那他到底是人？還是怪物？

記得某一天，我們跟烏奴奴的大學同學鄭匡宇在咖啡館聚會，對於死刑議題與人性善惡，大家都覺得，這是個很值得探討的題材，因此催生了這部作品，希望深入剖析一名殺人犯的內心世界，透過他異常的成長背景，以及脫軌的人生故事，嘗試找出正常人之所以變成殺人魔的那一條界線，而這條線……就是所謂的「人性」。在此，特別感謝鄭匡宇同學的創意投資，對本作所提供的創意與建議，儘管已跟他原始的故事概念截然不同，但他看過後，也很喜歡這部作品，未來更支持我們將這部作品影視化並給予協助，我們由衷感謝。
社會上常把連續殺人犯冠上「惡魔」、「怪物」之名，像是要切割他與我們之間的聯繫，盡可能抹殺他生而為人的本質。本作中也有一隻這樣的「怪物」，但他並非是外貌畸形的異類，而是長得跟你我一樣，不一樣的是 & &他的內心已經扭曲變形。
死刑，或許是我們制裁這種「怪物」的最終手段，但站在人權主義的立場，認為只要死刑犯還存在一絲人性，就有教化的可能。於是，廢死與反廢死兩邊陣營，總是為此展開激烈的爭辯，各自有各自的道理。
我們希望跳脫廢死與反廢死兩個極端的立場，提供一個特殊的觀點，讓觀眾一窺殺人魔的內心世界。說不定，對殺人魔來說，逃過一死並不是完美的救贖之道，反而在瀕臨死亡前的一剎那，他才能夠再看一眼自己遺失已久的人性。
至於「維克托」之名，則是取自於《鐘樓怪人》作者維克托．雨果，這個名字用來象徵一隻無法見光的怪物，也是真兇用來卸責的藉口：「如果，有一天我殺了人，或是做了什麼犯法的事，有人問起我的名字，我就說，我叫維克托。這樣一來，所有我犯下的罪都是維克托幹的。」殺人怪物，永遠只存在於人的內心。

人與怪物，只在一念之間！

同桌吃飯的男人
死刑宣判
被遺忘的死者
翻案的曙光
維克托的獨白之一
洪家兄妹的過去
死刑犯脫逃
維克托的獨白之二
盲點
維克托的獨白之三
死刑犯與模仿犯
預謀
交換殺人
逼近真相
惡魔誕生
最後的對決

後記

同桌吃飯的男人
清炒蒜香蘆筍是她上的最後一道菜。這並不是她的拿手菜，而是它的作法十分簡單，也是那本上班族食譜的推薦菜色之一。這道菜，她每週至少會炒三次，所謂熟能生巧，即使是處於極大的壓力之下，好比說，她此刻所面臨的異常狀況，也仍然能夠把料理煮好。
端盤子的雙手忍不住微微地發抖，她小心翼翼地將那盤菜餚輕放在桌上，擺在另一盤滷百頁豆腐的旁邊。她幾乎是屏著呼吸把上菜的動作完成，然後，才戰戰兢兢地在餐桌前坐下。
這張米白色的二人餐桌是在 IKEA 買的，精緻小巧，風格簡約。當初，她第一眼就看上了它，即使價格貴了一點也非買不可。唯一可惜的是她還單身，因此，這張餐桌的那一端總是都空空的。
直到這一天的晚上……
與她共桌的男人，雙手粗魯地捧著碗筷，嘴巴發出不雅的咀嚼聲，而她則忘記拿自己的那一副碗筷。男人沒等她開動，大剌剌地夾走大把大把的菜餚，但她一點兒也不在意對方的教養問題，因為此刻，有太多的疑問不斷地在她的腦海中回響：
你到底是誰？我根本不認識你呀！你闖進我家想幹什麼嘛？為什麼我要跟你一起吃飯？
她的心情非常紊亂，困惑、緊張、恐懼、無助全都混雜在一起，還必須壓抑著一陣陣從膀胱襲來的尿意。
早知如此，在兩個小時前，她就應該在捷運站先上廁所了。都怪她的潔癖，向來就極度厭惡公廁，本來以為走到公寓只需要兩分鐘，忍一忍沒什麼關係，豈料她才一進門，就遇到了這個闖空門的男人。
她很想告訴男人，你選錯戶了，要偷要搶請別來這裡！這間公寓的裝潢是很有品味沒錯，可卻沒藏什麼值錢的東西，包括這裡的女主人。
