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魅麗。花火原創小說66折起
伊斯坦堡死亡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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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斯坦堡死亡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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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斯坦堡死亡紀事

伊斯坦堡死亡紀事

定  價:NT$ 399 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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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品簡介
作者簡介
名人/編輯推薦
書摘/試閱

商品簡介

七天,七具被棄置在伊斯坦堡七個歷史遺址的屍體、
七枚握在死者手中的古錢幣;
答案,就深藏在伊斯坦堡綿延兩千多年的不凡歷史裡……

☪☪☪☪☪☪☪☪☪☪☪☪☪☪☪☪☪☪☪☪☪☪☪

一具被棄置在薩拉基里奧角的屍體揭開了這場連續殺人事件的序幕,那裡也是伊斯坦堡這座城市據以發展的立基之地。死者彷如祈禱般合掌的手中握了一枚鑄有「拜占庭」字樣的古錢幣,身份是年約五十的大
學教授奈克.丹尼佐,專長領域為考古學與藝術史。
隔日,偵查小組在君士坦丁大帝的紀念碑下發現了第二具屍體,留在現場的古錢幣則來自君士坦丁時期。值得注意的是:兩名受害者的手臂都高舉過頭,雙手綁在一起像是箭的尖端,而微微張開的雙腳則像箭上的羽毛;他們的身體看起來就像一支蓄勢待發的箭,直指著下一具屍體即將被放置的地點……
接下來的連續幾天,相同的儀式不斷上演,犯案手法亦如出一轍:受害者被展示在具有象徵意義的歷史遺跡旁,而刻意留下的古錢幣則分屬於不同時期的統治者。

凶手究竟試圖藉此傳達什麼訊息?而他的目的又是……

作者簡介

阿赫梅特.烏米特
Ahmet Ümit 

土耳其最頂尖的犯罪驚悚作家,至今已出版二十多部作品,在土耳其累計銷售超過一百五十萬冊。烏米特的作品已被翻譯英文、德文、西班牙文、韓文、荷蘭文、丹麥文、俄文、中文、法文、希臘文、及阿拉伯文等二十一種語言。

烏米特年輕時曾在莫斯科留學,是熱血的共產黨員,在八〇年代土耳其軍事獨裁統治時期曾積極參加了許多地下民主運動。他以詩和短篇小說進入文壇,卻以推理小說聞名於世,成功把政治、歷史與謀殺謎團鎔鑄於一爐。
他初試啼聲的推理作品是1996年的《霧與夜》(Fog and the Night / Sis ve Gece),以七〇年代政局動盪的土耳其為背景,描寫一個中年的情報特務尋找失蹤情人的故事,被收錄進當年大英百科全書的條目,並被稱為「第一部土耳其推理小說」。此書被翻譯成德文和希臘文,在土耳其銷售量超過五萬冊,並在2007年被拍成同名電影。

烏米特近年來的三部作品《苦行僧謀殺案》(The Dervish Gate / Bab-I Esrar , 2008)、《伊斯坦堡死亡紀事》(A Memento for Istanbul / İstanbul Hatırası, 2010)和《刺殺蘇丹》(Killing the Sultan / Sultanı Öldürmek, 2012)每本銷量都超過二十萬冊,其中《刺殺蘇丹》更獲選為「土耳其年度最佳小說」(2012 The Best Novel of the Year in Turkey)。

譯者簡介
張嘉文

美國匹茲堡大學商學院、台灣大學經濟系畢業。曾任職英語教師資源雜誌採訪編輯,出版社網站編輯、奢侈品行銷企劃等職。曾獲建中紅樓文學獎佳作。

名人/編輯推薦

冬陽 / 推理評論人
郝譽翔 / 中正大學台灣文學研究所 教授
陳國偉 / 中興大學台灣文學與跨國文化所 助理教授
曾蘭雅 / 政治大學土耳其語文學系 副教授兼系主任
====屏息推薦====(依姓名筆劃排序)

