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年紀事：勞倫特編年史譯注

這是不可思議的旅程。
對東歐人來說，《往年紀事》是一趟尋根之旅。現今東歐諸國林立，看來文化相近，卻暗藏衝突糾紛。這本書敘述的是位於今日小國烏克蘭首都基輔的故事，卻能證明遠至瑞典、伊朗的歷史文化。常以領導人自居的俄羅斯，在這本書裡找不到身份地位，卻能變成繼承者代表，製作成新一代動畫電影，這份歷史遺產只屬於他們？
對於非東歐人來說，這是一段異地風情的歷史之旅。華人習慣祖先的多項智慧發明，不知道造紙、印刷技術之前的生活多困難。熟悉歐美的宗教和語言，卻鮮少瞭解語言文字和基督教徒在東歐有何不同發展。下回走訪俄國，看到折磨人的澡堂就不足為奇了。

作者簡介
聶斯特（Нестор，？－1114），中世紀基督教正教士，生於十一世紀中，歿於十二世紀初。生平不可考，主要經歷於基輔的彼修拉修道院，以編著《往年紀事》聞名。另著有〈費歐多西傳〉（Житие Феодосия）、〈包里斯與格列伯傳〉（Житие Бориса и Глеба）。

譯者簡介
陳仁姮
俄羅斯聖彼得堡大學歷史學博士。國立交通大學通識教育中心暨人社系副教授。專長為俄國歷史。

導　讀
《往年紀事》的由來 中國史上的歷史編著可追溯至紀元前，文體上有編年體，即依時序記載事件的文獻，如《春秋》。自從司馬遷作《史記》，則開啟以記載人物為主的紀傳體例，人物逐漸取代事件，成為史籍要角，官修史書也以紀傳體為多。西方世界則不同，羅馬帝國瓦解後的中世紀歷史著作多樣，有普遍史（universal history）、地方史（local history）、編年史（chronicle）、王朝史、傳記……等，其中編年史為相當常見的一種，屬紀事體，且多由神職人員代筆。以本書的羅斯國為例，整理文獻和撰寫編年史的工作即根植於教會，為古俄重要文獻。可想而知，中世紀東歐的學術和宗教之間有很深的淵源。羅斯為東斯拉夫人所建，原為多神信仰（信奉自然神靈）的「異教」民族，基督教在大約十世紀傳入，新的文字也相應出現。羅斯接受的基督教為來自拜占庭的正教，新字母的出現、字型、書寫技術、創作出版等，其中當然包括編寫史籍，均深受拜占庭影響。
拜占庭在九至十世紀的文化水準已至全盛時期，居四方之冠。除繼承羅馬帝國珍貴遺產，當地原有文化也是重要原因，尤其是古希臘文化的深厚基礎。拜占庭使用希臘文，相對於羅馬教區使用拉丁文，此為雙方文化最根本差異。其國內學術已發展出文學、戲劇、哲學、史學、法律、醫學、科學等；書寫形式與文類多元，有印刻、信件、文章創作、經典名著抄寫、書籍出版……等。為達到普及閱讀與教育，複製書籍的工作落在民間特定的抄寫人士。而對於受損的重要經典，也發展出精良修復技術，以利延長壽命。此外，圖書館林立，保存大量書籍文獻，當然也是一大貢獻。當時領導拜占庭信仰和學術的是教會，可說是重要文化機構，於是繕寫、藏書等工作也成為修道院的一項職責。這些文化活動隨著傳教足跡，帶往文字創作較不發達的斯拉夫地區。
就在大約九世紀間，拜占庭的傳教士前往斯拉夫部落宣教。為利於翻譯經典、寫作禮拜詩歌，教士為當地語言特地另創文字，此新的文字稱為教會斯拉夫文（церковно-славянский язык, Church Slavonic）。此舉在當時極為罕見，因為當時的教會僅容許使用官方語言，即拉丁文及希臘文；在西歐國家，晚至文藝復興時期才出現民族語言的「方言」寫作。後來東斯拉夫人建羅斯國，直到統治者正式宣布改信正教，立即大規模引進拜占庭文化，廣設教堂、修道院、圖書館…等，教會斯拉夫文使用機會也大大增加。在缺乏書籍的羅斯國內，靠傳入的抄寫和複製技術所生產的多為「再版」拜占庭書籍，或是編輯本，另也有釋義或補充寫作等，原創的出版品仍少見。而撰寫當地歷史事件或人物傳記，為少數的原創作品。
