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人先生的私密授課04：深淵的校外教學

子陽
國立政治大學畢業。
文字質感細膩，對白幽默風趣，擅長奇幻架構與電影般的動態描寫，認為寫作就像表演，每一場都是對自我極限的發揮。

作品：《黑袍守護者》、《鋼鐵仁與小辣椒》、《妖狐寶寶飼養法》、《不聽吸血鬼的話，就會被咬喔！》、《狼人先生的私密授課》……持續創作中。

人物介紹 003
第一章 007
第二章 039
第三章 065
第四章 097
第五章 129
第六章 171
第七章 193
番外 我的名字 221
後記 233

第一章

嘴脣是可以隨便親的嗎？舌頭是給你隨便吸的嗎？

「嗚啊啊啊啊啊～～～～～～～～～」

從地表墜落，底下彷彿是無底深淵，這時候你會怎麼做呢？
一、張開雙手當自己是小飛俠。
二、翹起腳當自己躺在雲端。
三、尖叫。

一開始，誠林覺得自己像在搭雲霄飛車，好像從一百公尺高又三百六十度的大迴轉渦輪裡滑那麼一圈，只能舉起雙手尖叫了。
「啊啊啊啊啊啊——！」
而且這還是強迫搭乘，沒有中途停車的可能。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雲霄飛車轉一圈頂多三五分鐘就下來了，但誠林在空中墜到口很乾……因為他一直尖叫的關係，但現在他已經習慣到可以把嘴巴閉起來了。
「黑毛，我們要掉到什麼時候？」
身體仍承受著往下的重力，那是在分不清上下左右的黑暗裡，唯一能感受到「上下」的指標。
如果連重力也消失，就彷彿身處太空，如果沒有恆星的光，太空就只是無盡的混沌與黑暗。因為沒有重力，所以連「前進」都是痴心妄想，一旦失去與太空船連結的繩索，就會迷失在宇宙裡，最後連太空衣的氧氣也耗盡……
那是死亡。
死在無人知曉，因為是真空，所以連聲音也傳達不到的黑暗。
「黑毛？」
誠林摸索著自己的腰，那邊本來有一雙環著他的手。
那雙手不知道在什麼時候不見了。
黑暗裡沒有手機的照明，也沒有黃金仙女座發出的微光。
就只是，一片黑暗。
「黑毛！」
自己不斷往下，這是毋庸置疑的，但底下有什麼？這長長的洞穴底下有什麼？他不要摔得粉身碎骨，連求救聲也傳不出去……
——救我啊！
誠林張開雙臂往上揮，想像自己是一隻小鳥，只是身體太笨重了，所以一直往下掉。
——我是一隻鳥。
——我是一隻小小小小鳥。
……聯想訓練沒有幫到他多少。
不管他在腦袋裡想什麼，都沒辦法幫他止住下降的趨勢！
「啊啊啊啊啊～～～～～！」
所以，還是尖叫吧！
「啊啊啊……啊？」有水？
水珠打在誠林臉上。
誠林往下墜，同時也看到水珠往上飛，兩者擦身而過。
不是他的眼睛適應了黑暗，是底下有光。
藍綠色的柔瑩之光，讓往上飛的水珠看起來像調酒裡的氣泡。誠林想起自己還住在都市的時候，每年的聖誕節，在百貨公司戰區都會有裝置藝術和櫥窗展示，那飄浮在空中的透明氣球和小燈泡，塗上了藍綠的色彩，就像這洞穴裡的水珠。
「……」被那奇幻的美景給吸引，誠林稍微不那麼害怕了。
即使底下仍是使人斷氣的深淵……
「誠老師！」
黑毛的聲音突然傳來，原來黑毛一直都在自己旁邊嗎？
誠林扭動脖子，看到黑毛跟自己一樣都在往下墜落，黑毛一手按著腰間的劍柄，長劍安分地收在鞘裡，沒有發光，一手不斷往自己伸過來。
即使他們中途曾經分開，但因為有光，他們看見彼此了。
——太好了，我不是一個人……
誠林也伸長了手臂，但他的身體只有一種移動方向，就是往下，其他往左、往右都是不允許的。不被洞穴所允許。
「要到了！」黑毛大喊。
「什、什麼要到了？」誠林正感到疑惑的時候，發現往上飄的水珠變多了，幾乎要把他的頭、臉給打濕。
他看到底下的藍綠色光團突然變大，彷彿有顆恆星接近一樣！

