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膚下之血:亞歷山大‧麥昆,一位天才設計師的誕生與殞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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膚下之血:亞歷山大‧麥昆,一位天才設計師的誕生與殞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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膚下之血:亞歷山大‧麥昆,一位天才設計師的誕生與殞落

定  價:NT$ 550 元
優惠價:9049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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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品簡介
作者簡介
名人/編輯推薦
目次
書摘/試閱

商品簡介

Alexander McQueen
亞歷山大‧麥昆
一位天才設計師的誕生與殞落
————麥昆家族唯一授權官方傳————
這本決定性傳記揭示麥昆的天才來源
他的黑暗作品與其更黑暗人生之間的關聯


「他是複雜又有天分的年輕人,留給我們非凡的遺產,一種宛如他兒時觀看的鳥兒一般,高飛在我們的才華之上。」
——美國《Vogue》總編輯 安娜‧溫圖(Anna Wintour)

 


———這故事是關於———
一個破碎和缺乏安全感的人
一個才華獨特的藝術家
以及一個迷失的男孩
拚命爭取進入最終毀滅他的時尚世界


時尚設計鬼才亞歷山大‧麥昆(Alexander McQueen)於二○一○年二月十一日自殺,年僅四十歲,震驚全球。

《膚下之血》是麥昆家族唯一授權官方傳記,這本決定性傳記首度揭示麥昆的天才來源,深入他的黑暗內心,探索他的黑暗作品與其更黑暗人生之間的關聯性。透過麥昆身旁最親密的人——家人、朋友和男友的多重視角,看這位從東倫敦貧民區出身的天才設計師,如何憑其妖異出位的設計天賦成為時尚寵兒,再一步步邁向頹廢死亡的傳奇一生,堪稱是一部令人遺憾心折的現代希臘悲劇。


‧為世界上最美麗女人設計衣服


麥昆出身卑微,一九六九年出生於倫敦東部的貧民區,從一個倫敦東區計程車車司機的么兒,一路攀爬到名聲、財富和魅力的最高點。他為世界上最美麗的女人設計衣服,包括超模凱特‧摩絲和娜歐蜜‧坎貝爾等人。在商業上,他打造了一個價值數百萬英鎊的奢侈品牌,成為名人和皇室的最愛;最著名的例子是,劍橋公爵夫人凱特王妃在婚禮當天身穿麥昆的禮服。此外,巨星Lady Gaga也是麥昆設計的死忠擁護者,她是麥昆的「靈感繆斯」,曾被稱為「為麥昆而生的女人」。


‧最具時尚天賦的鬼才設計大師


一九九二年,麥昆年僅二十三歲即展露驚人的時尚天賦,創立了自己的品牌。細緻的剪裁、跳出框架的設計、完美的做工,吸引了眾人的目光。Bumster超低腰褲、帶有鳥類元素的設計、骷髏絲巾、犰狳鞋都是他最經典的標誌性設計。他在二十七歲時成為「年度最佳英國設計師」(British Designer of the Year)最年輕的得主,並在一九九六至二○○三年間四度贏得此獎項。他在二○○三年獲得年度最佳國際設計師(International Designer of the Year),同一年又獲頒大英帝國司令勳章(CBE)。

一九九六年,二十七歲的他成為法國時尚名牌紀梵希(Givenchy)的首席設計師,引發不少爭議,也帶來不少驚喜。麥昆在進入紀梵希的第一場時裝秀所展現的才華,讓時尚媒體的質疑立即瓦解。二○○○年,他轉任名牌古馳(Gucci)的藝術總監,古馳同時也入股了他的同名品牌「Alexander McQueen」,自此奠定這位時尚鬼才的崇高地位。


‧敏感的靈魂和那些不持久的愛


但是,在自信的門面和壞男孩的形象背後,是一個敏感的靈魂,努力地在無情的時尚世界中求生。因為要製作更多更有創意的服裝系列,工作壓力加劇,麥昆愈來愈依賴最後導致他落入悲慘結局的毒品。

表面上,他在私生活中,享受著享樂主義的放縱時光。他交了一堆男朋友,卻沒找到持久的愛,而這只有讓他更絕望。當他開始失去最愛的人——首先是他亦師亦友的事業夥伴伊莎貝拉•布羅(Isabella Blow),然後是他母親,他對死亡的迷戀成了一種強迫症,還有縈擾他夢境的黑暗祕密……


‧黑暗作品與黑暗人生的關連性


麥昆曾說「每一層皮膚底下都有血液在流動。」 這本傳記的目的,就是要鑽進他的皮膚裡,揭露其天分的原始來源,展現他的黑暗作品與其更為黑暗的生活之間有何關聯。作者安德魯‧威爾森(Andrew Wilson)透過和他家人、親近友人的深度訪談,以及各種媒體報導的分析整理,梳理出麥昆這一路走來充滿顛頗、驚奇、混亂、成就與嘆息的精采人生。

 

 


本書特色

1. 書封設計靈感取自麥昆經典「犰狳高跟鞋」圖樣,使用高級進口紙張,書名採燙金處理,搭配黑色印銀書腰,整體精美大器,值得珍藏。

2. 書中特別收錄「麥昆生活與工作相簿」十六頁彩頁,首度曝光麥昆與親人、朋友、男友之間的生活點滴,以及在各個時裝秀的幕後故事。

3. 本書即將改編為電影,由《四十五年》(45 Years)、《愛在週末邂逅時》(Weekend)、HBO影集《尋》(Looking)導演安德魯‧海爾(Andrew Haigh)執導。

 

作者簡介

安德魯‧威爾森(Andrew Wilson)

一位獲獎無數的記者與作家。他的作品出現在各處,包括《衛報》、《華盛頓郵報》、《每日電訊報》、《觀察家》、《週日泰晤士報》、《週日獨立報》、《每日郵報》、《新政治家》、《標準晚報》,以及《史密森尼》雜誌。他的著作包括受到好評的《美麗陰影:派翠西亞‧海史密斯的一生》(Beautiful Shadow: A Life of Patricia Highsmith),小說《說謊的舌頭》(The Lying Tongue)、《哈羅德‧羅賓斯:發明性的人》(Harold Robbins: The Man Who Invented Sex)、《鐵達尼號的陰影》(Shadow of the Titanic),以及《瘋狂女孩的情歌:希維亞‧普拉斯及其在泰德之前的生活》(Mad Girl’s Love Song: Sylvia Plath and Life Before Ted)。


譯者簡介
林說俐

台大外文研究所畢業,師事畢安生老師(JACQUES PICOUX)學習法文多年。曾任職多家媒體。譯有《我在雨中等你》、《我接受了她的臉──全球首例變臉手術紀實》、 《週三的謊言》、《馬森巴羅的影子》、《我談的那場戀愛》、《香奈兒:冰與火的女人》、《為了你什麼都可以》等英、法文小說作品。現從事瑜珈教學。

 

名人/編輯推薦

「本書探索這位時裝設計師的天才來源,是洞悉他的黑暗作品與混亂私生活之間關連的絕佳文本。」——《愛爾蘭時報》

「麥昆的故事幾乎像神話一般。它擁有希臘神話伊卡洛斯的所有元素——他飛得太靠近太陽,因而被夢想、抱負給燒毀了。」——《Grazia》雜誌

「亞歷山大•麥昆時裝公司被指責背離其創始人的黑暗天才,這家公司不允許麥昆的幾本傳記出現在他們的展覽上。威爾森在接受《泰晤士報》採訪時表示:『這個擁有李的名字、已晉升為國際品牌的公司,並不想和這本書合作。』」——《泰晤士報》

「麥昆成功反抗他的出身階級,卻被個人心魔追捕。」——《泰晤士報》

「從一個工人階級家庭艱苦出身、歷經暴力姊夫對他的童年虐待,到他驚人的天賦和飽受憂鬱症困擾的名流生活方式,威爾森為這個心亂如麻的靈魂提供深度的見解。」——《泰晤士報》

「威爾森是首位享有『麥昆家庭的祝福與合作』的傳記作家。他的敘述交織了大量來自前同事、學生、朋友、夜店咖,以及性伴侶等方面的見證。本書提醒我們麥昆的非凡想像力,雖然飽受憂鬱陰影之折磨,又參雜了野蠻殘忍的行事作風,卻也永遠改變了我們看待時尚的方式。 」——《金融時報》

「安德魯•威爾森這部令人心碎的傳記直逼麥昆的精采一生,他寫出這個飽含詩意卻也犧牲麥昆的浮華世界。這似乎是粉絲首度能讀到 『在麥昆家庭支持下』的一本傳記,更是一個奇妙好讀、又研究深入的報導。」——《電訊報》

「這是一本具有深刻智慧、引人入勝的書,充滿了見解和看法。我懷疑,時尚界內部人士看不懂書中對他們惡毒世界毫不留情的刻畫,但其他人都看得懂。麥昆有幸有威爾森這麼一名作者幫他立傳。」——《獨立報》

