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魅麗。花火原創小說66折起
傾聽靈魂的聲音(25週年紀念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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傾聽靈魂的聲音(25週年紀念版)

定  價:NT$ 420 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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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品簡介
作者簡介
名人/編輯推薦
目次
書摘/試閱

商品簡介

★蟬聯《紐約時報》暢銷書排行榜46週
★著名心理治療師湯瑪斯‧摩爾最具影響力暢銷書,25週年紀念版隆重上市

照顧靈魂的重點,不在於祛除生命中的問題,
而是培養想像力,賦予日常生活深度和價值。

我們應該每天關照靈魂的需求,而不是在出了亂子之後才尋求治療!

本書於1992年初版時造成轟動,暢銷不墜,並於2016年推出25周年新版。雖然今日社會已與上世紀末相當不同,但荒失「心靈」的症頭卻一樣嚴重。
曾是天主教修士、心理治療師的作者,向人們發出鏗鏘有力的呼籲:「人生最重要的事,就是好好照顧自己的心靈!」

什麼是「心靈」?
我們天生就直覺地了解心靈,但卻經常忽視它的需求。心靈和真誠及深度有關,顯現在生活各個層面:真誠的友誼、愉快的交談、藝術的感動、宗教的洗滌、徜徉大自然等等。

為什麼必須照顧心靈?
現代人最大的病痛是「心靈的喪失」,心靈一旦遭到漠視,便化身為各種身心疾病、成癮、暴力行為、空虛感。這些苦痛,正是靈魂需要照顧的呼喚,可別把它當成需要治療、消滅的「問題」,不然我們將會錯失和靈魂溝通的絕佳機會。

如何照顧心靈?
一是在自己的過往當中找到靈魂無法跨越的事件,試圖解開當時的結。
二是從事自己喜愛的活動,滋養我們的靈魂,例如手工藝、藝術、玩耍、交朋友、親近動物、旅行、園藝、為人服務⋯⋯

 作者引用神話、夢境、個案故事與榮格心理學,以既復古又更新的角度,提醒新世紀的讀者重新看待生命的問題,及黑暗面所蘊含的創造潛能。
如果你病痛,不妨聽聽靈魂透過疾病要告訴你什麼。
如果你憂鬱,也許它正開拓出一片心靈空間,讓智慧停駐。
將照顧靈魂變成你的生活方式,就能達到和諧、滿足的精神狀態——這,不就是真正的幸福嗎?


這本書確實感動了我。它的力量、等級和精神,我猜可能會流傳得比心理學還要長久。
--詹姆斯‧希爾曼(榮格學派心理分析學者)

這本風格獨特的生活手冊,是為我們這個紛擾的時代而寫的。它告訴我們,如何透過心靈的陶冶和修煉,為現代人的生活增添深刻的精神價值和意義。作者提出一種新的思考方式,讓我們以新的眼光,看待日常生活中的問題以及它所蘊含的創造潛能。 「心靈的陶冶」在宗教中有其深厚的根源,而這個古老的修煉模式,為我們觀察日常生活中的尋常現象提供一個神聖的架構。本書把「心靈的陶冶」引進二十世紀,幫助讀者以更深邃的眼光、更開闊的胸襟,反省自己的生活經驗。--王浩威(精神科醫師)

湯瑪斯•摩爾的文字穿梭在人類生活的世俗與神祕之間,他用神話、藝術回應我們在日常生活所積累的苦痛,為靈魂找出路。讀他的書,就像跟他一起遨翔,遊遍心靈世界的寬廣、深邃。
--呂旭亞(榮格分析師)

在忙碌的現代生活裡喪失自在靈魂的人,本書或許可以開啓那深鎖活潑靈魂的牢門。
--胡海國(國立臺灣大學精神科名譽教授、精神健康基金會董事長)

作者簡介

湯瑪斯‧摩爾 Thomas Moore
雪城大學宗教學博士,溫莎大學神學碩士,密西根大學音樂碩士,狄保大學音樂及哲學學士,知名心理治療師兼作家、大學教授,曾在一座天主教修道院度過十二年僧侶生涯。受到原型心理學創始人榮格心理學者詹姆斯‧希爾曼(James Hillman)影響甚深。發表過多篇論文,以榮格和原型心理學、古代神話和西方文藝傳統為主題從事演講和寫作,在歐美頗負盛名。近年,以全人醫療(holistic medicine)、靈性學、心理治療與生態學的主題在全球進行演講。同時也從事小說與音樂的創作,並且時常與他身兼藝術家與瑜珈老師身份的妻子瓊安‧漢利共同合作。著有《內心的星球》(The Planets Within)、 《想像力的儀式》(Rituals of the Imagination)、《陰暗情慾》(Dark Eros)、 《心靈風情畫》(Soul Mates,智庫文化)、《這輩子,我最想做的事》(A Life at Work,天下文化)等書。

名人/編輯推薦

王浩威(精神科醫師•作家)
呂旭亞(諮商心理師•榮格心理分析師)
胡海國(國立臺灣大學精神科名譽教授•精神健康基金會董事長)
彭樹君(作家•自由時報花編副刊主編•閱讀版主編)
賴佩霞(魅麗雜誌發行人•身心靈老師•作家)
謝文宜(實踐大學家庭研究與兒童發展學系副教授)
鄭重推薦

 