書摘/試閱

拜占庭.拜占斯王的傳奇城市

天神正看著國王。這是慶祝的儀式、感謝的日子、審判的片刻和崇敬的時間。這片土地,如同驕傲的鷹首延伸入海,是天神許諾賜予他們的禮物。永不止息的勁風吹得他們的風帆昂揚,肥沃的土壤帶來喜悅的豐收,而豐饒的海洋則給予他們肉質鮮美的佳餚。他們的神明,他們的天神,已經保佑他們免受爭戰和苦難,而現在是他們履行職責的時候。國王正要執行他應該做的;他緊握著巨大的劍,正要實現他的誓言。
天神正看著國王。整場儀式覆著一片淡藍色的光,而海洋的味道滿溢彌漫。國王感覺到前額一陣濕冷寒意,拴在台上的年輕公牛同樣也感受到這股寒,在牠龐大的軀體裡激起片片預兆的漣漪。四名士兵使勁將公牛拖到定位,站在後方幾步之遙的祭司也能感受到那恐懼的顫抖。然而國王,堅定地站在那裡,抵抗著刺骨涼意,以及那涼風不祥的輕撫。他舉起寶劍接近天神。

天神正看著國王。國王抬起頭向天致意,雙眼盯著天神手中的三叉戟,盯著把那只要一擊,便能讓整個王國沉至海底的可怕武器;他崇敬的心情瞬間轉化為恐懼,於是移開了自己的目光。有那麼一瞬間,一切靜止無息。微風從海的那頭吹來,公牛的黑色外皮隨著難掩的怒意上下起伏,而士兵們按著公牛就位。一瞬間,不祥的寂靜籠罩著他們。如果再等更久,那麼天神將會生氣,而這陣寂靜將會成為永遠的詛咒;這一切不能再拖延,必須立即開始。
「向祢致敬,波賽頓;」國王大喊,他的聲音充滿敬畏。「向祢致敬,眾馬之主,海中之王,大地的撼動者;向祢致敬,克羅諾斯(Kronos)和莉亞(Rhea)之子,宙斯(Zeus)和哈帝斯(Hades)的兄弟;向?致敬,不朽之最,巨人中的永世之主;敬?,我們千次虔誠祈求 !」
「敬祢,從未拋棄我們;敬祢,自從我們離開梅加拉(Megara)的土地,從沒一次遺棄我們,一直守護著我們的命運,且從未對我們展現憤怒;敬?,照護我們的漁船,從未解開暴風的束縛,也從未舉起恐怖的三叉戟揮向我們的頭;敬?,為我們平定海洋,賦予它仁慈和豐饒。」

「向祢致敬,諸神之最,海洋的最高統治者,以及梅加拉人民的保衛者。在祢的仁慈之中,我們平安抵達這片富裕、三面環繞著美麗海洋的土地;在祢的仁慈之中,我們建立這座城市,而這座城市就像是祢那來自地球深處智慧的證明;在祢的仁慈之中,我們蓬勃發展,在陸地及海洋。我們乞求祢,愛我們如同自己孩子的上帝,對我們展現仁慈並且保護我們的上帝,接受我們的牲禮,那是我們忠誠和服從的標記。我們謙卑地乞求祢保護我們、照顧我們並且仁慈地對待我們;施予我們,使我們得到其他諸神的慈愛。?的力量和寬厚是無遠弗屆的……」
天神冷酷的眼光仍然盯著拜占斯(Byzas),一個他所統治的王國正在茁壯成長的年輕國王,彷彿這位年輕統治者方才說的話全都徒勞枉然。這位國王,絲毫不受天神無動於衷的影響,以最虔敬的心雙膝下跪,低著頭獻上最深敬意;然後起身,用戰士面對敵人的決心,接近那隻被四位士兵綁縛的公牛。國王劍上反射的亮光耀進了公牛的視線,彷彿太陽希望藉此警告牠死期迫近。這隻因被綑綁而侷促不安的牲畜,開始擰著繩子,迫不及待想逃離這飄散著海洋氣息的競技場,逃離這些繩索,逃離那從利刃反刺入眼的亮光。牠掙扎著要甩脫士兵的制伏,好讓自己從束縛中脫逃;不過那些士兵緊握著繩索堅持不放。

