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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個身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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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個身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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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品簡介
作者簡介
目次
書摘/試閱

商品簡介

作家王盛弘、朱宥勳、李昂、李屏瑤、林蔚昀、紀大偉、張亦絢、蔣勳、羅毓嘉
導演黃惠偵
性別運動與政治工作者呂欣潔、性別平等教育協會祕書長黃嘉韻 真摯推薦

原鄉在每個人身體會留下不同印記,我的是勒痕。我嚮往城市,歐洲電影,文學旅行,自由恣意,紐約巴黎。……身體有勒痕,為了鬆綁,為了自由,為了再度叛逃,故鄉在後追趕,我必須繼續書寫。

一九七六年,陳思宏在彰化縣永靖鄉出生,陳家第九個孩子。在絕對重男輕女的環境下長大,從小被寵,習慣父權思考。這套堅固的守舊在他身上卻註定失效,因為,他無法組異性戀家庭,延續香火。父權的制約與身體持續對撞,開始累積許多隱形傷口。
逼視傷口,陳思宏透過書寫,誠實面對家族記憶、成長路上的跌跌撞撞、遭遇的歧視和異樣的眼光。他審視經歷過的閉鎖與敞開、成年後的身體試煉、以及旅居德國之後的身體思考,從個人細微身體史啟程,呼應島嶼的身體焦慮。
走過暗夜,他勇敢揭露生命之痛,哀感頑豔。移開視線,凝視他人身體,肥肚有故事,皺紋藏記憶,文字聚焦跨界、少數,抵抗主流審美觀點,別闢邊緣身體光譜。行走他鄉,任身體自在揮灑,太陽底下鮮事多,筆走旅行各種怪現狀,畫龍點睛,令人會心爆笑。
如今居住在柏林的這第九個孩子,身體每天都經歷文化交匯與衝突,將坦白交出個人身體履歷。寫傷口,寫長大,寫失落,寫旅行,同時也在找自由……

 

作者簡介

陳思宏
一九七六年在彰化縣永靖鄉八德巷出生,農家的第九個孩子。得過一些文學獎,例如林榮三文學獎短篇小說首獎、九歌年度小說獎。出版作品《指甲長花的世代》、《營火鬼道》、《態度》、《叛逆柏林》、《柏林繼續叛逆》、《去過敏的三種方法》。寫作、翻譯、演戲、主持、叛逆,忙著在德國柏林當個永靖鄉下人。

敞開身體書寫
我敞開,坦承,說出口,書寫。
我是彰化永靖鄉下的第九個孩子,在絕對重男輕女的環境下長大,從小被寵,習慣父權思考。但,堅固的守舊在我身上註定失效,因為,我是同志。我無法組異性戀家庭,成家立業,延續香火。我在學院裡閱讀當代性別理論與文本,接觸性別社運,父權制約與我的身體正面對撞,陳家的第九個孩子,身體開始累積許多隱形傷口。
《第九個身體》是解剖自己身體的書寫計畫,誠實面對家族記憶、成長悲喜,寫農家的身體制約、中學的暴力體罰、身為同志的跌撞、遭遇的歧視、成年後的身體試煉、與旅居德國之後的身體思考。我透過書寫審視陳家的這第九個身體,從永靖到台北到柏林,經歷的閉鎖與敞開,從個人身體史啟程。
《第九個身體》不只剖開自己的身體,也書寫他人身體的反叛,以文字重建少數、邊緣身體姿態,聚焦飽受責難的越界身體,抵抗守舊圍勦。
也寫我的個人異地體驗,寫旅行途中的身體變異,寫身體與他者文化的短暫碰撞。旅行找自由,身體奮力游向彼岸,逃亡,找生機。彼岸不見得是應許地,但掙扎是本能,尋光源,找出口。我這第九個身體還在掙扎,還在寫作,還在旅行,還在找自由。
我相信敞開的力道。攤開的書頁掉出詩句,張開的嘴唱出詠嘆,開放的邊界讓人自由遷徙。
這農家的第九個身體剛滿四十二歲,無法抵抗衰老,但不信青春鮮美是唯一美麗的人生季節。敞開,是我的書寫策略。我寫疾病,寫傷口,寫長大,寫失落,其實都是為了爭自由,一步一步,奪回身體的自主權。
這本書,寫給所有承擔污名的少數身體。