「安德魯•威爾森這本讀起來令人心碎的麥昆傳記,直視麥昆為這應該充滿詩意的時尚界所付出的個人代價。」——《每日電訊報》

序曲

二○一○年九月二十日星期一早上,倫敦聖保羅大教堂外的階梯搖身一變,成了伸展台。從一輛輛豪華黑色轎車中現身的,是一個接著一個的美女,「有些人穿著羽飾來致意,幾乎所有人都是一身黑鴉鴉」。超模凱特‧摩絲(Kate Moss)穿了一件黑色皮洋裝與西裝外套、露出一大片日曬過後的乳溝(一名作家稱此舉為「相當不妥的坦胸露背」。黑珍珠超模娜歐蜜‧坎貝爾(Naomi Campbell)身著黑色羽毛大衣與一雙有著鍍金鞋跟的飾釘長靴。接者抵達的影星莎拉‧潔西卡‧派克(Sarah Jessica Parker),在黑色大衣下穿著具童話色彩的奶油色洋裝。而時尚偶像達芙妮‧吉尼斯(Daphne Guinness),踩著一雙十二吋的厚底黑靴,走在舖石通道上一度踉蹡、差點摔倒在地。這些大明星與一千五百位左右的賓客,齊聚在英國建築師克里斯多佛‧雷恩爵士(Sir Christopher Wren)操刀、位在路門丘(Ludgate Hill)上的巴洛克風格教堂,慶讚英國最被頌揚、也最惡名昭彰的設計師之一。親朋好友稱他為李(Lee),其餘的世人則以亞歷山大‧麥昆(Alexander McQueen)識之;他,就是時尚界鼎鼎大名的「壞男孩」。

當賓客於聖保羅大教堂內就座,管風琴手開始彈奏英國作曲家艾爾加(Edward Elgar)「謎語變奏曲」(Enigma Variations)的第九變奏「寧祿」(Nimrod)。關於選曲,它身為隱藏式主題的十四段變奏曲之一,正適合此一場合。艾爾加的謎樣主題,如同作曲者所稱,是「隱晦」的,因為「主角從未現身舞台」。這恰好捕捉了這個場合的奇怪矛盾,為了紀念一個不在場的人而舉行,此人卻如鬼魅般,縈繞在儀式的時時刻刻。

確實,麥昆經常被稱為謎一般的人物。「野孩子。流氓。天才。亞歷山大‧麥昆的一生是相當引人入勝的故事。」一位評論家在他死後寫道。「鮮少有人了解,這位英國最具成就的時裝設計師,是個敏感又有遠見的人,從許多面向為時尚帶來了革新。」曾與這位設計師合作過的造型師凱蒂‧英格蘭(Katy England)偕同丈夫搖滾明星鮑比‧吉萊斯皮(Bobby Gillespie)參加喪禮。她稱麥昆是「一個挺封閉的人……,他真的孤立自己,讓自己與一切隔絕。」而麥昆的左右手特里諾‧佛卡德(Trino Verkade)說,「李確實愈來愈內向,最終只能跟很少數的人相處。」儘管有一名觀察家宣稱,麥昆本人可能會喜歡這場紀念儀式,因為這儀式具有「各式各樣的戲劇性、生猛的情感、傳承,以及教會的壯觀與美麗,這些同樣也是他秀上的特色」;但是這名偉大的設計師可能無法坐著聽完這一大長串的讚頌與悼詞。他可能像他自己說的,是「一個來自東倫敦遊手好閒的大嘴青年」。他對自己的能力超級有自信,但是本質上其實非常害羞,每次秀後總是一閃即逝地現身,然後就衝回家或是與朋友共進晚餐。「他會非常訝異自己竟受到如此高度的敬重,」他的姊姊賈姬(Jacqui)說,「其實他會覺得,『我不過是李罷了』。」

儀式於十一點準時開始。不像麥昆的秀總是延遲開秀,一開始,由聖保羅大教堂教規長弗雷澤法政牧師(Reverend Canon Giles Fraser)致詞。「他的一生總是在公眾的注目之下,有光鮮亮麗的一面,也同樣有脆弱與孤獨的一面。」他說。弗雷澤法政牧師身穿為了教堂三百周年紀念設計而鑲有施華洛世奇水晶的金、白色斗篷式長袍。他提到麥昆的成就,他曾在一九九六至二○○三年間四度贏得「年度最佳英國設計師」(British Designer of the Year)、二○○三年獲得年度最佳國際設計師(International Designer of the Year),同一年又獲頒大英帝國司令勳章(CBE)。「我們感謝他的創意頭腦、表演才華,以及他震撼人心的能力。」弗雷澤也感謝麥昆對朋友的堅強守護,對動物的愛(特別是他身後留下三隻狗),還有那副「磨人的個性」——曾經體驗過他那張「利嘴」的人,聽到這番話肯定會心一笑。「當他需要支持與安慰時,他的家人就在身邊,」弗雷澤說,「這也是為什麼,儘管活在燦爛的世界中,他始終不曾忘記自己來自東倫敦,有多麼虧欠自己的至親。」

那天在教堂裡,麥昆的家人與名流、模特兒分區而坐。麥昆的某一任前男友安德魯‧葛洛夫斯(Andrew Groves)留意到,麥昆開計程車的父親羅納(Ronald)以及手足都看起來非常不自在。「他們真的覺得自己與這樣的場合格格不入,」葛洛夫斯說。他在九○年代曾以吉米‧江波(Jimmy Jumble)為名擔任時裝設計師,目前從事時尚教學。「我覺得他們好像不是很了解李所遺留下來的一切。他們好像在問:『這到底是要幹嘛?』」愛麗絲‧史密斯(Alice Smith)是時尚界的獵人頭顧問,在一九九二年與麥昆相識,她對教堂走道兩邊的人腳上鞋子之差異感到驚訝。「這個紀念儀式很奇怪,因為我覺得他的家人與另一邊的時尚咖很不協調。我一直在看雙方的鞋子。他的家人穿的是很正常的名牌鞋,而另一邊則是昂貴、炫耀的誇張鞋款。」

這樣的對比象徵,麥昆人生中的諸多矛盾之一,這是他本人也從來無法完全解決的一種矛盾。「那是他面對的問題,」愛麗絲說,「他的家人行為端正,都是些想好好過日子的好人;但他人生的另一邊,卻是一個完全瘋狂的世界。」那一天的古怪氣氛,是因為賓客中有幾群自成一個圈圈的人,像是超模、女明星、知名設計師、東倫敦的家人,以及老康普頓街(Old Compton Street)的同志友人——但他們彼此並不相識。「那天,一堆人莫名其妙聚在一起,沒有互動,」安德魯‧葛洛夫斯說,「當你出席一場時裝秀,每個人都知道自己的座位在哪裡。如果我參加一場時裝秀,我知道我會在後排,因為我是教育界的人,而安娜‧溫圖(Anna Wintour)會在第一排。我知道,當下我們是同一個世界的人,但是實際上我們不是。」

在主禱文之後,會眾起立唱「我宣誓向祖國效忠」(I Vow to Thee My Country)。這首讚美詩當中,有兩句是麥昆特別有切身感受:「有一個遙遠的國度是我許久以前聽過的/對深愛它者來說是最親愛的故土,對知道它者來說是最偉大的祖國。」麥昆這位設計師,一輩子都在尋找自己的「另一個國度」。麥昆渴望有一個地方、一個國家、一個想法、一個人、一件衣裳、一個夢想,以及一種藥物,可以轉化他的現實世界。但是,如果他真的有癮頭的話(李從不掩飾他吸古柯鹼似乎怎麼吸都不夠),他最終抵擋不了的,是幻想的誘惑。他希望總有一天,可以自他的身體、回憶、遺憾與過去當中,解脫出來。

顯然,麥昆認為,愛具有終極的轉化力量。「當然,他有黑暗面,」凱蒂‧英格蘭在好友過世前三年說過,「但是他也有非常浪漫的一面。李真的是極為浪漫的人,他有許多夢想。他一直在追尋愛,不是嗎?他在追尋愛以及表達他的愛與浪漫。其實,這很超越現實層面。」

設計師的右上臂刺了一句話,英國文豪莎士比亞名劇《仲夏夜之夢》(Midsummer Night’s Dream)裡海蓮娜(Helena)說過的話,「愛情不是用眼睛看,而是用心體驗。」這句話是了解李‧麥昆這個人,以及亞歷山大‧麥昆這名超級巨星設計師的關鍵之一。紐約大都會博物館二○一一年麥昆回顧展「野蠻之美」(Savage Beauty)策展人、同時也是同一展覽在英國V&A博物館展出的策展顧問安德魯‧波頓(Andrew Bolton)說:「海蓮娜的想法是,她相信愛可以將醜化為美,因為愛意的產生是個人的主觀認知,而不是外觀的客觀評估。這一點不僅是麥昆所相信的,同時也是他創作的重點。」