天神正看著拜占斯王,看著他接近那頭牲畜。那牛聞到國王的氣味,怒氣愈發增強而開始掙扎,士兵們竭力將牠按住定位。祭司開始讀誦咒文,手握酒杯,準備盛接牲品的鮮血。拔劍執行祭祀之前,拜占斯停頓了一下,崇敬地凝視著這牲畜;牠期盼地回望著國王,對於即將發生的事似有預感。國王知道天神與牲品都無法繼續等待,於是緊握劍柄,向公牛踏前了一步。他將劍鋒置於牛頭的下方,切開牠的喉嚨。當牠的鮮血注入祭司盛杯的瞬間,公牛一動也不動,接著才疼痛地蹣跚後縮;牠試著向前衝以掙脫束縛,不過卻被士兵強壯的手臂給拉住。一直到最後一絲力氣全都耗盡,牠才大吼一聲,摔落在顫抖的膝上,終而側體倒下。

v 新月與星號 v
受害者的眼睛直盯著阿塔蒂爾克(Ataturk)。他大約五十歲,兩手手臂高伸過頭,手掌相合如同祈禱一般,被尼龍繩綑綁在一起。他的雙腳指向大海,滑順的灰色長髮攤在銅像的大理石基座上,米黃色的襯衫及棕色皮外套的領子染著斑斑血跡,稀疏的灰色山羊鬍遮住喉嚨上深刻的刀痕,讓人無法一眼辨識;據我推測,這道傷口最有可能是造成死亡的原因。即便我對這樣的場面並不陌生,但當我看見屍體時,仍然感到一陣作嘔。也許是因為天剛破曉,又或者純粹是年紀的關係,我不知道。轉身離開,我望向大海,那深藍的質地與深沉隨著清晨的開展而時刻幻化。
兩艘破舊的渡輪載著那些飽經風霜的航海之手駛過,在緩緩波動的藍海上留下數道白沫。微弱的天光與溫柔的微風環抱著薩拉基里奧角(Sarayburnu),空氣中瀰漫著伴隨海風而來的甜蜜香氣。在我身後是通往皇宮的柏油路,兩旁成排的綠樹正準備迎接花朵的到來。已經模糊的記憶把我帶回舊日時光裡,那美好的往昔,回到年少時的伊斯坦堡,回到那些拼湊而成的影像,那些遙遠的聲音以及場景……然而,即使我再怎麼想還原這些回憶,它們早已不復往日的清晰。
突然間,似乎有人正在盯著我。我抬起頭,在昏暗的月光下跟那個人打了照面,那個人也正打量著我。儘管昏暗,我卻感覺隨著一分一秒過去,月光漸逐變亮。我感到一陣透骨的寒意,依依不捨地將視線從月亮上移開,然後把大衣的領子翻了起來。

「所以,你怎麼看?只是一樁詭異的巧合?」
那人的說話聲在廣場上激盪出微小的回聲,然後消失在漣漪微漾的海裡。說話的是阿里(Ali),他正直盯著阿塔蒂爾克的銅像。儘管他的提問並不是針對我們任何一個人,但澤伊內普(Zeynep)還是出聲回應。
「你說『巧合』是什麼意思?」
她看起來很焦慮,彷彿深怕自己忽略了什麼重要的細節。阿里拿著手裡的無線電對講機指著銅像,在早晨的空氣裡不斷傳出嘈雜聲。
「受害者被放置在銅像前,」他轉身看著我。「老闆,你覺得呢?屍體被留在這裡純粹只是巧合嗎?」
我一點頭緒也沒有。我走近銅像;穆斯塔法‧凱末爾(Mustafa Kemal)身著平民的衣服,雙手背在身後凝視著大海,神情專注地思考著。
見我沒有馬上給出任何答案,澤伊內普大聲地說:「你的意思是,屍體是獻給阿塔蒂爾克的祭品?」
「有何不可?」阿里的聲音很平靜,彷彿正在討論日常瑣事般。「在這個國家裡,我們有足夠的瘋子,就像現在這樣。」
他並沒有說錯,不過我從沒聽過任何一個人,一個人類,曾被獻祭給穆斯塔法‧凱末爾。

