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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為人知的日本面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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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為人知的日本面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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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品簡介
作者簡介
目次
書摘/試閱

商品簡介

從文學理論、旅行文學、民俗學記錄等多重角度切入
交雜自然描寫、記錄民俗傳說、追悼日本傳統物事等內容
明治時代最具代表性的日本文化觀察
《不為人知的日本面容》(Glimpses of Unfamilar Japan)繁體中文譯本首度登場

小泉八雲是(明治時代)當時最能理解日本的外國人—日本民俗學之父柳田國男

派屈克.拉夫卡迪奧.赫恩(Patrick Lafcadio Hearn),一八五○年出生於希臘愛奧尼亞群島,父親為英國愛爾蘭人,當時駐軍在希臘,母親則為希臘人。或許這個名字對中文讀者有些許陌生,但赫恩在四十歲那年,也就是一八九○年(明治二十三),踏上日本這塊土地,與日本女性結婚,並在一八九六年歸化日本,改名小泉八雲。我相信比起赫恩這兩個字,小泉八雲與《怪談》這兩個辭彙,讀者或許曾經耳聞,甚至閱讀過《怪談》這本作品吧?赫恩的日本姓氏小泉,來自於夫人小泉節,八雲兩字則出於《古事記》中日本最古老的和歌,此詩歌詠日本眾神聚集之都,亦是許多神話的源泉—名喚「出雲」,即現在島根縣東部地區。

由於父母離異,加上父親後來派駐印度,赫恩從小便過著遷居各地的生活:從希臘到愛爾蘭、英格蘭,再移民到美國,辛辛那提、紐奧良,接著是西印度群島。他對文學的夢想確立於美國時期,在紐奧良大量閱讀東洋文化以及古代藝術文獻,累積相關知識,之後的西印度群島生活則讓他的民俗學素養獲得實際成長的土壤。經過了這些歷練,赫恩來到了日本橫濱,踏上神秘的東方土地。

然而,橫濱不過是他往後能夠留下日本文化詳實記錄的一個起點。赫恩抵達日本後,靠著張伯倫(Basil Hall Chamberlain)等相關人士的斡旋得以遠赴眾神的國度—出雲任教,一年多後轉往熊本繼續教師工作。離開熊本以後,赫恩來到外國人聚集之地神戶,撰寫報紙社論,之後同樣靠著張伯倫以及當時帝國大學校長外山正一的努力,赫恩回到關東地方,擔任東京帝國大學教授,獲邀講授英國文學。這時候的赫恩,經歷了記者、教師、批評家,結晶成為英國文學學者。不過赫恩在東大的課程中,講述的內容除了英國文學,也兼及美、法兩國文學,或許以比較文學研究稱之較為恰當。

不過,由於赫恩校內最大的支持者外山正一逝世,加上被帝大其他教師孤立,因而遭致解聘。儘管愛戴赫恩的學生隨即發起留任運動,迫使新任校長井上哲次郎與赫恩重新交涉,但赫恩依然拒絕了校方所提出的惡劣妥協條件。離開帝國大學的隔年獲得早稻田大學的邀請,再執教鞭,不過實際在早大的授課只有三十多天,便因心臟病去世,埋骨於東京雜司谷墓地,這一年,赫恩五十四歲。

日本民俗學之父柳田國男認為,赫恩是當時最能理解日本的外國人,本書第五章〈日本人的微笑〉就是最好的例子,他為日本人展現了日本人自己不曾意識的情緒特質有其研究的必要。時至今日,〈日本人的微笑〉仍是多數日本人閱讀並深有所感的傑作,而它出自於一個外國人之手,象徵赫恩留下的遺產價值是多麼巨大。赫恩的作品擁有多種面向,文學理論、旅行文學、民俗學記錄等等,而他與日本有關的著作,根據學者森亮教授的看法,最重要的是《不為人知的日本面容》(Glimpses of Unfamiliar Japan)兩冊以及《心》、《怪談》。

而赫恩的的作品的日文翻譯儘管在他死後才問世,但並非間隔了一段漫長的時間。一九二○年代就有赫恩的學生所注解的英日對譯版本《小泉八雲文集》,《小泉八雲全集》也在二○年代後半由第一書房出版,共十八冊,自此之後各種譯本、選集不斷問世,最新的是九○年代講談社學術文庫的《小泉八雲名作選集》,由東京大學名譽教授平川祐弘先生編輯,系列共有六本。根據重譯以及各種編選版本的出版數量來看,日本人對赫恩/八雲的閱讀、研究至今從未間斷。

