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蜻蜓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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蜻蜓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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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品簡介
作者簡介
名人/編輯推薦
目次
書摘/試閱

商品簡介

★國際安徒生獎得主曹文軒獲獎後首部長篇力作
★一部勇於探索大時代,面對人性挑戰的歷史長河青少年小說!

故事是中國的,主題是人類的。
我們必須知道,中國所發生的故事,只是人類共通人性在中國的特殊表現。
這種共通的人性,在巴黎、在倫敦、在柏林,以另樣的方式在表現著。
我們必須要將筆觸寫到人性的底部,因為人性的底部有一條暗流相通。
—曹文軒

這是一則被作者珍藏三十年的故事,像樹,受雨露滋潤,受風霜烈日淬鍊,然後以最繁茂的姿態呈現在世人面前。
一位年輕法國女子跟隨一位中國船員回到上海,承繼絲綢家業,生養一趟秀麗好子孫,從此生根,再也沒回過故鄉。在眾多的兒孫間,這位奶奶獨與孫女阿梅最親,因為阿梅是孫輩中唯一女孩,也因為長得與她相似。她用異於周遭的優雅教養阿梅,阿梅也以她先天的美麗稟賦和善解,成為無論在哪裡都受矚目的好女孩。
老奶奶飄洋過海時,正值中日戰爭,幸好沒受太多烽火坡及,用稍稍簡化的方式,照樣順利當家。二次大戰後,緊接著一段翻天覆地的浩劫,陸陸續續管家辭了,園丁辭了,司機辭了,連最親近的宋媽也得回鄉了,家裡只剩一位幫手胡媽。家產歸功、值錢的物品一樣樣進當鋪,阿梅的長褲懸在腳踝上好幾吋還沒能換新,日子一天緊似一天……她依然保持微笑苦撐著。直至原本美好的,一夕間竟成了罪惡;那些細緻的、良善的、泱泱大度的,也都成了清算的藉口。有大夥兒人闖進門,搜尋莫須有的嫌疑罪證,這位以中國人自居的老奶奶,乃至她原本和樂的一家人,將如何自處?
這樣一本書,需要用心細細讀、緩緩讀,否則你體會不到奶奶和阿梅的紅油紙傘在雨裡翻飛,祖孫倆還苦中作樂,一邊追傘,一邊哈哈大笑叫喚著彼此名字的心情;否則你感受不到爺爺費盡心思,冒險以特務般的方式,向一位外籍女子換取香水,只為讓奶奶保有她鍾愛的氣味的體貼;否則你不會明白阿梅的鋼琴演奏突然被取消、阿梅的堂哥成天戴著口罩不願出門的委屈;否則你無法理解爺爺看到千方百計尋來的杏樹,被闖入者撕裂,而揮拳打人的憤怒……
「蜻蜓眼」是太爺爺送給奶奶的結婚禮物,也是爺爺緊緊牽繫奶奶的那根線,無論世態如何舛逆,它都不能遺失,即使遺失了,也必須尋回;因為它是一個好世代的象徵,必須被傳遞,而阿梅,就是奶奶指定的那個承接人。

作者簡介

曹文軒
北京大學中文系教授,北京作家協會副主席。主要作品有《山羊不吃天堂草》、《草房子》、《天瓢》、《紅瓦房》、《根鳥》、《細米》、《青銅葵花》等。創作並出版繪本《羽毛》、《柏林上空的傘》等二十餘種。學術性著作有《讀小說》、《中國80年代文學現象研究》、《第二世界—對文學藝術的哲學解釋》、《20世紀末中國文學現象研究》、《小說門》等。曹文軒作品被譯為英、法、德、希臘、日、韓、瑞典、丹麥、葡萄牙等文字。曾獲中國安徒生獎、中國作協全國優秀兒童文學獎、宋慶齡文學獎金獎、冰心文學大獎、國家圖書獎、輸出版權優秀圖書獎、金雞獎最佳編劇獎、中國電影華表獎、德黑蘭國際電影節「金蝴蝶」獎、北京市文學藝術獎等重要獎項四十餘種。2016年獲得國際安徒生獎。

名人/編輯推薦

林美琴∕作家,讀寫教育研究與培訓講師
曹文軒的作品總有著美善意念暖暖流動著,這本《蜻蜓眼》也秉承了他一貫的美學原則,但更讓天地大美與高貴情感綿延於異國的遙遠距離裡、動盪喧嘩的時代中,藉由書中故事娓娓道來,洞見「美」在世俗價值考驗後的淬煉與昇華,與苦難相映的熠熠生輝。相信這真善美的意念將能轉化為生命良善的信仰,不只是青少年人生的想望與追尋,也是所有成人讀者一次又一次的洗滌,在跌宕的人生風景中,擁抱美好,繼續勇敢、篤定的前行。

凌健∕資深閱讀教育講師
一翻開書本,《蜻蜓眼》的文字簡潔而明快,故事平易近人,有種剛剛好的溫度;但續讀之下,這其實是一個困難的故事:起頭的清淡與浪漫,對比之後的沉重與深刻,中間的張力更為動人。敘事中以日常物品比喻生活,從碼頭與船,蜻蜓眼飾品,傘與皮箱,鋼琴和樹,物件承載的意義越來越深重。主人翁的年紀的增長,也是大時代的變化;起初越是天真無邪,成長經歷的覺醒便越是深刻。

許慧貞∕花蓮明義國小教師
榮獲2016年國際安徒生獎的曹文軒,總是堅持著「端莊莊重的書寫」風格,他期望自己是一位「聰明」的作家:「最聰明的人是雙足堅定地立於這塊土地,而眼睛卻穿過滾滾煙雲去眺望天地連接之處,眺望國家界碑之外的廣闊世界。」因此,曹文軒以他一貫純凈、唯美的文筆,透過他的故事、帶領他的讀者,跳脫享樂主義氾濫的今日,凝視人生無可避免的苦難,以及見識面對苦難時所能擁有的處變不驚之優雅風度。
《蜻蜓眼》這個故事放在曹文軒心上三十幾年了,那是他從一位朋友那裡聽到的家族故事,就此珍藏於心,一天天、一年年養著它,歷經「歲月的陽光、經驗的風雨、知識的甘露,無聲地照拂它、滋養它。」故事的種子終至枝繁葉茂,開花結果。
《蜻蜓眼》和曹文軒的其他作品一樣,姿態依舊端莊,語調仍然莊重,引領孩子直視亂世的苦難與傷痛,真誠而溫暖地傳遞人類永遠珍視的初心和童真。

我為什麼要創作《蜻蜓眼》?

