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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與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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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與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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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品簡介
作者簡介
目次
書摘/試閱

商品簡介

2004年BBC年度最佳戲劇獎〈北與南〉原著小說
工業時代的《傲慢與偏見》

故事女主角瑪格麗特.赫爾(Margaret Hale)是非英國國教牧師的女兒,在她父親赫爾先生離開英國教會之後,舉家從英國南部的漢普夏搬到了以曼徹斯特為原型的虛構工業城鎮米爾頓,赫爾先生在當地以教授古典文學維生。瑪格麗特在此與經營棉紗工廠的約翰.桑頓(John Thornton)先生相遇,桑頓先生向她父親學習古典文學,也是赫爾先生的朋友。
南部富裕鄉鎮與北部工業城迥然不同的生活方式,讓瑪格麗特深深同情工人的貧困,並與桑頓先生多次因誤會而發生衝突。某次罷工事件,瑪格麗特試圖保護桑頓先生免遭暴力傷害而受傷,桑頓先生認為自己愛上了瑪格麗特而向她求婚,但她自認是為所當為,並非是喜歡桑頓先生而拒絕了他的求婚……。後來,他又因為看見瑪格麗特單獨與一名男子在一起而誤以為她愛上了別人,讓兩人之間待解的誤會更多了。
幸好,在經歷過種種錯綜複雜的交集之後,兩人終於化解各種誤會和偏見,進而相知相惜,擁有圓滿結局。
書中描寫了英國十九世紀不斷改變的景觀與社會生活,以及維多利亞時代中的女性情感生活,作者藉此精湛地捕捉住當時英國各階層生活速寫,讓本書不僅僅是愛情故事,更帶出了工業革命下資本家與勞工的對峙與悲憫情懷,對人性有深刻的描繪。

作者簡介

伊莉莎白•蓋斯凱爾(Elizabeth Cleghorn Gaskell, 1810~1865)

也稱蓋斯凱爾夫人,維多利亞時代英國小說家。生於倫敦西部切爾西區,在柴郡一帶度過童年,婚後居住於曼徹斯特。
1848年出版首部小說《瑪麗.巴頓》,作品中經常描寫中產階級年輕女性的感情,也常描繪維多利亞時代道德問題,尤以描寫工業崛起與社會變遷著稱,因而獲得「工業派小說家」之名。
她與同時代作家狄更斯、夏綠蒂.勃朗特往來密切,為後者所撰《夏綠蒂.勃朗特傳》,是知名的傑出傳記。
主要作品列表:
• 《瑪麗.巴頓》(Mary Barton, 1848)
• 《克蘭弗德》(Cranford, 1851-3)
• 《露絲》(Ruth, 1853)
• 《南與北》(North and South, 1854-5)
• 《夏綠蒂.勃朗特傳》(The Life of Charlotte Brontë, 1857)
• 《席薇亞的情人們》(Sylvia's Lovers, 1863)
• 《菲利斯表哥》(Cousin Phillis, 1864)
• 《錦繡佳人》(Wives and Daughters, 1865)


譯者:

陳錦慧
加拿大Simon Fraser University教育碩士。曾任平面媒體記者十餘年,現為自由譯者。
譯作:《山之魔》、《骨時鐘》、《製造音樂》等二十餘冊。

目次

〈導讀〉 棉絮飛揚下的浪漫 台大外文系教授 吳雅鳳
第一章 婚禮忙忙忙
第二章 玫瑰與刺
第三章 欲速則不達
第四章 疑惑與艱難
第五章 決定
第六章 離別
第七章 新環境新臉孔
第八章 思鄉
第九章 換裝赴宴
第十章 鍛鐵與純金
第十一章 第一印象
第十二章 早晨的拜訪
第十三章 悶熱環境裡的習習涼風
第十四章 叛變
第十五章 廠主與工人
第十六章 死亡的陰影
第十七章 何謂罷工?
第十八章 喜愛與憎惡
第十九章 天使降臨
第二十章 男子漢與紳士
第二十一章 暗夜
第二十二章 打擊與餘波
第二十三章 錯上加錯
第二十四章 誤解澄清
第二十五章 弗列德
第二十六章 母與子
第二十七章 水果籃
第二十八章 悲傷中的慰藉
第二十九章 一抹陽光
第三十章 終於到家
第三十一章 「舊識該遺忘嗎?」
第三十二章 厄運連連
第三十三章 平靜
第三十四章 真與假
第三十五章 贖罪
第三十六章 團結未必力量大
第三十七章 遙想南方
第三十八章 承諾實現
第三十九章 結為朋友
第四十章 走調
第四十一章 旅途的終點
第四十二章 孑然一身
第四十三章 瑪格麗特遷居
第四十四章 舒適不等於平靜
第四十五章 不全是夢境
第四十六章 今與昔
第四十七章 有點缺憾
第四十八章 「從此無跡可尋」
第四十九章 找回平靜
第五十章 米爾頓的變化
第五十一章 重逢
第五十二章 「烏雲散去」