麥昆身為設計師的卓越天分,是安娜‧溫圖演講的主題。「他是一個複雜又天才的年輕人,小時候最喜歡在東倫敦低價國民住宅的樓頂上看鳥,」這名美國版時尚雜誌《Vogue》總編輯,穿著麥昆的金線刺繡黑外套這麼說。「他留給我們非凡的遺產,一種宛如他兒時觀看的鳥兒一般、高飛在我們之上的才華。」在他的設計生涯,自一九九二年中央聖馬丁藝術設計學院(Central St Martins)碩士畢業展,至二○一○年二月過世為止,麥昆駕馭了「他的夢想與心魔」。這也難怪,麥昆的最後一個系列,即他過世前正在籌劃的設計,被《Vogue》美國版總編輯溫圖稱為一場「黑暗與光亮」的交戰,也被非正式地視為是「天使與惡魔」的代稱。在他過世的前三年,麥昆告訴法國時尚雜誌《Numéro》︰「我游移在生與死、喜與悲、善與惡之間。」「李結合了兩件事,時尚的淺薄與死亡的壯麗,」他的藝術家友人傑克‧查普曼(Jake Chapman)說,「其作品的共鳴來自於自我毀滅。我們似乎看到一個人的破碎。」

儘管麥昆生命晚期被憂鬱症的黑雲籠罩,他的生命仍舊充滿擋不了的精力與熱情。他是個毫不害臊的享樂主義者,喜歡一邊坐在沙發上看肥皂劇「加冕街」(Coronation Street),一邊吃著最上等的魚子醬、水煮蛋配土司跟豆子。他喜愛美格美國波本威士忌與健怡可樂、低級庸俗的同志色情片,以及與陌生人濫交。所以,在追悼會上,當安娜‧溫圖坐下來後,作曲家麥可‧尼曼(Michael Nyman)上前演奏他為導演珍‧康萍的一九九三年電影「鋼琴師和她的情人」(The Piano)所配的音樂「心追樂先」(The Heart Asks Pleasure First),是很適當的安排。該片的女主角愛達‧麥奎斯(Ada McGrath)──由女星荷莉‧杭特(Holly Hunter)飾演,是從六歲後就不曾開口的啞女,只用鋼琴表達自我。語言表達也不是麥昆的強項。「我看過他在派對上喝茫了……,完全聽不懂他在講什麼,他也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媒體人與作家珍娜‧史崔─波特(Janet Street-Porter)說。可是,他最有說服力之處,是在他所設計的激進服飾,以及他搬上伸展台的壯觀大秀。「你在作品裡看到的是人本身,」麥昆曾經說過,「我的心都放在我的作品裡。」

曾與李合作過數次的珠寶設計師肖恩‧利尼(Shaun Leane)接在尼曼的演奏之後發言:「我看著你成長,打破疆界,進而成功。」他提到,他最近去了一趟非洲,曾望著天問:「李,你在哪裡?」「我此話一出,一顆流星劃過天際,你回答了我。你撼動了星星,就像你曾經撼動了我們的生命一樣。」利尼也回想起友人的「猥褻笑聲、堅毅的心、大象般的好記憶,以及明亮的藍眼睛。」

當利尼回到座位,一個募款箱在會眾之間傳遞,為歐洲最大愛滋慈善機構泰倫斯‧希金斯信託(Terrence Higgins Trust)、英國知名寵物收容所 「巴特西寵物之家」(Battersea Dogs and Cats Home),以及藍十字(Blue Cross)募款,這些都是麥昆屬意的慈善機構。倫敦社區福音合唱團(London Community Gospel Choir)的靈魂歌聲迴響整座教堂。「奇異恩典,何等甘甜;拯救了像我這般無助的人!我曾迷失,如今已被找回;曾經盲目,如今又能看見。」麥昆的恩典,曾經給過他希望的(至少在早期)就是時尚。愛麗絲記得,李當時是個時間太多的年輕畢業生,經常在她位於聖馬丁道(St Martins Lane)的辦公室出沒,拿起英國時裝業內報章《Draper's Record》這本挺灰暗的出版品(至少曾經是如此);一邊翻頁一邊讚嘆「時尚!時尚!時尚!」然而,我們通常會回答:「拜托,這又不是義大利版《Vogue》。」

福音合唱團唱完「奇異恩典」後,輪到當時擔任《國際先驅論壇報》 (International Herald Tribune)時尚編輯的蘇西‧曼奇斯(Suzy Menkes)發言談麥昆的遠見。「想起麥昆留下的遺產,我記得的是他的勇敢、大膽與想像力,」她說。「可是,我不斷想起他創造的美:其剪裁的流線美感、印花雪紡的輕盈纖細,以及古怪的動物和植物圖案,表現出這位設計師不只關心時尚,也關心這個地球。」她回想起第一次見到李的情景。當時,他是個身處倫敦東區工作室的胖憤青,「拿著剪刀狂野地剪布,碎布淹沒腳踝。」後來,他改變自己,變成一個較為苗條、顯得全然時尚的產品。她記得,當時尚編輯在一場真正無與倫比的秀後衝到後台後恭賀他,他「高興地呵呵笑」。「想像力和表演慾從未壓過他的完美剪裁,也未淹沒他在巴黎高級時裝期間學到的微妙流動,」她說。「我毫不懷疑,而他也沒有:他是個藝術家,只是他用的素材是布料,他的秀充滿了絕頂的非凡想像力。最重要的是,他的作品非常個人化。」

曼奇斯從麥昆的事業開始以來,每場秀都看過,提及她與設計師在那年一月米蘭男裝秀後的最後一次談話。「可是骨頭很美啊!」他當時這樣說,試圖解釋為何「特製的套裝……,以及秀場的壁紙和地板」看起來像是從靈骨塔拿出來的一樣,是為了「將每個人死亡後只剩下骨頭的樣子做藝術化的呈現。」當然,她不應該對這一個最新系列的「即興恐怖」感到驚訝。她說,因為這讓人可以「透過他之前的非凡系列作品,找出死亡和毀滅的先兆。」在走下台之前,曼奇斯又引述了麥昆曾經對她說過的自我描述。有趣的是,設計師本人已經用過去式來描述自己,彷彿他已經死了:「我作品裡的憤怒反映了我個人生活中的焦慮不安。大家看到的是我如何與生活中的自己妥協。這總是與人類的心靈有關。我的作品就像是我自己的性格傳記。」雖然,曼奇斯敦促會眾用英國詩人濟慈的詩 〈希臘古甕頌〉(Ode on a Grecian Urn)來記住麥昆,「美即是真,真即是美,這是你在世所知的一切,亦是一切你所需知的」,但是親友終難忘記這位四十二歲的設計師是怎麼死的。二○一○年二月十一日,就在他母親葬禮的前一天,他在倫敦上流住宅區梅菲爾(Mayfair)的家中自殺身亡。

莫瑞‧亞瑟(Murray Arthur)是李在一九九六到九八年之間的男友。當他得知麥昆的死訊和在追悼會上時,他的心裡都感到有種巨大的失落感。「我記得我無法低下頭,」他告訴我,「我必須一直仰著頭,因為我知道如果我低頭,眼淚就會落下來,而我就會開始哽咽。」他與許多觀眾一樣,覺得接下來冰島歌手碧玉現場演唱美國爵士女伶比莉‧哈樂黛(Billie Holliday)的「憂鬱的星期天」(Gloomy Sunday),特別讓人難過:「憂鬱的星期天,我與陰影共度。我的心與我已經決定要結束這一切。」

穿著「羽毛狀灰棕色裙子和一對羊皮紙製翅膀」,碧玉看上去像是經常出沒在麥昆秀上的混種生物;一個半女半鳥,像個受傷的小美人魚愛麗兒(Ariel),吟唱著極富創造性想像力的黑暗面。

由匈牙利詩人拉斯羅‧賈佛(Laszlo Javor)創作的歌詞內容,人稱「匈牙利自殺歌」, 既象徵麥昆內心煎熬的詩意昇華,也代表他身後親朋好友所遭受的絕望感。在麥昆死後的黑暗氛圍中,許多親密友人和部分家庭成員都起了自殺的念頭。「憂鬱的星期天」也可以看成是麥昆致其友人兼早期導師伊莎貝拉‧布羅(Isabella Blow)的遺作讚歌。患有憂鬱症的她在二○○七年五月喝除草劑自殺。伊莎貝拉死後,麥昆愈來愈痴迷地想進入陰間,聯繫逝去的朋友,並且花了數百英鎊找媒介和靈媒去找她。「李沈迷於來世,」阿奇‧瑞德(Archie Reed)說,他在一九八九年認識李,十年後成為他的男友。「我覺得伊莎貝拉與他似乎都急著赴死。」