「應該不是這樣,」澤伊內普咕噥道,她正準備重新檢查一次受害者的身體。「我覺得這純屬巧合。如果被害者真的是用來作為祭品的話,那麼他應該會在這裡被殺害。」她指著被害者頭下的大理石基座。「看!沒有血跡。他是遭到殺害之後才被搬到這裡來的,我不認為這件事跟阿塔蒂爾克有任何的關係。」
「我不太確定,」阿里說,他的聲音淹沒在行經的渡輪汽笛聲中;那轉眼便消逝的鳴聲令人想起遠古時期猛獸的悲嚎。
「這裡有點東西,」澤伊內普嘗試從被害者被捆綁的雙手中挖出點什麼,「是金屬的……等一下,在這兒,我想我拿到了。」
我們盯著她拿在拇指跟食指間的那個東西。
「是一枚錢幣,」她疑惑地說:「看起來像個古董。」
阿里檢查錢幣表面的雕刻。「在邊緣處有些刻字,中間則是有些像是形狀或是符號……這到底是什麼鬼東西?」

如果連我們的鷹眼阿里都得如此費勁,沒戴上眼鏡的我是絕對不可能看出什麼端倪的。我把手伸進夾克口袋打算拿出眼鏡,不過似乎也沒那個必要,因為澤伊內普已經開始辨讀那些符號了。
「那不是一個星號嗎?然後這個,這看起來像月亮……」她轉身一臉驚恐地看著我。「這是個新月,長官,有個星號在中間,」她停頓了一下,接著用一種奇特、壓抑的語調小聲地說:「就像我們的國旗一樣。」

v 拜占庭城 v
在一片漆黑又沒有窗戶的實驗室裡,錢幣的圖案被投射在螢幕上:邊緣的紋路有輕微的磨損,但卻毫不折損已經閃爍數千年的光澤,中央的星月則由九個字母組成的銘刻文字環繞著。
「這是什麼語言?」澤伊內普問道,一邊用一根長尺指著螢幕上的字。「這肯定不是土耳其文,或許是俄文?」
「不,」我用堅定的語氣說:「這是希臘文。」
我的回答不僅讓澤伊內普感到訝異,連站在我身旁的阿里也覺得驚奇。他們一同轉過身來,用驚訝的眼神看著我。
「我在迪米奇(Dimitri)叔叔家學會希臘字母的,」我解釋道:「他是東正教教堂的牧師,跟妻子蘇拉(Sula)一起住在我們巴拉特(Balat)那間房子的對面。他們總是很歡迎我去他們家,因為他們沒有自己的小孩,所以把我徹底寵壞了。他們從希臘帶了許多繪本回來,我就是從他們家裡這些繪本學會希臘字母;不過,雖然我說學會,現在卻已經有點生疏,也忘記了一些字母,但是看到的時候,我還是可以一下就認出希臘文來。」
「喔,那這個字是什麼意思呢?總長。」澤伊內普的視線緊盯在那凸起的刻字上。
我走向投影屏幕,指著那些字母。「這裡,你們可以自己認出這些字母『BYZANTION』」
「所以這個字是什麼意思?與拜占庭有關的東西?或是說這個東西很複雜,像迷宮一樣?」
阿里喃喃自語。面對不能理解的事物,讓他感到很不自在;澤伊內普的臉上也露出同樣不安的表情。
「不會吧?」我皺著眉說:「別告訴我你們不知道!」
他們對我苛刻的回應感到意外,便移開了視線,彷彿他們忽略了什麼重要的線索。
「講正經的,你們不會真的不知道吧?你們在開玩笑吧?拜占庭(Byzantium),我的天啊!拜占庭就是你們現在活生生住的這個城市!伊斯坦堡原來的名字!」
阿里保持沉默,對於自己在這個主題上的無知感到羞愧。
最後,澤伊內普開口了:「伊斯坦堡原本不是叫作君士坦丁堡嗎?」
我失望地搖頭。「當然不是。伊斯坦堡的第一個名字是拜占庭,要到好幾個世紀之後才變成君士坦丁堡。」
突然間,螢幕上的圖案改變了:那是一個女子的側臉,頭髮盤繞成髻,臉部線條明顯而清晰。阿里將錢幣的另一面打上螢幕,似乎想在我滔滔不絕講述歷史之前及時打斷。
「這個女人是拜札特(Byzat)、拜占絲(Byzanth)……」他結結巴巴地說,無法順利讀出那個字。「能不能再把那個名字說一次,老闆?」
「拜占庭,阿里,拜占庭!」我半開玩笑地咆哮。
「就是這個字,」他竊笑著說道:「那麼這個女人一定是拜占庭的公主了。」
我不這麼確定。安靜地盯了螢幕上的女人一會兒之後,我走向電燈的開關。
「我不知道,」我說:「我的推論大概跟你們差不多,最好的辦法應該是去請教專家。」