書摘/試閱

第一章 婚禮忙忙忙
「覓得佳婿,披上嫁衣,如此這般。」

「伊迪絲!」瑪格麗特輕聲叫喚。「伊迪絲!」
瑪格麗特沒猜錯,伊迪絲睡著了。她蜷起身子躺在哈里街這棟房子內廳的沙發上,輕柔的純白洋裝搭配淡藍緞帶,襯托出她的嬌美。倘若莎士比亞戲劇《仲夏夜之夢》裡的仙后泰坦妮亞也是一身輕柔白洋裝配淡藍緞帶,在某個內廳的緋紅錦緞沙發上入睡,伊迪絲大有可能被誤認是她。瑪格麗特衷心讚嘆表妹的姿色。她們從小一起長大,伊迪絲的美貌贏得所有人讚賞,唯獨瑪格麗特從不置評,因為她沒想過這件事。然而,過去這幾天她卻深有同感。兩人分別在即,她更珍視伊迪絲的各種討喜性格與迷人特質。近來她們的話題始終圍繞著婚紗、婚禮、新郎雷納克斯上尉,以及一對新人即將在新郎所屬軍團駐地科孚島展開的新婚生活。她們也聊到以後鋼琴恐怕很難找到人定期調音(伊迪絲彷彿覺得這會是她婚姻生活最大的困擾),以及去蘇格蘭度蜜月時伊迪絲該帶哪些衣裳。她們聊著聊著,原本的輕聲細語漸漸夾帶昏沉睡意。停頓半晌後,瑪格麗特發現果不其然,儘管隔壁房間嘰嘰喳喳話聲不斷,伊迪絲依然在沙發上進入了安詳的餐後小憩,縮成一團柔軟棉布衣裳、藍色緞帶與細滑鬈髮。
瑪格麗特正想告訴伊迪絲,自己對回到鄉下牧師公館後的生活有些什麼計畫與憧憬。牧師公館是瑪格麗特父母的住處。過去這十年來,姨媽家等於是她的家。她偶爾回鄉小住,度過愉快的假期。既然唯一的聽眾睡著了,她只好靜靜思考接下來的變動。這次跟慈祥的姨媽和親愛的表妹分別後,重逢之日遙遙無期,心中不免遺憾。不過,終於可以回到海爾斯東的牧師公館,承擔起獨生女兒的重責大任,她還是相當興奮。隔壁的談話聲斷斷續續傳進她耳裡,姨媽陪著來家裡用餐的五六位女士在說話,那些女士的先生還在飯廳。這些人都是家裡的常客,是附近鄰居,姨媽和他們建立友誼,因為她剛好比較常跟這些人用餐,也因為如果她和伊迪絲有事找這些人,或這些人有事找她們,彼此都可以無所顧忌地在午餐前造訪對方。今天的餐宴是為即將出閣的伊迪絲辦的惜別會,這些人以好友身分應邀前來。原本伊迪絲不贊成辦這次餐會,因為雷納克斯上尉這天稍晚會搭晚班火車抵達。只不過,縱使她嬌生慣養,個性卻漫不經心、大而化之,沒有太多主見。所以,當她知道媽媽預訂了一些最合適的當季美食,來對治惜別餐會上的感傷情懷,就不再堅持。她自顧自地靠向椅背坐在位子上,撥弄盤中菜餚,面色凝重、心不在焉。餐桌上其他人都開心地聽葛瑞先生說笑。葛瑞先生來蕭家做客時,總是坐在餐桌末端,也總會央求伊迪絲到客廳彈奏幾曲助興。這次惜別餐會上,葛瑞先生格外逗趣,男士們留在樓下飯廳的時間也比較平時來得久。瑪格麗特聽見女士們的談話內容,覺得男士們慢點上來也好。
「我以前沒少吃苦啊。倒不是說我跟過世的將軍的婚姻有多麼不美滿,只是,年齡差距確實是個障礙,我絕不讓伊迪絲步上我的後塵。當然,不是我當媽媽的偏袒自己的孩子,我一直有預感親愛的伊迪絲會嫁得早。真的,以前我就常說,她一定會在十九歲生日以前出嫁。所以,雷納克斯上尉出現時,我就有預感……」這時她刻意壓低嗓門,說起悄悄話。
瑪格麗特能輕而易舉地填補那段空白。伊迪絲這場真愛進行得特別順利,她年輕貌美,將來可望繼承家產,姊妹淘都認為她可以嫁個條件更好的對象。但蕭夫人最後還是接受了自己所謂的「預感」,甚至催促小倆口盡快成婚。她說她唯一的孩子必須為愛而嫁,說這話時還煞有介事地嘆息一聲,彷彿當年她下嫁將軍不是為了愛。對於這樁浪漫婚約,蕭夫人似乎比女兒更興高采烈。倒不是說伊迪絲愛得不夠情真意切、不夠矢志不渝,只是,相較於雷納克斯上尉描述的那些未來在科孚島如詩如畫的生活樣貌,她更喜歡住在倫敦上流住宅區的豪宅裡。瑪格麗特聽雷納克斯上尉說起科孚島美景時,眼神總是為之一亮,偏偏伊迪絲會故意打起哆嗦,裝出畏懼神情。部分原因在於,她喜歡在心愛的情人溫言軟語哄勸下、勉為其難地接受不喜歡的事物。另外,也因為她真的不喜歡那種居無定所的吉普賽式軍旅生活。只不過,就算她身邊出現擁有華屋、恆產外加高貴頭銜的追求者,在那人消失以前,她會緊緊抓住雷納克斯上尉。一旦追求者離去,她也許又會不加掩飾地唉聲嘆氣,埋怨上尉沒能集所有優越條件於一身。在這方面可說是有其母必有其女,蕭夫人當年選擇蕭將軍,純粹只是愛慕他的身分與地位,婚後雖然沒有明說,暗地裡卻經常惋惜自己嫁了個不愛的男人。