嘩啦！

瞬間不能呼吸，臉被水珠打得好痛。
但手腳能夠揮動，方向感漸漸回來了……
誠林記得這種將全身上下都包覆起來的觸感，是水！他們掉進水裡了！
方才因為衝擊，誠林下意識閉上眼，現在他把眼睛張開，看到水裡一片湛藍，是地底湖嗎？無論如何，頭頂上有光，腳下是黑暗，那當然是往上游！
屏住呼吸，用意志力尋找光，但他在往上的過程中，看到黑毛在水裡掐著自己的脖子，氣泡不斷從口鼻竄出。
黑毛不會游泳！
在水裡，他無法叫黑毛不要驚慌；如果能讓身體放鬆，光是肌肉舒張就能使人體密度下降，身體反而會自然上浮，但他只能眼睜睜看著黑毛無用地掙扎，不斷沉下去……
誠林加大手腳揮動的幅度，他必須先上去換氣，不然連他都會溺斃！
「呼哈！」
終於突破水面，誠林大口呼吸，再潛下去。
黑毛已經不再掙扎了。
他的手臂垂在身體的兩側，下沉的幅度變慢了，彷彿他已經被這座湖給接受。
不，那不是接受，對誠林來說，那是奪取！
黑毛的肺裡灌滿了湖水，那些水正取代氧氣，要奪取這具肉體的控制權。
誠林甚至有不好的預感，他看不到湖底有多深，但在光線照不到的黑暗之處，好像會有什麼東西伸出觸手，把黑毛拉下去。
他必須在黑暗向黑毛伸手以前，將黑毛帶回水面。
——！
雖然不知道自己掉下來的地方是哪裡，姑且稱它「地底湖」。游在地底湖裡的感覺，跟游森林小學的游泳池差不多，一塊小蛋糕啦！
黑毛下降的趨勢沒有誠林游得快，誠林順利抓住黑毛的手臂，拖著人向上浮。
兩人都浮出水面後，誠林才有機會觀察自己掉到哪裡……
「那是……什麼？」
水面有波紋流動，表示這不是一座靜止的湖，但水流全都往同一個地方匯聚，就像在盛滿水的浴缸拉開橡皮塞，流動的盡頭竟是一座顛倒的瀑布！
那是何等神奇的力量？將水往上吸，不知道吸去哪裡，那裡會不會是他們掉下來的地方呢？但他們是「往下」，水流的方向是「往上」，說什麼都不合地心引力原理，誠林的腦袋也快要顛倒混淆了！
他不斷踢水，不讓自己被水流帶過去，還好流速不強。
誠林帶著黑毛游離瀑布，很快就發現岸邊，他將黑毛拖上岸。
「呼……哈……哈……」
湖岸全是岩石，而且是漆黑、崎嶇不平的堅硬岩石，直接躺下會很扎人，但誠林顧不得那麼多了。
他把黑毛放在岸上，自己先脫掉來福槍的背帶，然後跪在黑毛身旁，一直搖著黑毛的身體，黑毛都沒有反應。
洞穴裡有光，這是唯一讓他感到安慰的地方，光源是生長在石縫裡的發光植物，和飛在上方岩壁的小蟲。
誠林的手機也沒有遺失，雖然收不到訊號，但有電源，能當手電筒用。
「黑毛……」
自己應該要救他的，是不是？
人皆有惻隱之心，看到小孩掉進井裡，你會去救他。
看到少年掉進水裡，你是不是也會去救他？即使知道對方是吸血鬼？
「黑毛，醒醒啊！你沒有那麼弱的吧？」誠林拍著少年的臉頰，但少年毫無反應，臉色漸白。
如果黑毛死了，自己也無法活著走出這奇異的洞窟，話說回來，地底下有這麼大的一坑洞，真要叫嚴葉做好水土保持了！
——可惡！
雖然有點不想，這麼做……
誠林一隻手按著黑毛的額頭，一隻手托起顎骨，開始實施心肺復甦術。
「一、二、三、四……」他一邊數著。
胸部按壓三十次，吹兩口氣，他巴不得用力把黑毛身體裡的水擠出來，但他擠出來的卻是自己的眼淚，因為黑毛都沒有反應。