25週年紀念版導言
當初寫這本書時,我心裡很清楚我在振興古老的教誨。柏拉圖為蘇格拉底的自我辯護做了動人的紀錄,當時蘇格拉底受控「誤導年輕人,而且不遵守合宜的宗教規範」。這位受人敬重的老師反駁道,人生最重要的事就是好好照顧自己的靈魂:「我所做的只不過是力勸年輕人及長者,不要只照顧他們的家人及財產,更重要的是照顧自己的靈魂。」
在讀蘇格拉底《申辯》(Apology )的希臘文原文時,可以發現「靈魂」(soul)一詞在希臘文中是「心理/精神」(psyche)之意,也就是在心理學(psychology)、精神醫學(psychiatry),和心理治療(psychotherapy)這幾個字裡都會見到的字根。如果我們重新將心靈的原始概念帶入這些領域,也許就能夠深化它們,並在心理學和靈性之間建立必要的關聯。這就是我這些年在教導精神科醫師和心理學家如何照顧心靈需求時試圖傳達的事。《傾聽靈魂的聲音》是這部分工作的具體宣言,也可以說是出發點。
我住在美國的新英格蘭地區,也在這裡寫作,而且有許多寫作靈感來自此區域的作家,例如愛默生(Ralph Waldo Emerson)及愛蜜莉.狄金生(Emily Dickinson)。在他們的作品當中,「心靈」一詞時常出現。例如,愛默生提出了以下洞見:他認為心靈並非以線性成長,而是以階段區分,就像毛毛蟲變成蛹,再破繭而出變成蝴蝶的過程。試想在你人生猶如一連串的事件,將我們從一個改變人生的重要事件帶往下一個。光是從這個角度思考,就能夠減輕一些辛苦乏味及千篇一律的感覺。
狄金生則說,「心靈之門應永遠保持微啟」,隨時準備好回應靈感和啟發。如果我們對可能性及直覺能隨時保持開放,人生就不會如此機械化和無趣了。
倘若真想在心理方面更加敏銳,先讀這些作者的著作,再看心理學書籍,會是比較好的做法。把惠特曼(Walt Whitman)列入閱讀清單,他在情感洋溢的詩詞作品中,歌頌生命力和感官的愉悅。
惠特曼一而再、再而三地於作品中以描述感覺的文字來描寫心靈,他說身體的所有感官覺受,也就是「體內電流」(body electric),會透露心靈的祕密。他用充滿愛意的文字描述身體的各個部位─腰部的曲線、血液、骨骼─然後下了這樣的結論:
我以此詩描述身體、器官,和心靈
身體、器官
就是心靈
最後,我的工作是奠基於兩位心理學家的洞見之上:榮格(C. G. Jung)及詹姆士.希爾曼(James Hillman)。他們一生的貢獻有許多來自於心靈書寫的漫長歷史,他們的作品是如此貼近個人經驗、適於身體力行,又複雜地恰到好處。兩者的成果皆不可能束諸高閣。
他們將哲學、神學、心理學以及藝術史,融合成一個新穎、尚未有合適名稱的領域,而其中知識是我們的高等學府或商學院迫切需要的。對我來說,《傾聽靈魂的聲音》不是一本解決人生問題的簡易指南,而是探索心靈深處的起始點,這個面向嚴重地被現代社會及個人忽略。若我們忽視心靈,不但會失去人性關懷,也會失去自己的個性,甘冒變得機械化或是淹沒在集體意識之中的風險。當我們確切注意到心靈的狀態,做些積極正向的事,人生難題便顯得沒那麼嚴重,有時甚至可能迎刃
而解。
在寫作時,我是個嚴肅又實際的哲學家,深陷於智慧的魅力,相信一些巧妙的想法與念頭,能讓人生過得更有效率、更令人滿足。過去二十多年來,我收到了許多對於本書的意見,我想大部分讀者是這麼看待我的:一個嚴肅的作家及神學家,探索人類生活最神祕的領域。
自我療癒(self-help)這個主題對我來說只是膚淺的給予人生建議。當我發現我的書被書店歸類在自我療癒區,不由得開始回憶那些花在翻譯拉丁文和希臘文古老文獻的時光,在古籍中尋找先人智慧的吉光片羽,或是內在的靈光乍現。我回想當時的自己,反覆地閱讀榮格的十八卷著作,專注地聆聽與老朋友希爾曼的對談,一起試圖解開人類的感受及行為當中存在的微妙糾結。
在寫作時,我試圖傳達自己的理解,而非解釋現象。我需要時間反思斟酌,才能達成新的洞見。在書頁上,這些洞見看起來可能沒什麼了不起,但如果文章內容無法傳達個人的意見,即使內容是關於科技或學術研究,我也不覺得有什麼價值。我說這些只是想幫助讀者用不同的方式閱讀這本書,不要用閱讀當代心理學書籍的方式來讀。不要在本書中尋找證據,而要尋找洞見。
有人說蘇格拉底並沒有學生,有的只是朋友和同伴。這就是我的理想。早先有人鼓勵我開設訓練課程,不過我覺得若要對心靈真誠,就應該繼續沿用友誼模式。你們(讀者們)也可以這麼做。我們不必將所有人都當成是字面意義上的朋友,但可以將友誼的精神帶進身邊的關係之中,不論是同事、親戚,還是鄰居。這麼一來,我們就能夠遵循偉大的蘇格拉底老師的教誨,踏實地將我們的心靈帶進生命當中。
再次強調,我並不是建議大家與所有在工作中或與健康層面的場域所認識的人都成為朋友。我是建議在關係之中帶入微量的友誼元素,這樣就足夠讓雙方的互動沒有那麼公式化,比較有人情味。
有趣的是,柏拉圖筆下的蘇格拉底用了一個希臘文的字therapeia,意思是「照顧」或「服務」。蘇格拉底說,就像是照顧農場裡的一匹馬,我們會餵牠吃飯、幫牠梳毛、讓牠活動、給牠喝水、打掃馬廄;我們也應該如此照顧心靈,每天關照心靈的特定需求,而不是在事情出了亂子之後才治療或修復。
我是個柏拉圖/蘇格拉底風格(Plato/Socrates style)的治療師,已經以此方式執業超過三十年,對此理念也有相當程度的貢獻。我認為每個人在人生的某些階段,都能因這種療法受惠。但我也見過療癒發生在正式治療作為之外。在任何時刻,照拂自己的心靈,便是自己的治療師。「心理治療」(psychotherapy)是由兩個希臘字所組成,「心靈」(psyche,soul)和「照護」(therapy, care)。就定義而言,「心理治療」就是照拂心靈。當我們照拂自己的心靈,就能感受到這種深沉的、柏拉圖式療癒的效果。
今天,當我教別人如何照拂心靈,就書中的主題發表演說或授課時,我常會列出某些心靈的特定需求:歸屬感、深厚的友誼、單純的友善、對文字或影像之美的欣賞、對夢境的關注、美好的藝術、與自然世界的親密關係、與動物的接觸、用講故事的方式傳述回憶,或是保存具有重要意義的舊建築、老物件。我們還可以做其他事來照拂心靈:試圖在性欲與精神層面之間取得平衡、照顧小孩、找到熱愛的工作、在所做之事當中加入有趣的元素,有效地處理失落、挫折及能力不足的感覺。陰影也是心靈的重要面向。
我不斷強調心靈和精神(spirit)的差異。這是我從希爾曼身上清楚學到的另一個古老概念。精神會將我們的注意力導向宇宙與行星、偉大的想法及遠大的冒險、祈禱、冥想,和其他的靈性實踐。精神會讓我們放眼世界,關注人生哲學。精神會擴展我們的心靈和心智,帶給我們遠見及勇氣,讓我們對存在的意義及目的更有想法。
心靈則更私密、更深沉,也更具體。我們打掃房子、學習廚藝、打球玩遊戲、和孩子相處、探索並喜愛居住的區域。心靈讓我們與世界產生連結,這是愛的一種形式。當心靈撩動,我們會有更多感受,不論是愛還是憤怒,我們都會產生強烈的欲望和恐懼。我們會全心投入生活,而不是用理性或是過多的道德限制束縛自己。
即使在最好的狀態下,也不容易區別心靈和精神,因為在我們做的所有事情中,兩者都扮演重要角色。不過將這兩者做出區隔,對心靈來說是必要的事。精神能激勵我們,而心靈則能探索事物更深沉的層面。精神像是舉行會議討論計畫,心靈則如漫長深刻的對話。
精神設立目標,心靈則緩緩前行,沿途進行更深入的探索。精神獨立於其他事物之外,而心靈則深陷於那些老地方、老朋友,還有對家的歸屬感的牽絆。精神和心靈都非常重要、非常可貴。我們不需要在兩者之間尋求平衡,因為所謂的平衡太過完美,這本身就是個從精神層面出發的概念。只需要視情況在當下給予這兩個層面各自所必需的照顧就可以了。