在日光燈強烈的照射下,畫面上的圖案消失不見。一股我從未在實驗室裡聞過的氣味撲鼻而來;我環顧四周,想找出這股味道從何而來。在那裡,澤伊內普的桌上,簡單素雅的花瓶裡插著一束紫色的風信子。
「真漂亮的花,」我喃喃地問:「誰送的?」
問題是衝著澤伊內普問的,但我卻看見阿里羞紅著臉逃離我的視線範圍。
「阿里拿來給我的,總長。」澤伊內普說,聲音裡透著喜悅。
這可是個真正的驚喜。阿里這蠢蛋,總是找澤伊內普的碴,總是找她拌嘴,然後找各種藉口惹惱她,現在居然送花給她!驚訝之餘,我看到阿里的臉又紅得更厲害,眼神羞得四處閃躲。就在我正準備要好好嘲弄他一番時,發現他臉上那無助的表情實在太討人喜歡,讓人狠不下心來欺負他。
「很好,很漂亮。」我說道,然後迅速改變話題,轉向澤伊內普說:「我們需要幾個專家來幫助我們,歷史學家、錢幣專家、考古學家……不論什麼人,只要是跟這些個東西扯得上邊的。」
「我馬上辦,長官。」

換了話題之後,阿里就鬆了一口氣。「讓我們從錢幣專家開始吧!」能夠有所貢獻讓他感到開心。「錢幣上新月和星星的圖案,以及屍體被丟棄在阿塔蒂爾克銅像的腳下,這兩者之間必定有所關連。」
他說的有道理。一枚鑄有星月圖樣的千年古幣與穆斯塔法‧凱末爾??難道這是某種政治訊息?恐怖份子利用謀殺作為一種抗爭的策略?我覺得這不太可能。沒有任何恐怖組織使用過這種方式,不論他們是左派或是右派,他們的行動總是直接指向一個明確又具體的結果;當然,除非這些是由某國的情報機構秘密策動的,那就又另當別論了。我從沒在政治犯罪部門(Political Crimes Department)工作過,不過連我都知道,大多數的恐怖組織都是由國家的情治機構所主持的。
「看起來大伙兒都在這。」說話的是犯罪現場調查小組的老大薛費克(?efik)。他站在實驗室的門邊,臉上帶著調皮的笑容望著我們,但是當他看見我們死氣沉沉的表情,便立即收起嬉鬧的模樣。「嗯哼,已經確認死者身分了,總探長。」
至少他帶給我們一些好消息。

「你們發現他的身分證了?」
他拎著一只透明的塑膠袋走了過來。「我們找到了他的皮夾,離案發現場大約一百公尺。他的身分證在皮夾裡,摔壞的手機則是在沿著路往下的不遠處被找到。」
「皮夾和手機是在同一個地方找到的嗎?」我問道,順手接過了袋子。
「算是吧……發現手機和皮夾的地方大約相隔十公尺,就在塞本斯勒宮(Sepetciler Palace)前面那條從薩拉基里奧角延伸到艾米諾努(Eminonu)的街上。棄屍的時候,凶手們一定已經先把手機跟皮夾丟掉了……。」
我知道他會說什麼,不過我還是問了,只是再確認一下。
「凶手們?你怎麼知道不是單由一個人完成的?」
「屍體是被搬到這裡的,總探長。如果死者的喉嚨是在這裡被切開,那麼這裡情形就會跟屠宰場差不多了,你知道的;更何況屍體不可能只由一個人搬到這裡來。」然後他想起一項重要的細節,補問了一句:「你們跟任何人談過了嗎?有任何的目擊者或什麼線索嗎?」