是他不夠真心誠意嗎？到底要黑毛活過來，還是讓作為吸血鬼的黑毛去死，他的腦和心都沒辦法給他答案，身上的水珠滴下來，他全身都濕透了。
「黑毛……」
自己的手指好冰，黑毛的手指也是冰的，地底下的氣溫似乎比地表低，加上全身濕透的關係，誠林冷得發抖，牙齒打顫。
「火……」
他想到火。
但在這裡，要怎麼生火呢？
『火能驅散黑暗。』黑毛曾經這麼說。
「你起來啊……」
誠林雙手交疊、手臂打直，繼續施以心肺復甦術。
他俯下身，對著黑毛的嘴吹氣，但當他的脣離開的時候，黑毛的身體還是冰的。
「……怎麼會這樣？為什麼一點反應都沒有？」
——那把劍！
誠林想起了黃金仙女座，它上面是不是有什麼魔法？只有吸血鬼能用？
他拆下黑毛腰上繫著的皮帶，拔出長劍。
劍身像演唱會的螢光棒，發出微微金光，誠林抱著死馬當活馬醫的心態，將劍身靠近黑毛，但劍沒有發出他所希望的魔法力量，沒有喚醒表情像沉睡一樣安詳的吸血鬼。
「這什麼爛東西！」
誠林把對自己的無力，發洩到黃金仙女座身上，他把劍往旁邊一拋，趴在了黑毛身上。
他已經按了好多下。
是不是人類的心肺復甦術對吸血鬼無效？誠林趴在黑毛的腹肌上，覺得自己的心彷彿沉進了無底洞。
「你害我掉進洞裡……我見不到明天的太陽都是你害的……」
死亡的預感離自己好遠，讓他更難受的是必須自己一個人承受的孤寂。
他會被餓死，這裡有水應該不會渴死，如果他再也爬不出去，見不到他的學生和太陽，他要黑毛體會到他的憤怒，和一同墜落下去的痛苦。
誠林握起拳頭，用力敲在黑毛的心窩上，那一拳飽含著他的憤怒與不甘，自己為什麼要為一個吸血鬼……因為他有一雙美腿和腹肌，就讓自己深深陷下去了啊！
「噗——！」黑毛突然吐出一大口水。
誠林嚇了一跳，但他趕緊扶著不斷咳嗽的黑毛，替黑毛拍背。
「咳！咳！咳！」
「沒事了，沒事了……」誠林一邊安慰著黑毛，讓黑毛的身體慢慢放鬆下來。
黑毛大口喘氣，坐起身的他，因為濕透的關係，白色T-shirt彷彿變得透明……
誠林和他一樣都濕透了，連褲子裡面都濕濕的……
「黑——！」
黑髮少年把頭一偏，誠林只感覺到自己嘴巴上好像貼了什麼東西，他不禁瞪大眼睛，他希望自己看不清楚，但該死的發光植物和蟲，照亮著地底洞窟，讓他清楚看到黑毛閉上的睫毛。
蟲子發光不是為了幫你照路，而是為了求偶，或獵食。
誠林此刻就像被掠食者叼住了，他整個人呆滯不動，因為震驚的關係，讓他不小心張開嘴巴，就像人家說的「下巴掉下來」。
掠食者察覺到有機可乘，就讓自己的舌頭鑽了進去，舌頭在裡面發現自己的同伴，它欣喜地纏住它，但這新接觸的同伴對它的到來，感到非常不適應，發著抖任它宰割……這種好康當然不能放過！
你看到獵物很可憐，難道要放他一馬嗎？當然是要趕快吃啊！
於是，誠林的舌頭和嘴脣就成了盤中飧，任黑毛品嚐。
嘴脣嘗起來非常柔軟，尤其當它的主人還處於呆滯狀態，黑毛要在裡面虛晃一圈，完全不受阻攔。
又甜又軟又香……
不受阻攔是很好，但呆若木雞就有點無趣了。
黑毛本來還預期有些反應的……
「嗯……」他離開誠林的嘴脣，兩朵小紅雲飄上臉頰。
誠林眨了眨眼，稍微回過神來了……「你在幹嘛？」
「那是……回禮。」其實黑毛想說的是「謝謝招待」，但這種話說出去一定會被打飛，不，他沒意識到，此刻還沒被打飛的他，已經解鎖一項成就了！