照拂心靈是重大挑戰
通常,心靈的需求與生活的輕鬆之路背道而馳,也與個人及身邊的人所熟悉的舒適圈有所牴觸。一位女性可能擁有她非常珍惜的婚姻及家庭,但卻可能發現心靈需要脫離這段婚姻關係。一位男性或許花費了多年時間經營事業,做出許多犧牲和努力,卻在某一刻明白心靈需要的是一份全然不同的工作。我遇過許多熟齡男女,在年紀漸長的過程中發現,性需求是一個需要關注的議題,而他們這輩子都認為性是需要受到嚴格控制的,或完全忽視性方面的需求。
一旦決定要踏上照拂心靈之路,我們可能會遭遇一連串令人煩亂的改變及動盪。要建立更有靈性的生活可能得花上很長一段時間,特別是當心靈已經長期遭到壓抑或忽視。不過,一旦我們發現心靈的存在,明白沒有任何事物比心靈還要珍貴,我們就可能自願停留在這種不平靜的轉換狀態中,儘管抽身脫離此狀態的誘惑也很大。人生或許會就此不同,因為生活的需求與心靈的需求並不經常吻合。
另一個「將生活過得井然有序」和「照拂心靈需求」之間存在的歧異是,我們通常希望生活平穩,但心靈卻是動態的,總是隨時被引領導向新的活力。我們會感受到深刻的活力和新的想望,還有那些舊的,尚未完全達成的夢想。
我認識幾位在健康領域工作的專業女性,能力都非常傑出。但她們工作的方式有時只顧及表面,這讓我十分訝異。對我來說,任何不滿足的蛛絲螞跡,都是邁向靈性生活的潛在契機。她們想與我進行心理治療,而且在當時我就能看出有人抗拒改變,即使那些改變在我看來其實對她有好處;而有人則會放手讓改變發生。有些人的心靈就像微弱的火苗,可能燃燒得更旺盛;有些人的心靈則蓄勢待發,準備轉化存在的樣貌。不過,對每一個個案來說,這個過程都不會平靜無波,甚至會讓人震懾害怕。當心靈改變,生活的結構也將隨著分崩離析。
我們對自然及心靈的瞭解是與生俱來的。每當我提到相關的字眼,稍微開始聊這方面的話題,人們總是馬上就能發現自己早就明白的部分,甚至直覺地意識到,沒有任何事比心靈更重要,而我們卻經常忽視心靈的需求。這是自從《傾聽靈魂的聲音》一書出版以來,最令我意外的發現:我不需要教導別人什麼,只需要提醒他們早就知道的事。當我們遇上重視心靈的人,會感受到對方實實在在地生活,以及他的複雜與深刻。一個人的獨特性、特質、存在的感覺,以及愛與被愛的能力,都是心靈存在的指標。我時常告訴精神科的學生:「如果我們碰上了一個非常聰明、很有成就的人,可能會很崇拜他,但不會想要跟他共進晚餐。」想要一起吃飯,也是心靈的指標。
但我們要如何滋養這些細微、難以定義的特質呢?心靈是這麼難以捉摸,我們該如何幫助別人追求心靈的成長?我們該如何為自己量身打造靈性的生活?當治療的目標不再是平順穩定的人生,而是發展個人特質、愛與被愛的能力、學會欣賞美與人生意義,那麼療程應該如何進行?
我們必須跳脫目前的社會適應、身心健康,還有世俗的成功等等價值觀。我們必須關注更日常、更親密的議題,如婚姻、孩子、家庭、個人歷史,以及大自然。我們要試著擺脫現代社會對現實和文字字義上的理解,變得更有詩意,對故事及隱喻更有興趣。我們會更努力活出人味,而非努力活得完美且正確。我們會與人徹夜長談、分享洞見,而不是上課吸收更多知識。照拂心靈有自己的一套方式,這種方式比較親密、與日常生活更貼近,也更重視深刻體會。

世界的心靈
有些人聽到「心靈」這個詞就想到「自己」。對他們來說,心靈就是深入版的「自我」。不過這個邏輯的弔詭之處在於:心靈比自我更加深刻,更加不可知,也更加無拘無束。心靈是一口深井,是自我認同的豐富來源。重視心靈的人具有自己的個性,但那種獨特性是從更深的地方湧出,連自己都未必完全了解。重視心靈的人相信直覺及其他形式的內在指引,知道更深沉強壯的自我會跟隨心靈的指引。在心靈的歷史中,我們也發現有一個更大的心靈,個人的心靈只是它的一部分。家庭有自己的心靈,婚姻、社區、地區、國家等亦然。甚至連地球和宇宙也都有心靈。用拉丁文撰寫典籍的古人將它稱為Anima Mundi,意即世界的心靈。
不難理解,當人們聽到心靈這個概念,第一個想知道的就是自己心靈的狀態。我的心靈狀態能讓我更享受人生嗎?但若要充分掌握自我心靈的意涵,必須先跳脫自身的侷限,置身更大的格局。我們必須思考其他人的心靈,還有地球及宇宙的心靈。弔詭的是,要充分餵養自己的心靈,必須先照拂好更大的心靈。滋養人生的唯一途徑就是超越它。
許多人注意到更大的心靈是因為他們開始思考孩子的心靈。經常有父母詢問我如何照拂孩子的心靈。我給他們的主要建議是:讓孩子如同獨立個體般成長。不要將太多父母的期待、價值觀,或是人生經驗,強加在孩子身上,讓孩子好好的享受童年。孩子的人格發展就是心靈成熟的象徵,表示他們的心靈之花將要盛開。其他的建議就比較單純:給他們玩耍的時間、對他們表達愛意、讓他們體驗不同事物、花時間待在大自然中、與其他小孩相處,並幫助他們發展自己的靈性。這些都是可以開發及培養,用以照拂心靈的事。
閱讀前人針對「世界的心靈」所撰寫的著作時,我們會發現有如抽象哲學的內容,而不是有系統的知識。至於要如何在特定的物件和情況中觀察世界的心靈,我主要是從希爾曼和沙德羅那兒學到的。例如,一棟房子在某種角度上來說很美、很有個性及存在感,或有特殊歷史;它也許不實用但充滿趣味,或是有某種程度的深度,這棟房子可能明顯地就有心靈。我們會深愛這樣的房子,在離開或房子必須拆除之時,會很懷念它。這樣的愛,就是心靈存在的確切證據。
就像與人的關係一樣,透過與物件建立關聯,也許就能探索它的靈魂。我們會發現這個物件有沒有深度,或自身對這個物件有沒有感覺。我母親過世數週後,我父親來找我,交給我一個小東西。「這個給你。」父親這麼對我說,沒有交代任何前因後果。「我希望你保有這個!」他口中的「這個」東西,是我母親的結婚戒指,她生前天天戴著,已經超過六十四年。你認為這只戒指是否具有任何心靈的力量?最後我將戒指給了我女兒,她跟祖母很親。
有些物件充滿心靈的力量,是因為它們代表珍貴的象徵意義,像是代表我母親婚姻生活的這枚戒指。其他的物件則可能與回憶有關。我父親使用的電鑽、祖母給我的橡木圓桌、藝術家太太這些年來做給我的小盒子、卡片等等。
我認為,當我們親手製作物品時,注入正面的意圖、小心翼翼將它做得漂漂亮亮,這個過程能夠為物品注入靈魂。我曾經在女兒還小的時候,為她做了一個木頭衣櫃,她現在仍在使用,搬家時也總是要跟著她從這裡遷移到那裡。只要我們在製作時保有美、傳統、靈性的精神等深層價值,即便是在工廠大規模生產的物品,也能注入靈魂。

心靈之藥
在《傾聽靈魂的聲音》出版後數週,我接到一個位在千里之外的癌症中心的來電,邀請我去對他們的員工演講。這件事情第一次讓我發現,我的作品在醫療領域能夠有所貢獻。我前往那家腫瘤研究中心,並發現許多醫生、護士都不知道如何面對病人死亡,而許多病人訴諸未經正統醫學驗證的另類療法,也令他們深感挫折甚至憤怒。透過與醫生護士聊聊這些問題,並應用照拂心靈的技巧,似乎對他們有一些幫助。
在此之後不久,我受邀到紐約斯隆|凱特琳癌症研究中心(Memorial Sloan-Kettering Cancer Center),在一個醫學研討會上演講;其後數年間,也受邀到許多研討會或研究中心演講,包括紐約大學癌症中心(NYU Cancer Center)及明尼蘇達州的梅奧醫院(Mayo Clinic)。我開始對這個領域產生興趣,想幫助醫療從業人員建立照拂自己的態度,並學習將病人視為具備身心靈的完整個體來看待。我也應用了在雪城大學復興治療中心(SyracuseUniversity in Renaissance healing arts)就讀時成果豐碩的所學,探索了許多將心靈帶入醫院、診所環境的方式。
為了在醫學中心引進更多靈性,我建議學習教堂或寺廟「進入」的方式,讓病人和家屬從世俗世界進入一個特別的、有療癒效果的空間。厚重、高聳的大門,讓來者漸進地接近以及進入另一個空間:用滴水嘴獸或蜿蜒的小路來提供刺激,這些簡單的裝置有助於引導人們進入療癒的場所。接著,由於療癒本身是件非常原始的事,我建議也可以用石頭、流水、精緻的紡織品、木材、鐵器或其他金屬,擺放在合宜之處,創造空間感。我在某些特別的醫院發現這些元素的存在,而效果正如我所預期。在這樣的空間,我們能感受到療癒的氛圍。
播放安靜祥和、為了促進療癒而創作的音樂,以及擺放宗教或傳統中認為具有療癒能力的聖人形象,都能讓空間不再只有功能性,也富有靈性。我的治療室中擺放了耶穌、佛陀、阿斯克勒庇俄斯(Asklepios)、聖母瑪莉亞、阿提蜜絲(Artemis)、觀音,還有禪宗佛像。
我並不是想包容多元文化,只是上述那些我所瞭解並喜愛的靈性傳統,給了我許多療癒的洞見,我想從中汲取養分。