以上所述林林總總文教工作，無不仰賴遠從拜占庭前來的傳教士。若說到編年史初始地，並非拜占庭，按年紀事的文獻可追溯至羅馬。早在四世紀，羅馬的基督教學者優西比烏（Eusebius, 260-339）曾編寫一部《編年史》（Chronicle），為兼具歷史與宗教性質的學術著作。其特別之處就是在「創世」以來的時間軸線上，依年代先後記載發生於人類世界的各個事件，「普遍史」（universal history）概念由此產生，這也是中世紀編年史的基本架構。到了五世紀，開始以民族為單位的歷史書寫，甚至縮小地域，如小地方或城市為範圍的歷史編著。若以拜占庭來說，早期編年史即以小地區為範圍，且選擇大城市為主角。之後其國內文化逐步提升，民間書寫風氣普遍，修道院常常就不是唯一撰寫編年史的地方了。而歐洲其他地區，修史步調並未一致，各地發起時間前後有別。到十二世紀初，幾乎是「民族史」獨領風騷（《往年紀事》也於此時誕生），歐洲國家多有民族史編著，也等於為日後的國家史鋪路。此時的拜占庭雖已受到回教徒威脅，卻能靠文化傳播的潛在力量，使得在戰亂，甚至是滅國之後，讓編年史成為鄰近國家的文化珍寶。
正教士初來到羅斯，依循家鄉拜占庭傳統，收集各類地方上的口傳或文字資料，撰寫歷年事件，稱為年表或年鑑（летопись）。到了十世紀，進而將大量零碎的年鑑資料整合，編成「歷年彙編」（летописный свод），就是「編年史」，如《往年紀事》。在此需強調，文獻整理與編寫的動機並非研究歷史，從內容可輕易看出其目的在於宣揚基督教義，是一種宗教文化的職志。《往年紀事》十二世紀初完成於羅斯國首都基輔的彼修拉修道院，以教會斯拉夫文撰寫。《往》並非古俄的第一部編年史，但其內容係以最初極少數的幾篇編年史為依據增修而成，且是目前所得最早的古俄編年史，因此公認為俄國史學的源頭。今日所見的《往》文本並非原稿，謄寫在羊皮卷上的初稿早已遺失，幸好古俄時期各地方城鎮維持抄錄編年史傳統，該書經由歷代轉手抄錄，保存於後來的編年史中，編排於開頭部分。其中又以十四世紀的《勞倫特編年史》（Лаврентьевская летопись）和十五世紀的《依帕提編年史》（Ипатьевская летопись）保存的篇幅最多，多位歷史學家認為兩者內容應最忠於原典。而其中《勞倫特編年史》的年代和《往年紀事》比較接近，保存篇幅也較多，所以近代出版的作法大多是採用《勞倫特編年史》版本，再補充《依帕提編年史》沒有重複的部分，成為如今的「往年紀事」。
標題「往年紀事」並非編著者命名，而是取自文中第一句話。在古俄版本，如《勞倫特編年史》、《依帕提編年史》，或是其他編年史，也都沒有添上任何標題，晚近付梓出版時才定下書名。但「往年紀事」也不是唯一的名稱，1846年俄羅斯帝國首度出版《俄羅斯編年史全集》，才特別將「往年紀事」文本獨立出來，並提名為「聶斯特編年史」，而1871年出版的編年史全集則稱為「依帕提編年史抄本的編年史」。蘇聯於1950年推出李哈裘夫（Д. С. Лихачева, 1906-1999）院士校訂的古俄編年史，名為「往年紀事」，才廣為採用。「往年紀事」俄文為Повесть временных лет，意指「許多年代的事件記述」。英文譯名有The Russian Primary Chronicle、Narrative of Bygone years、Nestor’s Chronicle、Book of Annul等。中文翻譯也有多種，如中國大陸的簡體著作中有譯為「往年紀事」、「古史紀年」、「古編年紀」等。國內的稱呼也未統一：如李邁先教授稱「古編年紀」，賀允宜教授譯為「俄羅斯編年要錄」，歐茵西教授稱「涅絲特年鑑」，周雪舫教授採用「往年紀事」。筆者使用《往年紀事》為譯名，一方面符合原文標題意思；另一方面，此譯名行之有年，運用相對普遍，為避免讀者混淆，故不另造譯名。

