蜜汁燉魷魚

電腦裡已經下載好了《GOD》。
她完全沒興趣再聽豆奶解釋下去了。沒關係，以後認識了那個男人，讓他解釋給我聽……怎麼心裡麻麻的……
她忍不住低頭，將臉埋在手臂裡，狠狠蹭了蹭，才算讓自己正常一點。
此時，豆奶已經從口袋裡鄭重其事摸出一張紙條，上邊抄著一個遊戲ID和password。佟年接過來，慎重地放在桌上，一個個敲入了用戶名和密碼，登錄。
很幽暗的一聲劍氣出鞘的響聲。
登錄成功。
茫茫然二十幾個伺服器名字的選框……
「嗯……緊接著，是伺服器，要選擇伺服器。」豆奶又從口袋裡掏出另外一張紙，上邊記錄著那個男人留下的影片裡留下的伺服器名稱和ID：「格瓦納傳說，Grunt。」
「Grunt？」她喃喃了句：「真好聽！」
難怪他微信叫「Gn」。沒錯，絕對是他！

「……我怎麼不覺得，讀起來跟『滾特』一樣。不覺得像罵人嗎？」
切，她白了豆奶一眼。
接著，豆奶打開了第三個「錦囊」，裡邊是下午人家詳細解釋給他聽的，如何參加排位賽，如何邀請指定ID，還有如何進入遊戲房間，如何選自己想要操作的遊戲角色，如何……兩人覺得腦子裡茫茫的，雖然認真讀過了，但還是雲裡霧裡。
「算了，先邀請吧……」
應該操作兩下就會了吧，熟能生巧嘛……
於是，就按照系統搜索，很快，找到了G開頭的名字，一排排看下來……忽然，兩人同時深吸一口氣，Grunt在線上！
心咚咚跳是怎麼回事……
手指發抖是怎麼回事……
她顫巍巍，右鍵，發送……邀請。
等待。
漫長的等待。
忽然，跳過來一個對話方塊。
她心又怦怦兩下，點開：
「系統提示：對方正在比賽中，請耐心等待。」
「嚇死我了……」她呼出一口氣，撫了撫胸口。「我還以為他要和我說話……」
豆奶一副妳想多了神情，沒好意思打擊她。
結果，足足等了三十分鐘，系統終於提示「對方比賽結束，請耐心等待對方答覆」這樣一行字。她好像是面對著這個所謂的「對方」，大氣都不敢出，直到，系統真的提示她：「Grunt已經接受了邀請，請耐心等待系統隨機抽選８人。」
「他接受了！接受了！」
「嗯……嗯……別緊張，一會兒我們進去，要淡定打招呼知道嗎？」
「嗯……嗯……」她也沒管豆奶這種沒大沒小的口吻，直勾勾盯著螢幕。
也不知道自己究竟選了什麼角色，就這麼迷迷糊糊進入了遊戲。

很漂亮的遊戲畫面。
今天正好是聖誕前夜，所以特地有了降雪的場景。
佟年顧不得欣賞這精緻的3D畫面，一進入遊戲，就開始在螢幕上到處找他的名字。咦？怎麼沒有？明明有十個人進入遊戲，眼前螢幕上怎麼只有五個角色？
還包括自己……五個人。
「壞了，他選了對手陣營。」豆奶鬱悶。「妳看不到他了，除非妳在公屏喊話，或者和他碰見才能看到他。」
「啊？」佟年奇怪。「為什麼要等碰到，我不能去找他嗎？」
「……也行吧？雖然是敵人，也可以打個招呼嘛。友誼第一，比賽第二。」

於是……幾秒後──
餘下的九個人就看到遊戲畫面裡，一個ID什麼裝備都沒買，就這麼喪心病狂地，一步一步跑出了自己的基地，沿著地圖顯示……蹦蹦跳跳的向著敵人的老家跑了過去……
看上去……還挺歡樂？