伊莎貝拉與李的關係是錯綜複雜的,一個是出身名門貴族、臉龐宛如一個中世紀聖徒,另一個則是出身倫敦東區計程車司機的超重兒子。她曾說李的牙「看起來像是史前巨石陣」。他們的友誼之所以穩固,來自兩人都熱愛時尚變身的力量,時尚得以改變與改造那些自覺醜陋、害羞、奇怪或是不為世界所容者的外觀和心態。他們兩人都知道,時尚不僅是表面。「對我來說,變形有點像整容,但較不激烈,」麥昆在二○○七年說過,「我試著讓我的衣服有同樣的效果。但最終,我這樣做是為了轉換心態更勝於轉換身體。」最終,時尚沒能救得了他們兩人當中任何一個。事實上,也有人聲稱是時尚業造成了兩人的死亡。根據麥昆的說法, 伊莎貝拉 「會說是時尚殺了她,」但是他又說,「很多時候這也是她自己允許的。」關於麥昆自己的死,也是同樣的情況。

禱告之後,在帽飾設計師菲利浦‧崔西(Philip Treacy)的帶領下,傑森‧蘭道牧師(Reverend Jason Rendell)、設計師的外甥蓋瑞‧詹姆斯‧麥昆(Gary James McQueen;譯注:蓋瑞•詹姆斯•麥昆從母姓)、亞歷山大麥昆公司的執行長強納森‧艾克羅伊德(Jonathan Akeroyd),以及倫敦社區福音合唱團再次起立,吟唱昆西‧瓊斯(Quincy Jones)的歌曲「也許上帝正在給你提示」(Maybe God Is Tryin’ to Tell You Something)。親友起立祝福,隨後「平靜地走進世界,」教堂牧師說,「堅守良善;絕不以牙還牙。」這時,一名穿著麥昆設計之格子花呢的風笛手唐納‧林賽(Donald Lindsay)優雅地走下中央走道,在電影「梅爾吉勃遜之英雄本色」(Braveheart)的主題曲風笛樂聲中,帶領會眾走出教堂。當會眾聚集在聖保羅教堂的階梯上,他們聽著其他二十幾個都穿著格子呢短裙的人演奏風笛。「整個集會就像他的一場服裝秀,」李的前男友之一安德魯•葛洛夫斯說,「我們都在咒罵他,只因為他選的音樂,完全逼出了你所有的情感。」

麥昆是一個反理性的人,他的正規教育可以說是不完整的,但他與生俱來就有挑起和操縱情感的能力。「我不想弄一個雞尾酒會,我寧願大家離開我的服裝秀去嘔吐,」他曾經這麼說過。「我比較喜歡極端的反應。」他肯定造成了意見分歧。「他是獨一無二的,告別式苦樂參半、完美無瑕,」莎拉‧潔西卡‧派克在紀念活動之後說。凱特‧摩絲只說「我愛他」,珠寶設計師肖恩‧利尼則說,麥昆「從來不知道有多少人關心他。」然而,不可否認,一定有人感覺被背叛、沮喪,以及生他的氣;很多時候,那也是同樣一群愛他至深的人。「他是唯一一個,不管做什麼我都會原諒他的人,」好友安娜貝拉‧尼爾森(Annabelle Neilson)說,她與麥昆的其他幾位友人一起策劃這場儀式。「也許你更會原諒不好相處的人。」他形容自己,是「一個浪漫的精神分裂者」,一種自己跟自己過不去的個性。

創作對麥昆來說從來不是難事(他說他可以在兩天內策劃一個服裝系列),因為他用赤裸裸又不受約束的自我為主題。「我的設計一直充滿自傳色彩,」他在二○○二年說過,「大多與我自己的性生活,以及我怎麼跟自己相處有關——感覺像是透過我的服裝設計來驅魔。它們與我的童年有關,也與我對人生的思考以及我從小被教導的人生價值觀大有關係。」借《紐約客》(The New Yorker)作家茱蒂‧舍曼(Judith Thurman)的話,他的作品可以當作「一種懺悔詩篇」來解讀。在同一篇文章中,茱蒂‧舍曼還提及,「治療孩童的治療師常會使用娃娃的角色扮演,做為引發他們講出故事和感受的工具;同樣地,你可以感受到,時尚的角色扮演,正是麥昆的工具。」

他的一生有許多黑暗民間故事或是神話傳說的元素。這是一個害羞、長相奇怪的男孩,從一個貧窮的勞工階層背景,運用他的哥德式想像力,化身為時尚超級巨星的故事。他在四十歲死時,已經積累了兩千萬英鎊的財富,但在這一路上也失去了一部分的純真。正如一位評論家指出的,他的一生是一個「充滿希臘悲劇黑暗色彩的現代童話」。

也難怪大家會發現,在他的遺作「天使與魔鬼」的系列當中,有一件精緻的外套「上面置有塗金漆的羽毛」,影射的是在聖保羅教堂師施展神奇雕刻功力的雕刻家格林‧吉本斯(Grinling Gibbons)。這是伊卡洛斯(Icarus)的希臘神話,這個以蠟翼飛上天空的男孩,因野心過大而太靠近太陽。麥昆短暫的生命中充滿鳥的意象,包括他兒時在住家後面、東倫敦低價國民住宅樓頂上觀看的猛禽;到他以「鳥」為名的一九九五年春夏系列中的美麗燕子圖案,靈感來自荷蘭版畫藝術家艾雪(M. C. Escher)的插畫與希區考克(Sir Alfred Hitchcock)的電影。然後,還有老鷹、紅隼和獵鷹。他在伊莎貝拉‧布羅與丈夫德瑪•布羅(Detmar Blow)位在格洛斯特郡鄉間大宅希爾斯(Hilles),學會了控制這些猛禽。「他是一隻野鳥,我認為他會讓衣服飛,」伊莎貝拉這樣形容她的朋友。」

有些人還有更近一步的比喻。「他的舉止就像一隻鳥,焦躁而緊張,很少有眼神接觸,」記者法西‧張伯倫(Vassi Chamberlain)說。麥昆容易厭煩和不安,有時因而表現得就像有注意力缺失症(attention deficit disorder)的人一樣。他經常會從昂貴的異國假期提前返家,像一隻鳥或野生動物,討厭被約束或是控制。他最具挑戰性的作品,探索了混生與突變的概念,就像始終以股狀纏繞方式存在我們DNA裡的原始和野蠻狀態。他最喜歡的書,是薩德侯爵(Marquis de Sade)的《索多瑪的一百二十天》(The One Hundred and Twenty Days of Sodom)和徐四金(Patrick Suskind)的《香水》(Perfume: The Story of a Murderer),探討人類犯罪與黑暗面的作品。他為時尚界看似膚淺的世界,注入了古典佛洛伊德學派的概念,包括夢境和妄想、圖騰與禁忌、自我和本我,文明及其不滿。「我的想法跟街上的一般人不一樣,」他說,「有時候我的想法很邪惡。」他將離經叛道和墮落頹廢,加以視覺化與真實化;把黑暗的想法包裹在精緻的布料裡,用優雅的剪裁來建構作品。儘管一再被人指控為厭惡女性,他的那些衣服對女性來說,卻是漂亮、無比強大的。「當你看到一個女人穿著麥昆的設計,那帶有特殊堅硬感的衣服,讓她看起來很強大,」他說,「會讓人退避三舍。」

這本書要講述的是,麥昆這一生扭曲的童話故事,從他在東倫敦艱辛的成長經歷到時尚的享樂世界。最接近麥昆的人,包括家人、朋友和戀人,首次開口談這個他們所認識的人:一個支離破碎、沒有安全感的個體,一個迷失的男孩如何努力奮鬥,以獲得進入一個終將摧毀他的世界。

「每一層皮膚底下都有血液在流動,」麥昆曾經說過。這本傳記的目的,是要鑽進他的皮膚裡,揭露其天分的原始來源,展現他的黑暗作品與其更為黑暗的生活之間有何關聯。「麥昆完全不是大家所期待他的樣子,」一位觀察家在他過世前六年如此寫道。

「他是自我導致的受損藝術作品。」

 

目次

序曲

第一章
第二章
第三章
第四章
第五章
第六章
第七章
第八章
第九章
第十章
第十一章
第十二章
第十三章

後記

誌謝
亞歷山大‧麥昆女裝秀年表(一九九二年至二○一○年)
照片來源與致謝
註釋


 

書摘/試閱

第三章

「如果你是一個不適應環境的人、到哪裡都格格不入的話,
那麼,藝術學校將會是你可以感到賓至如歸的地方。」
——路易絲‧威爾森(Louise Wilson)教授


李捧著一堆衣服,走在有點破舊的長走廊,前往芭比‧希爾森的辦公室。他敲了門,然後在門前等候。被一個時尚作家形容為「貴族」和「老派」的芭比,打開門看到一名年輕男子,以為他是個信差。「請問有什麼事?」她問,「你要找誰?」「妳,」李回答。