曹文軒
《蜻蜓眼》無疑是我個人創作史上的一部很重要的書。
三十多年前,一次偶然的機會,我接觸到這個千載難逢的故事。我將與它的相遇看成是我一生中最美好的時刻,看成是天意—命運之神眷顧我,讓我與它相遇。當初,一接觸它時,我就已經知道它的寶貴,「價值連城」四字就在心頭轟然作響。我很清楚,作為一個寫故事的人,一個作家,他遇到了什麼。但即使在「榨乾」了故事主人對這個故事的記憶之後,我依然沒有產生將它很快付諸文字的念頭。
我是一個喜歡珍藏故事的人,而對那些可遇不可求的故事,更會在心中深深地珍藏著。藏著,一藏三十多年,就是不肯讓它面世。感情上是捨不得(那種感情十分類似於一個父親不想讓他心愛的女兒出嫁),理性上我知道,一個作家必須學會對故事的珍藏。這是一個本領—珍藏的本領。珍藏的好處是:那故事並非一塊玉—玉就是玉,幾十年後,甚至幾百年後,它還是那塊玉,而故事卻會在蒼茫的記憶的原野上生長。歲月的陽光、經驗的風雨、知識的甘露,會無聲地照拂它,滋養它。它一直在生長,如同一棵樹,漸漸變得枝繁葉茂,直至濃蔭匝地。三十多年間,有時我會想到它—想到它時,我會打開記憶之門去看看它,更準確的說法是觀賞它。我發現,我觀賞的目光正在由平視逐步抬高,而改為仰視,不斷抬高的仰視。我知道,那棵樹,在長高。我知道,總有一天,它會長成參天大樹。終於有一天,這棵樹不再是樹,而從植物變成了動物,這個健壯的動物,不再安於在記憶的原野上走動,牠要去一個更加廣闊的世界了,任何柵欄都不能再阻攔牠了。沉睡,哈欠,繼續沉睡,一躍而起,精氣神十足,牠一定要走出記憶之門,到光天化日之下。「放它出來,到大世界去!」我聽從了這一似乎來自天庭的聲音。
於是,它就成了《蜻蜓眼》。
《蜻蜓眼》是一種寶物,是一種橢圓形的珠子。在小說中,它只有兩枚。但我知道,現在它就不是兩枚了。一冊《蜻蜓眼》就是一枚。它將繁衍成多少枚呢?我想不是誰都能說出這個數的。
挨著「珍藏」這個字眼的是「沉澱」這個字眼。回想三十多年的珍藏,冷靜一想,我發現,其實不是故事在變,而是我在變。我的思想在變,我的審美觀在變,我的趣味在變,我的情感以及情感方式在變,我的目光在變。而這一切的「變」,都是往更可靠更成熟的方向去的。許多當時令我衝動的情節與細節,時過境遷,不再令我衝動,而歸於平淡。而當時並不上心、覺得微不足道的情節和細節,反而在逼近我的目光,並熠熠生輝。一些當初的見解在瓦解,而新的見解在生成。我感到,自己書寫和駕馭整個故事的能力在一天天地增強,心虛在不斷地被新生的力量削弱,代之而起的是滿滿的信心。前後比較,我覺得昨天對這個故事的領會與把握,和今天對這個故事的領會與把握,有天壤之別。
也許是我對故事反應遲鈍,也許是我太過「深思熟慮」,我通常的狀態就是這樣:很難做到逮到一個故事馬上就將它變為文字。我寫了這麼多年作品,寫了這麼多作品,還很少發生過早晨剛得到一個故事,晚上就立即將它翻轉成文字的事情。通常,我不善於寫當下,而只善於寫過去。但我自認是一個現實主義作家,並且是一個具有強烈現實主義精神的作家。現實主義並不意味著寫今天早晨發生的事和今天早晨聽到的事。
像《蜻蜓眼》這樣的故事,我只能取端莊的寫作姿態,用莊重的語調去書寫。事實上,我的寫作基本上就是這樣一種姿態,這樣一種語調。我不太善於,也不喜歡—甚至說是很不喜歡那種油腔滑調的寫作語調。我寫過一些諧趣的文字,如《我的兒子皮卡》系列、《笨笨驢》系列、《萌萌鳥》系列,但我將這樣的筆調理解為諧趣或幽默。其實,我一直很喜歡諧趣和幽默。這種喜歡一樣體現在端莊的、莊重的《草房子》、《青銅葵花》、《紅瓦房》等作品中。但我將這種諧趣和幽默理解成「智慧」這樣的境界的。在寫作傾向上,我可能更讚賞十八世紀、十九世紀、二十世紀初的寫作。那時的作家,姿態是端莊的,語調是莊重的。無論是雨果、巴爾扎克還是托爾斯泰、蕭洛霍夫,也無論是魯迅還是沈從文,他們的姿態與語調都是如此。即使諷刺,姿態也是端莊的,語調也是莊重的。在《鐘樓怪人》中,在《高老頭》中,在《戰爭與和平》中,在《靜靜的頓河》中,在《吶喊》、《徬徨》中,在《邊城》中,我們可以回憶一下他們的姿態和語調。但是隨著現代主義思潮的湧動以及氾濫,這個姿態與語調被冷落了,直至被嘲笑與否決了,代之而起的是黑色的、冰冷的、譏諷的、嘻皮笑臉的或是自虐式的嘲諷。彷彿整個世界無惡不作、荒謬絕倫,不配以端莊的姿態面對,不配用莊重的語調敘述。當年朱光潛先生在區別西方美學與中國美學時,說西方美學追求的是「崇高」,中國美學追求的是「秀美」。而如今,無論是崇高還是秀美,都幾乎消失,無論是中國的文學還是西方的文學,都統一到了陰冷的、令人嘆息和無望的諧謔上。崇高、秀美幾成明日黃花。
這個我們生活於其中的世界,被無情地否定了。這個世界沒有正義,沒有善良,沒有美好,有的只是陰險、無聊、萎靡不振、蠅營狗苟、變態……然而,這個世界真的就完全如此嗎?其實,我們的頭頂總有燦爛的陽光,許多時間裡,月色迷人,星空下總有夜曲在遠處響起,愛情無處不在,博大的母愛、父愛常常讓我們心頭流淌暖流,春天裡百花齊放,秋天裡更是色彩斑斕,而當冬季來臨,白雪皚皚的世界,使人感到世界一片純潔和冷靜……其實,那些拒絕端莊、莊重的作家,他們一直享受著這個世界給他們的種種遠超過普通百姓的好處。喝著咖啡或葡萄酒,在舒適的空間裡自由地駕馭文字,榮譽、金錢,他們往往應有盡有。但他們就為那份虛擬的「深刻」,將這個世界上的一切美好的東西統統過濾掉,而只留下了一堆黑色的渣滓。然後,便開始令人絕望的諧謔。如果他們說文學的端莊、莊重乃是虛假,那麼他們的這般姿態就一定是誠實的嗎?
我不相信我取端莊的姿態,用莊重的語調來講《蜻蜓眼》的故事,就一定無法深刻—即使真的無法深刻,我也不想改變這種姿態與語調。
做人要做一個聰明人,做作家也得做一個聰明的作家。不是他真聰明,而是他想著自己要聰明。這麼想著—必須這麼想著。這麼想著,說不定他會真的聰明起來。
我想,這份聰明,首先表現在他知道將什麼視為他的寫作資源,知道他的雙足是站在哪塊土地上的—生他養他的土地。忽視、忘卻,甚至拒絕這塊土地,是愚蠢的,不聰明的,很不聰明。因為,那塊土地在星辰轉換之中,早就鑄定了他的精神,他的趣味。忽視它,忘卻它,拒絕它,將會使他變得一無所有,甚至導致文學生命的死亡。關鍵是,這塊土地一天二十四小時都在生長故事—人類社會所獨有的故事—獨有的品質,獨有的發生方式、演進方式以及獨有的落幕方式。我看到了這一資源—汪洋大海般的資源。常常,我會為選擇了其中一個大故事而欣喜若狂。我知道那個故事會給我帶來什麼—帶來榮耀,帶來幸福,帶來來自世界的目光。
但只知道堅定地立足於這塊土地的人,仍算不上最聰明的人。最聰明的人是雙足堅定地立於這塊土地,而眼睛卻穿過滾滾煙雲,去眺望天地連接之處,眺望國家界碑之外的廣闊世界的人。目光永遠比雙足走得更遠,而心靈則能走得更遠。這個人,這個願意在文學上有所成就的人,懂得一個關乎文學性命的道理,這就是:生他養他的土地,是他寫作的永恆資源,而他思考的問題是世界的,題材是中國的,主題是人類的。他要從一個個想像力無法創造出的中國故事中,看到人類存在的基本狀態。他要從一個個中國人的喜怒哀樂之中,看到千古不變的基本人性,而他又永遠希望用他的文字為人類提供良好的人性基礎。
我一直想做這樣一個聰明人,《蜻蜓眼》也許充分顯示了我的真誠願望。
二〇ㄧ六年六月一日於北京大學藍旗營住宅