「我幫她置辦嫁妝一點都不手軟。」是瑪格麗特聽到的下一句話。「我把將軍買給我那些漂亮印度披巾都給了她,我反正用不上了。」
「她可真走運。」另一個聲音說。瑪格麗特聽得出來那是吉柏森太太。吉柏森太太對這些話題特別感興趣,因為她有個女兒幾星期前才出嫁。「海倫原本打定主意要一條印度披巾,後來我發現價格太貴,只好拒絕她。她聽說伊迪絲的嫁妝裡有印度披巾,羨慕得不得了。妳給她的是哪一種披巾?德里的嗎?有漂亮滾邊那種?」
瑪格麗特又聽見姨媽的聲音,這回像是從斜倚的姿勢坐起身來,探頭望進光線較為昏暗的內廳這邊。「伊迪絲!伊迪絲!」她喊了兩聲,又靠回椅子裡,彷彿喊累了。瑪格麗特走過去。
「姨媽,伊迪絲睡著了。需要我幫忙嗎?」
女士們聽見這個叫人心疼的消息,紛紛說道,「可憐的孩子!」蕭夫人懷裡那條迷你寵物犬也出聲吠叫,彷彿感染到眾人的同情心。
「泰妮,安靜!妳這淘氣的小丫頭!別吵醒小姐。我只是想讓伊迪絲去叫紐頓把披巾拿下來。親愛的瑪格麗特,或者妳去跑一趟?」
瑪格麗特走上樓,去到屋子頂樓的舊兒童房,紐頓在那裡忙著準備婚禮要用的花邊。紐頓轉身去拿(免不了嘟嘟囔囔地埋怨)當天已經展示四、五回合的披巾,瑪格麗特趁機環顧兒童房一圈。這是九年前她熟悉的第一個房間,當時她還是個在森林裡長大的野孩子,突然被帶進這個家,跟表妹伊迪絲一起玩耍、一起學習。她還記得這個倫敦兒童房當時漆黑昏暗的模樣,由嚴格又一板一眼的保母負責管理。那個保母特別在乎雙手乾不乾淨,衣服有沒有弄破。
她想起第一次在這裡吃晚餐的情景,那時爸爸和姨媽在樓梯底下深不見底的地方用餐。因為(當時她心想)除非她身在高空中,否則他們一定是在地底深處。她來到哈里街之前,家裡媽媽的梳妝間就是她的兒童房。他們在鄉下牧師公館作息時間比較早,她都跟爸爸媽媽一起吃飯。
唉!如今這個修長高貴的十八歲女孩清楚記得,在那第一天晚上,那個九歲小女孩把頭埋在被單裡,哭得肝腸寸斷;也記得當時保母要她別哭,免得吵醒伊迪絲小姐。她仍然哭得很傷心,只是壓低了聲音。直到那個她初次見面、風華絕代的姨媽帶著爸爸赫爾先生輕輕走上樓來看她,小瑪格麗特這才止住哭聲,靜靜躺在床上假裝熟睡,免得自己的心酸惹爸爸難受。她也不敢在姨媽面前表露自己的哀傷,她覺得自己根本不該傷心,畢竟這件事經過長時間的期待和籌畫,好不容易備妥了適合這個華麗新環境的衣裳,爸爸也在百忙之中抽出難得的幾天空閒、離開教區帶她來倫敦。
如今這間舊兒童房雖然已經清空,她對它仍然滿懷眷戀。想到三天後就要永遠離開,不免像貓兒徘徊舊居般,對這兒時住處感到依依不捨。
「唉,紐頓!」她說。「要離開這個可愛的小房間,我們都會很捨不得。」
「不瞞您說,小姐,我倒是不會。我的眼力比以前退步很多,這屋子光線太暗,我補花邊一定得坐在窗子邊,可是那裡經常冷不防吹來一陣風,幾乎會害人染上風寒送命。」
「等妳到了那不勒斯,一定會有充足的光線和溫暖的天氣。妳最好盡量把這些縫縫補補的活兒留到那時候再做。謝謝妳,我拿下去就行了,妳還有事要忙。」
瑪格麗特抱著一堆披巾下樓,一路嗅聞著披巾上的東方香料氣息。伊迪絲還沒睡醒,所以蕭夫人要她站那裡當模特兒,方便向客人展示披巾。瑪格麗特體型高挑勻稱,近期因為爸爸的某位遠親亡故,穿著黑色絲綢喪服。披巾那些美麗長褶,可能會悶得伊迪絲透不過氣,在她身上卻顯得特別優雅迷人。只是,在場女士們都沒注意到這點。瑪格麗特乖巧順服地站在水晶吊燈下方,任由姨媽調整披巾。
當她偶然轉身,瞥見自己的影像映在壁爐架上的鏡子裡,會對自己披著公主衣飾的熟悉身影嫣然一笑。她輕輕撫摸垂掛在身上的披巾,享受它們的柔軟觸感與鮮麗色彩。她挺喜歡這樣的盛裝打扮,以孩子般的天真盡情體驗著,嘴角掛著一抹溫柔婉約的欣喜笑容。這時突然門開了,僕人通報亨利.雷納克斯先生到訪,有些女士慌忙退避,彷彿為自己對服飾的興趣感到羞愧。蕭夫人伸手歡迎新到的訪客,瑪格麗特一動不動地站在原處,心想自己可能需要繼續充當披巾架。她用爽朗逗趣的表情看著亨利,似乎相信他一定能夠理解她當時處境的滑稽感。