「可是我沒約人啊。」

李告訴希爾森,是麥基特里克建議他來找她的。正在忙的芭比說,他可以進到她的辦公室,但她只有五分鐘的時間。李把一堆外套扔在沙發上,並且告訴希爾森:「這些衣服是我剪裁的,我曾經是羅密歐‧吉利的打版師;所以,我想我可以來妳這裡當裁縫。」芭比在腦海裡駁回了這個想法。她推論,他當打版師太年輕了,她的學生不會把他當回事。但她對他的經驗感興趣,不僅是他在吉利的經驗,還有在西裝街薩佛街的經驗。

「你曾經設計或繪製過什麼嗎?」她問。

「我這輩子都在畫圖,」李說。

芭比約麥昆幾天後再帶他的繪圖作品集過來。當她看到他的繪圖,她後來以「超群出眾」來形容3,立即讓他進碩士班;儘管他在時裝設計、針織或印花紡織品方面沒有必備的學士或學士後第二專長學士學位資格。「他驚呆了,完全地驚呆,」芭比說。她告訴他,無法提供他獎學金,所有的補助金已經被分配完了;但是如果他能籌到學費,她願意讓他入學。「無疑地,我認為眼前這個人具有天分,」她說,「他只是比較沒有魅力,沒有什麼真的優勢。但我想,如果他真的在乎,就必須給他一個機會。」希爾森叫他去找當時的時裝和紡織品院長珍‧雷普利(Jane Rapley),並且告訴她:「珍,我收了一個學生;他沒有任何入學資格,他可能會中途輟學,但是我要收他。」

後來,麥昆形容芭比‧希爾森對他而言「宛如母親」,「她很嘮叨,但是我又很需要她。」有一名時尚作家說,「這兩個人是很不可思議的大公爵夫人與足球流氓的組合。」在聖馬丁師從傳奇人物米瑞兒‧潘伯頓(Muruel Pemberton)的訓練結束後,希爾森曾經替《Vogue》雜誌畫過時尚插畫。精通時尚史的她,記得出席一九五○年代香奈兒復出大秀的情景。「這樣大家就知道我是哪個年代的人了……。大家都出席那些秀,從瑪琳‧黛德麗到芭芭拉‧史翠珊(Barbra Streisand),」她說。她在大學時期,輔導過的英國最好和最出色的天才,包括帽飾設計師史蒂芬‧瓊斯(Stephen Jones)、約翰‧加利亞諾、設計師里法特‧沃茲別克(Rifat Özbek)、約翰‧佛萊特(John Flett),以及宋佳‧納塔爾(Sonja Nuttall)。「這個碩士課程與其他的課程完全不同,」芭比說,「背後的概念,是讓學生組成一個團隊來合作,就像在這個行業裡一樣。因此,它包含一部分的時尚設計,一部分的圖樣設計。我不想讓這個課程只是純粹的學術活動,整個重點是讓學生更專業。」

在聖馬丁學習的前景讓李興奮地返家。然而,他也很確定,家人將永遠無法湊集足夠繳學費的錢(當時學費約為一年一千九百八十五英鎊)。解決方案來自於他的姑姑芮妮‧荷蘭(Renee Holland),她的父親山繆爾‧麥昆(Samuel McQueen)於一九八六年去世後,她繼承了一筆小遺產。「芮妮曾在服裝行業工作,在倫敦東區當裁縫,」李的姊姊珍娜說,「她很早就清楚李的能力。她很早就看出他的天分,我想李還曾經幫她做了幾件洋裝,她因此高興得要命。她知道他能裁衣服,她很喜歡那些布料的垂墜感與合身的程度。因此,在芮妮的幫助下,李得以入學。」

當李在一九九○年十月開始就讀聖馬丁,他覺得這也許是自己第一次有了歸屬感。「我真正喜歡的是言論自由與被志同道合的人包圍,」他後來說,「這對我來說是一個令人興奮的時期,因為我看到,原來這世上有其他人和我一樣。」取代芭比‧希爾森成為碩士時裝課程主任的路易絲‧威爾森說:「這正是藝術學校的迷人之處。如果你是個不適應環境的人、到哪裡都格格不入的話,那麼,藝術學校將可能是你會感到賓至如歸的地方。」威爾森帶著鍾愛的情感,回憶位在查令十字街一百零七號的聖馬丁建築。「如果你試圖去描述它,你會說,這就好像來到一座俄羅斯的廢棄醫院,」她說,「就像走進一間尚未被改造的最佳破舊倉庫。那裡有打不開的窗戶,地板被漆成紅色。工作室裡有四張打版桌,其實只是疊在舊五斗抽屜櫃上的四塊板子,這些桌面都太低,讓你得彎腰到受不了。但這個地方就是棒。」

中央聖馬丁學院成立於一九八九年,是成立於一八九六年的中央藝術設計學校與成立於一八五四年的聖馬丁藝術學校合併後而成的學校,向來以培養文化激進主義的精神聞名。畢業校友包括英國藝術家盧西安‧佛洛伊德(Lucian Freud)、演員約翰‧赫特(John Hurt)、彼得‧布萊克爵士(Sir Peter Blake)、漫畫家傑洛‧史卡夫(Gerald Scarfe)、英國雕塑大師安東尼‧葛姆雷(Antony Gormley)、導演邁克‧李(Mike Leigh)、果漿樂團主唱賈維斯‧庫克(Jarvis Cocker)、女樂手P. J.哈維(P. J. Harvey),以及衝擊合唱團(The Clash)的團員。一九七五年十一月,性手槍合唱團(Sex Pistols)聲名大噪地在酒吧演奏了他們的第一場演出(曾經擔任過該團貝司手的格倫‧馬特洛克(Glen Matlock)曾在該校念過藝術)。實驗不僅受到鼓勵,甚而備受期待。「你只要畫得出來,就做得出來,」米瑞兒‧潘伯頓說,「沒有什麼是不可能的,你只需要找到做的方式。」一九八四年,自聖馬丁畢業的約翰‧加利亞諾,後來告訴時尚記者漢米希‧鮑爾斯(Hamish Bowles):「你可以身處在雕塑家、藝術家、平面設計師和電影工作者當中。」學生聚集在戴夫(Dave’s)咖啡吧,那是一個位在一樓的昏暗房間,裡面充滿了骯髒的富美加(Formica)塑膠貼面桌子和扁掉的沙發。在七樓(藝術系的故鄉)有一個淋浴區,後來變成臭名遠揚的同性戀釣人場所。「我課上有些男孩,在蘇活區搞出租男孩的生意,」路易絲‧威爾森說,「他們會把客人帶到淋浴間。」

李第一天在學校就與同學西蒙‧安格拉斯看對了眼。這個年輕男子與其他碩士生一起,在三樓的工作室參加一個小組討論。每個學生必須展示先前的作品,並在班上其他老師面前,解釋自己設計的作品,以及誰會是他們的理想客戶。西蒙設計了一系列以格子呢為主題的印花,清楚展現了他的藝術眼光。而李顯然被各氏族的圖案花色所吸引,於是問他是怎麼做到的。

「我還以為這小子很年輕,像是十四、十五歲,可能某個老師的孩子,」西蒙說,「他穿著寬大、髒到令人作嘔的喇叭牛仔褲,還有一件看起來很髒的舊式棒球T恤,胸前還印有美國原住民的頭像。他不像其他學生,努力穿得像是聖馬丁時尚學生的模樣。我必須承認,這小子問我怎麼做出我的作品時,我有點不屑一顧。總之,我們經歷了對彼此品頭論足的階段,而他這個人呢,用看起來非常俗氣的芭比娃娃般的插圖,製作了他的時裝設計計劃。芭比問他的客戶是誰,他說:『凱莉‧米洛(Kylie Minogue)』。這是在凱莉變紅之前,我和李都笑了起來。然後,李秀出他的作品,就在那時我對自己說:『喔,天啊,他是一個學生。』他展示了他的繪圖,看起來好像是用雞腳沾上墨水繪製而成,他畫的是沒有頭髮的女孩,尖尖的鼻子,穿著很高的高領毛衣覆蓋著臉。我心想,『哇,這真的挺有趣』。從那天起,我們一拍即合。」

李和西蒙愈聊愈發現,彼此有很多共同點。西蒙跟李一樣,都來自勞動階層,都是同志,也都費盡心思在時尚業累積經驗。根據安格拉斯的說法,在彼此互動過程中,友誼單純的程度讓他感到驚訝。他和麥昆在工作室裡可以你一言我一句地大肆批評一些時尚品牌,如馬丁‧馬吉拉(Martin Margiela)和海爾姆特‧朗(Helmut Lang),而有些學生似乎一點基礎的時尚知識都沒有。李和西蒙曾嘲笑他們的一個同學,他堅持把義大利品牌凡賽斯(Versace)念成Versayz。