導讀

牽繫——導讀曹文軒的《蜻蜓眼》

 東海大學中文系教授 許建崑

 

對臺灣讀者而言,曹文軒作品似乎是田園、苦難與美善的總集成。你瞧!在《草房子》、《紅瓦房》、《青銅葵花》眾作之中,曹文軒以流暢的鏡頭運轉,來推演情節,帶領讀者直接穿梭故事現場;尤其是,他喜歡塑造壯闊而瑰麗的背景,或製造高亢嘹亮的聲域,把小主人翁置入其中,展現出艱苦卓絕的奮鬥精神。這種象徵手法,確實可以療癒現實的苦澀。他又擅長詩樣的文字,述說少男少女的情誼。讀者掩卷之後,油麻地、大河、麥地、蘆葦蕩、葵花田等自然景象,以及小主人翁潔淨、善良而又堅持的形象,都深深地烙印心坎,久久揮之不去。

新近曹文軒獲得國際安徒生獎,就推出力作《蜻蜓眼》,自然想要寫出一部有別於往昔的小說。這本書的素材,得自於朋友口述,經過三十多年來埋藏在心裡醞釀,瓜熟蒂落,儼然成形。

全書共分二十二章,約分為三大場次。前場是:絲綢商人杜梅溪娶了法國女子奧莎妮,生下四子。二戰期間,返回上海定居。連同前妻留下的兩個孩子,住進藍屋,成為大家庭。簡潔的四章,以〈咖啡館〉為首,交代兩人的相識;再以〈爺爺的碼頭〉與〈奶奶是一條船〉,象徵兩人的相互倚賴;而〈藍屋〉一章,做為返國定居的句點。

中場有八章,自一九四九年以後,杜梅溪失去工廠、車子,仍留廠內當職員;奧莎妮則為出版社作校對,賺取微薄的薪資。生活窘困,只好點當衣物以維持家計。一九五三年,阿梅出生,奶奶極為疼愛。一九五八年飢荒,奶奶仍要阿梅分予他人食物。後來奶奶生病了,家人賣掉鋼琴來籌措費用;奶奶病癒後,為了阿梅,拿出珍藏之物,贖回鋼琴。曹文軒以奶奶拆掉自己的〈毛衣〉,來為孩子們打新毛衣,說出生活艱難;接著用〈一個潮溼的下午〉、〈旗袍〉兩章,描述辭退宋媽,典當古玩、字畫、呢子大衣,苦日子已經來了;再以〈油紙傘〉,寫奶奶與阿梅的互動;〈小皮箱〉則是阿梅對奶奶的僭越;為了奶奶對法國的懷念,爺爺在後院種植了一株〈杏樹〉;接著奶奶生病了,被迫賣去〈鋼琴〉,奶奶在癒後尋找鋼琴,有很長的歷程。中場收結在爸媽的工廠遷往四川宜賓,不久也動身前往〈內地〉,阿梅留下來,暫時陪伴奶奶。