亨利沒能趕上今天的晚宴,蕭夫人拉著他問東問西,比如他的新郎弟弟,他的伴娘妹妹(將會與上尉一起從蘇格蘭來參加婚禮),以及雷納克斯家族的其他成員近況。瑪格麗特發現她不再需要擔任披巾架,就過去陪那些暫時被姨媽遺忘的賓客說說話。幾乎同一時間,伊迪絲從內廳走出來,乍見強光,瞇起眼睛眨呀眨地。她把有點蓬亂的鬈髮甩到背後,活脫脫就是個剛從夢中驚醒的睡美人。即使處於假寐狀態,她仍然直覺認為雷納克斯家族成員的出現值得她清醒過來。她想知道親愛的珍妮特的近況,對這個素未謀面的準小姑,她表達出的好感如此之強烈,如果瑪格麗特不是那麼自信滿滿,恐怕要對這個來勢洶洶的競爭對手生起嫉妒之心。姨媽也加入談話陣容之後,瑪格麗特悄悄退到一旁。她看見亨利的視線投向她附近一張空椅子,心知一等伊迪絲問完話,亨利就會過來坐那個位子。
早先由於姨媽聊起亨利的行程時語焉不詳,瑪格麗特不確定他這天晚上究竟會不會過來,所以看見他時有點意外。現在她很開心總算有個聊得來的人出現,因為他們倆興趣幾乎一模一樣。想到這裡,她的臉色亮了起來,露出一股真誠又坦然的光輝。不一會兒他來了,她對他一笑,笑容裡沒有一絲羞怯或忸怩。
「看來妳們大家也都業務繁忙,我指的是女士們的業務。跟我的業務大異其趣,我忙的是如假包換的法律業務。玩披巾跟撰寫協議書是很不一樣的工作。」
「我就知道你看見我們這麼投入地欣賞漂亮服飾,會覺得好笑。不過說真格的,印度披巾確實品質一流。」
「這點我完全贊同,它們的價格也是一流,十全十美。」
男士們魚貫走進來,現場說話聲音低沉了些。
「這是你們最後一場晚宴了,對吧?星期四以前不會再請客了?」
「嗯。我已經連續忙了好幾星期,今晚過後應該可以鬆口氣。至少已經沒有什麼需要動手做的事,一切都準備就緒,只等著全心全意去出席婚禮。我很高興終於有點時間可以沉思,相信伊迪絲也一樣。」
「她我可不敢說,但妳一定會。最近我只要看到妳,妳總是捲進別人掀起的旋風裡,身不由己。」
「確實。」瑪格麗特想到這一個多月來成天為些瑣事忙得團團轉,有點感慨。「我想不通,難道婚姻非得要以你所謂的『旋風』揭開序幕。也許在某些情況下,可以在比較寧靜祥和的氛圍中展開。」
「比如說,灰姑娘的神仙教母一手包辦嫁妝、婚宴、喜帖之類的事。」亨利笑著說。
「這些麻煩真的不可避免嗎?」瑪格麗特抬眼直視亨利,想聽聽他怎麼說。過去六星期以來,大家為了這場以伊迪絲為最高指揮官的美麗盛事殫精竭慮,她覺得被一股難以形容的疲乏壓迫著,很希望有個人能私底下跟她分享一些有關婚姻的愉快話題。
「喔,那是當然。」他的語調忽然嚴謹了些。「有些習俗和儀式無法免除。與其說是為了自我滿足,倒不如說是為了避免別人說長道短。不把別人的嘴堵上,人很難活得稱心如意。妳呢?妳會辦什麼樣的婚禮?」
「嗯,我沒想過這個問題。我倒希望選個風和日麗的夏季早晨,穿過林蔭走向教堂,不要有太多伴娘,也不要婚宴。看來我是下決定心要排除那些目前帶給我最多麻煩的流程。」
「我倒不這麼認為。隆重又簡樸的風格跟妳的性格很搭。」
瑪格麗特不太喜歡他這番話,想到之前他曾經幾度引導她聊她的性格和做事方法,而他只是一味恭維,她更想避開這個話題。她打斷他的話,轉而說道:
「自然而然地,我想的是海爾斯東教堂,以及到教堂那段步行,而不是搭車穿越街道前往倫敦的教堂。」
「跟我說說海爾斯東,還沒聽妳描述過。我很好奇,等哈里街九十六號關起大門、變得陰暗骯髒以後,妳會生活在什麼樣的環境裡。首先,海爾斯東是個村莊或小鎮。」
「喔,只是個小聚落,我覺得那裡稱不上村莊。那裡的草地長滿玫瑰花,綠地上有教堂和附近幾間屋子--應該說農舍比較貼切。」
「一年四季繁花盛開,特別是聖誕節期間。這麼一來,妳的風景畫就完整了。」
「不,」瑪格麗特有點不悅。「我不是在幻想,我只是描述海爾斯東的真實樣貌。你不該那麼說。」
「我知錯了。」他說。「只不過,聽起來真的比較像是故事書裡的村莊,不像在真實世界裡。」
「確實如此。」瑪格麗特熱絡回應。「體驗過海爾斯東所在的新林區美景之後,我到過的英格蘭其他地方都變得生硬又乏味。海爾斯東像詩裡的村莊,像丁尼生的詩描寫的地方。我不多說了,如果我告訴你我對它的感覺,也就是它的真實模樣,只會被你取笑。」
「我絕不會,但我看得出來妳心意已決。好吧,那麼跟我說說牧師公館,這個我更想知道。」