姿色中上的她，有一份稱頭的職業，以及穩定的收入，名牌包、保養品更沒少買過，各方面的條件明明不差，卻從來沒交過男朋友。年過三十五歲後，不知不覺地，她周遭的男人開始退避三舍。於是，她一賭氣，索性跑去向銀行貸款，買了這間房。她只是想向世人宣告：沒人愛又怎樣？一個人過生活有什麼不對？
其實，根本沒人在乎。
更諷刺的是，自搬進新家後的首位訪客，竟然是這個擅闖門戶的陌生男子。
這名陌生男子的體格壯碩，從袖口裸露出來的手臂更是肌肉發達，然而，與陽剛身材極度不搭的，是他冷峻的容貌散發出一股陰柔的氣息，牢牢地震懾住她。
對方並沒亮出凶器，連一句威嚇的話也沒說，但她的本能告訴她，自己已經被他挾持，一動也不敢動。
陌生男子站在廚房，冰箱的門敞開著，裡頭的食物被翻得亂七八糟，很顯然地，他餓壞了。既然被女主人撞見，他不再像隻後巷的野狗，大搖大擺地直接伸手拉過椅子，一屁股就坐在餐桌前。
一開始，她還沒反應過來，直到陌生男子用力搥了一下桌子，差點兒害她的心臟跳了出來。她見他的眼神掃向廚房，這才會意，陌生男子似乎是要她下廚。為了避免激怒這傢伙，她只好乖乖去做飯給他吃。
就這樣，她與陌生男子兩人同桌吃飯。在這詭異的氣氛之下，她無法克制自己湧現一股令人尷尬的情緒，她的心靈深處居然感受到一絲從未有過的溫暖。
「……請問……我要怎麼稱呼您？」她試圖說點話，緩和一下這緊繃的場面，盡可能使用謙卑的敬語，不讓對方產生任何不愉快的反應。
「……維克托。」
一聽就知道「維克托」並不是真名，恐怕也不是他的英文名字，否則，他應該會以英語發音，但這陌生男子卻是用中文發音。面對一個闖空門的歹徒，她自然不會期待他表露真實身分。
「我……我叫黃怡君。」
自我介紹的效果不佳，兩人又陷入好一陣子沉默，她正思考著要怎麼開啟下一段對話，忽然間，門鈴聲響了起來。
突如其來的狀況，嚇得她不慎將筷子掉到桌上，發出不協調的聲響。反倒是陌生男子神色自若，完全不受影響，好像她才是那個作賊心虛的入侵者。
電鈴聲又響了一次，她一從位子上站起來，那名陌生男子也同步站了起來。她往門口移動，他就跟在她的後面，亦步亦趨，就是要她明白，一切都還在他的掌控之中，不准她輕舉妄動。
她戰戰兢兢地走到玄關，門一打開，一名禿頭的歐吉桑出現在門口，那是住在隔壁的鄰居，姓什麼忘記了，平日跟他們家幾乎沒什麼交集。
「黃小姐，你的雨傘沒掛好，掉到我家門口了。下次注意一點！」鄰居板著臉孔，吐出不討喜的怨言。
「喔，我知道了。」
關上門前，有那麼一瞬間，她想發出暗號向鄰居求救，可是，這念頭一閃而逝，她沒辦法信任眼前的禿頭歐吉桑。相較於跟她共桌吃飯、緊黏在她背後的這名陌生男子，這位鄰居的臉孔反而更陌生。
打發走鄰居，她一轉身，陌生男子的臉突然已近在咫尺。一百六十五公分的她，兩眼的視線落在他的下巴，細密的鬍渣看得一清二楚。
她稍微仰起頭，看到陌生男子的表情，突然渾身寒毛直豎，背脊直冒冷汗。
從出生到現在，父母寵愛她，同學孤立她，同事敬畏她，無論做出什麼惹人厭的事情，也沒人賞過她一巴掌、說過一句重話，然而，就在這一秒鐘，她生平第一次感覺到，脆弱的生命已瀕臨到死亡的邊界。
這個陌生男子就要把她宰了，不是﹁殺」，而是﹁宰」，就像是市場裡的攤販，毫不在乎地肢解著家畜的肉體。
但她的理智違背第六感的警告，拚命安撫著內心的恐懼。
不，不可能吧！我什麼都沒做呀！
晚餐還沒吃完，他還有半碗飯呢！菜也還剩一大盤，不，他不會殺我的……