 

目次

卷一、永靖身體
1.壞掉的老久,肥美的荔枝
2.趕路
3.渾身是勁的凱文
4.泳褲
5.我要變成外國人
6.書本、電影鑄成的盾牌
7.公車
8.火車站
9.體育課
10.#我也是
11.酒肆軍旅行
12.鏽粥
13.變形
14.盜身
15.影展一場夢
16.上電視
17.落髮
18.帥哥
19.囤積花襯衫
20.怕人情
21.痔
卷二、少數身體
1.越界
2.綠週
3.彩虹海芋
4.看鸛
5.男護士
6.小人
7.人言
8.酸甜
9.召喚人文藝術,肢解後真相
10.柏林劇場裡的裸體風景
11.德國沒有博愛座
12.易碎的歐洲時刻
13.希望
14.選後
15.叛逆漢堡
16.慢開的花
17.胖瘦
18.標準
19.丟掉聖誕節
卷三、旅行身體
1.帶二姐去旅行
2.彈孔、恐怖、雕像:布達佩斯的苦與甜
3.文青的都柏林
4.康尼麻拉馬
5.罵葉慈
6.孩子
7.暈眩西西里
8.排隊
9.油雞
10.敘爾特島
11.呂根島
12.重逢啤酒節
13.家醜
14.穿裙
15.世故倫敦
16.空白
17.法國幻想
18.混凝土聖誕
19.臭日子
20.美國心靈小語
21.霧海上的旅人