將心理治療轉化為照拂心靈的需求
在《傾聽靈魂的聲音》出版之後的二十五年間,我持續提供我稱之為「心理治療」的個人諮詢服務,不過我的版本是柏拉圖式(Platonic sense)的——服務或照拂案主的心靈。
一般的心理治療與我提供的治療,主要的不同在於我的方式比較強調與心靈相關的面向,而不是如何管理人生,並解決所面臨的問題及情緒障礙。我並非不願意協助人跨越糾結的關係、處理過去的創傷,或是找到人生目標。我只是想要尊重對方當下面臨的狀態,讓狀況本身展現出潛在的美善。我不想當個情緒問題的解決者。
就定義來說,我的工作是要為心靈創傷及阻滯之處帶來持續、敏銳的智慧。我關注心靈的深度,而不是生活的表象,雖然心靈的狀態通常會在日常生活中顯現出來。我們也往往要等到問題浮現,諸如婚姻觸礁,或是如憂鬱、嫉妒或失落之類的緊急情緒狀況出現,才會注意到自己忽視了心靈。
我會從照顧一個人的心靈開始療程,而不只是協助他們解決人生問題。我注意到,在一個人的心靈深處,可能渴望著往某個方向移動,需要特別的關注,但在意識層面或受「英雄心靈」(heroic mind)的影響,卻想朝不同的目標前進。通常,一個人覺得傷心的時候,必然會希望感覺幸福快樂。但很明顯的,心靈深處自有感覺悲傷的理由,所以我不會幫助一個人尋找通往快樂的途徑,而是幫助他們探索心靈悲傷的原因。尋找悲傷的原因,最終有可能讓我們過著更快樂的生活,不過也很可能不會。最後,我們可能發現悲傷無法根治,但可以與之和平共處。
希爾曼對於心靈多重面向本質的重要論述, 稱為「 靈魂多面性」(psychological polytheism),在前段描述的狀況中就能派上用場。我們會發現這種無法動搖的悲傷的本質是什麼,能夠承認並包容它的存在,同時過著普偏來說仍然快樂的生活。
我盡量不要太執著於找出一個人痛苦的原因。如果我這麼做,很可能會變得過度強調案主內心的英雄主義面向。我更喜歡用輕鬆的方式,在接納及欣賞的氣氛中聽案主說故事。
我仔細聆聽,每當心靈試圖顯現時,我總會發現自我對他們心靈的喜愛,屢試不爽。而在此同時,當心靈誕生時,他們所感受到那種生活和內心被撕裂的感覺,也讓我深有同感。在這個痛苦的過程中,我的工作會使我對個案產生共鳴,但我不認為自己必須與任何人涉入這個過程。如果他們進行到一半就離開了,我知道他們會找到其他方式繼續這個過程。同樣的,我也不會多想療程是否終止或了結,療癒會以各種不同的形式持續。如果案主決定停止這種形式的治療,我不會大驚小怪,只會對他們的決定表示支持,因為照拂心靈之路是沒有終點的。療癒本身以更遼闊的形式持續進行,這就是靈性的觀點、解放自我的需求,以及類似禪宗大師的超然態度在療癒中扮演的角色。
我們都會試圖透過內心情結的濾鏡來看自己。如果我們極度渴望自由自在、無拘無束地生活,那麼當我們描述自己的狀況時,往往會受到這個情結很大程度的潤飾影響。通常,我能夠在工作時透過個案說的故事及表現自己的方式,瞥見此一情結,不過,夢境仍是內心情結最清楚的顯現方式。我仰賴夢境裡出現的跡象及引導,判斷案主當下的處境。有些人在治療中發現,研究夢境的成果可以應用到日常生活。我的方法主要是聆聽個案故事背後的涵義、想像故事中的畫面,找到故事背後的主題與案主夢境的關聯。
「建構」的主題非常常見。當個案描述童年故事及早期經驗時,我常發現他們試著「建構」另一種迥異的生活方式。可能是不同的職業生涯、與人交往的方式,或是對自我的不同認知方式,他們嘗試藉此建構另一種性格及人生。從他們的夢裡,我常會看到「蓋房子」事件。這樣人不見得是因為「想要打造不同的人生」來尋求我的協助,反而可能是因為憂鬱症或是缺乏人生目標。如果我著眼於處理憂鬱症─有許多原因都顯示這不是什麼好主意─便可能因此忽略了心靈真正的需求。夢境並沒有提到憂鬱症,只是顯現出建構新事物、更新舊事物的需求。
我經常能看到介於意識的意圖與希望這個面向,與另一端心靈的深層活動之間的對立。我承認有意識的欲望,但著眼於來自心靈的徵象。這是照拂心靈的心理治療,而不是試圖讓生活變得更美好。

心靈的靈性
一個人具備的宗教和靈性背景,或是付之闕如,都是進行心靈層面工作的豐富資源。靈性的幸福健康和身體與情緒的健康同樣重要,而且我們的心靈衝突往往會顯現在宗教或靈性的層面。靈性層次的情緒很惱人:由於人生意義產生的焦慮、罪惡感、對死亡的畏懼、對來世的疑惑、存在的孤獨感,以及不確定感。作為心理治療師,我從更深層的心靈角度看待這些問題。而我所運用的療法,自然而然地就會處理到靈性層面,也同時能處理愛情、金錢、工作、家庭,及與性有關的問題。
我在雪城大學攻讀博士學位時,自己重新定義了宗教。許多宗教的傳統及建築物都非常珍貴,不過宗教經驗的本質在於,我們瞭解人生中有無盡的難解之謎,圍繞著愛、死亡、疾病、意義、工作、家庭等等主題,這樣的觀點開啟了人生新的可能性,讓我們用一種更敏銳、更符合道德規範的方式與世界互動。對我來說,向難解的事物獻上敬意,就是宗教的精神。
不過,因為使用「宗教」一詞的方式不同,我的作品及工作方式有時候會遭到誤解。人們一聽到「宗教」這個詞,就會想到:組織、教義、道德勸說等等。而我聽到這個詞則會想到:深刻的意義和由衷的言語。對我來說,各個正式宗教互相較勁的時代已經過去。我們現在會因為這些宗教的獨特性而充滿敬意,自這些宗教中發展出許許多多的洞見及啟發,對個人及社會來說都彌足珍貴。我樂於見到教堂和寺廟再度人滿為患,但不必然是信徒,而是尋找靈性指引及滋養的人。傳統是我們靈性生活的珍貴資源。
這種更細微也更複雜的宗教態度,用一種獨具創意的方式將心靈和精神交融在一起。儀式、形象、對故事的強調、讓個體參與的群體、齊心面對全球議題─這些面向能讓靈性實踐達到心靈的深度。也許靈性這個概念令人覺得太過模糊、輕飄飄,前段提到這種新興而深刻的、針對宗教元素的欣賞,將我們從必須參與一個組織的恐懼中解放出來,這種靈性的概念也許就能夠為社會注入一種目前迫切需要的宗教感受力。