「打從第一天,大家對李的感覺不是愛就是恨,」另一位碩士班的學生蕾貝卡‧巴頓(Rebecca Barton)說。她記得,先前有一天在班上,學生要向大家展示自己設計的系列。李站起來說,他是如何從愛斯基摩人身上得出靈感——他設計了大件的連帽白色皮革外套。「然後,李狠批了其他每一個人,說:『這是垃圾,你沒有做這個或那個。』有些人真的被他搞得很生氣,我想,很多人會覺得他不好相處。不過,我覺得他很可愛。我們之所以處得好,是因為我們都很毒舌。」

蕾貝卡記得,李曾經模仿他們的一個同學,把碩士班工作室外的長廊當作伸展台走秀。顯然,這男孩會做作地昂首闊步走伸展台,而李「則穿著他的寬褲、屁股露出來,笑著走來走去模仿這個同學。」巴頓記得最清楚的其中一件事,是麥昆的笑聲,「他很愛笑,很大聲,笑聲又長又尖,」她說。雖然李會刻意疏遠一些學生,擺出一副兇巴巴的模樣,他自己其實對別人的批評極度敏感。他的同學阿黛兒‧克拉夫(Adele Clough)記得,有一次當她不假思索地攻擊他,抨擊他為某個大學活動所做的宣傳海報。「那真的畫得很糟糕,而且還犯了拼寫錯誤,」她說,「我告訴他:『如果你沒有為你的工作感到自豪,你將永遠不會有任何進展。』我意識到,我說得太過火了,因為他完全沈默。你看得出來當一個人聽到同樣的批評太多次的那種表情。」東尼‧麥昆回憶,弟弟上課時有多認真。他記得有一回李要完成一個與串珠有關的作業。麥昆徵召姊兄姊,幫他以特定的順序串起不同顏色的珠子,但是東尼犯了一個錯誤,李告訴他,他得重新開始。「李,弄這玩意兒是要幹嘛啊?」東尼問。「你閉嘴快弄啦,」李回答。

李也與一個中印混血的年輕同志雷瓦‧米瓦沙加(Réva Mivasagar)成為朋友。雷瓦比其他同學晚兩個星期進聖馬丁。起初,他覺得麥昆的行為很粗魯又惱人。當雷瓦走近他時,李正坐在工作室內使用燈箱繪圖。李問他是哪裡人,當雷瓦告訴他自己在雪梨長大,他開始提問一堆「關於身為澳洲人的極瘋狂問題,關於烤肉的俗套問題。講一講之後,又擺出一副『別吵我因為我正在畫圖』的樣子」。一開始吸引他們湊在一起的是對時尚的熱愛。「大部分的設計師他都討厭,但是他喜歡海爾姆特‧朗、川久保玲(Rei Kawakubo)與馬丁‧馬吉拉。」雷瓦憶起,李會在軍用品二手店買便宜的衣服,然後在背部添加一塊紗布和品牌特殊的四個角白線挑針的商標,讓人以為他穿著正版的馬吉拉。雷瓦喜歡李的「創作力、驅策力,以及他對美的觀點」。李總是告訴他,他們兩人都是「不適應環境的人」——「說實話,我認為其實是因為我們跟其他的同一屆學生沒什麼共同點,所以我們透過自然選擇,比較常混在一起……。李和我都想要探索倫敦,無論是透過畫廊展覽、電影、戲劇、博物館與圖書館,或是深夜的場合,以及任何形式的另類生活方式。身為設計專業的學生,我們有一個共同點,就是我們一直在尋找新的視覺刺激或是具有美感、能吸引注意力的視覺元素,以實現創作的高潮。」

路易絲‧威爾森,於李就學聖馬丁的一年半期間,從客座導師升為碩士班主任,她憶起麥昆永不滿足的好奇心。有一天,一名聖馬丁的畢業生潔拉汀‧拉金(Geraldine Larkin)帶了一些刺繡圍巾來學校,而「李走過去看所有的刺繡,問她一切關於珠繡的問題,」路易絲說,「他就是這樣的一個人——他會像吸塵器一樣,吸入所有資訊。」以直言不諱的兇悍而聞名的路易絲,承認李有一定的剪裁天賦。但是,她堅持除此之外,李沒有別的特點。「不過,我記得他總是待在學校,他是會使用打版設備的人。李總是在那裡裁他的東西。」

有時,在客座設計師或講師的談話中間,李會打斷人家並且開始爭辯。有些學生覺得這一點很難忍受,他們跑去找芭比‧希爾森抱怨。「一小群大概三、四個學生覺得情況很尷尬。他們跟我說:『芭比,妳幹嘛收他當學生?』我說因為我覺得他非常有才華,我告訴他們,我以為他會安定下來。他是一個非常聰明的孩子,只是缺乏良好的教育。他不知道如何做人,但那正是有趣的地方。」不過,有幾次,麥昆符合都市智慧的態度得到了回報。蕾貝卡‧巴頓記得,有一次,一名設計師來參觀學院,要求學生做出一個特定的工作項目。「李拒絕做,因為他說那個設計師只是想偷我們的點子,」她說,「他真的很憤世嫉俗,但是你知道嗎?我做了一件上面有一個紅色十字架的T恤,結果被那位設計師剽竊,到處銷售。李說:『我早就告訴妳會如此,妳真是一個輸家。』」

隨著課程的進展,蕾貝卡和李在一起度過的時間愈來愈多,大多是她位在西敏的小公寓,以及後來在倫敦北部的另外一間公寓。兩個朋友制定出一個互惠互利的方案:李做飯給她(他會做美味的義大利麵焗烤,這是他在義大利時學會的),而當作回報,等她上床睡覺後,她會把她的錄影機讓給他觀賞同志A片。麥昆嚴重的牙齦疾病還沒有治好。當蕾貝卡醒來,會發現與她共用床的李,已經把她的枕頭弄得到處都是血。「他講話時會噴血,」她說,「那個時候他不是非常有吸引力。他又胖又長痘子,他有很多性活動,但沒有與同一個人超過一次以上。有時候,他會出去鬼混一夜,他會回來告訴我所有可怕的細節。他會去肯頓水門市場(Camden Lock)見一個人,他們會去一條小巷內發生性關係。他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要踰越道德。」有一次,兩人一起去夜店,但是李告訴蕾貝卡,說她跳舞跳得很爛,他不想被人看到他們倆站在同一個舞池裡。「李的節奏感很好,但是他很瘋狂,」她說。

西蒙回憶,自己第一次晚上跟李一起出去玩。他才剛花了幾個星期與男友在希臘環島旅遊,當他回到倫敦,才意識到他多麼想念麥昆。西蒙打電話給他,兩個年輕人來到「水果機」(Fruit Machine),即同志夜店「天堂」(Heaven)的週三主題夜,地點就位在查林十字車站下方。「那是我們第一次約出去,我們玩得好開心,」他說,「我們都喜歡跳舞、出去玩、耍騷,以及釣人,基本上我們很會玩。」那天晚上,西蒙記得,有一個帥哥圍繞著李打轉。他看著那個男子走過來,與他的朋友說話,然後一下子就不見人影。西蒙問李發生了什麼事,他回答:「我問他有沒有大屌。」我說:「李,你開口的第一句話不可以是『你有沒有大屌?』可是他歇斯底里地大笑。

李會與雷瓦一起去「倫敦學徒」(London Appentice),那是靠近老街(Old Street)一個風格粗野的酒吧形態之俱樂部,或者各種「在東倫敦的同志俱樂部」。根據雷瓦的說法,他們「真的混了太多、太多、太多的夜店 ……,他們從來就不是用孤注一擲或低俗齷齪的心態去探索……,他想去任何一個有邊緣特質的地方。有各式各樣的夜店,我現在都快記不起來了。我們從來不去那種只是一般、普通、正常的迪斯可。」

李和雷瓦也會常去Ad-Hoc特殊店(提供非一般人用的變裝店),那在穆爾街(Moor Street)和老康普頓街的轉角處。在這裡,大家可以找到所有幻想中變裝用的服裝。Ad-Hoc特殊店出售英式造型綁帶褲裝(bondage trousers)、PVC背心,以及男人尺寸的女鞋。而他們的客戶都是夜店咖、妓女、肌肉男同志、變裝皇后、造型師,以及設計師等的一種奇怪組合。「有一天,我去那邊上班,設計師安娜蘇(Anna Sui)、馬可‧雅克布(Marc Jacobs)、攝影師史蒂文‧梅塞(Steven Meisel)與演員模特兒安妮塔‧帕倫貝格(Anita Pallenberg)走進店內,買了一大堆東西,」法蘭克‧法蘭卡(Frank Franka)說,他現在是一個住在紐約的攝影師。「另一天,一個老人想買一些女鞋。他走了進來,在店內滿地爬地找鞋。」夜店促銷者會在店內放置夜間活動宣傳單,因此Ad-Hoc特殊店成為倫敦蓬勃發展之夜生活的訊息熱點之一。「當時,龐克文化正在復興,而這個地方正是起始地,」法蘭克說,他後來和李熟識了起來。店經理艾瑞克‧羅斯(Eric Rose)在溫哥華長大,但是自從八○年代末就一直住在倫敦。他記得,當年麥昆會來Ad-Hoc特殊店內挖寶、挑衣服。李喜歡他的加拿大機智、誇張式幽默,以及他不同的社交圈,而艾瑞克則被麥昆的無秩序狀態所吸引。艾瑞克記得,有一次,他與李和在Ad-Hoc特殊店地下室假髮店工作的大衛‧卡波(David Kappo),去梅菲爾參加一個向女歌手凱莉‧米洛致敬的家中派對。「我們把酒通通喝光了,然後決定離開,」他說,「李表現出『爛死了,我們走吧』的樣子。我們下樓時,麥昆拉了火警警報器。我說:『你在幹嘛啊?』,他說:『這個舞會爛死了——我們都不開心了,誰會開心啊。』我覺得他也太調皮了吧。他有種『管他的』之調皮態度。」