書摘/試閱

壞掉的老九,肥美的荔枝
很多人說,我不像鄉下人。
一九七六年,我在彰化縣永靖鄉八德巷出生,陳家第九個孩子。父親是農家長男,生兒壓力龐大,與母親卻連續生了七個女孩,在父權家族地位墊底。殷殷指望下,我哥排序第八落地,母親終於停止分娩失望,鞭炮炸,恭喜聲海嘯。我七個姊姊以為父母增產報國已衝過終點,想不到已是高齡產婦的母親又懷孕,我濃密鬈髮、哭聲撞鐘來到人世。父親說,怕我哥「一個查埔人無法度陪對七個姊姊」,於是再賭一次,若再得一子,我哥便不孤單。
曾有讀者問,為何寫作?最早的寫作記憶是?我毫不猶豫說,我的家庭,就是我的最初寫作動機。我的個人寫作履歷,可回溯到七、八歲,初上學識字,課本上寫造句不夠,把整本過期日曆翻過來,在空白背面繼續造句。我很多話,表演慾旺燒,幼稚園就很愛上臺致詞,國小常參加演講比賽。我腦子總有很多故事,一定要說出口,亟欲寫下來,國小四年級,我寫出了第一篇小說。我書寫故事的直接源頭就是我家,一家十一口擠在彰化鄉下小屋裡,吵吵鬧鬧,故事喧噪。
父親年輕時俊美,沉默無言,為了養活一家,種田、賣農藥、開貨車,幾乎無眠,滄桑過勞,中年被診斷出肝癌,沒有化療,竟多活了將近十年。母親在三合院大家族裡不斷產下女嬰,被保守社會踩在腳底,厭女哀嘆。大姊國中沒畢業就逃家去臺中沙鹿工廠,一生都坐在縫紉機前,至今仍勞碌。二姊個性豪邁,喉嚨內建麥克風,這秒煮飯給全家吃,下秒拿鍋鏟出門打欺負她的男生。三姊繼承父親貨運事業,開大卡車,搬大樹。四姊是陳家唯一受過高等教育的女兒,經濟匱乏年代,我們家的行動版圖很少跨出彰化、雲林,她獨自到臺北上大學。五姊出生後差點被別人家收養,溫順乖女兒,幼稚園老師,如今是保姆,孩子磁鐵。六姊遠嫁屏東,歷經家暴,賣過碗粿,進入金融業,開過早餐店,從未放棄。七姊叛逆,我清楚記得,她不顧父母反對,穿著粉色洋裝出門約會,她十七歲那年,一臺砂石車輾過她,喪禮過後,我們家一整年沒有笑聲,我童年的句點。我哥是最得寵的長子,明明體格粗壯,卻總是被矮小的同學霸凌,在外懦弱,對家人蠻橫,長大後黑道白道都欠債倒債,帶妻兒潛逃,下落不明。
尋常農家,故事擁擠,生育力旺盛,有十七個孩子喚我舅舅叔叔,有很多婚禮喪禮,哭聲笑聲,爭家產,手足決裂,陳家的色調從不清淡,我下筆跟著濃烈。有位作家前輩曾當面對我說,寫小說宜「節制」。我稱好,之後下筆,忍不住又打翻調色盤,寫爆炸,寫狂風,寫尖叫。怎麼辦?我身體裡的故事重鹽高醣,寫不出淡雅。
家人故事濃郁,那我呢?我是父親當年的賭注,家裡根本沒錢多養一個小孩,但他還想讓陳家多添一男。如今看來,賭注失敗,我根本是壞掉的老九,農家的窳品。
失敗,因為我用盡力氣逃離。原鄉在每個人身體會留下不同印記,我的是勒痕。我嚮往城市,歐洲電影,文學旅行,自由恣意,紐約巴黎。我怕田野,鄉間的蛇,當面跟我說讀戲劇所沒前途的舅公,保守父執輩,宮廟神棍,傍晚的小黑蚊,竹林女鬼。我一路逃到了德國,故鄉與柏林千里遠,這讓我很安心。我以故鄉永靖為底,寫了《去過敏的三種方法》,寫童年的故事,密閉的空間,窒息的保守,我這個失敗的老九,寫書,說故鄉的壞話。