心靈照拂
一九七○年代我在雪城大學進行宗教的博士研究時,讀了一本改變我許多想法的書。那是一本學術著作,內容是關於阿爾布雷希特.杜勒(Albrecht Dürer)的版畫作品《憂鬱,其一》(Melancholia I)。這個作品刻畫的是沙騰(Saturn)的精神狀態,在他身上我們可以看到憂鬱情緒及創作天分同時存在。這本書成為我一生志業的起點,試圖從人類的痛苦情緒中找到美善。
數年之後,我結識了希爾曼,與他針對憂鬱進行了許多討論。他說像我們這樣重視外向性的社會,很自然的會從憂鬱情緒中找到內在性。他也說,有些想像力的特殊境界,唯有在憂鬱情緒當中才能達到。這是他在「負面」情緒中找到價值的論述。
以下我提出數點原則,是我用照拂心靈需求的方式進行心理諮商時的準則,相信能夠幫助所有想要活得更有靈性的人。
1.為照顧心靈需求而活,不要為生活表面的需求忙碌。如果忽略心靈的需求,就會出現不適的症狀。可能會覺得憂鬱,與他人的關係可能讓我們覺得受傷。要注意「照拂心靈需求」及「規劃人生」的不同之處。
2.不適的症狀是塑造心靈的原物料。若有情緒方面的問題,不要只想著擺脫它們。仔細探究,找到心靈的需求。這些症狀讓人痛苦,需要照料與調整,不過這些症狀中也包含著我們尋找的答案。
3.不要只看事情表面,要看得更深。比如說,若有酗酒問題,就看看心靈想在酒精中尋找什麼。如果無法控制地暴飲暴食,就看看心靈缺少什麼養分。用詩意的方式思考,不要只看事情的表面做反應。
4. 花時間反思、與人對話。不要急著下決定並付諸行動。我不是要你被動消極,而是要深思熟慮。與人對話也有療癒效果。
5.與信任的人討論,找到事情的不同觀點。我們對事情的解讀可能會受內在情結的影響,或出於困惑的情緒,或可能是為了保護自己免於遭受來自生活的傷害。我們必須保有一些具療癒效果的資源,療癒效果意味著對心靈有好處、有治癒的效果。(節錄)

目次

推薦語
25週年紀念版導言
• 緒論
Ⅰ心靈的陶冶
• 1 傾聽心靈發出的訊息
Ⅱ在日常生活中陶冶心靈
• 2 家庭和童年的神話
• 3 顧影自憐的神話:納西瑟斯與自戀狂
• 4 愛的入門
• 5 嫉妒和羨慕:滋養心靈的毒藥
• 6 心靈和力量
• 7 憂鬱的好處
• 8 疾病:身體演唱的詩歌
• 9 心靈經濟學:工作、金錢、失敗與創造
Ⅲ精神修練與心理深度
• 10 精神生活之必要
• 11 結合心靈與精神生活
Ⅳ照拂世界的心靈
• 12 把美還給世界萬物
• 13 生活的神聖藝術

延伸閱讀
附錄:註釋

書摘/試閱

第一章 傾聽心靈發出的訊息
數以千計的人,每週一次定期和心理治療師見面。困擾他們的問題,他們已經談論過不知多少次;這些問題在情感上給他們造成莫大的痛苦,使他們的日子過得悲慘不堪。儘管療法有所不同,大致上治療師分析問題的癥結,有些溯源到孩提時代的親子關係,有些將問題歸咎於某種重大的緣由,諸如心中怨氣鬱積、家中有人酗酒或小時曾遭虐待。不論採取何種治療方法,目標總不外是消弭這些核心問題,使身心恢復健康或快樂。
照拂心靈,則是截然不同的一種對待日常生活和追求幸福的方式。重點也許根本就不在問題上。為使心靈得到陶冶,有人購買或租下一塊好地,有人選擇一所適當的學校或科系就讀,有人粉刷自己的房子或臥房。陶冶心靈是持續不斷的過程;它的目標不在「矯治」一個嚴重的弊病,而是注意日常生活的瑣碎細節,一如注意重大的決定和改變。
心靈的陶冶,重點也許根本就不在人格或人際關係上,因此,它並不屬於一般的心理學。關懷周遭的事物,重視家庭生活和日常作息,甚至留意我們穿著的服裝,在在都是陶冶心靈的方式。五百年前,費奇諾撰寫自助手冊《生命之書》(The Book of Life)時,特別強調審慎選擇顏色、香料、香油、散步的地點和遊覽的國家──這些都是日常生活中非常具體的決定,日復一日,滋養或困擾我們的心靈。我們不常想到心理,但每次想到時,總把它當作頭腦的表兄弟,因此認為它本質上是內在的。然而,古時的心理學家卻指出,我們自己的心靈和世界的心靈不可分割,而且,兩者都存在於組成大自然與文化的種種事物中。
因此,照拂我們的心靈時,首先要認清的是,基本上它並不是解決問題的一種方法。它的目標,不在袪除生活中所有問題,而是賦予日常生活深度和價值。在某些方面,它比心理治療更具挑戰性,因為它意圖在家庭和社會中培養一個具有表現能力、充滿意義的生命。它更具挑戰性,因為它要求我們每一個人都發揮想像力。接受心理治療時,我們把問題攤在受過訓練的專業人員面前,指望他運用他的專業知識,為我們解決問題;照拂心靈時,我們自己得負起安排和塑造我們生命的責任,以增進心靈的福祉,並享受從中獲得的樂趣。