末場有十章,篇幅最長。從一九六六年動亂開始,阿梅十三歲,在上海沒有學籍,只好前往宜賓依附爸媽。堂哥阿朗到雲南貴州的小村插隊落戶。爺爺被打成剝削窮人的資本家,不幸死亡;奶奶被當作外國間諜盤問,受盡折磨,事後去了宜賓探望阿梅家人,留下太老爺傳承的蜻蜓眼。曹文軒先寫堂兄〈阿朗〉因為混血的外國長相,在學校被人排擠,是個變奏曲;接著寫〈月光下〉,阿梅鋼琴演出的節目被取消;奶奶「換上旗袍,戴上那條綴有蜻蜓眼的項鍊」,盛裝出席杏樹下自家的音樂會。這是歡愉的高潮,卻也是悲劇的開始。迫害接踵而至,爺爺、奶奶幾次被逮捕審訊,囚禁在〈江那邊〉;為了幫奶奶找瓶〈香水〉,爺爺吃盡苦頭;接著是阿朗、阿梅相繼離開,而歹徒來〈打劫〉,搶奪蜻蜓眼項鍊,毀了杏樹,爺爺骨折。阿梅思念爺爺、奶奶,獨自返回上海,卻來不及見爺爺一面。住在杭州的外公找到歹徒,以六幅字畫換回蜻蜓眼。奶奶被歹徒剃去了半邊頭髮,用〈紗巾〉包紮,千里送蜻蜓眼給阿梅,並決定終結自己的生命。

曹文軒以死亡悲劇作結,有大聲控訴這場動亂的意圖。很明顯,他試圖從童年油麻地的水鄉記憶,走向寬闊的世界,突破了原先的人、事、時空,而牽繫出大時代的故事。桑桑、林冰、青銅,或者紙月、陶卉、葵花,清純的感情世界,暫時被擱置;他著墨亂世中的祖孫情,也刻畫了複雜的歷史事件。

我相信曹文軒所描繪的這則故事,還真有其人,真有其事。透過他的傳奇筆法,成功經營了異國行旅、國際情緣、跨國貿易、親情傳承、時代創傷等事件,也暗自添加當下啜飲咖啡、喜好骨董珍玩等流行風尚。

書名《蜻蜓眼》,係指兩千五百年前,從西亞、埃及,傳到中國的琉璃工藝;戰國時代的工匠研製出獨特的配方,讓珠子接近光源時,宛如蜻蜓轉動的眼睛。太老爺把這兩枚珠子,加上其他寶石,做成項鍊,送給奧莎妮奶奶,以感謝她將浪子牽繫返家。「蜻蜓眼」不在於價值連城,而在於古老文化與技藝的傳承。

曹文軒自云,他秉持「強烈現實主義精神」,以端莊的寫作姿態來書寫,值得我們敬佩。可以肯定的是,曹文軒對於真善美的追尋,在本質與初衷仍然不變。至於如何跨越歷史傷口,回歸人性堅持,而不被現實的物質觀、寫作觀所干擾,恐怕還需要有更大的智慧。

目次

我為什麼要創作《蜻蜓眼》?/曹文軒
第一章 咖啡館
第二章 爺爺的碼頭
第三章 奶奶是一條船
第四章 藍屋
第五章 毛衣
第六章 一個潮溼的下午
第七章 旗袍
第八章 油紙傘
第九章 小皮箱
第十章 杏樹
第十一章 鋼琴
第十二章 內地
第十三章 阿朗
第十四章 月光下
第十五章 江那邊
第十六章 香水
第十七章 走了一個
第十八章 又走了一個
第十九章 打劫
第二十章 下落
第二十一章 大蘆蕩
第二十二章 紗巾
牽繫:導讀曹文軒的《蜻蜓眼》/許建崑