Grunt眉毛都沒挑一下，毫不留情地兩刀幹掉面前手舞足蹈……不停說「你好」的人。
還發表情？神經病嗎這是？

「這哥們……」97盯著自己的電腦螢幕。「被盜帳號了吧？」
「……估計是。」另外一個人，也不敢相信地看著Grunt殺掉這個毫無抵抗力的對手，拿到了第一滴血。「排位賽可是有真實積分的，和他一組的人要鬱悶壞了，這場比賽打下來，積分肯定得扣不少了。
「……這得多大仇，特地偷人帳號，特地邀請Grunt殺自己？」
而那個殺人的Grunt，卻感覺很不痛快，他用食指推了推自己的眼鏡，皮笑肉不笑地招來一個小弟：「來，你幫我打一局。」他可不想把時間浪費在偷帳號賊的身上。
他說完，從電腦前站起來，伸了伸懶腰：「老大呢？」
「補覺呢，剛從芝加哥看比賽回來，還在調時差。」
97笑得曖昧，接話：「對了，我那天聽見他微信在響，他不是從來不用微信聊天嗎？戀愛了？」
「不是，一個網咖加了他，一直發廣告，我說幫他拉黑，他覺得這樣打擊人家做生意的積極性，不讓拉黑，就讓我設置靜音了，反正發了他也不看。」
Grunt倒是意外：「老大什麼時候這麼好心了？」
「良心忽然發現了吧。」97隨口說。
眾人囧。
Gun這大魔頭有「良心」這種東西嗎？

整個晚上，她都沉浸在苦悶的情緒裡，房間裡氣壓低得可怕。最可怕的是，她後來再發邀請，Grunt都不接受了……不接受了……不接受了……
就這麼，在床上輾轉反側到凌晨三點，終於忍不住，在黑暗中猛地坐起身。
一定是人物選擇出現了問題。
那個人物太醜了！一定是。
於是她悄悄把電腦打開，為了防止爸媽看到房間裡的光，將床上的毯子拿下來，用電腦螢幕搭了個小帳篷，自己鑽了進去。迅速開機，打開桌面快捷，進入遊戲……哎？帳號密碼呢？她又在桌上翻了半天，終於從一個鍵盤底下拿出來，小心翼翼鍵入。
幾個小時前，她可是孜孜不倦地發了七、八次邀請……都被直接拒絕了。現在……
雖然心虛虛的，還是一個字母、一個字母地敲完了Grunt的名字。
然後，Enter。
線上！
他不睡嗎？這麼拚命？
難怪豆奶說，他是宗師組的帳號……呃，宗師組是什麼……忘問了。
總之，聽到「宗師」就想到一代宗師，很拉風就對了。

可憐的她，對這款遊戲是什麼還沒概念，已經學會熟練邀請人對戰了。
哎？
沒立刻拒絕？
忽然，蹦出了提示框：「Grunt已經接受了邀請，請耐心等待系統隨機抽選８人」。
接！受！了！
等等！她馬上發過去一條私信：我……能和你一組嗎？不要做敵人，行嗎？
沒有任何回覆。

系統開始進行遊戲讀取，進入選擇角色介面。這次她再不敢隨便選選了，在一百多個角色裡，仔細翻找，有沒有可愛又萌，一看就不忍心去殺的角色？很快，她翻到了一個蘿莉造型，還騎著……一隻大貓？
萌萌的，又可愛，就她了。
隨著一聲閃電掠過的聲音，畫面全開，她迅速掃了一眼面前的所有ID，有Grunt！和昨晚的人物不同，他這次的選的角色……嗯，是個惡魔造型，更帥了。
她默默地，往他身邊挪了兩步，見他沒反應，又挪了兩步。
最後，索性大膽地，挪到了他身邊。
咦？他沒躲開？那就是不反感嘍？佟年蒙在毯子裡，一邊擦著螢幕表面因為呵氣蒙上的水霧，一邊傻樂。
還沒樂上幾秒，眾人已經買了裝備，紛紛離開老家。一共有上、中、下三條路，Grunt似乎沒有任何猶豫，沿著中間那條路，一路而下。
佟年馬上就樂顛顛跟著他跑起來……

中路一人，這不是……公認的常識嗎……
公屏上，隊友先後昏倒：
「騎著大貓那哥們……瘋了吧？」
「靠，這星期碰上兩個盜帳號的了，不會又來一個吧？」
「半夜三點，盜帳號的小賊你不睡嗎！老子的排位，老子的積分啊！」