目次
導　讀
這是往年紀事
斯為托斯拉夫統治
雅羅斯拉夫於基輔稱王
伊夏斯拉夫於基輔稱王
〈訓誡書〉、〈書信〉、〈祈禱〉
《依帕提編年史》之續編
弗拉吉米爾任大王公
致　謝
附　錄
名詞對照表
王朝表
事件年代對照表

這是往年紀事
記載羅斯源於何處
基輔首任王公是誰
羅斯如何誕生

我們就這樣開啟紀事吧。
創世大洪水讓諾亞的三個兒子—閃、含和耶婓特分領大地。閃到得東方地區：波斯、瓦克提，幅員長至印度，寬至黎羅庫魯，也就是由東向南擴展，囊括敘利亞、幼發拉底河邊的米迪亞、巴比倫、科爾杜納、亞述人區、美索不達米亞、老阿拉比亞、葉里瑪斯、印吉、強盛的阿拉比亞、柯里亞、卡馬根納，還有整個腓尼基。
含得到南方地區：埃及、比鄰印度的艾菲比亞，另一個艾菲比亞（往東流的紅艾菲比亞河發源地）、菲瓦、基利尼亞旁邊的利比亞、麻爾馬利亞、西爾提、第二利比亞、努美吉亞、馬蘇里亞、卡吉拉對面的麻里塔尼亞。含擁有的還包括：基利克尼、帕菲里亞、匹西季亞、密西亞、里卡奧尼亞、弗利吉亞、卡馬利亞、利基亞、卡里亞、利底亞、第二米西亞、特洛雅達、埃奧利達、比菲尼亞、老弗里吉亞還有某些島嶼：撒丁尼亞島、克里特島、塞浦路斯島、跟一條又名為尼羅河的格歐納河。
耶婓特則是獲得北方和西方地區：米迪亞、阿爾巴亞、小亞美尼亞、大亞美尼亞、卡帕多基亞、帕弗拉郭尼亞、加拉提亞、柯希達、博斯普魯斯、美歐特、節列維亞、薩爾馬提亞、塔弗里達、斯基菲、弗拉吉亞、馬其頓、達馬提亞、馬洛西亞、菲薩利亞、洛克里達、又名為伯羅奔尼撒的佩列尼亞、阿爾卡基亞、埃皮爾、依利里亞、斯拉夫人區、利赫尼提、亞得里基亞、亞得里亞海。還有下列島嶼：不列顛、西西里、艾弗卑、羅多斯、希歐斯、列斯博斯、基提拉、札金、克法里尼亞、伊塔卡、克爾基拉、愛奧尼亞的亞洲部分、流經米迪亞和巴比倫之間的底格里斯河；北至波提海附近：多瑙河、德涅斯特河、高卡西山脈（即文格爾山），從高卡西山脈到得涅伯河，還有其它的流域—捷斯納河、普里帕提河、德維納河、沃爾霍夫河、往東到西莫夫的伏爾加河。耶婓特所屬的區域裏有羅斯人、楚德人，跟許多其他民族，有米梁人、木洛馬人、維斯人、摩爾多瓦人、依賴水陸運維生的楚德人、佩爾姆人、佩切拉人、揚米人、烏果爾人、立陶宛人、季米戈拉人、可爾西人、列特可拉人、立瓦人。瓦蘭格海附近居民的是良希人、普魯斯人、楚德人。瓦蘭格也是散居在這海域，—往東達到西莫夫族居住地，向西直到盎格魯人和沃洛赫人的地方。耶婓特留下的後代有：瓦蘭格人、瑞典人、諾曼人、哥德人、羅斯人、盎格魯人、加里茲人、沃洛赫人、羅馬人、日耳曼人、科良齊人、威尼斯人、弗良格人及其他民族，—他們佔得西邊，往南延伸，與含所屬的各部族為鄰。