書摘/試閱

第一章 咖啡館
1
有個小女孩叫阿梅。
因長相、神態與眾不同,她的身影一旦出現在什麼地方,便會立即將四周的目光通通吸引過來。在那一雙雙來自不同角度的目光默默注視之下,她會顯得有點兒害臊,有點兒發窘,而與此同時,她的心底裡也會油然升起一番喜歡和自得。那時,她會微微踮起腳尖,直起細長的脖子,抬起頭來,小小的、嫩白的面孔微微上揚,四處張望,好像是在等一個人,好像是要從熙熙攘攘的人群裡找到她要找的人一樣。
人們都不說話─本來還在說話的,一見到她,也不再說話了。人們像走在靜悄悄的河邊,看河水流淌,本無心思,正走著,河面上忽地吹來一陣清涼的風,剎那間驚了一下。接下來,一個個站住了─有事沒事的都站住了。然後就情不自禁地看著她。就這麼出神地、肆無忌憚地看著她,一雙雙目光隨著她身影的移動而移動,全然不管人家阿梅是否樂意。
彷彿,這個小女孩是從天上飄落到地上的,而他們的神情有點兒像在夢裡。
阿梅打記事開始,就感受到了這樣的目光─驚嘆、好奇、著迷和讚嘆不已的目光。這目光隨時隨地,無處不在。
阿梅心裡很明白:這一切,皆與奶奶有關。
奶奶是法國人。
奶奶出生於法國一個叫馬賽的城市。那是法國一座著名的港口城市。假如沒有這個在藍色海岸邊長大的奶奶,自然,這個世界上也就不可能有這樣一個叫阿梅的小女孩。
這個小女孩生活在上海─當然,這是說她在十三歲之前。
2
從阿梅來到這個世界上開始,直到奶奶去世─那年,阿梅十五歲,奶奶一直都在斷斷續續地向阿梅講述她和爺爺的故事。那些故事充滿傳奇色彩和浪漫情調。奶奶情深意長地給阿梅講述這些故事,即便是在阿梅還很小很小的時候。那時,奶奶完全不考慮阿梅是否聽得明白,只顧看著阿梅撲閃撲閃的眼睛,用那柔和多情的上海話軟款款地講著,其間還會夾雜著一些好聽的法語單詞。等她終於想起阿梅還聽不明白這些故事時,她笑了笑,但並沒因此停止她的故事,還是一路講下去,一路情深意長。那時,她知道,這是自己在說給自己聽。講呀,講呀,在用嬰兒車推著阿梅緩緩行進在北京西路的時候,在攙著阿梅的小手慢慢走向杏樹下的時候,在和阿梅懶洋洋地躺在床上同枕著一個枕頭的時候……從不講究故事的順序,許多細節是重複的,也不知重複了多少次。但阿梅每一次聽,都好像是在聽一個嶄新嶄新的故事,並不時問奶奶:「然後呢?然後呢?」無數閃閃發亮的小故事,串成了一個迷人的大故事。但阿梅在大腦中聯結這個看似有頭有尾的大故事,卻並不十分完整。因為,很明顯,奶奶省略了一些十分重要的細節。阿梅漸漸長大,阿梅似乎已知道奶奶故意省略掉的是一些什麼。她懵懵懂懂地懂得:奶奶羞於將一切都仔細描述給她聽。阿梅永遠記得奶奶害羞的樣子。那時,她會盯著奶奶那對湛藍的眼睛看,甚至伸出手指在奶奶高高的鼻梁上刮一下。奶奶就會裝出咬牙切齒的樣子,用手揪一揪阿梅的腮幫,或者緊緊地將阿梅摟在懷裡,讓阿梅感到呼吸困難─當然,只要阿梅一猛勁掙扎,奶奶就會連忙放開她,「咯咯咯」地笑著。那時,阿梅會覺得奶奶的笑聲與她認識的所有女人的笑聲都不一樣。奶奶雖然早已經是一個上海人了,並且能流暢地說一口上海話,但,奶奶一笑起來,就立即成為一個法國人。
3
爺爺出生於一個十分富有,甚至可以說極其富有的人家。家族的絲綢生意飄洋過海,一直做到歐洲。太爺爺一心想把生意做大,將上海總公司的所有事務都委託給他的一位堂弟,自己去了歐洲。整個歐洲走了一遍,太爺爺最後喜歡上法國。他把歐洲的公司設在了法國的里昂,生意越做越大,許多歐洲人都知道這家中國絲綢公司,都很喜歡他們的絲綢產品。
爺爺二十五歲時,太爺爺一心想讓爺爺出來主持家業,卻被爺爺不留餘地地拒絕了,理由是他的妻子得病去世了,他的心情很不好。太爺爺心裡明白,這並不是爺爺拒絕他的根本原因。這門婚事是太爺爺做主強行定下的,爺爺一直不快樂。這一回,一向嚴厲的太爺爺,沒有生硬地違背爺爺的意願,只是轉過身去,背對著爺爺嘆息了一聲:「隨你吧。」
過去的日子實在沉悶,一直心情憂鬱的爺爺甚至感到絕望。現在,他決心重新活他一次。在一個朋友的幫助下,他居然拋棄一切,昂首挺胸地登上了一艘遠洋海輪,做了水手。這艘遠洋海輪歸屬於一家法國公司,一年四季不斷地來往於上海港與馬賽港。
無邊無際的大海,風起雲湧的蒼穹,波濤連綿起伏的海面,遙遠猶如沉浮於夢幻之中的島嶼,追逐船尾的浪花而上下飛舞的海鷗,皎潔的月光下一躍而起的大魚,水天一色的蒼茫……這一切,都讓爺爺興奮與著迷。空氣無比溼潤而清新,世界變得十分深邃而遼闊,海輪上的生活單純而充滿各種意想不到的艱險。這使一向過著無憂無慮的生活卻又備感無聊的爺爺,覺得這番散發著海水鹹味的時光無比美好。爺爺從見習水手老老實實地做起,很快升至船舵助手,又很快升至二副。
其間,家族的絲綢生意如同天空的雲彩,已幾乎覆蓋了整個歐洲,甚至開始走向美洲。
然而,天性嚮往自由、嚮往無拘無束的生活的爺爺,面對那一派興旺發達的絲綢生意,卻依然了無興趣,甚至無動於衷。
太爺爺只能仰天發出長長的嘆息,讓家人悉心照料爺爺的一雙小小兒女,由著他在海上風裡浪裡終年漂泊。
4
海輪又一次停靠在了馬賽港。