窳品,我沒娶妻生子,我是同志。我的成長環境極度重男輕女,父母親從小就灌輸子女失衡概念,家產全部留給兒子,女兒負責簽章,一切無條件給兩個弟弟。我到臺北之後接收性別教育,學院裡閱讀女性主義、性別論述文本,智識啟蒙,開始質疑。我哥是傳統父權教育的完美產品,很早娶妻,第一胎就得子,厭女,懼怕新世界,信仰長子為天,男人至上,到處拜小廟,只想開名車。我則是因為性向,被歧視,被攻擊,從憎恨自己到喜歡自己,跌撞生存路迢迢。我自己清楚,幸好,幸好,幸好我是同志,不然我就是陳家的第二個完美兒子產品。我是不良品,但我慶幸。
面對家族、成長記憶,我唯一的戰略就是書寫。大霧臨,叫囂響,張眼只見黑暗,我坐下來書寫。寫作有澄明魔法,字詞在腦中裡戰鬥推擠,有這麼多的家族故事催促我寫,完成一篇小說,去除一片童年烏雲。
我此刻能大方書寫我的出身,說永靖,寫我的農家出身,但,我曾過分用力,與原鄉剝離。到臺北讀大學,有同學笑我的國語有「南部腔」(但其實彰化不是南部啊,後來我才懂,原來只要離開臺北疆界,其餘都是「南部」),於是我模仿臺北同學的口氣與嘴型,「矯正」我的發音,讓我自己聽起來像個道地的「北部人」。讀英文系,我硬逼自己學美國西岸的發音方式,大量看美國影集,聽美國流行歌曲,save the best for last幾個「ㄝ」的差別都徹底搞清楚,不斷演練,有次被傻瓜誤認為ABC,忽然幻想自己人生往上一階。我努力刷洗土氣,學首都人穿著,染髮,修剪鼻毛,戴隱形眼鏡,終於不像個鄉下人。
跑得再遠,無論多不像鄉下人,總有返鄉時刻,躲不了,永靖總會追上來。
母親在家門口前被車撞,我從柏林趕回永靖,千里奔喪。島嶼中部山區火葬場,場面混亂,無所謂莊嚴,工作人員衣著隨便,口嚼檳榔,滿嘴髒話,推了棺材就往火爐送,宛如生產線。當日排隊棺木眾多,混亂中,我們根本不知道母親的棺木何時被送入大火,長輩忽然提醒我們,必須對著活爐大喊:「媽!火來了,妳快走!」
吶喊中,我視線往上移,燒屍體的濃密煙灰從煙囪竄出,朝山坡散逸,上面一大片茂盛的荔枝園。
母親遺體燒盡,嚼檳榔的工作人員整理碎裂的骨頭,現場實在是太沒秩序了,我不禁懷疑,這真的是母親的骨頭嗎?弄錯的機率太大了吧?
負責撿骨入甕的阿伯朝地上吐一大朵豔紅,遞出一雙長筷。依俗,必須由長男拿筷子,把骨頭夾進甕,女兒則不准碰。聽到荒謬的父權習俗,我竟然問,那如果家裡沒兒子呢?女兒依然不准碰,由男性長輩代理。我哥拿筷速夾了骨頭,把筷子傳給我,我把母親的骨頭夾起,看著面前的嚼檳榔阿伯,身體忽然輕盈了一些。原來死亡這麼不莊嚴,手上的筷子充滿可笑的性別意識與迷信,這一切荒謬,就到我們這一代為止吧。計較,爭吵,推擠,最終都得白骨入甕,這是母親給我最珍貴的。不到「看破」境界,但從此我樂觀放鬆。
母親過世不久,我哥爆發債務危機,想賣祖地還債,陳家再度沸騰大吵。
終究,我回到了故鄉。我跑得再遠,自認多自由,總會有一場喪禮,把我勒回來,再當一次永靖人。身體有勒痕,為了鬆綁,為了自由,為了再度叛逃,故鄉在後追趕,我必須繼續書寫。
那天火葬之後,我和姊姊們走了一段山路。一路上,都是賣荔枝的攤販。當地荔枝特別肥碩,多汁鮮甜,島嶼名產,最適合祭拜祖先。我想起那熊熊烈火,濃重的肉體煙灰,果實累累的樹。
死亡讓荔枝肥美。永靖逼我寫作。
 