佟年茫茫然，騎著大貓，站在Grunt身後，不知道自己又做錯了什麼。
不是出身同一個地方嗎？不是隊友嗎？為什麼不能跟著隊友？互相幫助不可以嗎？
「我……和你是一組的隊友吧？為什麼不能跟著你？」她終於……鼓起勇氣向面前人求問。
「……」Grunt。
他回我了！真的回我了！
佟年瞬間忘記自己的疑惑，開心地騎著大貓，繞著他跑了好幾圈：「你好，你好，Grunt，我是魷小魚，第一次玩遊戲，真的！真的！好興奮，捂臉，不知道該說什麼，我會努力學的！你千萬不要嫌棄我！」
「……」Grunt。
她完全忘了，自己頂著本伺服器宗師組的帳號……
且大陸天梯排名九十七……
然後就這麼操作著在中國大陸全部二十四個伺服器、三百多萬遊戲玩家裡，排名九十七……的ID，圍著Grunt問：「是用Q、W、E、R和A、S、D、F發動攻擊對吧？我在官網上看過攻略了，還和電腦練習了好幾次。」

於是，三秒後，隊友公屏上出現了一行字。
Grunt：非盜帳號，被家裡小孩子偷上了ID，各位，好自為之。
眾人絕倒。
這就意味著，他們不只要損失一個戰鬥力，還要保護這個ID，防止他被敵人殺掉。殺一次，就是送敵人一百金幣啊……完了，只能當個佛爺供著了。
幸好，本隊還有Grunt在，天梯穩定排名前十的職業選手。

「看見左邊的草叢了？」Grunt忽然問。
「嗯！看得很清楚！我螢幕特別好，保證不卡！」
Grunt沉默。
過了三秒：「鑽進去，直到遊戲結束。」
那一整局。
佟年都和螢幕一起蒙在毯子裡，乖乖地盯著螢幕，不敢動一下滑鼠……

Grunt打著哈欠，從沙發上翻了個身，睏頓地看了一眼剛關上電腦的Gun：「老大，你就不能自己註冊個帳號玩嗎？幹什麼總用我的過癮？」
「你說呢？」Gun眼皮都懶得抬。「不幫你多贏幾次，很快你就會掉出天梯前十了。」
這顯然是在質疑Grunt的能力。
「真不想註冊玩玩？」Grunt早習慣散漫毒舌的老大，練就了一身自動過濾嘲諷的功力。
「怎麼？真想我註冊？」Gun隨手將鍵盤推入電腦桌，站起身。
「想啊，還沒和老大打過排位賽，不太甘心啊。」Grunt一本正經地將無框眼鏡戴上，舒展著筋骨，剛想從沙發上爬起來，迎面就飛來一個巨重的資料夾。
「我要是註冊了，還有你們什麼事？去，讓他們把這些都填了，交給領隊，辦簽證。」

黑暗中，Gun剛拿起一條毛巾走過來，他髮梢滴著水，落在肩膀上，再順勢流下去。因為剛洗完澡，也就隨便套了條牛仔褲，還沒繫好扣子。
上身更沒穿衣服。
「搞什麼？」他發現自己被加血，抬眼看了眼螢幕。
這不是昨天那小孩嗎？怎麼還來？剛都沒注意。
退出？積分掉太多。可不退？
昨天就因為大家知道有個不會玩遊戲的小孩在，險些輸了比賽。其實他一個人，完全可以抵上兩個宗師組的高手。但「抗壓力」這種東西很難擁有，明知缺少一個戰鬥力，還是高手對局，難免會有心理負擔。
麻煩……
他隨便擦了擦頭髮，那被抹去水滴的黑色短髮，仍舊溼漉漉的，凌亂地垂在額前。似乎，那漆黑的瞳孔裡有著一抹光，忽然多了些……興致盎然。
他無意識地舌尖舔過下脣。
多個搗亂的也不錯，以四打五很刺激，不是嗎？

於是，遊戲裡，眾人就眼看著Grunt一路向著中路而去，而那個騎著大貓的loli就歡樂地跟在他屁股後邊，每隔五秒，往滿血的Grunt身上扔一個加血技能……
同時，隊友頻道裡：
Grunt：我家小孩，我會擔待。各位管好自己。

佟年忍不住，兩隻爪子都捧住了臉。
無聲地啊啊啊啊了足足三秒。
直到Grunt消失在螢幕上，才胸口怦怦跳著，趕緊騎著大貓迅速跟上。
他說「我家小孩」！我家……我家……
我是他家的……
嚶嚶嚶嚶。
我一定好好給你加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