裝滿一船的貨物卸下去就要花上好幾天時間,卸完貨物,海輪還要停泊在港口進行一次例行的檢修。因此,爺爺有大把大把的時間可以在馬賽遊玩。這古老的港口,有數千年的歷史,滿眼滄桑,總讓人凝神遐想,百看不厭。一條條石頭路,或寬或窄,或長或短,或彎或直,兩側是大大小小的商鋪,五花八門的商品來自世界各地。海員們並不想購買什麼東西,只是有太多的閒暇需要打發,便在這些商鋪之間毫無目的地閒逛。最讓他們感興趣的自然是馬賽的美食。海輪在海上行駛,一個行程就是數十天,而海輪上的伙食永遠單調、無味。現在,他們看到任何一種食品,都會兩眼放光,喉嚨裡「呼嚕嚕」湧起一股壓抑不住的饞涎。義大利燻火腿,薄如紙片,撩人胃口;平底鍋煎出的烏賊,加上香芹、大蒜,百步之外就能刺激起食慾;義大利麵,配以扇貝,澆上烏賊魚汁,看上去有點兒嚇人,但鮮味撲鼻……名揚四海的馬賽魚湯,是他們每次上岸之後,一定要喝的。那至少有四種海魚精心熬成的湯,大概算是世界第一湯了。喝著馬賽魚湯,會使人覺得世道雖然艱辛,但活著還是一件很值得的事情。
這一天,爺爺和其他幾個海員一整天都在馬賽城閒逛,眼見天色向晚,一夥人進了一家小小的餐館。晚餐自然是要喝馬賽魚湯的。滿滿一大盆魚湯端上來了,一夥人低頭趕緊將它圍住。那湯乳汁一般,爺爺喝了一勺,瞇起雙眼,發一聲感嘆:「這湯啊!鮮得能讓人的舌頭掉下來喲!」接下來是一片「吸溜吸溜」的喝湯聲。自然要了葡萄酒─人在馬賽,怎能不喝葡萄酒?他們是漂泊在海上的水手,而水手與酒天生有緣。他們不停地吃,不停地喝,天色終於暗淡下來時,除了爺爺還勉強算是一個清醒的人,其他幾個都已喝得醉眼矇矓、東搖西晃。爺爺知道他們已不再可能繼續遊逛下去了,就讓他們互相攙扶著,先摸索著回海輪,而自己卻朝他們揮揮手,留了下來,開始了夜色之下的遊逛。爺爺一向認為,一座城市的真正面目,它的靈魂,只有當夜幕降臨時才會流露出來,尤其是像馬賽這樣充滿神祕感的城市。
爺爺沿著那些上千年的、坑窪不平的石頭路,散漫地遊蕩著。
終於覺得有點累了的時候,他扯了扯風衣的衣領,走進了一家位於街角的咖啡館。
爺爺當然不會想到,當他的腳跨進咖啡館的那一刻,他的整個人生將從此改變。
爺爺身高一米八五,體魄魁梧,當他走向一個空座時,在金黃色的燭光映照下,他那巨大並飄動的身影,把坐在牆角的一個法國姑娘完全籠罩了。
那個姑娘正在一邊喝咖啡一邊看書。她馬上感覺到了這黑翅一般掠過的影子,不禁抬頭去看─她看到了爺爺的面孔,而爺爺卻沒有看到她。爺爺的目光裡只有那個空座。
爺爺坐下後要了一杯咖啡。
那位法國姑娘,靜靜地坐在牆角那邊,可以清楚地看到爺爺:那張被海風吹成古銅色的臉,在燭光下閃爍著微微有點兒清冷的光澤;一對已垂掛了眼袋的眼睛,在濃黑的眉毛下炯炯有神;烏黑,但有點兒乾澀的頭髮如野草一般蓬亂;領口大敞,胸脯顯得幅員遼闊,皮膚同樣是那迷人的古銅色。
這張面孔和形象,留給法國姑娘的印象不是英俊,而是威武─雕塑一般的威武。
小小的咖啡桌,在爺爺魁梧的身材映襯下顯得有點兒不合比例,法國姑娘看著看著,不禁微微一笑。
慵懶而疲倦的爺爺,舒坦地喝著咖啡,一副什麼也不去思量的樣子。
法國姑娘有意無意地,不時地向爺爺投去一瞥。
爺爺用勺在杯中輕輕攪拌著,低頭開始想一個問題:現在,我有足夠多時間,是否去一趟里昂看看父親呢?他發現,他的內心原來是很想念父親的。勺在杯中不住地攪拌著,發出「叮叮噹噹」的聲音,不一會兒,眼睛開始潮溼,猶如蒙上霧水。
法國姑娘低頭看她的書去了,好像已將爺爺忘記。
爺爺卻在轉頭看窗外的景色時終於注意到了她,而她此時卻又將目光投了過來。
兩對目光,在安靜的咖啡館似乎發出了碰撞的聲音。
法國姑娘在咖啡館坐到很晚的時候才起身離去,而爺爺離去的時間更晚。接下來的時間裡,他一直朝那個法國姑娘坐過的空位上看著。
第二天,差不多還是在那個時候,爺爺又走到這家位於街角的咖啡館。他一踏進咖啡館,馬上看到了那個法國姑娘。她坐的還是昨天晚上坐的那個位置。
爺爺向她微微點了點頭,算是向她打了一個招呼。而她回了爺爺一個微笑,一個有點兒羞澀的微笑。
一連三天,爺爺每天都在那個時間來到這家咖啡館。在走進咖啡館之前,他早就在咖啡館附近蹓躂了。一邊蹓躂,一邊在心裡反覆問著:她還會來嗎?答案是:她肯定不再來了。然而,每當他走進咖啡館時,總能馬上就看到她。她坐在那兒─彷彿許多年前就坐在那兒了。爺爺向她輕輕地擺了擺手,她也向爺爺擺一擺手。爺爺發現,她看的是同一本書。爺爺還發現,這些天,她的閱讀好像永遠停止在了那兒。
這一天,爺爺提前到了,但,法國姑娘還是比他更早就到了。而這一回,她沒有走進咖啡館,而是倚在咖啡館的廊柱上,好像在等人……
5
多少年以後,當奶奶向阿梅講到這一段故事時,阿梅會眨巴著眼睛問:「你和爺爺,是誰在等誰?」奶奶說:「當然是你爺爺在等我。」「可是爺爺說,是你在等他。」奶奶說:「他們男人,總是在一些關鍵的事情上顯得記憶力很差。」當阿梅的目光裡閃動著疑惑時,奶奶問:「你是相信奶奶,還是相信你爺爺?」阿梅不假思索,立即回答:「我相信奶奶!」在一旁的爺爺全聽到了,他不加一句辯解,笑著,端著一杯剛煮好的咖啡遞給奶奶。
爺爺和奶奶的這段故事進展得極其順利,毫無懸念與曲折。他們沿著藍色海岸線,從早晨一直走到天黑,又去普羅旺斯,在那裡看了成片成片的一直延伸到天邊的薰衣草花田。
奶奶沒有很快將爺爺領回家與她的家人見面,但,奶奶將爺爺領到離家不遠處的一片林子裡,指著一座帶院子的紅頂房說:「我家!」爺爺則帶著她,登上了他的海輪。
事情前後,一共十五天時間。
十五天時間,爺爺奶奶走完了一段美麗而溫馨的旅程。
阿梅讀五年級時,那天,她偷偷地看一本藏在課桌肚裡的小說,看到了「一見鍾情」這個詞,而那時,語文老師正把幾個詞寫在黑板上讓孩子們造句,她馬上在心中把「一見鍾情」添加到了黑板上,並很快在心中造了一個句子:「那天,爺爺和奶奶在馬賽的一家咖啡館,一見鍾情。」
第十六天,爺爺和奶奶又來到這家咖啡館。他們面對面,坐了很久很久。
第十七天,他們踏上了去里昂的路程……