趕路
我出身彰化永靖農家,父親小學畢業,母親沒機會上學,為求子連生七個女兒,我哥終於帶把降生,民國六十五年,我第九殿後。一家十一張嘴得吃,父母親投身貨運,祖地四季不休耕,家裡堆滿代工商品,每雙手都投入生產,包裝衣服、黏組玩具、堆疊荖葉、搬運菁仔、收割稻米、鞋廠打工。農家首重生存,父母要求勤勞品德,若有人懶散偷錢,父母咻咻執鞭採連坐,讀書課業都其次。
在這個並不重視知識教育的家庭,我們在永靖瑚璉路的老家,卻充滿文字。姊姊們喜愛閱讀,架上有洪範、爾雅、九歌,整套瓊瑤。《姊妹》雜誌堆在代工物品旁,徵友那一頁有姊姊偷渡的青春。家裡訂了《民生報》,父親難得空閒,坐著把每一版細細讀完,小睡之後馬上出門載貨。一臺破嗓的收音機陪全家拚經濟,廣播劇俠義傳奇,流行歌曲樣板政宣,陪全家熬夜趕代工訂單。我讀,我聽,我說,我對電動毫無興趣,喜歡文字的建構組成,勤查字典。我是受寵的么子,大家都讓我,工少做一點,覺睡長一點,大塊肉給我,在被窩裡瞞著父母偷看的那本新小說先給我讀。
小學,老師或許聽到了我身體裡有文字吵鬧著,我不斷被推派參加作文比賽,換來房間整牆的獎狀。我試著投稿《國語日報》,從沒回音。國中,國文老師帶我去校外參加縣市級的作文競技,城市的孩子比我挺拔,制服比我好看,寫作的姿態筆直,我首次意識到自己的鄉下出身,下筆軟弱。
高中我離開了永靖,來到了彰化市讀彰化高中。當時男校追求陽剛,進操場必須吼唱軍歌,校風保守呆板,不重文藝美感教育,我這被同學譏為娘的瘦弱男孩,高一體育58分被當,數學平均40,青春暗澹,尋不得自信的開關。
幸好我有文字,書包裡走私散文小說,數學理化課勤讀閒書,以斷睡意。我學英文快,國文成績好,作文課連著兩節,大部分學生都怕,寫作時刻宛如集體被迫入荒漠,但我熱愛課堂的寫作時光,作文簿一格一格綠,在我眼裡都像是家鄉的沃田,急著種入文字。我在數學課本上寫詩畫插圖,週記當散文園地,作文課沙沙寫掉半本簿。我遇到的國文老師都聽到了我身體裡文字版塊正在互相推擠,評語滿鼓勵,在校刊上登我的作品。
升高三那年暑假,我去高雄參加文藝營,營隊裡有寫作比賽,全島各地來各高中寫手齊聚,獲勝者有機會略過聯考,保送中文系。營隊裡,我發現原來各校都有類似我的學生,大家一觸文字就通電,鎢絲晶亮,只想讀那些大人說畢業以後賺不了錢的科系,我原來不孤獨。遇見了一群啃讀文學的同代人,每日話語江河翻騰,我暗色青春來到拂曉,似乎找到日出的開關。但同時,我驚覺自己的不足。來自首都的學生討論著芥川龍之介、村上春樹、赫塞、大衛‧林區,已經有人看過《雙面薇若妮卡》,我以乾笑陪著熱烈,都沒聽過。我發現,我短缺。
北上讀輔大,和首都的同學共讀,我的短缺更加明顯,簡直匱乏。這匱乏並非時髦的臺北人與鄉下土包子的物質、經濟、外表、口音的對立,而是我發現我長期缺乏暢通的求知管道,錯過了一整個時代。首都同學們蹺課去聲援野百合學運時,我正在永靖被一位瘋狂的國中導師鞭打,她跟全班說什麼都不重要,考試最重要,阻斷我們與世界的聯繫。同學高中時忙著蹺課、打架、抽菸、戀愛、上街抗議,我做過最叛逆的事就只是在數學課讀皇冠出版的三色堇叢書。我沒聽過美麗島事件,臺北新市長是意氣風發的陳水扁,社團裡有學長提及鄭南榕,我完全不知道他們是誰。
匱乏,於是我開始趕路。首都有雲門,有影展,有新書發表會,我狼吞虎嚥。大學四年我熱讀英美文學與當代中文創作,幾乎不寫,偶而投稿,寫失戀的詩。我終於看到《雙面薇若妮卡》,但我睡著了。
