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園詞評論（簡體書）

“南園”是著名詞人蔡世平的居所，其所著當代舊體詞於是被人稱為“南園詞”。自“南園詞”問世，便引起當代詩詞界的廣泛注目，不少詩人詞家、作家、評論家皆對其進行論評。本書由中國詞學研究會編，收集了當今幾乎所有評論“南園詞”的文字，旨在將蔡世平和他的“南園詞”作一個案進行解剖，以尋找當代舊體詩詞創作的一些規律，供同道者借鑒。

編輯推薦
瞭解、欣賞和研究當代舊體詞的一面鏡子。

媒體評論
擴展著的詞藝地平線
——《蔡世平詞選》讀後
周篤文
一切文藝的生命，在於與時俱進，不斷創新。再好、再完美的文藝及其程式，倘跳不出模仿與克隆的圈子，是難以吸引與打動讀者的。作為文學創作的通律，早在一千五百年前劉勰就提出了“時運交移，質文代變”（《文心雕龍•時序》）的觀念。稍後的蕭子顯在《南齊書•文學傳》中更說：“在乎文章，彌患凡舊。若無新變，不能代雄。”可謂至理名言，確鑿不移。詞至宋代似乎盡態極妍，難以超越了。然而誰能抹煞元好問、薩都刺、屈大均、王夫之、陳維崧、納蘭性德、張惠言、龔自珍以及晚清三大家等的傑出成就。從上世紀八十年代以來興起的詩詞復興運動，從它那多如繁星的作品來看，我以為新近出版的《蔡世平詞選》,不失為特別鮮活和起眼的一顆亮星。蔡世平的詞寫得如此生活化、心靈化和自然天成。我似乎覺得詞的地平線在他的筆下延伸著、擴展著。
蔡詞之新，首在情境。他的作品，既不囿于傳統文人的“儒雅”，更無一點口號式的套話。而是直抒胸臆，自成勝境。如《賀新郎•說劍》：
“閑睡黃泥地。兩千年，埋名荒草，又逢知己。細數銅斑斑幾點，應是美人紅淚……石光鐵火銅風起，便造了、河山筋骨，男兒血氣……不向愁腸吟病句，鑄新篇，還得青銅味。拈劍影、詞心裡。”摩挲斑斑銹蝕的古劍，詞人想起了吳宮美人的紅淚與腥風血雨的英雄搏殺。穿透兩千年的歷史時空，將劍氣柔腸巧妙地融攝於詞中。請問：誰不為之戚然心動？再如《浣溪沙•初見》：
對鏡幾回弄曉妝。青蛾淡淡舔晴光。熊頭狐尾暗收藏。叫句老師唇沒動，改呼寶貝口難張。慌忙粉面映羞郎。
題下小注雲：“弄妝者以熊、狐自喻。”看來這是寫贈給欲嘗禁果的純真而風情之少女的。上片三句境極恢詭；下片欲說還羞，把微妙複雜的心理活動描寫得如此生動，堪稱情詞中未有之境。其《漢宮春•南園》雲：
?
搭個山棚，引頑藤束束，躍躍攀爬。移栽野果，而今又躥新芽。鋤它幾遍，就知道、地結金瓜。鄉裡漢，城中久住，親昵還是泥巴。難得南園泥土，靜喧囂日月，日月生花。花花草草，枝枝葉葉婀娜，還將好景，畫圖新，又飾窗紗。猶聽得、風生水上，爭春要數蟲蛙。
平常小景，信筆寫來，竟是這樣情致宛然，才人伎倆，真不可限量。“搭個山棚”“又躥新芽”，是如此生活化、口語化，一經與“親昵還是泥巴”搭配，便有奇趣深情。而“頑藤”“躍躍”諸語，在可解不可解之間。詞寫心中觸動、刹那間印象，然不必字字訴諸理性。這就是作者苦心尋找的通向精神家園的夢中之路的腳印罷。
語言穎妙，是蔡詞另一重要特色。詞起於民間，與市民的休閒需要密切相關。語言本色而鮮活，便成了它天然的胎記。後來詞益雅化，與民眾漸趨疏離。蔡世平的詞風正是體現著向這一傳統回歸與拓展的潮流。如其《燕歸梁•鄉思》：
昨夜蛙聲染草塘。月影又敲窗。總將心事賦閒章。短句子，兩三行。不知夢裡，何時醉倒，橫臥柳蔭旁。鄉音淡淡菜根香。看小妹，采青忙。
純乎口語，一經妙手點化（如“染”字、“敲”字的活用）就那樣詩意盎然，音節瀏亮。另如《行香子•春寒》：
風也吹來。雨也飄來。更寒流，陣陣西來。歎春華詞筆，冷落清齋。伴南園松，松間竹,竹旁槐。山也可裁。水也可裁。最心傷，兩兩情裁。繞離魂一縷，地角天臺。是夢中人，月中桂，鏡中苔。
此章工於俳體。上片起三句用“來”字煞尾，凸現風、雨、寒流的惱人天氣。下片起三句用“裁”（減損之意）字，刻畫離愁的僝僽無奈。兩片後三句以“南園松，松間竹，竹旁槐”與“夢中人，月中桂，鏡中苔”作對，烘托出一派淒清孤獨的心境。語言精警清麗，節短而韻長。再如《江城子•蘭苑紀事》：
竹陰濃了竹枝蟬。犬聲單。鳥聲彎。笑說鄉婆，山色拌湖鮮。先煮村煙三二縷，來宴我，客饑餐。種紅栽綠自悠然。也身蠻。也心頑。逮個童真，依樣做姑仙。還與閑雲嬉戲那，魚背上，雀毛邊。
好一幅湖鄉行樂圖。詞中塑造出一個活潑、風趣的鄉婆（姑仙），其實乃是詞人心境的自我寫照與投射出的影像。用“彎”形容“鳥聲”，用“煮”來計算煙縷；讓“閑雲”與“魚背”“雀毛”相戲。這分明是遊戲人天的高士境界。逸志高情，躍然紙上。
蔡詞的另一顯著特點，我以為是現代意識的表現手法。在前面詞作中，已有涉及。這裡再舉數例。如《蝶戀花•情賭》：
刪去相思才一句。湘水東頭，便覺嗚咽語……應有天心連地腑，河山隔斷魚鶯哭。
（題下小注雲：“人與己設情賭：‘忘’他一日，驗情之深淺。皆聞‘忘’落淚，毛髮俱寒，不知心歸何處。”）這種測試愛情的念頭，是如此新鮮，而這對“傻瓜”竟聞言落淚。從頭到尾都是超現代的“非非”異想。“天心”“地腑”怎麼連，“魚鶯”會哭嗎？儼然是龐德的“意象迭加”與“錯亂語法”的匠心移置。另如《臨江仙•聽色觀音》雲：
便到夢邊聽色，又於酒後觀音。也曾湖上剪流雲。裁紅時女服，妝綠一天春。
“色”如何“聽”，“音”又怎麼能“觀”？“裁紅”女服，又怎能“妝綠”春色？作者是用“通感”的表現手法，在讀者心中喚起“陌生”與“新異”的審美體驗，以加強衝擊的力度。其《賀新郎•題樊哲禮百虎圖卷》雲：
夢入松林裡，劈空來，雷轟電閃，群峰伏地。捏斷獵天鋼樣樹，棒指那廝喉鼻。光影動，一團紅黑。力盡翻江騰海勁，息絲絲，崩塌懸崖斃。跪拜了，山君子。
寫英雄與猛虎搏殺過程。“劈空”三句寫虎之威猛。“捏斷”以下寫猛士伏虎。“一團紅黑”四字為詞人匠心所在。“紅”，指噴出的虎血。“黑”，淤血與死亡的象徵。紅黑相襯，大大強化了精神層面上的張力與對視覺的衝擊性，增加了恐怖感。這正像挪威畫家愛德華•蒙克的代表作《呐喊》。他用夕陽西沉的血紅天色與黝黑海峽裡翻動的波濤來顯示血與火的光舌，以表現和渲泄其恐懼與不安。蔡世平用“一團紅黑”表現搏鬥的慘烈、嚴酷，既恢詭又奇譎，頗有表現主義的色彩，能給讀者以心靈的震撼。
總之，蔡世平詞，新意迭出，新情灼人，真如萬斛清風，讀之有神觀飛越之快。臨了，謹引俞汝本寄鄭珍詩為贈：
當代只數子，百年誰是才。
黃花未消歇，期爾素心陪。
載《中華詩詞》2007年第4期
（作者為中華詩詞研究院顧問、中國韻文學會、中華詩詞學會、中國詞賦學會創始人、中華詩詞編輯中心總編輯）