第二章 爺爺的碼頭
1
奶奶奧莎妮出現在太爺爺面前時,彷彿一道紗簾「嘩」地拉開,清澈的陽光,水一般從大窗傾瀉到屋內,太爺爺身體微微搖晃了一下,差一點兒用手遮在他的眼睛上。
那時,奧莎妮二十歲。
她的出現,讓高大明亮的客廳頓時飄滿了青春氣息。
太爺爺一時忘記了打量已很久沒有見過面的爺爺,卻一個勁地打量著奧莎妮,然後情不自禁地對爺爺說:「她的眼睛這麼藍!」
爺爺對太爺爺說:「她叫奧莎妮。」
太爺爺在嘴裡小聲重複著:「奧莎妮,奧莎妮……」
「海洋的意思。」爺爺說。
「怪不得眼睛這麼藍。」
在太爺爺打量奧莎妮時,奧莎妮將身子微微躲閃到爺爺高大的身軀後面,臉上本就有淡淡的紅暈,這回紅得更明顯了。
太爺爺對爺爺說:「她不像一個法國姑娘,倒更像是一個中國姑娘。」太爺爺抑制不住一臉的喜歡。爺爺將身子往一旁閃了一下,讓奧莎妮完全地站在太爺爺的面前。
可奧莎妮隨即又微微閃到了爺爺高大身軀的後面。爺爺便伸出一條強有力的胳膊,放在了奧莎妮的腰上,稍稍使了一點兒力量,將奧莎妮推到了太爺爺的面前。
慢慢地,奶奶奧莎妮,奧莎妮奶奶才變得自然起來。
終於談到了爺爺的未來。太爺爺說:「你總不能還終年漂泊在大海上,把你的奧莎妮一人丟在一旁吧?」
爺爺說:「我已經辭掉我水手的工作了。」
太爺爺有點兒驚訝,但並不特別驚訝。更準確地說,太爺爺心裡更多的是驚嘆─驚嘆奧莎妮的力量。他搖了搖頭,對爺爺說:「當初,我那麼勸說你,也沒能使你放棄你的選擇。可現在,這個法國姑娘就這樣輕而易舉地讓你回到了岸上。神奇!」他看著臉上已經有了少許滄桑的爺爺,心裡像有一股溫熱的水漫過,他想對爺爺說:「這些年,你也太辛苦了」。
爺爺對太爺爺說:「那是因為我有碼頭了。」他看了看奧莎妮,「她就是我的碼頭。」
太爺爺長長地吁了一口氣,「這麼說,我可以回上海了?」
爺爺笑笑。
太爺爺感到無比欣慰。
「看來,我真的可以告別里昂了。」太爺爺說。
「如果您放心的話。」
「你突然一下子改變了你的想法,我還有點兒不適應呢。」太爺爺與爺爺開玩笑。
「可我,就這麼突然地一下子就改變了想法。」爺爺微微轉頭,看了奧莎妮一眼。
太爺爺走到窗邊,打開窗子,望著里昂湛藍的天空。「好啊!」他回頭對爺爺說:「我還真有點兒捨不得離開這兒呢。」
「那您就繼續留下。」
太爺爺說:「不了,不打擾你們的生活了。」他想到爺爺有了奧莎妮,想到爺爺「浪子回頭」,心滿意足。
2
這天晚上,太爺爺將爺爺叫到了他的臥室,打開櫃子,從裡面取出一只精緻的檀香木的小木盒,打開,輕輕地揭開包裹著什麼的奶白色絲綢,從裡面取出兩枚奇特的物件。當這兩枚物件放在太爺爺的手掌上,處於明亮的燈光下時,只見它們光澤閃閃。
那光澤華麗又高貴。
「過來瞧瞧!」太爺爺招呼爺爺。
爺爺走上前去,望著這兩件迷人的物件:都為扁鼓形狀,不大,直徑也就兩釐米左右,其中一只是深藍色的底子,在深藍色的底子上是一圈一圈的白色,那一圈圈的白色之中,又是一圈圈的藍色,但這藍色比底色稍微淡一些,卻更明亮一些,在這一圈一圈的藍色的中央,是微微鼓起的一小坨絳色;另一只的底色為紅色,在紅色的底色上也是一圈圈的白色,在這一圈一圈的白色之中,是一圈圈綠色,在這一圈圈綠色中是微微鼓起的一小坨金黃色;圖案都為橢圓,層層相疊,看上去像眨巴著並閃動著目光的眼睛。
「像一隻隻眼睛。」爺爺說。
太爺爺點了點頭:「蜻蜓眼!它們叫蜻蜓眼。」他用手一直托著這兩枚珠子,「它們是用琉璃製作而成的,最早出現於西元前兩千五百年的西亞、埃及,然後流傳到中國。當時的王公貴族極度喜愛。製作一枚這樣的珠子,工藝十分複雜,無法滿足需求,大約是在戰國時代,中國的琉璃工匠們也開始研製,最終製造出與西亞、埃及、地中海的珠子配方很不一樣的珠子─戰國蜻蜓眼。你看看,這層層疊疊的,像不像蜻蜓的眼睛?」
當太爺爺將手抬高,更接近光源時,那手中的珠子似乎是活的一樣,一隻隻眼睛,都在不住地眨巴著,就像有蜻蜓停在樹枝上,在轉動著腦袋。
「很寶貴是嗎?」爺爺問。
「無價。」太爺爺說:「早些年,我是從一位收藏家那裡得到的。現在,我要把它們送給你。」
「給我?」
「不,」太爺爺搖了搖頭,「是讓你給奧莎妮。你去找一個好一點兒的珠寶店,配上一串配得上這兩枚珠子的其他寶石,做成一條項鍊吧。你們結婚的那一天,你給她戴上。我喜歡這個姑娘,第一眼就從心裡喜歡上了。」太爺爺看了看手掌上的那兩枚珠子,「說來也奇怪,我怎麼就把它們帶到里昂了呢?我本可將它們放在上海呀!可我偏偏把它們帶在身邊,好像就要在這兒,要把它們給你們似的。這只能看成是天意了。」
太爺爺很快就把里昂以及歐洲的生意都向爺爺交代清楚,沒過幾天就起程回上海去了。臨別時,他對爺爺什麼也沒多說,只說了一句話:「你說得對,奧莎妮就是你的碼頭。」