通常,週五晚上,李會與蕾貝卡‧巴頓在蘇活區學校附近的一家披薩店碰面。這兩個朋友會享受當日晚間的披薩買一送一優惠。「我會是那個付全額費用的人,而他會是那個付一便士的人,」蕾貝卡說。就是在此地,有天晚上李告訴她,自己兒時遭受過性虐待。「他沒告訴我多少細節,但我知道那不只發生過一次,」她說。蕾貝卡記得,他們在聖馬丁時期,李曾在蘇活區的一間酒吧幫她安排了一場生日驚喜派對。有一次,他送給她自己做的項鍊當禮物,還有一張他自己的奇怪黑白照,腰部以上赤裸,身上裹著看起來像是保鮮膜的東西。在照片背面,他潦草地寫著:「給我最親愛的貝卡,很愛你的李」。「他真是個寶貝,」她說,「他可愛、有趣又調皮。」

他還花了很多時間與朋友塔妮亞‧韋德(Tania Wade)在一起,他是有一天晚上在「分所俱樂部」(SubStation)認識她的。塔妮亞當時住在俱樂部附近沙夫茨伯里大道(Shaftesbury Avenue)上的公寓,當聚會結束時,她經常邀請一群年輕的男同志到她家留宿。「一排排各式各樣不同的男孩。一個人帶著枕頭套,另一個帶著法蘭絨巾或抹布毛巾。李是其中一個,」她說,「我馬上就喜歡上他,他真是個好玩的人。」塔妮亞介紹他認識法式蛋糕店貝爾多屋(Maison Bertaux),它是家位於希臘街上由她姊妹蜜雪兒(Michelle)經營的甜點店。他會點一個水果起司蛋糕或丹麥蘋果酥,加上伯爵茶,到樓上的長椅上享用。「他總是想做衣服給我穿,我永遠不會忘記,他坐在縫紉機旁邊的畫面,」塔妮亞說,「他是如此專注,就像一個有躁症的人似的,像一個瘋子。我告訴他,有一些他為我做的衣服,需要五個人幫我穿上,而有些衣服是沒辦法穿的。『妳這個放肆該死的母豬,』他如此回答。」 有一次,當朋友聚在一起,他要她給他材料,好幫她製作洋裝,而她卻找不到合適的東西。「結果,他想用他自己以棉線製成的床罩來做洋裝,」她說。

一九九一年十月,包括李、阿黛兒和蕾貝卡等幾名時尚班的學生,集體跑到巴黎,嘗試討票進入秀場看秀。「對於倫敦的時裝學生而言,偷偷潛入秀場,顯然是一種成人儀式,」時尚作家瑪麗詠‧休姆(Marion Hume)說,「中央聖馬丁的學生……,對這件事最拿手了。」他們搭乘火車和渡輪,然後住在牆壁剝落的便宜旅館。蕾貝卡已經拿到了紀梵希(Givenchy)的秀票,她記憶中,那場秀上全是「可怕的花朵主題禮服」。李也沒有留下深刻印象,「我不敢相信妳叫我看這場秀,」他告訴她,「爛死了。我才不會幫這樣的牌子設計。」五年後,當蕾貝卡聽到麥昆被紀梵希聘用為設計師的消息,這段記憶使她不免發笑。

在巴黎,李鼓動同學阿黛兒偽裝成一個模特兒,藉此進入海爾姆特‧朗的秀。結果詭計奏效——一些被預訂的模特兒生病了沒來,海爾姆特‧朗的團隊必須召集更多女孩來走秀。突然,身穿羅密歐‧吉利品牌外套的阿黛兒,一想到要繼續假裝下去,並且走上伸展台,感到嚇壞了。她躲在廁所,思考該怎麼辦。「然後,我走了出來,發現椅子上擺著多出來的秀票,於是就拿了票走到外面,交給李和其餘的同學,」她說。歷經這次成功的鼓舞後,李勸阿黛兒再次嘗試同樣的伎倆,企圖闖關一場由公關顧問琳恩‧弗蘭克斯(Lynne Franks)管理的服裝秀。但這一次的安全管理嚴密多了,主辦單位握有每一名他們預定的模特兒之照片用以比對。但是,李沒有放棄,他想出了另外一個計劃:他要阿黛兒假裝她與造型師愛德華‧艾寧佛(Edward Enninful)一起工作。「李向我介紹艾寧佛這個人,他以為他知道他的一些事情,我把他講的一切都重複告訴琳恩‧弗蘭克斯,她要我形容他的長相,」阿黛兒說,「但是琳恩後來轉過來對我說:『妳難道不知道他是黑人嗎?』我這才知道,李全是胡謅。」

當學生回到倫敦,芭比‧希爾森問他們,在巴黎看了哪些博物館。「我們一個展覽也沒看,也沒畫什麼設計圖,我們只是真的玩得很開心,」蕾貝卡說。芭比聽了不太高興,她告訴學生,她對他們的看法。相較於路易絲‧威爾森表達自己觀點時所用的力道,這樣的斥責根本不算什麼。她的說教不時穿插著「幹」,而且根據一名評論家的說法,她會「在任何一個學生犯錯時,飛踢模特兒假人」。

從課程一開始,麥昆和路易絲‧威爾森就相處困難。當李覺得對方有道理的時候,他會接受批評。比如有一次,威爾森指出「他在烏干紗之間放了這些珠子,我記得當時說他是急促之下弄出來的,那個點子是從卡拉漢那邊來的」。但是,當時在課程繼續進行之下,而且路易絲後來當上主任,他們之間的關係愈來愈糟糕。「他與路易絲之間常有衝突,因為他們其實個性很像:他們都是控制慾很強的人,」雷瓦說。

其中,有一個作業項目涉及為西敏市市長雪莉‧波特女士(Dame Shirley Porter)設計服裝。但李拒絕參加,因為「他說他不會幫擁有特權而且不打算付錢的人做衣服」。儘管路易絲後來承認,她可能太敢於說真話,麥昆覺得當時自己是遭到她的霸凌。「當時如果她能踢掉李的話,她會把他踢掉,」阿黛兒說,「他能在兩分鐘內完成工作。他用眼睛就可以畫好設計圖。打版老師會告訴他做得不夠好,然後他會用棉質印花布做出來,結果會完全符合試衣者的身材。但是,他們仍然會說他做錯了。我認為,他們是嫉妒他的才華。但李一直都知道自己會成功——他的心裡從來就沒有懷疑過。」

有一次,李猛烈抨擊路易絲‧威爾森,在一群學生面前說:「妳怎麼可能知道女人想穿什麼,妳這麼胖!」從那一刻起,她的攻擊變得更加針對個人。「李總是算計要如何拆路易絲的台,」阿黛兒說。有一次,他帶了一個放屁坐墊,把它放在她的椅子上。李對於認出他的天賦、而讓他入學的芭比,抱持令人難以置信的忠誠,他覺得她會保護他。「李在路易絲的管理下,確實有一段時間適應不良,」芭比說,「但我當時不知道。後來當我聽說李曾表示,『路易絲什麼也沒做,都是芭比在幫我,』我才知道。」

在課程中,李愈來愈喜歡從黑暗的一面汲取靈感。根據蕾貝卡‧巴頓的說法,他迷上了伯克和海爾(Burke and Hare)。這兩個人在十九世紀初、於愛丁堡犯下連續謀殺案的愛爾蘭移民,他們出售了十六具屍體給一名醫生進行解剖。同時他也看《香水》,這本徐四金的暢銷小說,描述十八世紀在法國的一名香水學徒,為了追尋「完美的香味」而去謀殺處女。「那本書裡的角色正是他,」蕾貝卡說,「那些關於臟器及所有感官都被提高的情節。他喜歡髒的、生的東西,但是他當然會以完美的東西來加以平衡。」