認識心靈
首先,讓我們看看我使用的這個片語「照拂心靈」(care of the soul)。「照拂」(care)意味以一種柔和的方式回應心靈的需求。護士的工作就是照拂病人,而「護理」(nurse)正好是希臘字therapeia(治療)最初的意義之一。我們會發現,在許多方面,照拂心靈就是回歸到早期那種形式的治療。「照拂心靈」這個片語中的「照拂」,原本是拉丁字cura。它有好幾個意思:注意、奉獻、審慎處理、裝飾軀體、治療、經營、關懷、奉祀神祇。我們最好把這些意思都記在心裡,然後盡量以具體的例證,看看我們如何從今天這種心理治療,轉變到對心靈的照拂和陶冶。
「心靈」(soul)不是一種物體,而是一種性質,或是體驗生活和認識自我的一種層次。它牽涉到深度、價值、相互關係、心和個人特質。在這兒,我不把心靈當做宗教信仰中的一個事物,也不把它看成和永生有關係的一種物。當我們說某人或某個東西充滿靈氣時,我們知道它的意思,但要具體地、精確地加以說明,卻並不容易。
照拂心靈的第一步,是省察心靈顯現和運作的方式。除非我們熟悉它的習性,我們無法照顧和陶冶我們的心靈。「省察」(Observance)是源自祭典和宗教的一個字,意指監督,同時也意味遵守和崇奉,譬如慶祝某個節日。這個字中的──serv──原本是指照料羊群群。省察心靈時,我們得監視它的羊群群,看看哪一隻在放牧時走失了──最近我們染上了什麼癮、作了什麼特別的夢、心裡有什麼煩惱等等。
這兒,我對「照拂心靈」所下的定義是最基本的。它要求的是適度的照顧,並不冀求奇蹟式的治療。我們面對自己或處理相互間的關係時,這個審慎的定義會發揮實際的效用。例如,倘若我把省察和尊重心靈的需求,看成我對自己、對朋友,或對接受治療的病人的一種責任,我就不會拿維護健康當藉口,袪除任何東西。值得注意的是,一般人總以為,擺脫了困擾他們的東西,他們的日子就會好過些。「我必須革除我這個習性,」有人會這麼說,「請幫我袪除自卑感,請幫我戒菸,請幫我擺脫失敗的婚姻。」身為心理治療師,如果我遵照病人的要求,那我一天到晚都會忙著掃除病人身上的東西。但我不想根除問題。我不以為我應該扮演消滅的角色。相反的,我設法把困擾他們的問題交還給他們,讓他們知道,這些問題是必要的,甚至是有價值的。
人們省察心靈顯現的方式時,非但不會使生命貧瘠,反而會使它更豐富。他們收回屬於他們的東西──他們原本以為這些東西非常可怕,必須切除、拋棄。你只要敞開心胸,面對你的心靈,你就會找到隱藏在疾病中的訊息,發現蘊含在懊悔和其他令人不安的感覺中的懲戒,領悟沮喪和焦慮所帶來的必要改變。
讓我舉出一些例證,說明我們怎樣做才能豐富而不損害我們的生命,使我們的情感更加健全。
一位三十歲的女人來找我,接受心理治療。她說:「我的人際關係很糟,因為我太過依賴。請幫助我減少對別人的依賴。」
她要求我袪除掉她心靈中的某些東西。我應該打開工具箱,拿出外科手術刀、鉗子和唧筒,來執行這項任務。然而,我卻秉持尊崇心靈的原則,絕不能從事這種掠奪行為。因此我問她:「依賴別人為什麼會讓妳感到困擾呢?」
「這樣做讓我感到軟弱無力。況且,太過依賴別人也不是一件好事,我應該獨立自主」
「妳怎麼曉得,妳的依賴超過了適當的程度呢?」我仍為發自心靈的依賴辯護。
「我開始瞧不起我自己。」
「我在想,」我繼續我的論點,「妳能不能找到一種方法,讓妳保持對別人的依賴,同時又不會感到軟弱無力?畢竟,我們每個人每一天每一分鐘都要互相依賴的呀。」
談話就這樣繼續下去。這位婦人坦承,她一直很單純地認定,獨立是好的,依賴是壞的。從談話中我注意到,儘管她非常嚮往獨立,但在生活中她似乎沒有享受到多少獨立。她認同依賴,從另一邊觀看獨立自主。不知不覺中,她接受了時下流行的觀點──獨立是健康的;當心靈顯現出對依賴的渴望時,我們應該糾正它。
這位婦人要求我,幫助她擺脫她心靈中依賴的一面,然而,這樣做不啻是跟她的心靈作對。儘管她的依賴使她感到不安,但並不表示我們應該懲罰或切除它;它之所以一再困擾她,也許是因為它需要照料。她勇敢地追求獨立,也許是要躲避和壓制她內心中對依賴的強烈渴求。為了使她好過些,我試著改用其他和「依賴」相關,卻沒有「軟弱無用」含意的字眼。
「難道妳不願跟別人交往,向他們學習,跟他們親近,互相扶持,向妳尊敬的人請益,成為社區的一分子,互相幫助,和某個人建立甜美得無法割捨的親密關係?」
「當然願意,」她說。「那是一種依賴嗎?」
「我覺得那是依賴,」我回答。「和每件事情一樣,有得必有失,妳得接受伴隨依賴而來的無力感、自卑感、順從和喪失自主。」
我覺得,這位婦人和其他有類似困擾的人一樣,刻意把這些感覺誇大成過度的依賴,以迴避親密的關係和友誼。有些時候,我們活在這些誇大的感覺中,以為我們對別人的依賴已經到了病態的程度,事實上,我們是在避免和周圍的人、社會以及整體的生活建立深厚的關係。
觀察心靈的動態、傾聽它傳出的訊息,是「遵從徵兆」的一個途徑。一般人為了彌補自己的缺失,往往受到相反的現象吸引。自認為非常依賴的人,會覺得只有追求獨立自主,才能獲得健康和快樂。然而,這種一百八十度的轉變,往往是自欺欺人的。詭譎的是,這個人依舊陷身在同樣的問題中,只不過換了個方向。他對獨立的渴求,使得裂隙無法縫合。因勢利導的做法,是遵從心靈所顯現的徵兆,而不反其道而行──學習如何適度地依賴,一方面既能滿足自我,另一方面又不致造成依賴和獨立之間尖銳的對立。
棄絕心靈的另一個做法,是不自量力,好高騖遠。一個垂頭喪氣的男子來找我;他對目前的工作非常不滿意。他在同一間工廠工作了十年,一心只想逃離。他打算回到學校念書,進入他喜歡的行業。他把全副心思放在逃離上,在工廠的工作就受到了影響。一年年過去了,他還是鬱鬱寡歡,憎恨他的工作,渴望實現他的雄心壯志。
「你有沒有想過,」有一天我問他,「接受現實,全心全意做你投注那麼多時間和精力的工作?」
「不值得,」他說。「這種工作不必我來做,機器人會做得更好。」
「但你每天都做這個工作呀,」我提醒他,「而你沒有用心,自己又因此感到很窩囊。」
「你是說,」他滿臉懷疑,「我應該把心放在這個愚蠢的工作上?」
「你是做這個工作的,不是嗎?」
過了一個星期,他來告訴我說,自從他開始認真對待這個「愚蠢」的工作後,他內心有了某種轉變。接納了命運和情感,他似乎開始嘗到生命的果實,甚至可能找到一條透過他的經驗、實現他的願望的途徑。以往他身在工廠,心思卻像一群迷途的綿羊,終日四處遊蕩。他過的是疏離和分裂的生活。
尊重心靈的需求表面上很簡單。你把以前遺棄的東西找回來。你珍惜眼前所擁有的,而不一心想望遠在天邊的東西。在〈朝向至高的虛構〉(Notes Toward a Superme Fiction)這首詩中,詩人華萊士‧史蒂文斯(Wallace Stevens)寫道:「也許真理會在環湖散步一周時顯現。」心理治療有時太過強調改變,以致人們經常忽略他們的本性,轉而追求那些可望而不可及的理想,誤以為那才是正常美好的人生。在〈答巴比尼〉(Reply to Papini)詩中,史蒂文斯說的更明白:「經過現實人生的道路,比通往來世的道路更難尋找。」心理學家詹姆士‧希爾曼把這句詩當作他治學的座右銘。
文藝復興時代的哲學家常說,使我們成為人類的是心靈。我們可以把這個觀念倒過來說:我們愈發揮人的本性,就愈能表現心靈之美。然而,現代心理學也許因為和醫學關係密切,常被當成一種治療的方法,試圖把人從人生本來就有的種種煩惱中解脫出來。我們想迴避負面的情緒和感覺,擺脫錯誤的人生選擇和不良的習慣。但是,如果我們的首要目標是體察心靈的本來面貌,那麼,我們也許就必須放棄得救的願望,更加尊重人的本性。一味規避人類的弱點和缺失,只會使我們遠離心靈。
當然,有時很難體察心靈離奇的表現方式。一位很有才華的年輕婦人曾向我抱怨,她有飲食方面的困擾。要把這個折磨了她三年的症狀說出來,讓她覺得很尷尬。她常一連幾天不吃東西,然後狼吞虎嚥大吃一頓,吃完就嘔吐出來。這種循環已經完全失控,沒完沒了。
我們如何看待心靈這種痛苦的甚至威脅生命的顯現方式?屈服於這種可怕的症狀和無可救藥的衝動,合理嗎?這種不受理性控制的極端情況,有它的必然性嗎?每次我聽到這樣的抱怨,看到一個人如此受苦時,我就開始檢視我省察心靈活動的能力。我感到厭惡嗎?我把自己當成一個救星,準備盡一切可能,把這位婦人從痛苦的深淵中解救出來嗎?我能理解,這些不尋常的症狀只是生命中的迷思、儀式和詩篇嗎?
任何護理,肉體的也好,心理的也好,基本目的在於減輕人的痛苦。然而,在進行和症狀本身有關的省察時,我們首先必須仔細聆聽、觀看病人的痛苦所透露出來的訊息。治療的意圖,只會妨礙觀察。做得少,反而成就更多。心靈的省察,在運作上屬於同種療法(homeopathic)而非對抗療法(allopathic);弔詭的是,它視病痛為友而非敵人。這種護理不講究大動作,頗具中國道家的色彩。《道德經》輔物章第六十四有言:「復眾人之所過,以輔萬物之自然而不敢為。」這正是呵護心靈者的最佳寫照。
仔細省察心靈並不容易──這需要時間,步步為營,讓心靈進一步顯現出來。你必須依賴每一門知識和每一點理智,你必須涉獵廣泛,把智慧和想像力帶進這個工作。然而,這種「無為之為」同時必須是簡單的、充滿彈性和包容的。智慧和學識把你帶到行為的邊緣,這一刻,你心中一片空白,不具任何企圖。許多宗教儀式,開始時必先洗手或灑水,象徵清滌意圖,沖刷掉心中種種思緒和意向。從事省察心靈的工作,我們不妨使用這種儀式,只要能夠幫助我們清除心中出自善意的虛誇意圖。
這位年輕婦人的心靈,透過食物的意象,展現目前流行的一個迷思。一連幾個星期,我們探討食物在她以往和現在的生活中扮演的角色。她說,在父母親面前,她總是感到侷促不安。她想在世界各地流浪。她不喜歡待在家裡,但由於經濟因素,不得不和父母同住。她還記得,她的一個兄弟有一次很曖昧地觸摸了她一下。她沒遭受過性虐待,但她對自己的身體極端敏感。我們漸漸談到,身為一個女人,她對自己性別的複雜感受。
然後有一天,她告訴我她作了個夢。我覺得,那個夢反映出她問題的根本癥結。夢中,一群群老婦人正在屋外準備一場盛宴。她們用巨大的鍋子,在火上燉煮各式各樣的食物。她們邀請她參與烹飪的工作,成為她們的一分子。最初她感到很生氣──她不願意跟這些頭髮灰白、身穿黑色農婦服裝的老太婆為伍──但終於還是答應加入她們的行列。
這場夢呈現的景象,正是這位婦人最懼怕的:她那原始的女性特質。雖然她很珍惜她那頭飄逸的金髮,也喜歡和其他女人交往,但卻十分討厭月經,更不能忍受有一天要生兒育女。這個夢境很值得探討。它是一種原始的入門儀式,把這位婦人帶進一個和她的症狀有密切關係的神祕境地。這位婦人的問題,因而有了解決之道:這場夢幫助她認識女性原始的、深沉的根源,幫助她發現如何真正的滋養自己的身心。
儘管夢境是在睡眠中出現,卻是一種有效的儀式。我們的職責,不是詮釋夢中的各個人物,而是體察這些儀式的意義和重要性。為什麼這位婦人看到一群群老太婆站在一排大鍋前燉煮食物,就會感到焦躁不安?經過一番討論,我們發現她對這群老婦的恐懼,隱藏著困擾她一生的一些問題,譬如,她對自己的身體有某種使她不安的感覺,又譬如,家中有某些女人讓她感到厭惡。她談到父親對她的疼愛,也談到她對父親的複雜感情。這場夢是否具有一種特殊的「意義」,可以用來解釋她的症狀,這點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它激發了深沉的思維和記憶,而這些全都和她的食物問題有關。這個夢使我們更能強烈地感受她的遭遇,更能精確地想像她經歷過的事情。
感受和想像,聽來也許沒什麼。但在照拂我們的心靈時,我們必須信任自然的治療能力,而這點透過「無為」就可以達成。我們根據的假定是:「想像」先於「存在」。當我們陷入各種衝動性的行為和情緒時,若能在想像中看清我們的處境,我們就知道如何調適自己,度過這些困境,而不會感到那麼痛苦。
偉大的十六世紀醫師帕拉西爾蘇士對醫療的看法,適用於我們對心靈的照顧:「醫師只是自然的僕人,而不是它的主子。因此醫學理應遵奉自然的意志。」在照拂我們的心靈時,我們想像,連厭食症那樣使人類煩惱的症狀,也具有它本身的意志,而「治療」在某些方面意謂遵奉那個意志。
遵奉之心,能發揮相當大的力量。譬如說,你慶祝聖誕節,由於你有遵奉之心,你就會深受那個特殊節日感動。聖誕節的氣氛和精神觸動你的心,久而久之,定期的遵奉能深深影響你的心靈。又譬如說,你在一場葬禮中擔任護棺人,你在墳上灑土或聖水,遵奉之心就會將你深深帶入喪禮和死亡的經驗中。多年後,這一幕仍會鮮明地銘刻在你心中,甚至會在你的夢境出現。簡簡單單的動作,發生在日常生活的表面,卻可能對心靈產生深遠的影響。
現代介入式的心理治療,有時試圖解決特定的一些問題,因此可以在短期的基礎上進行。然而,我們對心靈的照拂,卻是無休無止的。中古世紀的煉金家似乎體認到這個事實,因此他們教導學生,每一個結束就是一個開始。照拂心靈的工作,全都採取循環(拉丁文中的rotatio)的方式。接受心理治療的人常問我:「你一再聽病人訴說相同的事情,不會感到厭倦嗎?」「不會,」我回答,「我喜歡聽老故事。」我把煉金術上的循環銘記在心。夢的結構顯示,一再重溫生活中的一些現象和經驗,是心靈的特質。
我們在回憶中一再思索相同的事情,從不感到厭倦。童年時期,好幾個夏季我住在一座農莊上,聽叔叔講他那些永遠講不完的故事。如今我才曉得,這是他處理生活素材的方式:透過故事的循環,反覆咀嚼他的經驗,而在不斷的講述中,發現更深一層的涵義。講故事是陶冶心靈的很好方式,幫助我們發現我們生活中循環出現的主題──那種深沉的、揭露人生迷思的主題。從事心理治療時,我們只需稍微調整重心,就能把焦點從故事的意義轉移到講故事本身。