弁言
王兆鵬
歷來的詞學研究，大多是關注古代的詞人詞作，很少注意當代的詞人詞作；大多是以“文學史”的眼光審視過去時態的詞體文學，很少以“批評學”的眼光來評判現在進行時態的詞壇現狀。詞學研究者和詞體創作者仿佛是“君居南海我北海”，彼此隔膜，互不往來。新世紀以來，詞體創作日益受到關注，已成為當代文壇不可忽視的一道靚麗風景，而蔡世平及其《南園詞》，無疑是這道風景線上非常耀眼的一大亮點。他的閃亮登場，既讓人驚歎，也讓人質疑。一種新風格的出現，必然會有不同的反響。北宋詞壇巨星蘇軾以一種全新的姿態登上詞壇時，連他的門生陳師道都批評其詞“雖極天下之工，要非本色”，李清照也指斥東坡詞是“句讀不葺之詩爾，又往往不協音律”。蔡世平的詞，受到質疑甚至酷評，正表明其詞的獨特性已引起人們的廣泛關注。
中國詞學研究會近年來已開始轉向，留意當下詞壇的創作生態，跟蹤當下的新人新作。編輯這本評論集，正是這種轉向的具體實踐。我們希望通過這本評論集來推動過去一味埋首故紙的詞學研究更多地面向鮮活的當下詞壇生態，促進詞學批評與詞體批評的互動，增進詞學研究者、詞體創作者和詞學愛好者的相互瞭解與交流。這本評論集的作者，身份不一，有作家，有評論家，有詞人，也有詩人，有學院派的詞學家，也有社會名流和普通讀者。評論的意見也各執一辭，有褒揚，有貶抑，有認同，有否定。多年來，似乎沒有哪一本詩詞評論集的作者身份像本書這樣多元，也沒見有哪一本詩詞評論集包容著如此對立不同的意見。這不是一部統一指揮的協奏曲，而是各自即興而歌的大聯唱。她唱響的將是詞體創作和詞學批評的攜手共進、互聯共榮。
（作者為武漢大學文學院教授、博士生導師，中國詞學研究會會長）