「哎呀,我沒辦法形容自己的家。那就是家,我沒辦法用言語表達它的迷人之處。」
「我投降。瑪格麗特,妳今天晚上很嚴格。」
「怎麼會?」她轉過頭來,一雙溫柔的大眼睛直盯著他。「我不覺得呀。」
「唔,只因為我說了句不中聽的話,妳就不肯告訴我海爾斯東是什麼樣的地方,也不肯形容妳的家。儘管我再三強調我真的非常想了解這兩個地方,尤其是妳的家。」
「可是我真的沒辦法告訴你我自己的家是什麼樣子。我覺得家不是一個可以用言語形容的地方,除非你親自去過。」
「那麼……」停頓片刻。「告訴我妳在那裡都做些什麼。在這裡妳上午讀書,或上課,或做其他提升心靈的事。午餐後出去散步,然後搭車陪妳姨媽出門,晚上總會有某些活動。好啦,現在跟我說說妳在海爾斯東的一日行程。妳騎馬、搭車,或走路?」
「當然是走路。我們沒有馬,連爸爸都沒有,他徒步走到教區最偏遠的角落。在那裡走路非常心曠神怡,搭車就太可惜,騎馬也有點可惜。」
「那麼妳會種種花草嗎?我覺得這應該很適合鄉居的年輕小姐們。」
「不知道,我恐怕不會喜歡那麼辛苦的工作。」
「那麼射箭大會、野餐、賽馬舞會或狩獵舞會呢?」
「喔,才不!」她笑著說。「爸爸的薪俸不高,即使附近有這類活動,我也不確定自己是不是該參加。」
「我明白了。妳什麼都不肯說,只肯告訴我妳不做這個,不做那個。看來我只好趁假期結束前去拜訪妳,看看妳平時都做些什麼。」
「希望你真的來,那麼你就可以親眼見識海爾斯東的美。不跟你聊了,伊迪絲要彈琴,我剛好懂一點樂理,可以幫她翻樂譜。再者,伊迪絲彈琴時,姨媽不喜歡有人聊天。」
伊迪絲彈得悅耳動聽。樂曲進行中途,房門被推開一半,雷納克斯上尉在門外遲疑著該不該進來,伊迪絲見狀立刻停止彈奏飛奔出去。瑪格麗特一頭霧水地站在原地,困窘地向震驚的賓客解釋伊迪絲為什麼突然跑掉。上尉提早到了,或者時間當真這麼晚了?賓客們看看自己的錶,吃了一驚,連忙告辭離去。
伊迪絲重新出現,臉上綻放喜悅的光采,半嬌羞半自豪地帶她挺拔帥氣的上尉進來。亨利上前跟弟弟握手,蕭夫人以她一貫的和藹親切歡迎他。這份和藹親切之中不免夾帶些許哀愁,這是她經年累月以不美滿婚姻受害者自居養成的習慣。如今將軍已經不在人世,她的生活衣食無缺、養尊處優,幾乎了無遺憾,卻發現自己心裡始終有一股鬱悶感。那種感覺即使不是悲傷、也算得上是焦慮,她為此茫然不解。不過,近來她終於撥雲見日,認定那股鬱悶的禍首就是她的健康。一想到這個,她就神經質地輕咳幾聲。某位擅於察言觀色的醫生投其所好,開出正合她意的處方:到義大利過冬。蕭夫人和大多數人一樣,有著許多強烈渴盼,卻不喜歡光明正大地追求自己心嚮往之的享樂。她喜歡在別人的命令或期盼下,勉為其難地滿足自己,也當真相信自己是屈服於某些外在要求。因此,即使她其實是一償夙願,卻能輕聲地訴苦怨懟。
她就是以這種口吻向上尉說起她的義大利行。上尉也善盡本分地附和準岳母的每一句話,目光卻追尋著伊迪絲。伊迪絲忙著備置晚餐,雖然上尉一再強調他不到兩小時前才用過餐,她還是命人端上各式各樣的美食佳餚。
亨利斜倚壁爐架站著,趣味盎然地觀賞這一幕居家生活即景。他站的位置離他玉樹臨風的弟弟不遠。他家人個個儀表出眾,就屬他最平凡,所幸他一臉聰明相,敏銳又機靈。瑪格麗特發現他沉默不語,卻明顯以一種趣味中帶點嘲諷的表情觀察她和伊迪絲,不免好奇他心裡在想什麼。那股嘲諷其實是針對蕭夫人與他弟弟的談話而來,跟眼前情景勾起的那股趣味風馬牛不相及。他覺得瑪格麗特和伊迪絲忙著布置晚餐桌的畫面相當好看。伊迪絲搶著做大部分工作,因為她喜歡向未婚夫展現她將來會是多麼稱職的軍人眷屬。她發現壺裡的水已經涼了,吩咐廚房把大茶壺送上來。這個決定的唯一結果是,當她到門口拿大茶壺時,發現茶壺太重,她拿不動,又嘟著小嘴走回來,潔白洋裝上多了一塊黑色印記,一隻白嫩的小手被壺把壓出凹痕。她像個受挫的孩子,向上尉展示她的手,毫不意外地,得到專屬受挫孩子的呵護。瑪格麗特迅速調整好的酒精燈才是最有效的處方,因為它吸引了伊迪絲的注意。伊迪絲有時候興致一來,會覺得吉普賽營區是最像軍營的地方。不過,酒精燈也能營造出類似效果。
這天晚上之後,大家陷入一團忙亂,直到婚禮結束才恢復平靜。