學習愛惜心靈
我在原型心理學之父詹姆士‧希爾曼門下受教時學到的最寶貴知識,就是培養對心理活動的好奇心。他認為,心理學家應該是「心理的自然主義者」。專業心理學家必須經常「實地考察」──這點,希爾曼自己倒是身體力行。從這個角度看,心理學家就像植物學家,最關心的是自然(對心理學家來說,那指的是人的本性)。這個觀念適用於專業心理學,也同樣適用於我們每個人對自己心靈的觀照。陶冶心靈,首先得培養強烈的好奇心,觀察心理現象在自己和別人身上產生的方式。
佛洛伊德的著作《夢的解析》(The Interpretation of Dreams)基本上屬於這一類心理學。他分析自己作過的夢,透過自我分析建構出一套理論。從他的著作中我們可以看出,他對自己的內心狀態具有強烈的興趣。他和我那位叔叔一樣,喜歡講故事和夢,而我叔叔的故事也已經凝聚成了一套生活理論。面對我們自己的經驗,我們每個人都可以成為佛洛伊德。對心靈好奇,是愛護它的一種方式。誠如古時和現代許多有深度的心理學派所指出的,終極的治療來自愛心,而非邏輯。從事這種工作,理智幫不上太大的忙,但是,表現在耐心和體貼的愛,卻能把迷失在人生種種困惑和苦惱中的心靈尋找回來。心理治療師面對的問題,大多(如果不是全部)和愛有關。這已經是一個公認的事實。因此,理所當然的,治療之道在於愛。
要對自己的心靈產生好奇,就必須給自己一個思考和欣賞的空間。通常我們太過沉湎於心理活動中,以致不能退後一步,好好觀察這些活動。保持些許距離,能讓我們在構成心靈的諸多要素中,發現它的原動力。只要我們對這些現象好奇,我們就會開始體認到我們生命的複雜。通常,這種複雜是在不知不覺間,透過生活中的種種煩惱,混亂地從外界侵襲我們。如果我們對心靈有更深的瞭解,也許就能坦然面對生命中的衝突。每次有人來找我,焦慮地向我訴說他的困境時,我就會懷疑,他自認為難以解決、需要專業人員插手的苦問題,事實上,只是生命的複雜性再度顯現而已。在日常生活中,一般人有一種相當天真的心理態度,期望生活和人際關係單純。愛惜心靈,就必須對它的複雜性有所瞭解和體恤。
陶冶心靈時我們要做到這點:對我們內心深處所發生的衝突,我們必須保持中立。我們必須拓展我們的心胸,讓它容納得下人生的種種矛盾和弔詭。
一位五十多歲的男士來找我,滿臉尷尬的告訴我說,他戀愛了。
「我覺得自己好傻,像個小男生。」他說。
這種話我聽多了,大家都以為只有少年男女才配戀愛。對藝術和文學史有所涉獵的人都知道,從古希臘人開始,愛情就一直被描繪成血氣方剛的少年。
「喔?」我說,「你不喜歡這種青春的感覺嗎?」
「難道我就永遠長不大嗎?」他很沮喪。
「也許吧!」我說。「也許你內心中有某些東西永遠長不大,也許它們本來就不應該長大。這種突如其來的恢復青春感覺,難道不讓你感到年輕、朝氣蓬勃、充滿活力嗎?」
「沒錯,」他說,「但同時也讓我感到愚蠢、不成熟、困惑和瘋狂啊。」
「但那就是青春呀,」我回答他。「聽起來,就好像你內心中的老人在指責你內心中的少年。為什麼一定要把『長大』看成人生至高無上的目標呢?也許我該這麼問:在你內心中,究竟誰在強調成熟的重要?是你內心中那個老人,對不對?」
我要為他內心中那個飽受攻擊、批判的少年人辯護。這位男士必須開拓他的胸懷,讓老人和少年在他心中都各得其所,和平共存,久而久之──說不定得花上整整一生──也許會達成某種程度的和解。這類衝突,一輩子都消弭不了。事實上,這樣的衝突有益身心,也許根本就不應該勉強加以解決。我們不妨讓內心中的老人和少年各有發言的機會,讓心靈顯現它的真面貌,而不扭曲它。面對這位男士的問題時,我雖為他內心中的少年辯護,但也小心翼翼,避免譴責他內心中的老人,這樣做,顯示我關懷他的心靈,給他一個機會,找出一個法子節制這種永恆的衝突──青春對老年、童稚對成熟。在雙方交互激盪的過程中,心靈變得更加複雜,也變得更加開闊。