阿里出聲回答,他是我們之中在案發當時唯一訪查過那些出現在現場的人。「在街道另一頭營房執勤的士兵和負責管理停車場的傢伙都說他們什麼也沒看到,當地的流浪漢和酒鬼也說和平常沒什麼不同。我們跟薩拉基里奧角的每一個人都聊過,沒有任何一個人注意到有什麼異狀。」
「凶手一定是個貨真價實的職業殺手。」薛費克咕噥道。這話有一半是對他自己說的,像是在腦中重新整理一次細節。「銅像旁邊或附近沒有任何東西,沒有任何有用的線索,沒有什麼是我們可以利用的。」
薛費克的說法讓我重新思考一種可能,假設有任何情報機構參與了這件凶殺案,那麼還是有個地方說不通:他們通常不會這麼隨意地留下線索,除非為了要故意誤導調查方向。

「那為什麼選擇阿塔蒂爾克的銅像呢?」阿里如同往常一樣堅持再度提出問題。
「詭異,」薛費克就跟我們一樣困惑。「相當,相當地詭異,也許凶手想留下某種訊息?」
我們可以坐在那裡持續爭論好幾個小時卻仍然一籌莫展,尤其我們目前所掌握的線索如此有限。為了避免陷入無謂的揣測空想,我把塑膠袋裡的東西倒在桌上,然後所有人的目光就集中在那只棕色皮夾,還有摔壞的手機上。
「看起來相當炫的皮夾,」阿里說,似乎從中找到樂趣。「看來死者很有錢。」
「很難說,不過看來他帶著現金。」薛費克指著皮夾裡鼓脹的鈔票說:「精確地說,裡面有一千二百二十五里拉。」
澤伊內普的耳朵豎了起來。「你的意思是,凶手沒有碰這些錢?」
「我想是的。我不知道這可憐的傢伙死的時候身上是不是有更多錢,不過一千二百二十五里拉可不是小數目。」
錢不是我感興趣的部分,我在意的是死者的身分。澤伊內普還在繼續算數,而我則小心地將身分證從皮夾裡抽出來,確保我接觸到的部分愈少愈好,以避免破壞任何可能留下的指紋或證據。

「所以他不是因為錢被殺的……」
「看來如此,」薛費克回答,儘管沒有人認真聽他在說什麼,因為大家都專注在我手上的身分證。
雖然身分證照片中的人頭髮略短,不過無法否認,他跟死者就是同一個人。身分證上的名字是奈克‧丹尼佐(Necdet Denizel),一九五九年八月十二日生於伊斯坦堡,單身。
「大學教授……」看見大夥轉向他,薛費克指著從塑膠袋裡倒出來的名片說:「在這兒,奈克‧丹尼佐博士,考古學家暨藝術史學家。」
薛費克指著的那張名片一點都不像多數大學教授會使用的那種簡樸名片;即使沒摸到紙的觸感,我們還是看得出來那是最高級的紙。然而,引起阿里興趣的卻是死者的職業,而不是使用了高級紙張的名片。
「一個考古學家,欸?看來死者對那個名叫拜占庭的地方可能會有興趣,老闆。」
「那麼我們第一個該檢查的地方就是他的房子,」我也贊同他的看法。「這樣的話,我們就可以了解更多關於這位奈克‧丹尼佐先生以及拜占庭的事情。」
「拜占庭?」薛費克叫喊著說:「拜占庭是什麼鬼東西?」
阿里輕蔑地看著他。「薛費克,你實在太丟臉了!你居然不知道?拜占庭是你居住的這個城市原來的名字!」
為了不讓他感到更加困惑及尷尬,澤伊內普跳出來替薛費克解圍。「你記得從受害者手中所找到的錢幣嗎?拜占庭就是刻在錢幣上的那個字……」