「什麼回禮？你在想什麼啊？」誠林擰起了眉，好像在生氣。
那不是黑毛預期中的反應。
「誠林？」
「……」誠林的臉越變越紅，彷彿成了一顆大蕃茄，直到黑毛的嘴脣離開，他才有自己被吻了的實感。
「請問……」
「別過來！」誠林用袖口摀住自己的嘴，那讓黑毛有點受打擊。
「感覺……很差嗎？」
「……」誠林的臉紅到快爆炸了！
他的狼耳朵彈出來了！
那不是感覺差不差的問題，而是這孩子在想什麼？現在的學生都這樣嗎？誠林身為一個老師，又是一名成年男子，是不是已經跟不上時代了？
——嘴脣是可以隨便親的嗎？舌頭是給你隨便吸的嗎？
——溺水救你的回禮是個吻，下次是不是就要以身相許了？
誠林被自己的想法嚇到！
他雙手抓著自己的大頭，不管是生理或心理，他還沒準備好啊啊啊啊啊！
「那個……對不起讓你感覺差……」黑毛搓著手，像考試考差的孩子，不敢面對家長，「如果有機會的話，我會練習的。」
「你要跟誰練習！？」誠林突然意識到，這是很重要的問題！
「呃……」黑毛沒想到。
「聽好，我不知道你從哪學來的，但這種事不可以拿來當回禮！」
「蛤？」黑毛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如果我不救你的話，我自己也出不去……」所以他是為了自己！那都是剛剛好而已！「我也沒做什麼了不起的事，我不像吸血鬼大人有法力，只是幫你做ＣＰＲ，每個人都會做的……」
嘴裡的感覺，還在。
被舔過的上顎麻麻癢癢，濕滑的舌頭分泌著唾液，自己好像不小心吞下去了……
誠林用袖子遮著嘴巴說話，不敢看黑毛的臉。
「……脫吧？」黑毛突然道，「衣服……」
誠林覺得自己的臉會漲到窒息！
不，不只是臉變得又紅又燙，好像有其他地方也不爭氣地漲大了！
黑毛說完，就開始動手，他脫下自己的T-shirt和短褲、內褲、鞋襪，「誠林，快一點。」
居然叫了名字……口氣還有點急躁的樣子。
誠林聽了不太舒服，他不喜歡被呼來喝去，但黑毛不是第一次展現他的強勢了。
自己也不該把黑毛當成「少年」看待，是男人才對……
「你在等什麼？」
「不不不……我……就不用了……」誠林轉過身去，他不想看！
不是那畫面傷眼，是太美了，如果看了的話，會顯出他的內心是何醜陋！
而且……他是真的還沒準備好。
再怎麼強勢也不是這樣用的吧？
「穿著濕衣服很容易感冒，我剛看到這裡有一種蟲能用來生火，你等一下。」
「咦……」誠林不禁感到慚愧，原來黑毛的想法很單純嗎？
可是……那一吻技術很好！
誠林不願承認，但他有種「跨到另一邊」的感覺，自己真正要成為大人了嗎？雖說嚇到的成分比較多……但不能掩蓋黑毛技術很好的事實，再說，是要回什麼禮啦？他的心本來都要沉下去了，現在又變得不上不下……
「嘿！」
——？
「嘿咻！」
黑毛果然是行動派的，但誠林很想叫住他……你要抓蟲能不能穿著衣服抓？
——在我面前跳來跳去，你以為你是少女撲蝶嗎？
誠林無言到說不出話來了，因為當黑毛跳起來的時候，好像在花園裡玩「啊哈哈哈來抓我啊」，那姿勢竟是如此青春……但他全身赤裸！
——不要朝我這邊晃！
——該死的發光蟲，拜託你們暗一點好不好？
誠林不想在洞穴裡看得這麼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