第三章 奶奶是一條船
1
爺爺認識奶奶是在一九二五年。
一九二七年春天,阿梅的大伯出生。一九二九年秋天,阿梅的二伯出生。一九三一年夏天,阿梅的爸爸出生。一九三三年春天,阿梅的姑姑出生。一家人一直生活在里昂,有時他們會去馬賽住些日子。只要去馬賽,爺爺奶奶就一定會把孩子們扔給孩子們的外公外婆,兩人互相挽著胳膊去了那家位於街角的咖啡館。他們會在那裡坐上兩三個小時,甚至更長的時間,彷彿剛認識似的,不說太多的話,只是慢慢地喝著咖啡,聽時光慢慢流走的聲音。
奶奶已會說一些中國話,會用比較準確的音調喊爺爺的名字:「杜梅溪!」奶奶覺得爺爺的名字很好聽,總是不住地叫著,或大聲,或小聲,或拖長聲調,或溫柔細語。
孩子們除了會說法語,已能說一口流利的中國話─中國的上海話。爺爺特地從上海請來了一個家庭教師,長年住在家中教孩子們學習中文。
絲綢生意正常做著,爺爺一家人過著安寧富足的日子。爺爺雖然總是惦記著上海,惦記著老家,但,他像一棵大樹,已經在這裡生根,漸漸習慣了這裡的天空、陽光和雨露。如果說開始的幾年,他還有一些身居他鄉的感覺,而現在,這種感覺已經很淡了。倒是每次帶著奧莎妮和孩子們回上海時,感到那邊有點兒陌生了。而孩子們,只是覺得上海的生活十分新鮮,而從心裡認定上海不是他們的,他們屬於法國,屬於里昂和馬賽。
爺爺已幾次向太爺爺表達了自己的心思:他可能要在法國永遠生活下去了。
上了年紀的太爺爺倒越發開明了,對爺爺說:「生意固然重要,但一切還是以奧莎妮和孩子們的感受為準吧。上海的生意,我還能支撐一段時間。」
爺爺一邊精心地做著歐洲的絲綢生意,一邊安心地和奶奶、孩子們在里昂生活著。日子無疑是十分美好的,甚至充滿詩意。但,隨著一九三七年十一月日本人佔領上海,一切都改變了。世界亂雲飛渡,到處一片灰暗,憂慮和恐懼籠罩在成千上萬的人的心頭。而如今,德國希特勒的飛機密集如鳥群,已轟炸了幾乎整個歐洲。上海那邊還在不時地傳來令人悲哀、壓抑的消息。
強撐著的太爺爺終於病倒了,幾代人前仆後繼建立起來的一份赫赫家業,眼見著,眼見著就要衰敗了。
因為戰爭造成的交通困難使貨源漸漸中斷,歐洲的絲綢生意開始一天一天地走向沒落。上海以及中國的絲綢生意雖然還在維持著,但也已經十分艱難。爺爺突然意識到他是太爺爺唯一的兒子,他的家在中國,在上海。他從那一封一封來自上海的電報中,聽到了已力不從心的太爺爺內心深處的呼喚─呼喚他能馬上回到上海接手那份還在苟延殘喘中的家族產業,保存微弱的火種,以待雲開日出之時重振旗鼓。
爺爺開始變得焦灼不寧。
盤中的牛排明明吃完了,爺爺卻還在一邊用手按住叉子,一邊用刀子用力地切割著。
奶奶一直默默地注視著。
夜裡,爺爺翻來覆去睡不著,怕打擾奶奶休息,最後只好悄悄地下床,然後躡手躡腳地打開門,又躡手躡腳地走下樓梯,到一樓的客廳裡,歪倒在沙發上。
而那時的奶奶一直醒在黑暗之中。
終於有一天,爺爺對奶奶說:「奧莎妮……」他猶豫片刻,「我想回上海一段時間。」
「我們一起走。」她彷彿早就想好了。
爺爺搖了搖頭,「不,你帶著孩子們留在這裡等我回來。」
這時,奶奶伸出手去握住了爺爺的手,然後拉著他走向一間屋子。當奶奶輕輕推開房門時,爺爺看到的情景讓他吃了一驚:地上放了六只鼓鼓囊囊的巨大皮箱!
奶奶讓爺爺去提一提箱子。爺爺提了提這只箱子,又提了提那只箱子,覺得一只只箱子都很沉很沉。他一臉疑惑地望著奶奶。
奶奶說:「我已收拾好了全家人的行裝。」
爺爺依然搖了搖頭。
奶奶說:「我很喜歡上海。」
「可上海早已淪陷。」
「你以為巴黎離淪陷的日子還會遠嗎?」
爺爺搖了搖頭,「讓我想想,讓我想想……」
奶奶說:「我是一條船,你是我的碼頭。」
爺爺笑了,「從認識你的那一天開始,我就在心裡說:你是我的碼頭。」
奶奶說:「現在該輪到你做我的碼頭了。」
2
在離開法國之前,爺爺和奶奶又一次去了馬賽那家小小的咖啡館。
他們在溫暖的燭光裡靜靜地坐著。十多年過去了,咖啡館裡的一切都顯得有點老了,有點舊了,但燭光還是從前的燭光。
爺爺一直看著奶奶。
奶奶的臉上已經有了皺紋,皮膚也不再像當年那麼光潔、富有彈性。但神情卻還是那番神情,而從前就會不時流露出的那番羞澀,即使有了四個兒女,依然還在。
奶奶的脖子上,戴著那條蜻蜓眼的項鍊。
燭光裡,那兩枚珠子上的眼睛忽閃忽閃的。
爺爺輕聲叫了一聲:「奧莎妮……」
奶奶的臉上泛起一片淡淡的紅暈。
爺爺用他的大手握住了奶奶的手,「奧莎妮,你還可以改變主意留下來。」
奶奶搖了搖頭。
「未來的日子,現在根本看不清楚。也許,一路上都是荊棘和險惡。」
奶奶低頭看了看蜻蜓眼,「你說過,這些明亮的蜻蜓眼是能避邪的。」
爺爺搖了搖奶奶的手,一邊看著蜻蜓眼,一邊點頭。
這一天,他們在這家咖啡館坐了很久很久,直到成為最後兩位客人,才向已經駝背的咖啡館老闆說一聲「再見」,依依不捨地離開。
奶奶絕不會想到,這竟是他們最後一次進這家咖啡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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