第二章 玫瑰與刺
憑藉林間空地那抹淡綠柔光,
在你幼時嬉戲的青苔堤岸上;
你的視線穿過庭院那株大樹,
深情地初次凝視那夏日天幕。
──赫曼茲夫人

瑪格麗特再度換上外出服,安然隨父親搭車返鄉。赫爾先生專程北上協助婚禮事宜,赫爾太太因故留在家中,理由很多,卻都有欠充分,除了赫爾先生之外,誰也弄不明白。赫爾先生心裡很清楚,儘管他說好說歹,妻子就是不肯穿那件半新不舊的灰色綢緞禮服出席婚禮。此外,也因為他沒能力幫太太從頭到腳打點一套全新行頭,所以,即使她唯一的妹妹的獨生女出嫁,她也拒絕到場。如果蕭夫人猜到赫爾太太沒跟夫婿同行的真正原因,一定會送她一堆禮服。可惜蕭夫人嫁作人婦已經將近二十年,不再是當年那個楚楚可憐的貝瑞福德小姐,除了她每半小時訴苦一回的老夫少妻悲哀婚姻,她也確實遺忘了生活中的所有不幸。最親愛的瑪麗亞嫁了自己心愛的男人,年紀只比她大八歲,個性無比隨和,擁有一頭極為罕見的泛藍黑髮,講起道來讓人心悅誠服,更是教區牧師的完美典型。對於姊姊的命運,她根據這些前提做出以下結論,或許不太合邏輯,卻很符合她的性格特質:「親愛的瑪麗亞嫁了自己心愛的男人,人生還有什麼缺憾?」有關這點,如果赫爾太太肯說實話,可能會用一張現成的表單回答她:「一件銀灰色光滑絲質禮服、一頂白色草帽。哦!幾十件參加婚禮的物品,幾百件家裡需要的用品。」
瑪格麗特只知道媽媽有事沒辦法來,基於哈里街這個家過去這兩三天的混亂狀態,她倒寧願跟媽媽在海爾斯東的牧師公館久別重逢。因為婚禮前這段時間她必須扮演費加洛的角色,同一時間所有事都要她處理。回想起過去四十八小時裡自己做了多少事、說了多少話,就覺得腦子和身體一齊發疼。跟眾人的道別倉促草率,特別是那些跟她一起生活那麼長時間的人,她內心升起一股深深的傷感。她懷念那些消逝的時光,無論那是些什麼樣的時光,都已經一去不復返。瑪格麗特完全沒想到回家的心情可以如此消沉,畢竟那是她溫暖的家,多年來她一直渴望回到那裡、找回那種生活。特別是每到夜深人靜,敏銳的感官在睡意中漸漸朦朧,深切的企盼與渴求取而代之的時刻。她猛力把沉緬於過去的自己拉回來,專心思索未來充滿希望的安適生活。
此時她看到的不是過去的種種,而是眼前的真實景象。她親愛的爸爸靠向椅背,在火車廂裡熟睡。他的泛藍黑髮如今已經斑白,稀疏地垂落額頭。臉龐的骨架明顯可見,太明顯。幸好他五官夠端正,否則只怕會減損了俊俏。也由於他五官夠端正,以至於整體相貌看上去即使不算俊美,也稱得上風度翩翩。他睡眠中的臉龐頗為安詳,但那卻是疲困後的暫歇,而非生活過得愜意知足的人該有的泰然自若。看著那張寫滿風霜的憂慮臉龐,瑪格麗特內心一陣抽痛,她回顧父親光明磊落的一生,明白了他臉上那些苦惱與消沉的皺紋從何而來。
「可憐的弗列德!」她邊想邊嘆息。「唉,真希望弗列德選擇當牧師,而不是加入海軍,從此離開我們!真希望我能弄清楚來龍去脈。姨媽一直沒有說清楚,我只知道他因為那次可怕的事件,再也不能回英國。可憐的爸爸!他看起來多麼哀傷!幸好我要回家了,以後可以陪在爸媽身邊安慰他們。」
赫爾先生醒來時,瑪格麗特以開朗的笑臉迎向他,那笑容裡沒有一絲疲憊。他也報以微笑,那笑容淡淡的,彷彿格外費勁似的。他的臉再度露出慣有的憂愁,他經常雙唇微啟,像是想說點什麼,唇形因此變化多端,臉上的表情也顯得猶疑不決。不過,他跟女兒一樣,有著溫柔的大眼睛,一對眼珠子在眼眶裡徐徐轉動,幾乎顯得莊嚴,有時又被通透的淨白眼皮給徹底覆蓋。瑪格麗特長得比較像爸爸。人們總不免納悶,這一對俊男美女父母,怎麼會生出這麼個姿色平平的女兒,根本稱不上漂亮。她的嘴稍嫌大了點,不是那種輕輕張開時只能發出一聲「是」、「不」和「先生,就照您的意思。」的櫻桃小口。然而,她的嘴巴雖大,紅潤的嘴唇卻是特別飽滿,嘴角向上勾出柔美弧線。還有她的皮膚,雖然不夠白淨,至少也是光滑細嫩的象牙白。她臉上的表情通常有一股超齡的莊重與含蓄,然而,此時跟父親閒聊時卻是燦爛得有如晨光,頻頻露出酒窩與孩子般歡天喜地的眼神,對未來懷抱無限希望。