弁言…王兆鵬
評論
擴展著的詞藝地平線…周篤文
詩性思維的奇葩異卉…李元洛
詞體復活的“標本”…王兆鵬
中華詩詞延續與發展的一個可能性方向…陳啟文
曲高也能和眾…程樹榛
論蔡詞的語言…鄭伯農
清新俊逸的蔡詞…何鎮邦
願當代詞這朵花開得更新更美…楊金亭
池塘春草貴天成…雷抒雁
文心劍膽化詩情…張同吾
詩詞的語言翻滾…丁國成
當代舊體詞的復興者…王一川
鄉風土韻無限情…梁鴻鷹
俗中尋妙趣深情歌成詞…王久辛
無求之求是為大求…周興俊
南園細耕菁華迭出…李一信
苦心孤詣，撥亮詞體創作的燈盞…吳海發
蔡詞九首評點…侯孝瓊
試評蔡詞的三大特點…文建虎
文心、詞意和赤子之情…劉榮林
葆真率性氣韻流暢…唐浩明
詞中翹楚…程鬱綴
《文藝報》編者按語
《中華詩詞》卷首語二則
托起藝術作品的雙手…李月潤
運斤成風遊刃有餘…陳祖美
剪接與變通的藝術…聶鑫森
安妥遊子的靈魂…丁瓊娥
人醉了夢芬芳…黃盛
用當代人的語言寫當代人的生活…曾大興
還有宋詞流韻在…王雅平
生機盎然在南園…左文
當代舊體詞精神質地的拓展…宋湘綺
“主體型動物敘事”：蔡世平作品的一個面向…唐克龍
當代舊體詞中的底層書寫與底層關懷…石拓
劍魂文魂…吳秋野
繪事後素：評蔡世平的詞論與詞…陳博涵
鄉村的彼岸與此岸…魏耀武
時代鏡像與底層敘述…戴勇
《南園詞》中的鄉土味和民歌風格…張寧
錚骨柔情育詞葩…趙子燕
陶醉在南園…王和聲
男人妖嬈…王肖龍
雲夢思鄉…李望生
俗人的雅句…查建中
憶得舊友好新鮮…何文俊
泥土的芬芳…土娘
慶曆四年春…李穎
妙筆空靈熔意趣詞心敦厚蘊新聲…張天波
淺述蔡世平當代舊體詞創作…沈念
爭鳴
詞人蔡世平…陳啟文
新鮮活脫的蔡世平詞…周篤文
一種現象，萬千變化…謝作文
蔡世平其人其詞…夏安民
居高聲自遠非是藉東風…閔和順
蔡詞夏文看爭鳴…朱先澤
看爭鳴求指教…吳茵亞
評詞不易寫更難…朱先澤
從《蔡世平其人其詞》看夏安民其人其文…譚櫻桃
全盤皆錯…方先渠
讀《蔡世平詞選》感而有作…胡靜怡
苞茅齋詩話：蔡世平詞…劉瑞清
清風撲面…歐陽鶴
一枝紅杏出牆來…黃政海
用發展的眼光看蔡詞…趙焱森
從一首詞扯開線縫…魯漢
熾熱之情藝術之道…黎君保
蔡詞的特色與缺陷…李新文
蔡詞平議…黃去非
多餘的話…陳啟文
風起南園青萍末…陶沙岸
編後記

王兆鵬，1959年6月生，文學博士。武漢大學文學院二級教授、博士生導師，武漢大學珞珈特聘教授。中國詞學研究會會長。出版專著有：《唐宋詞史論》《詞學史料學》《唐宋詞名篇講演錄》《兩宋詞人叢考》《詞學研究方法十講》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