閃、含和耶婓特三人當初是用抽籤的方式才把大地分開來，然後又決定兄弟間相互不得越界，只可在各自的範圍內活動。最初所有人類是統一的民族。後來人們在世上繁衍增加了，就想到要蓋一座可直通上天的天塔，—這是發生在尼克坦和法列克的年代。大家先到榭納平原集合，好造座天塔，接著又在天塔附近建巴比倫城；可是耗費四十年時間造這座塔，卻沒完成。上帝降臨，親眼看到城市和高塔，上帝開口說：《這是一群同種同族的人哪》。隨後上帝把人類打散成多種族，分出七十又二個民族，又將他們遷往各個地方。上帝混雜出了不同民族，再颳起狂風摧毀天塔；天塔的碎片殘骸散落在亞述跟巴比倫之間，這些碎片加起來的高度有5433個肘寬，經過多年到現在，碎片還保留完好。
天塔毀了，民族也區分開來了，閃的子孫得東方地區，含的子孫在南方，耶婓特的後人則取得西部跟北部地方。從方才說的七十二個民族當中，分出了一支斯拉夫族，是屬耶婓特的—諾里克人，也就是斯拉夫人。
經過了多年，斯拉夫人定居在多瑙河流域，也就是匈牙利和保加利亞的土地上。由這些斯拉夫人又分出各種不同支系的斯拉夫民族，他們分別以各自遷徙居住的地方得到新名字。像是其中有一個，他們來到莫拉瓦河邊，所以叫做莫拉瓦人，而另外一支斯拉夫人名叫捷克。還有的斯拉夫民族像是：白霍瓦特人、賽爾維亞和禾盧坦人。當沃洛赫人侵擾多瑙河斯拉夫人的時候，進入到他們的地盤，又加以壓迫，這些斯拉夫人只好搬離到維斯拉河旁，改名為良赫人，一些良赫人成為波良人，其他還有變成露提奇人、馬佐夫沙人和波莫良人。
同樣的，部分遷至得涅伯河的斯拉夫人也叫做波良人，有些因為住在森林裡被稱德列夫良人，還有住在普里帕提和德維納之間的是德列哥維奇人，德維納邊的另一支是波洛羌人，住在流入德維納的波洛特河邊，所以得名波洛特人。有一群在伊爾門湖附近居民自稱斯拉夫的人，他們建立一座城市—諾夫哥羅德。其他居住在捷斯納河、塞伊姆河和蘇拉河流域的斯拉夫人稱塞維良族。斯拉夫人就這麼四面八方分散開來，依照種族名稱，他們的文字就叫做斯拉夫文。
波良人散居在這些山區的時候，開出了一條瓦良格通往希臘的大道，也就是從希臘順著得涅伯河，在得涅伯河上游逆流往上—再水陸運並用連接到羅沃提河，然後沿羅沃提河可進入偉大的伊爾門湖；從這個湖發源的瓦霍夫河再流入大涅瓦湖，湖的另一出口進入瓦蘭格海。順此海域航行可通往羅馬，從羅馬可再遠渡沙皇城，由沙皇城出發又可以航向波特海—也就是得涅伯河注入的地方。得涅伯河發源於奧可夫森林，朝南方流，德維納河也是源自這片森林，朝北流向瓦蘭格海。另一條，同樣源於這座森林的伏爾加河向東走，分出七十個出海口，注入赫瓦里斯海。這樣一來，從羅斯沿著伏爾加河可航向保加利亞和赫瓦里斯民族區，往東可以到閃的地盤，假如沿著德維納河就會到達瓦蘭格人的地方，從瓦蘭格可到羅馬，由羅馬又可抵達含的區域。得涅伯河注入波特海；這個海俗稱羅斯海，根據傳說，彼得的兄弟聖安德烈曾在沿海地區修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