瑪格麗特返鄉的時間在七月下旬,森林裡的樹木是暗沉、飽滿而蓊鬱的綠,林間地面的蕨類植物被斜射的陽光照亮。天氣悶熱,周遭籠罩著揮之不去的靜寂。瑪格麗特跟爸爸一起出門時總會重重踩踏那些蕨類,當她感覺到它們在腳底下被碾碎,發出陣陣特殊清香,便體驗到一股殘酷的快感。他們走在開闊的公有地上,溫暖的陽光彷彿夾帶香氣;各種活蹦亂跳、無拘無束的野生動物徜徉在陽光下;香草與鮮花在驕陽下盡情生長。這種生活——至少這些步行——完全符合瑪格麗特的期待,她很以她的森林為榮。這裡的人們都是她的同胞,她真心跟他們做朋友,學習他們的特有方言,開心地用這些詞語跟他們交談;跟他們打成一片;照顧他們的嬰兒;以緩慢而清晰的口吻跟他們的老人說話,或為他們讀書;給病人送可口食物;不久後還決心到學校裡教書。她父親每天到學校去,像執行奉派的工作。她卻經常忍不住開溜,到森林綠蔭深處某間木屋探望某個男性、女性或年幼的朋友。她的戶外生活無可挑剔,家居生活卻不盡完美。她懷著為人子女必然的羞愧感,責備自己目光太過敏銳,看見家裡不該存在的現象。她媽媽儘管對她親切溫柔,卻似乎偶爾會不滿於現狀,覺得主教不知為何疏忽了自己的職責,沒能把赫爾先生調到更好的教區。另外,她幾乎指責丈夫不肯主動開口表明他希望離開目前的教區,調到更大更繁榮的地方。對於妻子的怨言,赫爾先生回答時總是長吁短嘆地說,他能在小小的海爾斯東做自己該做的事,就該心存感恩了。只是,隨著日子一天天過去,他愈來愈覺得壓力龐大,覺得這個世界越發叫人困惑。
每回赫爾太太催促先生設法爭取升遷,瑪格麗特就會發現父親愈來愈退縮,她只好努力勸說母親安心留在海爾斯東。赫爾太太總會回答,住家附近有太多樹,對她的健康沒有益處。這時瑪格麗特就會想辦法哄媽媽出門,到公有地上走一走,那裡風景宜人、視野開闊、地勢較高,陽光處處,又有雲朵遮蔭。她覺得母親太習慣待在室內,需要多到教堂、學校和附近村屋以外的地方走走。這個辦法一度奏效,可是當秋天的腳步接近,天氣變幻無常,她母親更覺得那個地方有礙健康,也更常埋怨,說她丈夫的學識比休姆先生豐富,當起牧師來比胡茲渥先生更稱職,升遷運卻沒有那兩位前鄰居來得好。
母親每天長達數小時的牢騷與不滿,破壞了靜謐的家庭氣氛,這是瑪格麗特始料未及的。她早就知道自己回家後勢必捨棄在哈里街的種種奢華享受,但那些享受對她而言只是麻煩,徒然限制她的自由,少了它們她反倒開心。對於各種感官享受,她通常懷有一股自豪,清楚知道必要時自己可以拋棄那一切。那股自豪即使沒能勝過那份享受,至少也不分軒輊。只是,生命的烏雲未必都出現在預期的方位。過去瑪格麗特返鄉過節時,她母親也曾對海爾斯東和她父親的職位有過微詞與嗟嘆,只是,那些時光在她腦海裡通常只留下歡樂的回憶,所以她遺忘了那些不太愉快的小細節。
到了九月下旬,秋雨與暴風來襲。海爾斯東周遭沒有任何文化水平與他們相當的鄰居,瑪格麗特不得不比早先更常留在家裡。
「這裡肯定是全英格蘭最偏僻的地方,」赫爾太太又哀愁地說,「我經常覺得遺憾,因為妳爸在這裡沒有可以交往的朋友。他被孤立,每天遇見的不是農夫就是工人。如果我們住在教區的另一頭,情況就會不一樣。那邊幾乎走路就可以到史坦費茲家,而高曼家肯定在步行距離裡。」
「高曼家,」瑪格麗特說,「就是在南安普頓做生意發財的高曼嗎?噢!幸好我們不需要跟他們往來,我不喜歡生意人。我覺得我們這樣好得多,生活裡只有村民和雇工,以及一些不會裝模作樣的人。」
「瑪格麗特,乖女兒,妳不可以這麼挑剔。」赫爾太太暗地裡想到她曾經在休姆家遇見一個年輕帥氣的高曼先生。
「才不!我倒覺得我的喜好很廣泛,只要是從事土地相關工作的人我都喜歡。我也喜歡軍人和船員,還有那三種所謂的高知識行業(指神學、法律與醫學。)。媽媽,妳一定不希望我去喜歡屠夫、麵包師和蠟燭工人,對吧?」
「可是高曼家不是屠夫也不是麵包師,而是很正派的馬車製造商。」
「話是不錯,但製造馬車一樣是做生意,而且我覺得這行比屠夫和麵包師更沒有用處。唉,以前我多麼厭煩天天坐姨媽的馬車,多麼希望能走路!」
瑪格麗特也確實身體力行,不管天氣如何,她都走路。她只要陪爸爸走到戶外,就會開心得手舞足蹈。偶爾走過石南荒原,柔而有勁的西風從背後吹來,她似乎被風推著向前走,身子無比輕盈自由,宛如隨著秋日和風飄揚的落葉。夜晚時分就沒那麼舒暢了,晚餐後她父親會立刻回他的小書房,留下她跟媽媽單獨相處。赫爾太太不喜歡書,剛結婚時赫爾先生很希望能在她做針線活時讀書給她聽,卻被她婉拒。有一段時間他們下雙陸棋消遣,後來赫爾先生對學校和教區事務興致愈來愈高昂,他發現太太並不認為這些是他職務上不可避免的一環,只要事情找上門來,她就懊惱抗拒,覺得家庭生活受干擾,飽受煎熬。因此,孩子們還小的時候,如果他在家吃晚餐,飯後就會躲進書房,讀他最喜歡的那些純理論或哲學書籍。