「照拂」與「治療」
照拂與治療之間有一個極大的差異:治療意謂病痛的終結。你的病醫好了,你就不必再煩惱。但照拂卻含有持續看護的意思,無休無止。心靈中的衝突也許永無徹底解決的一天。你的個性不可能徹底改變,雖然它可能產生某種有趣的轉化。當然,你對人生的認知能夠改變,但心靈的問題可能繼續存在,跟定你一輩子。
如果我們將心理學上的工作看成持續不斷的照拂,而不一味尋求治療的方法,這一行的本質會起劇烈的變化。我們可以坐下來,慢慢觀察,仔細傾聽,讓人們的心靈逐漸顯露出隱沒在日常生活紛擾中的深沉祕密。如此一來,心靈的問題就能提供我們一個思考的機會,不受匆促、瑣碎的日常生活干擾。一旦我們停下腳步,好好思考發生在我們身上的事,探索我們內在的本質,我們的心靈就會「焠變」──借用煉金術的一個術語。我們的心靈會產生轉變,但不是根據事先的籌畫,也不是外力介入造成的。如果我們細心照拂我們的心靈,發揮理智的、持久的想像力,改變就會在我們不知不覺間發生,直到轉變完成,我們才會察覺。刻意的、勉強的尋求改變,只會阻礙轉化的過程──這種弔詭,我們在陶冶心靈時不可不留意。
和現代心理治療理論根源大不相同的古代心理學認為,每一個人的命運和性格,是在神祕狀態中誕生的,而我們的個人特質是那麼的深沉、那麼的隱晦,以至於需要一輩子的時間,才能讓真正的個性顯現。文藝復興時期的醫師說,每一個人的本質精隨,根源在於天上的星宿。現代人卻認為,人的個性是自己塑造成的。兩種觀點的差異,是如此的巨大。
我們如果回頭,向古代心理學尋求靈感和指引,會發現心靈陶冶超越迷戀自我的世俗神話,它恢復每一個個體生命的神聖。這種神聖的性質不僅是價值而已─所有生命都是重要的。它是深不可測的神祕境界,是每一個個體生命的種籽和核心。膚淺的現代心理治療,目標是讓病人恢復「正常」,或根據世俗標準調整病人的生活,結果卻損害到那個神祕的境界,使它縮減為狹窄淺薄的「社會公分母」,而美其名曰「經過調適的人格」。講究陶冶心靈的人,著眼點卻完全不同。他們欣賞人類苦難的神祕,並不冀求一個虛幻的、完全擺脫病痛和煩惱的人生。在他們看來,人生旅程中每一個愚昧的錯誤、每一樁困惑的經驗,未嘗不是一個大好機會,讓他們發現盤據在迷宮中央的那隻惡獸,原來也是一位天使。一個人的獨特本性是由兩種極端構成的:它既是理性、正常的,但也具有瘋狂和扭曲的一面。我們若能體會這種正常與反常交織的弔詭,就更能瞭解我們那充滿神祕、誕生自天上星宿的本性。
顯然,討論心靈的陶冶時,我們需要一套不同於心理治療和學院派心理學的語彙。如同煉金術,心靈的陶冶是一種藝術,因此只能透過詩的意象說明。神話、美術、世界各大宗教以及人們日常作的夢,都能提供這些珍貴的意象,使我們可以同時擺脫和揭露心靈的奧祕。尋找指引,我們也可以求助於不同領域的專家,尤其是具有詩人氣質的心靈研究者,諸如古代神話和悲劇作家、文藝復興時代的醫師、浪漫時期的詩人以及當代有深度的心理學家。這些人都尊重人類生命的神祕,拒絕將人類生存經驗世俗化。我們需要寬闊的視野,才能體會每一個人內心中都存在著一片天、一塊土;如果我們需要照拂我們那顆心,除了理解人類的行為之外,我們還必須認識那片天和那塊土。文藝復興時代的醫師帕拉西爾蘇士告訴我們:「一個真正的醫師,必須瞭解問題的本質,必須觀察和辨認存在於人體外大宇宙中的種種病症,必須對人和他的本性有整體的認識。如此,他才能探究人體內的疾病,檢查病人的尿液,測量他的脈搏,瞭解每個問題的根源。倘若對人的外在,也就是對天和地缺乏深刻的認識,就不能真正治癒人的疾病。」
希臘神話中有一個人身牛頭、嗜食人肉的怪物,居住在迷宮的中央。他生性殘暴,卻有個美麗的名字「艾斯提里安」(Asterion),希臘文中的星星。每當我面對一個流淚的病人,傾聽她訴說她所遭遇的苦痛──死亡、離婚、沮喪等等時,我就不免想起這個弔詭的神話故事。在她內心騷動的是一隻怪獸,但也是她最深沉的本性中的星星。我們必須以極度莊重的態度看待她所受的苦痛,如此一來,我們對怪獸表示恐懼和憤怒時,就不會遺忘星星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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