到臺大讀研究所,蝸居師大路。我去師大郵局領錢,經過一張「全國大專學生文學獎」的海報,一週後截稿,我回住處幾天沒出門,趕了短篇小說參賽。不久後我意外收到得獎通知,名次佳作,其他得獎人包括童偉格、張耀仁。
那是我生平第一次獲得文學獎,當年那個代表學校參賽,從未取得名次的鄉下孩子,趕了幾年路,似乎追上了一些,佳作,天哪,竟然有評審願意給我佳作。我開始參賽,陸續得了一些獎,實質獎勵就是獎金,可拿來繳學費。
畢業後服兵役,軍中生活宛如每天被迫吃苦瓜青椒,生吃沒任何調味,文字就是當時唯一的糖。新兵訓練,我答應連隊寫一篇短篇小說,參加國軍文藝金像獎。書寫需要空間時間,他們給我一張桌,我的職責是創作,以及整理連上所有的新兵自傳資料,因此我發現站我左邊的有殺人前科,前方的曾因性侵入獄,學院裡根本遇不到這些人,我跟他們要故事,他們大方給。小說得了第一名,獎金其次,最甜的糖是榮譽假。寫作、演講比賽公文來,我都點頭參加,我服役期間有兵逃有兵死有凌虐,熊熊篝火焚去純真,只有文字是棉花糖,讓我在火上烤著吃。
我繼續趕路,想多嚐點文學獎的甜。除了有歷史的文學獎之外,我這一代的寫手,剛好遇見各縣市文化單位開始編列文學預算,舉辦在地文學獎,寫作者可南北征戰。對我這個趕路的人來說,文學獎是磨刀,也是寫作紀律的養成。寫作者必須挪出一段時空,在截稿前專心完成一篇文,寄出參賽。對我來說,寄出作品,就是寫作者的完成了。得獎是煙火、粉底、美衣、匾額,燦爛見世,卻不是必須,沒有得獎火花,創作者依然活著寫著。為獎願意走一段寫作路,廣邀殭屍住進肩膀脖子手腕,作品列印,心裡悶很久的雷都在紙上響,那是完成,實踐。
因為獎,出版社看到我,我得以出版書籍。出版之後卻依然覺得匱乏,焦慮,擔心沒人買,講座怕空城,簽書會就怕只剩自己。我來自吵鬧的十一口大家,全家嗓門都大,所以再吵的環境我都能入睡。我習慣的灶腳是大鍋熱火,大人唇舌擊鼓,孩子擠著爭食。我終於成為島嶼文學的微小成員,卻發現文學的灶腳裡火冷粥稀,實在是沒幾口熱飯肥肉,好多人說文字烹煮盛世已過。幾個文學獎停辦,副刊點閱率低,書難賣。
天暗冷火稀微,我依然拿著文字棉花糖烤,慢慢烤,久了總會飄點焦甜美味。我發現,同輩的寫作者也在烤,火的條件再差,許多創作者還是有辦法烤出一大塊多汁的肉排。我一路上結識的文字創作者,沒有人停筆,這路途沒清楚路標,但文學裡,我們都沒有失散。於是我終於懂了,放鬆一些,釋放肩膀裡的殭屍。進文學灶腳根本不是為了吃肉,只想吃肥肉香雞就別進來,這裡火候小,空間窄,但,可慢燉雋永的湯。
此刻的我,依然匱乏,繼續趕。但現在的匱乏不再是知識上的短缺,而是我知道我身體裡某個部分天生缺了,寫作時,那塊缺就會長出一點。這是自我修補的過程,所以就算稿費版稅微薄,就算寫了那麼多年未曾被列入值得期待的世代寫作名單,就算終於得了文學獎首獎收到出版社想合作的郵件,對方稱我「恩」「鴻」,就算我在某高中對著五百同學演講請認識我的人舉手,只得到一隻膽怯的手,就算簽書會上有讀者拿著與我同名的作者寫的人格分析書籍請我簽,就算《雙面薇若妮卡》依然被我拿來助眠,就算同世代的作者已經寫出厚重大作姿態扛鼎,而我只是那個寫過柏林什麼指南的那個誰想不起來,就算,就算,就算,我還是要寫。
話還沒說完,甜還沒嚐完,路還沒趕完。