過去瑪格麗特回家過暑假時,總會帶一大箱老師或女家教推薦的書籍。她常發現夏季時間太短,沒辦法在回城裡之前讀完所有的書。現在客廳只剩一些裝訂精美、鮮少閱讀的英國經典文學,都是她從爸爸書房篩選出來、好填滿客廳的小書架的。湯姆森的詩集《四季》、海利的《古柏傳》和米鐸頓的《西賽羅傳》是其中最輕鬆、最新、也最有趣的。不過,書架上的書沒辦法打發她和母親的夜晚,瑪格麗特只好鉅細靡遺地跟媽媽描述她在倫敦的生活情景。對於這些,赫爾太太聽得很起勁,偶爾她會覺得挺有趣,會提出問題;有時卻會拿妹妹優渥舒適的生活條件來跟海爾斯東牧師公館的匱乏兩相比較。這種時候瑪格麗特通常會突然打住,靜靜聆聽雨點打在小凸窗的滴答聲。曾經有那麼一兩回,瑪格麗特發現自己機械性地數著單調的雨聲,盤算著究竟該不該提出她最關心的那個問題,問問媽媽弗列德目前人在哪裡,在做什麼,他們上一次收到他的信是多久以前的事。只是,她意識到媽媽時好時壞的身體和對海爾斯東的嫌惡,都是從弗列德涉入叛變那段時間開始的,只好打消提問的念頭。有關那起事件,瑪格麗特還沒聽過完整版本,看來真相恐怕會永遠埋藏在哀傷的遺忘裡。她待在媽媽身邊時,總覺得這件事問爸爸比較恰當;跟爸爸在一起時,又覺得跟媽媽談話更自在。也許這件事根本沒有新的進展。
她離開哈里街前不久,爸爸曾在信中告訴她他們收到弗列德的信,他還在里約,身體很好,請爸爸代他轉達他對唯一的妹妹最親切的問候。這些消息當然很令人欣慰,卻不是她渴望知道的重要訊息。家人偶爾提起弗列德時,總是喚他「可憐的弗列德。」他的房間至今還保持原樣。赫爾太太的貼身女僕蒂克森定期進去打掃撢灰塵。蒂克森平時不做打掃工作,但她永遠記得當年貝瑞福德夫人雇她來照顧約翰爵士的漂亮女兒們——拉特蘭郡首屈一指的美女——那一天。蒂克森總覺得赫爾先生是小姐人生路上的禍害,如果當年小姐不要急著下嫁這麼個窮牧師,天曉得她現在會過著什麼樣的生活。忠心耿耿的蒂克森不願在小姐受苦沉淪(指她的婚姻)時棄她而去,所以繼續留在小姐身邊照顧她,以善良的守護仙子自居,擔起阻撓邪惡巨人(赫爾先生)的重責大任。弗列德少爺是她的心肝寶貝,也是她的榮耀,因此她會稍稍放下她尊貴的表情與姿態,每星期走進那房間,謹慎小心地收拾整理,彷彿他當天晚上就會回來似的。
瑪格麗特不得不猜想,近來也許有某些涉及弗列德的新消息,媽媽不知情,爸爸卻為之焦慮不安。赫爾太太並沒有發現先生的舉止或神態有任何改變。他的個性原本就體貼仁慈,任何一丁點有關別人福祉的小事都會影響他的心情。他只要探視過彌留病人、或聽見任何犯罪事件,就會沮喪個幾天。瑪格麗特卻發現爸爸經常心不在焉,彷彿腦海裡思考著某項議題。無論他做什麼日常活動,比如安慰亡者家屬或在學校授課提升下一代的道德觀,都無法消除那份壓迫感。赫爾先生不像以前那麼頻繁探視教區居民,他更常把自己關在書房裡,焦急地等待村裡的郵差。郵差來時總會輕敲後廚房的百葉窗,過去經常要敲個幾下,屋子裡任何當時清醒著的人才會意識到那聲音意味著什麼,這才走過去收信。如今,如果那天早晨天氣不錯,赫爾先生就會在花園徘徊;若是天候不佳,他就遊魂似地站在書房窗邊,直到郵差上門。有時郵差過門不入,走在巷子裡對牧師半恭敬、半心照不宣地搖搖頭。牧師就會隔著歐洲野薔薇樹籬目送郵差,看著他越過那株高大的楊梅樹,漸行漸遠,這才轉身開始一天的工作,整個人顯得心事重重,若有所思。
然而,瑪格麗特正值青春年華,任何欠缺事實根據的煩惱,只要碰到晴朗的日子或某種愉快的外界氛圍,很容易就會被暫時拋到腦後。所以,當十月份那風和日麗的十四天來到,她的愁思都像薊花冠毛,輕輕地隨風而逝。她滿腦子只想著森林的美妙景象。蕨類的收割季已經結束,雨也停了,很多樹林深處的空地不再難以接近。在七八月的氣候裡,瑪格麗特只能匆匆一瞥這些幽靜地域。過去她跟伊迪絲學會作畫,颳風下雨那段期間,她經常懊惱自己晴天時完全陶醉在四周的美景裡,沒能用畫筆記錄下來。現在她決定,在寒冬來到之前,要盡可能描繪眼前的風光。
某天上午她正忙著準備畫具,家裡的女僕莎拉突然打開客廳門,宣布:「亨利.雷納克斯先生來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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