我的冬瓜排骨湯還在瓦斯爐上，水應該滾了吧！沒人關火就糟了……
一道金屬閃光從眼前劃過，異想不到的刺痛迅速襲來，甚至還沒察覺到是從身體的哪個部位傳來。
……為什麼有水的聲音？下雨了嗎？
室內的空氣中，瀰漫著令人作嘔的血腥味，她的大腦回過神來。
……那是我的血嗎？
滴滴答答的響聲不絕於耳，她的脖子噴著血，而她的胯下跟著失禁，雙腳踩在一片濕漉中，分不清是尿液還是血液。她的意識開始模糊，想要求饒，喉嚨卻發不出聲音，只能懇求面前的屠夫能夠聽見她的心聲。
……對不起，真的很對不起……
……我過得不好，我很慘！我是魯蛇、是敗犬……
……但我不想死……
陌生男子俐落地割斷了她的喉嚨，抽回刀子，隨手往旁邊一丟。咚的一聲，雙腳癱軟的她，宛如一隻被放血的母雞，頹然倒在染成鮮紅的地板上。
走回位子，陌生男子孤獨地坐在餐桌前，身影看起來有些落寞，但食欲沒有絲毫受到影響。他舉起筷子，趕在白飯冷掉前，全部扒進口中。
死刑宣判
每次來到位在博愛特區的高等法院刑事庭大廈，孟黛華都會特地在對街先停下腳步，遠觀這棟外觀舊舊的、醜醜的建築，它跟人們所認知的法院印象有點兒落差，應該像隔幾條街的民事庭大廈那樣，有著西方古典主義風格，在電影或電視劇集中，帥哥檢察官與撲克臉律師的法庭攻防戰，在這樣的舞台上演，才不會有違和感。
一想到再過幾年，這裡就會成為自己的工作地點之一，孟黛華難免會有種不切實際的憧憬。當然，這也得先等她從法律研究所畢業、成功考上律師之後了。
平日的法院有點像是一座劇場，有時候，外頭冷冷清清的，每逢新戲上檔時，才會聚集媒體與人潮。以這個比喻來看，今天就好比是金馬影展的開幕日，各家記者紛紛卡好位，SNG轉播車一輛輛停滿了路邊，湊熱鬧的民眾也蜂擁而來。
如此大陣仗，全是因為那一起震驚國內的重大刑案，即將在這一天進行二審宣判。被告名為洪旋志，三十歲，涉嫌犯下六起殺人案，共計殺死了十名被害人。經歷兩年的訴訟，一審被判處死刑，由於他的手段凶殘，又是隨機殺人，在目前社會輿論的壓力下，媒體預測，二審維持原判的可能性很高。
在民間與官方一面倒的處死聲浪中，只有一個名為﹁白色之聲﹂的團體，仍在努力為洪旋志爭取一條活路。廢除死刑是他們的理念，該組織的會長施天齡便是孟黛華的指導教授，而她本人則在會內擔任助理一職。
換言之，圍住法院的那一票人全是跟她對立的陣營，即使如此，她還是來到這個不歡迎她的舞台，雖然她不過是個跑龍套的小角色。
「小孟，我在這邊！」
孟黛華循聲望去，不遠處的街角有一名打扮花稍的潮男正在對她招手。那是她的研究所同學阿政，每次都一副在叫自己女朋友的樣子，其實，他們僅止於同學的關係，她並不喜歡他這種輕浮的男人。
幸好，這並不是約會，他們兩人純粹是為了公事才約好在法院會合。施教授與律師還在法庭內奮戰，他們則在外頭守候，為同志們集氣。
「真緊張，不曉得法官會怎麼判？」孟黛華的心情忐忑不安。
「還用說，一定是死刑！」
「喂！你到底是哪個陣營的呀？」
「我只是站在正義的那一邊。」
孟黛華知道，阿政其實並不支持廢除死刑，他加入﹁白色之聲」只是想討好教授罷了。她可不一樣，不但很尊敬教授，也打從心裡認同組織宣揚的廢死信念。
「最好不要讓我抓到你爆料給媒體，我最恨內奸了！」
「我沒那麼白目啦！被你怨恨，跟被判死刑沒兩樣。」阿政不改油腔滑調的性格，他一邊說，一邊掏出手機，伸到孟黛華的面前。
「你看這個。」
「不會是你在高等法院打卡吧？」
「不是啦！是這則剛剛傳來的新聞。」