李告訴朋友,他們家與開膛手傑克(Jack the Ripper)有血緣關係。他對這名維多利亞時代的連環殺手愈發感興趣,是在他看過一九九一年的電影「沈默的羔羊」(The Silence of the Lambs)之後,該片由茱蒂‧福斯特(Jodie Foster)和安東尼‧霍普金斯(Anthony Hopkins)主演。麥昆迷戀上「水牛比爾」(Baffalo Bill),一個心理變態的裁縫,專殺女人,再用她們的皮膚來做衣服。「這些女人被縫成一件服裝的想法,大大地鼓舞了他,」與他一起看了電影的雷瓦說,「還有其中蝴蝶或飛蛾被包裹進織物內部的影像,你在他之後的某一個設計系列當中也可以看到。」

雷瓦與麥昆一起合作他們的最後一個設計系列,李從畫草圖開始。但是,當他開始製作服裝後,他的設計很快就有了變化。「他從衣領線開始,一個非常量身訂作、非常緊身的衣領線,」他說,「然後是很緊的衣袖。如果你看看古早的維多利亞服飾目錄,你會看到這些非常像是胸衣一般的量身訂作之女裝外套。他的桌上有這一本維多利亞時期服裝的書,很厚的一本參考書。他會去翻書,讓我看斗篷,他一直很喜歡披肩。」

李轉而請西蒙‧安格拉斯幫他準備他的畢業秀。在他的整個第二學年裡,麥昆花愈來愈多的時間與西蒙在打印室,學習關於浸染和紮染的技術。他的設計之一,是一件男裝禮服大衣,李使用西蒙印在粉紅絲綢上的帶刺荊棘圖案。「有幾件衣服是我與李的合作,」西蒙回憶道,「我記得那天,只有我和李在工作室,他正在用棉質印花布為外套打版,腰間還有呈現九十度綻放的荷葉邊裝飾;我則專心地在弄一些橡膠製品,設法把它們縫在一起。我們都不知道,這些東西做出來會是什麼樣子。當時的客座講師艾克‧羅斯特(Ike Rust)走進工作室,問我們:『這些東西合起來能看嗎?』李和我看著他說:『呃,我們不知道,』他說:『你們倆真的是有病,』然後就走掉了。」

在時裝秀的演出前,李寫了一封信給西門‧柯斯汀(Simon Costin)。他在《臉》(The Face)與《i-D》雜誌上看過這名設計師的珠寶和人體雕塑,所以問他是否能出借一些作品在秀上用。兩人見了面,後來多次擔任李的秀場場景設計師和藝術總監的柯斯汀,借給他七件作品,包括兩件以鳥類頭骨製成的大項鍊。「他總是喜歡死亡的意象,」柯斯汀說,「而且我們有類似的敏感度,因為我們倆都為毛骨悚然的東西著迷。然而,我第一次見到他,我不停地想起漫畫裡的學童人物比利‧邦特(Billy Bunter)。李非常俏皮、風趣、喧鬧又滿口髒話,而且他對自己做的東西很有熱情。」

當李完成服裝,這些服裝被形容是「以十九世紀街頭服飾為靈感的日轉夜裝」,約翰‧麥基特里克來到學校,看這一批掛在衣架上的服裝。他對眼前所見不敢置信。「我清楚地記得的是,如果你從側面而不是從正面看的話,你看到的會是一個非凡的剪影,一個鳥一般的剪影,」他說,「麥昆總是說他喜歡鳥,但是他還加了別的東西。他把腰線降低,使腿部看起來更短的想法,其實挺充滿同志情慾的。」麥基特里克憶起圖克‧拉科松南(Touko Laaksonen)充滿性意味的畫作,這位人稱「芬蘭的湯姆」的插畫家,把男人畫成「粗短腿、細腰和長軀幹」。麥昆「用這些陽剛的元素,去營造女孩的性感」。麥基特里克還記得,他當時覺得聖馬丁給了李一種新的信心。「那間學校真的改變了他,」他說,「他變得更加知識淵博,對所談論的事物有了信心。他意識到,他比大多數人更有才華。他開始能夠談論世界、時尚和時事。他是一個不同的人。聖馬丁給了他他正在尋找的東西。」

畢業秀的當天,一九九二年三月,李和西蒙‧安格拉斯離開西蒙在圖丁(Tooting)的家,前往切爾西,秀將在國王路上的棚屋裡舉行。氣氛緊張而混亂,因為還有很多事情要做。後台整理完後,這兩個朋友去找路易絲‧威爾森,因為李想和她對最後的細節。「她就從包包裡拿出香水,對著他的臉噴,然後大喊『你臭死了』,」西蒙記起當時,「李倒在地板上說:『天啊,妳這臭婊子。』」

觀眾開始入座,他們並不知道,剛剛曾有這樣毒舌的對話。燈光暗了下來、服裝秀開始。李的母親喬伊絲和姑姑芮妮坐在台下享受這場視覺饗宴、模特兒的走秀與款式設計;直到「李‧亞歷山大‧麥昆」的名字被投射到後牆上,她們才開始感到完全投入。畢竟,這兩位女士很清楚,李是多麼辛苦才走到這一步。「對我而言,那是一個高峰,能看到他的畢業展,」喬伊絲在一九九七年說。一個沈重的節拍從擴音器傳出,模特兒開始走在伸展台上。李總共展出十件設計,包括一件搭配緊身紅裙的黑色絲質、腰間有荷葉邊的外套;與黑色長褲和黑色緊身胸衣搭配、一件粉紅色絲綢有刺圖案的外套;以及一件印花布裙,上面覆蓋著揉成一團並且燒過的雜誌文章紙團,搭配一件有著超長、超尖翻領的黑色外套。

麥昆自己的毛髮也被縫入設計當中,裝在透明壓克力小袋內,縫掛在布料上,有些甚至是他的陰毛。他的市場報告(即深入介紹其設計背景的資料)的首頁,講的「全是關於他的母親是一個系譜學者,以及開膛手傑克……,而且封面上還有他的陰毛散布著」。後來,麥昆解釋,為何要在設計的服裝上附上毛髮。「毛髮背後的靈感來自於維多利亞時代。當時的妓女出售她們一綹綹的頭髮,大家會買來送給自己的戀人,」他說,「我以此做為個人標誌,在透明塑膠袋內附上毛髮。早期的設計會附上我自己的毛髮,代表我把自己放進我的設計裡。」

麥昆將此設計命名為「開膛手傑克跟蹤他的受害者」(Jack the Ripper Stalks His Victims)。在某一個層面上,他把自己想像為一名時尚的連環殺手,揮刀砍剪布料,重塑女性廓形,打造美學上更動人的形式。但是將他自己的毛髮與衣服結合在一起,也象徵著他在情感上認同受害者。此一做法也有一種甜蜜浪漫的意涵。正如麥昆指出的,維多利亞時代的妓女出於經濟需要,將頭髮出售給送頭髮當成愛的禮物之人。麥昆希望以同樣的浪漫敘述,注入自己的生命;因而得以遠離剝削和虐待的醜惡現實,轉往某種更甜美、溫和、平等的境地。在他看來,這個像護身符般縫進那些衣服的毛髮,意味著他相信,總有一天愛的力量會將他轉化。

麥昆已經投入這麼多的精力,包括體力和情感在內,他希望他的服裝秀被安排在大結局(即壓軸上場的榮譽),但是這份榮耀卻跑到一個名叫加賀美敬(Kei Kagami)的學生身上。當時,路易絲‧威爾森正青睞日本風的設計。後來,她告訴雷瓦,她給了這個東京出生的設計師壓軸的時段,是因為「他比我們其他人有更好的組織力,一切都準備得完善妥當。」雷瓦說,「但李其實很不高興,自己沒有得到壓軸的機會,因為他認為那是他應得的。」當天還有其他人也認為李應被賦予最高榮譽。「他是一名卓越的學生,你打從一開始就可以看得出來他很棒,」秀的製作人萊斯利‧戈林(Lesley Goring)說。芭比‧希爾森記得,她對他的畢業秀有點失望,「但是,回想起來,我覺得我錯了。」李從聖馬丁畢業時沒拿到優等獎,而是「跟大家一樣」地過關而已。

第二天,李和蕾貝卡在芭比‧希爾森辦公室外的走廊上坐著;這時,伊莎貝拉‧布羅打電話進來。這位頗具影響力的造型師,當時在英國版《Vogue》雜誌工作,她在觀眾席上被麥昆的秀迷倒了,她想親自來學校仔細看一看。「我坐在地板上,我在聖馬丁的秀上竟然拿不到座位,這些衣服就這樣走過我面前,我從沒看過衣服可以如此擺動,我要這些衣服,」她後來說,「這些顏色非常極端。他會做一件黑色大衣,然後配上人的毛髮,內裡又是血紅色的,所以它就好像是一個身體——就像是有血有肉。我只是在想,這是我見過最美麗的東西。我只知道他有很特別的東西,非常現代,那是關於破壞和傳統。」當蕾貝卡聽到布羅對衣服感興趣的消息,她轉過去對她的朋友說:「你就快要出名了,」李聽了一笑置之。「然而,你可以從他的臉上看得出來,他真的很興奮,」蕾貝卡說,「一夕之間,一切都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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