渾身是勁的凱文
Warum heißt du Kevin?是我在德國常遇見的問句,「為何你的名字是Kevin?」我來自臺灣,明明有個中文名,為何還多了英文名?要回答這問題,我必須重回國中二年級,從凱文‧貝肯(Kevin Bacon)說起。
我來自彰化永靖,一個封閉保守的小鎮,我就讀的永靖國中,與當時島嶼千萬個中學一樣,有「能力分班」制度,入學時學生必須接受智力測驗,以成績分配班級。我之前從沒做過智力測驗,面對考卷一臉傻,結果成績約莫是「笨蛋」等級,被分配到一般班級。我在一般班級每天都很開心,這裡不注重成績,旁邊同學說他是乩童,後面的同學說他爸是黑社會老大,有同學親嘴戀愛,總是有笑聲,或許大家都知道我們身處體制裡的最邊緣,若再互相推擠,就墜崖了。隔壁,就是所謂的「好班」,大家口中的「A+班」,從來沒有笑聲,高壓控管,聽說每天都有一大堆考試。暑假結束,我升上國二的第一天,被學校通知收拾書包,因為我文科成績良好,必須轉班,進入隔壁的升學班。
在臺灣學英文,幾乎每個人都會取個英文別名,好班的導師是英文老師,規定每個同學都要取個英文名。我記得她給了我三個選擇,我毫不猶豫選了Kevin,因為開學前的暑假,我才剛看了歌舞片《渾身是勁》(Footloose),凱文‧貝肯在片中跳舞的風采太迷人,我也想要當凱文。
小鎮保守緊密的社群讓許多人覺得安穩,我卻覺得窒息。我的喘息,就是錄影帶出租店,我是常客,VHS錄影帶裡的電影給了我許多遙遠卻美好的遠方想像。那個夏天我特別愛看歌舞片,邊看《閃舞》(Flashdance)、《火爆浪子》(Grease),邊扭動身體,父親看了直搖頭。我看最多次的就是《渾身是勁》,凱文‧貝肯飾演來自大城芝加哥的Ren,隨母親搬到純白人的鄉下小鎮,這裡保守勢力當道,不准播放搖滾樂,跳舞是違法。Ren一身叛逆,決定挑戰當局,終於突破防線,在片尾辦了一場高中畢業舞會。繽紛亮片紙屑噴洒,年輕人隨肯尼‧羅根斯(Kenny Loggins)的暢銷舞曲Footloose,放肆起舞。
長大後,我買了《渾身是勁》藍光重看,才發現,原來當年我那麼渴望自由,我想當凱文,因為身體裡偷偷密謀叛變。《渾身是勁》其實是一部非常離經叛道的電影,鎮上以牧師為首的保守勢力,打著宗教的旗幟,踩著人們的集體傷痛回憶,禁止孩子們玩樂跳舞。學校教導的書籍需要控管,圖書館裡不符合保守教義的必須焚毀,搖滾舞曲被視為毒藥,年輕人們身體騷動,卻只能壓抑。幸好有Ren這個外來孩子的介入,他熱愛跳舞,一身城市複雜氣息給小地方帶來震撼,他被揍被打壓,仍繼續反抗。電影裡女主角Ariel的爸爸就是頑固的牧師,但她拒絕服從,探索性,主動追求心儀的男孩,熱愛舞蹈,等著離開小鎮的那天。她鼓動Ren叛變,也釋放了自己禁錮的身體。
我轉班之後,就進入了駭人的體罰地獄。這位英文導師奉行體罰,禁止任何玩樂,成績是唯一準則,班上沒有笑聲,青春沒有舞蹈。我以前在一般班級,總是把租來的錄影帶帶去學校與同學分享,轉入好班之後,這位導師隨時翻開我們的書包,若查到任何與教科書無關的「雜物」,教鞭伴隨辱罵甩過來。她奪走了我們的青春,我們不再擁有身體的自主權。我不夠強大,無力變成獨舞的凱文,常有自殺念頭。
《渾身是勁》藍光版收錄了凱文‧貝肯的最新訪談,回憶拍片點滴。他說,當時的角色髮型、造型,就是參考《警察合唱團》(Police)時代的史汀(Sting)樣貌。我突然想起來,國中時我拿姊姊買的史汀個人專輯The Dream of the Blue Turtles錄音帶,給小鎮上的理髮師看,說我就想要剪成那樣子。
怎麼可能,有髮禁啊,推刀貼著頭皮剷除髮絲,剪去了我的自由奢望。
所以我叫陳思宏,也叫凱文。我花了很大的力氣,離開了小鎮,奪回我的身體。此刻,我正隨著《渾身是勁》主題曲搖擺,我要當凱文,活下去,一輩子叛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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