孟黛華這才望向手機螢幕，網路上出現一則即時新聞，標題寫著：模仿犯網路嗆聲，揚言殺人聲援洪旋志！
「又是這個模仿犯！未免太囂張了吧！選在這種時候來攪局。」
阿政嘲諷道：「有這種幫倒忙的豬隊友，法官就算不想判死刑，也非判不可了。」
「這傢伙擺明只是想紅，才沒那個膽子殺人，就會在網路上出一張嘴。」孟黛華把矛頭指向媒體。「記者真是唯恐天下不亂！報這種新聞，不是免費幫他宣傳嗎？」
自從洪旋志案爆發以來，引發社會上種種不良的效應，那名模仿犯也是其中之一。他數度模仿洪旋志的作案方式，闖入無人的家中，留下出言恫嚇的紙條，字句中還提到對洪旋志的景仰，儘管還沒有人真正被殺，但已經引起大眾的恐慌。
警方遲遲未能逮到這傢伙，人們便把錯全歸在洪旋志的頭上，加深他妖魔化的程度，也讓「白色之聲」更難以為他辯護。
孟黛華正在瀏覽著有沒有後續的報導，忽然間，法院的大門口起了一陣騷動。她趕緊將眼光焦點移回來，只見記者們的精神都亢奮了起來，有人用大分貝的音量，先一步喊出了審判結果。
「二審判決出來了，死刑！」
「果然是死刑啊！」
「只差三審定讞了。」
聽到這樣的結果，孟黛華感到一陣失落。樂觀的她之前還抱持著一線希望，可惜，奇蹟沒能發生。
旁觀的民眾們響起一片歡呼，他們個個神情激昂，振臂嘶吼，巴不得現在就將洪旋志拖出來斬首示眾。這一幕，讓孟黛華看了就有氣。她心裡吶喊著：我們不是文明國家嗎？為什麼這些人還是這麼不理性呢？
當然，群眾的心願沒能成真，在法警的戒護下，洪旋志直接被押上運監車，準備送回看守所。攝影記者早已站在制高點捕捉畫面，拍下這殺人魔匆匆一瞥的影像。
另一頭的採訪記者則布下天羅地網，不放過任何一個走出法院的人。很快地，檢察官率領的控方人馬搶先現身。
負責偵辦這起案件的檢察官名叫金柏森，三十來歲的年紀，穿起一身西裝，型男指數直逼日韓偶像。不過，記者們卻不太想訪問他，理由除了他最著名的一號冷酷表情外，也是他從不在記者會以外的場合，發表對案情的任何意見。
有媒體給了金柏森一個綽號，叫作﹁死神檢察官﹂。專辦重大刑案的他，不但每次起訴都求處死刑，更強的是，最後被告也全被判處死刑。死神封號，果然名不虛傳。
緊接著，走出法院的是被告的辯護律師劉世昌，業界對他的正面評價，大概只有資歷夠深這一項。他身旁的則是﹁白色之聲﹂的會長施天齡，這樣的雙人組合，讓記者們瞬間變成聞到血腥味的鯊魚，紛紛衝向前去。
「請問，你們對法官判處死刑有什麼看法？」一名綁著馬尾的女記者追問。
劉世昌果斷地攔截問話，回道：「我們會再上訴。」
開始有民眾對劉世昌兩人叫罵，記者們繼續搧風點火，為求拍到精采的畫面，努力擠出尖銳的質問，想逼他們失言，一根根有如稻草叉般的麥克風，不停地朝目標猛刺。
「民調顯示，百分之八十五的民眾都支持處死洪旋志，你們還想繼續救他嗎？」
「捐款給你們的人，會希望你們拿這些錢來為殺人魔辯護嗎？」
「有不少網友開始模仿洪旋志了，要是有人因此被殺，『白色之聲』是不是應該負責呢？」
施天齡曾吃過媒體的悶虧，他的話經常被斷章取義，這次，他沒有輕易上鉤，低著頭快步走向座車。然而，他沒有注意到，路邊有一位滿臉怒氣的阿伯，正埋伏在轎車旁。
「幹！什麼廢死團體？最好你們都被殺死啦！」憤怒阿伯罵完的同時，他掏出一顆雞蛋，對準施天齡的頭，猛力地砸了過去。
雞蛋炸裂成蛋花，被打中的人卻不是驚慌失措的教授，而是一名正氣凜然的女孩，她正是孟黛華。眼看教授就要遭殃，她想也沒想就挺身而出，擋下了這記攻擊。