v 薩瑪帝亞 v
名片上的地址是薩瑪帝亞(Samatya),那是伊斯坦堡南端七個小丘中的一個區域。儘管不能跟我對巴拉特的偏愛相提並論,但一直以來我對薩瑪帝亞也情有獨鍾。它屬於造就伊斯坦堡現況的歷史區域之一,曾經有個龐大的亞美尼亞(Armenian)社群居住在這裡。每當葉夫根尼婭(Evgenia)和我想要換個地方喝杯拉克酒(Rak?),我們總會來到這兒。薩瑪帝亞的希臘名是普薩瑪帝亞(Psamatheia),葉夫根尼婭會這麼叫它,意思是「多沙的」、「沙質的」;然而對我來說,薩瑪帝亞總是耀著老舊石屋屋頂反射出的陽光,石屋從不闔上的窗戶會將海洋陣陣的醉人香氣相迎入室。這個區域有歷史悠久的清真寺、古老的教堂,還有林立著陳舊、舒適小旅店的狹小街道,以及那些年久鏽蝕的市郊列車,日復一日、不厭其煩地運載數以千計的都市人群,穿越那些挺立了數千年之久的城牆。不過如同巴拉特一樣,薩瑪帝亞也是頹圮、陳舊而殘破的,這也就是為什麼我見到死者那棟兩層樓的木屋時會大感意外的原因。我們穿過一對如高塔般聳立的老樹,跨進成簇紫花垂掛而下的鐵製大門來到了花園;園裡有一棵樹幹曲躬的無花果樹,而園中的一切將人帶回拜占庭時代。太陽持續向上爬升,花園裡瀰漫著一股陳腐灼熱的氣味,海鷗喧鬧刺耳的叫聲和孩童的嬉鬧聲相互交雜,不時從屋後的街道傳來。
「真是個不可思議的地方,」阿里竊竊私語,同時驚奇地環顧四周。「看起來考古學這行收入不錯……」
澤伊內普在阿里前方幾公尺處,幾乎快到了門邊,但她還是馬上就給了回應。
「可能是那樣,或者是他碰巧在哪挖到了某個稀世珍寶。」
「那可能就是他被殺的原因了,因為他發現了戰利品,卻沒有分一杯羹給別人。」
我無法分辨究竟阿里是認真的,還是只是玩笑話。
「那我們也來查查他的同事們,」澤伊內普也跟著一搭一唱了起來。「事實上,我們應該全面清查他們所有的檔案,並且仔細評估他們所有的財富和資產。」
「我不知道他是否碰巧遇見了任何珍寶,不過我認為我們的確有必要依照妳剛剛笑著建議的那樣去做。」
澤伊內普收起笑臉,而一度深受天竺葵吸引的阿里也將他的注意力轉了回來;該是認真的時候了。正當我準備要下令進屋搜查,我的手機響了起來。來電顯示是葉夫根尼婭的名字,這讓我感到有些心神不寧。
「大夥兒,給我一分鐘。」我往回走了一小段距離,退到入口處的兩棵大樹旁。
「嗨,葉夫根尼婭……」
「嗨,涅札特。」
「妳好嗎?」
「好,我很好……」

不,她一點都不好。她沒辦法「好」,因為今晚她即將第一次到我家,她將見到完整的我,包含我的軀體和我的靈魂、我的痛苦和我的悲傷。她很緊張,因為我總是受邀到她家,到她的小酒館,進入她朋友的生活和家中;總括地說,就是融入希臘人的社群裡。然而,相反地,我一直拖了這麼多年才邀請她到我家來。葉夫根尼婭總是很有耐心,也始終保持寬容;她試著更靠近我和我的內心世界,卻遇到一座情感的牆,一道因為痛失至親所築起的隔閡。她當然早已習慣,也從未暗示過,更別說談論這件事。這也就是為何當我開口邀請她的那個當下,並沒有從她那頭感受到一絲愉悅之情,反而更像是有所顧慮。
「你確定嗎,涅札特?」她問道:「這件事你確定嗎?」
「我當然確定;」我皺著眉回答:「如果我不確定的話,就不會邀請妳了,不是嗎?」

但我非常確定嗎?我並不是十分確定,儘管我知道我早應該要確定。這樣的情況還能持續多久呢?葉夫根尼婭是我最好的朋友,是這個地球上我最相信的人;而且,更重要的,她是我所愛的女人……那麼我摯愛卻天人永隔的妻女葛采(Guzide)和艾桑(Aysun)呢?她們的身影、她們的魂魄、她們的物品、她們的氣味,還有房間裡頭那些我至今仍然聽得到的話語聲……我依舊與她們的回憶共存。但我必須接受現實,不論再怎麼困難,或是我多麼貪戀關於她們的回憶,葛采和艾桑已經不在了;她們在那場可怕的爆炸中離開了我,但生活還是得繼續。不管想不想,我們會跟新的人相遇,喜歡上他們,然後學著去愛他們;同時,我們與逝去舊愛之間的聯繫不應該因為這段新的關係而有任何消退。我知道我只是試著用這些話來欺騙並說服自己,但事實是,生命優先考慮生者,而逝去的人—她們的身影,她們的輪廓,她們的聲音、味道和所有回憶—終將變得薄弱而逐漸散去。這實在讓人心碎,但我們大概沒有其他選擇。就本質來說,人類從來就不是最忠實的物種,尤其是對於過去的事物。重要的是,尊敬並記住去世的人,擁抱她們,讓她們成為你的一部分,並確保她們活在你的心中……我說確保是因為無論我怎麼努力試著抵抗,事實依舊是殘酷的;面對生命中緊急且迫切的現實,我們掙扎著回憶死者的力量最終將會逐漸衰弱和消失。