不顧秀髮上還掛著蛋殼的碎片，黏稠的蛋液滑過額頭和臉頰，孟黛華兩眼直視著憤怒阿伯，大聲反駁道：「我們被殺死了，你就會開心嗎？」
憤怒阿伯緊繃的臉整個垮了下來，孟黛華的眼神掃過他後，又看向四周的記者們與民眾，說道：「一定要有人死，大家才會開心嗎？」
一時之間，現場全都安靜了下來。抗議民眾的嘴巴張得開開的，喧鬧聲彷彿被消了音，就連金柏森檢察官也回過頭來，好奇地張望到底發生什麼事，媒體攝影機與相機鏡頭更是有志一同地轉向了孟黛華。
「那為什麼死了這麼多人，大家卻這麼憤怒？我們變得像殺人犯一樣，再多殺一個人、兩個人，心裡就會好過了嗎？」
一說完，孟黛華所得到的回饋，是一陣又一陣發了瘋似的閃光燈轟炸，簡直快把她的眼睛弄瞎了。

捷運西湖站一帶是內湖區的商業中心，在整潔美觀的街道上，商辦大樓林立，知名廢死團體「白色之聲」的辦公室便設在其中一棟大樓的八樓。這一天傍晚，外賣小弟捧著兩大盒披薩，才要上門去按電鈴，就聽到裡頭傳出了歡樂的笑聲。
辦公室大廳中，「白色之聲」的成員們正聚焦在電視機前，觀看著稍早發生在法院的那則新聞，最佳女主角就是孟黛華。她義正詞嚴地痛批那些反廢死的民眾，讓她成了今日洪旋志死刑案的意外插曲。
孟黛華本人就站在電視機旁，見大家邊看邊笑，自己卻是哭笑不得，尤其是阿政笑得特別大聲，她真想送給他的鼻樑一拳。
「好啦！我們不要再取笑小孟了。」祕書凱倫說道：「你們看，小孟多帥呀！多虧她的表現，替我們『白色之聲』的形象加分了。」
「別再說了，我覺得好丟臉喔！」孟黛華的臉漲紅著。
其實，孟黛華感到很糗，並不是因為她被雞蛋砸中，而是說了那些大話。電視上的她拍起來雖然是個正妹，可是，她自己怎麼看，都是一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辣椒。
她倒是不在意被取笑，因為洪旋志案二審宣判死刑的關係，大家的士氣十分低落，偶爾苦中作樂一下，多少能讓大家的心情開朗一些。
回想起一年前，洪旋志被起訴時，身邊只有公設辯護律師，面對的是怒不可遏的民意，以及義憤填膺的檢方，從他踏進法院的第一步，司法就已經未審先判，所以，一審被判死刑也是理所當然。
進入二審階段時，「白色之聲」主動跳出來捍衛被告的基本人權，並且替洪旋志聘請律師。一直以來，「白色之聲」都是站在弱勢的一方，免費替窮人提供法律協助。的確，廢死也是他們的崇高理念之一，可是，如今反而讓他們飽受反廢死陣營的抨擊。
在這段期間，「白色之聲」的辦公室不斷接到民眾的來電，話機的那一頭盡是傳來了辱罵與挑釁的話語，網路鄉民們也對他們極盡嘲諷之能事。縱使他們付出了許多心力，最後還是難敵民意的洪水，無法扭轉二審判決的結果。
官司打輸了，凱倫在會長的指示下，還是訂了披薩跟炸雞，算是慰勞大家這陣子的辛勞。美食當前，孟黛華卻沒什麼胃口，阿政倒是吃得很開心，還不忘吐槽她道：「小孟，你出名囉！以後你當律師，搞不好，有人為了找你幫他辯護，會故意去犯罪喔！」
這種誇獎聽了一點兒都不開心，孟黛華沒好氣地回道：「哪有這種白癡？」
「我就是啊！」
孟黛華不再回嘴。跟這種人認真你就輸了，阿政只是在享受這種鬥嘴的曖昧，要不是他是她的同學，她肯定會把他當成變態。
新聞台又重播了一輪，電視機螢幕上的孟黛華，不知道是第幾次被蛋砸中了。看不下去的本人，終於拿起遙控器轉台。
「我們該看別台了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