我再也無法抗拒現實。我曾來到十字路口,葉夫根尼婭發現我時,我幾乎就在放棄的邊緣,而她就站在一旁耐心地等待我、支持我,直到我從傷痛中爬了起來。我學會如何繼續生活,並試著成為所謂的正常人和平凡人;如果真的有這樣的人。為了表達感激,我做了一件多年前早該做的事:我邀請她到我家來。最後,她終於接受了,卻仍然無法擺脫不自在的感覺,因為我隨時都有可能改變心意,或是她會被我的行為折磨;這也是為什麼她在電話裡的聲音聽起來如此緊張、焦慮。我必須再跟她確認一次。
「妳不是打電話來告訴我,妳今晚不來了吧?」我焦慮地問。
「當然不是,涅札特,好像我曾經做過這樣的事情一樣。」她聲音裡的緊張感消失了。「我只是打電話來說,我可以順路……你知道嘛,如果你想要我去……那個,買一些你很喜歡的開胃菜(Meze)……」
我稱職地扮演我的角色。「門都沒有,葉夫根尼婭,我們都同意什麼來著?妳今晚什麼事情都不用做,把所有事都交給我。」
「好吧,好吧……」她聽起來放鬆多了。
雖然我設法說服了她,不過我不確定是否能夠說服我自己。
「所以你今晚為我準備了些什麼好吃的?」她輕鬆地問。
「妳這輩子從來沒吃過的食物。」我吹噓道:「妳試過之後,如果要我去妳小酒館的廚房裡做給妳吃,我一點也不會意外。」

她發出輕盈的笑聲。「我不用吃就可以叫你過來,涅札特,叫那些怪物和凶手去死吧。」她的聲音很嚴肅,用一種幾乎是請求的語氣說:「我是認真的。你為什麼不從局裡退休,然後跟我一起在塔塔夫拉(Tatavla)工作?」
她已經問過我無數次了,儘管很清楚我不可能接受她的提議。
我假裝認真地回答:「妳不能就這樣輕鬆地雇用我。我想要有工會的會員資格、保險、養老金、資遣費、一整套的福利,然後還要一份像樣的薪水,至少要比我從國家領的這份還要多。」
「我同意,」她說,也陪我鬧著玩;或許她根本不是鬧著玩,只是維持她一貫的認真。「只要我們一起工作。」她補充道。
我輕聲地笑著。「我必須要想一下。」我說:「也給妳一點時間測試新員工的能力,畢竟妳不能隨意就任性地雇用一個廚師,妳說對嗎?」
她這回沒有笑了,但溫柔的語氣還是在:「我不需要測試任何能力,如果我們在討論的人是你。」
我也會說同樣的話,我親愛的葉夫根尼婭。
我當時應該這麼說,但是我沒說出口;或是我至少可以說幾句好聽話,讓她覺得好受一點,但是我的注意力卻因為澤伊內普和阿里而無法集中。他們走了過來,在一旁等著我。

「謝謝,」我勉強擠了出這句話。「能力可以被完全認同的感覺真好。不管怎麼說,今晚別遲到了,好嗎?八點的時候我會在家裡等著。」
「我不會的,八點在你家見。」
她的聲音裡聽不出一絲埋怨,而是如同春風吹拂臉龐般地溫柔,如同那道保衛這座城市數千年的城牆一樣可靠;然而,當我掛掉電話向屋子走去,卻感到一股莫名的恐懼深藏心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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