明治日本的不為人知

一八九四年九月,《不為人知的日本面容》一書由Houghton Mifflin出版社在紐約以及波士頓發行,是赫恩來日後約四年半的時間所交出的第一部日本研究專書,收錄的作品數量(二十七篇)與整體頁數(七百頁)均相當驚人,出版後深獲美國讀者好評,三個多月即增刷三次。《不為人知的日本面容》從〈踏上東洋土地的那天〉開始,結束於本書所收錄的〈出雲,再見!〉一篇,除了前三章的場景不在出雲以外,其餘二十四篇全是描述出雲以及周邊地方的風土民情,我們可以說,松江中學的教職,提供赫恩了一個認識日本的特殊可能,這個日本正處於明治維新後積極西化與傳統之間掙扎。赫恩因生涯最後的教職而認識的知交好友,也是日本近代文學小說論之父的坪內逍遙對此書的評價如下:

《不為人知的日本面容》是他在日本的著作中最早的一本,但正因是描述最初的感受,而有種特別的氛圍。一旦讀過這位出雲中學教師的日記,不論是什麼樣的人,都會對他產生敬愛之情。你可以看見他的人格是多麼溫厚謙和,對心靈的直覺是多麼優秀,觀察事物的能力又是多麼出類拔萃。

這是坪內逍遙幫田部隆次《小泉八雲》一書所撰寫的序,後來收錄在第一書房版《小泉八雲全集.別冊》中,坪內逍遙具體點出了赫恩之所以能寫出動人文化觀察的關鍵。性格、感受力,加上以理性為基礎的觀察力,在這本交雜自然描寫、記錄民俗傳說、追悼日本傳統物事的大作之中,展露無遺。赫恩於年幼時代曾習法語,到西印度群島後不久後習慣克李奧語(Creole),還學了點西班牙語。赫恩抵達日本時,原本也打算學習日語,卻發現日語出乎意料地困難,而放棄有系統的學習方式,不過,赫恩在寫作時,還是盡可能使用拼音表記日本的獨特事物,針對歐美讀者無法了解的文化差異也會在注釋中詳細解釋。毫無疑問地,《不為人知的日本面容》做為一則文化比較論,具有其不可取代的重要性,它跳脫了當時外國人對東方的茶餘飯後雜談以興趣本位為主的輕浮,而且與《怪談》一書,在性質上有所差異。

譯者從第二冊的十二篇中,選出六篇作品全譯,再加上當時只在雜誌〈大西洋評論〉(Atlantic Monthly)上發表,並未收錄於專書的〈再訪出雲〉一篇,試圖展示一條清晰的時間軸,主線乃從赫恩抵達松江,赴任教職的那天開始,到為了轉任熊本第五高中而離開松江,再補上五年後赫恩重回出雲一地的所見所感,儘管形式上是本「選集」,但仍希望能呈現「歐美的外來者/赫恩」與「東洋日本神話之地/出雲」的深層交流,並提供中文讀者一個橫跨明治時代日本教育、民俗、土地、傳說的綜合面貌,在這些豐富的種種面向中,存在著讓我們反思二十一世界現況的可能性。

本書第一章〈英語教師日記選粹〉無疑就是一個具有各種閱讀可能,由二十四個小章節所組成的龐然大物。日記談及松江一地的風俗民情、日本學生的學習環境、比較東西教育方針的不同等等。我們可以在日記看到,赫恩即使是在教師的休息時間,處於眾人無聲的沉默之中,依然能夠敏銳察覺人與人之間的共通情緒,觀察並體會日本人的內心世界,感受性之強烈,相當驚人。由於此篇內容廣泛,篇幅亦長,導致收錄本篇完整譯文的出版品實為少數。

舉例來說,角川文庫版《新編日本的面容》便只有選譯三分之一左右的內容,此可視為譯者池田雅之教授的割捨,畢竟此書只是兩冊厚重書籍的精華;大陸百花文藝出版社的簡體譯本《小泉八雲散文集》所收錄的〈一個英語教師的日記摘抄〉則是不及原文的四分之一,選譯的內容過於肆意,令人無法苟同。張伯倫稱讚此篇有著「簡樸的敘事,加上極為自然卻又讓人意外的破局,我認為它擁有著令人驚嘆的藝術性」,這藝術性,終究必須透過一個整體才能有所具體的理解。在注釋部分,講談社版《明治日本的面容》收錄平川教授關於此章的詳細注解,這些註解代表著赫恩研究近來的相關成果,譯者在翻譯過程除了參考其內容以外,並以學術引用的角度,同時將寶貴的資料介紹給中文讀者。或許讀者會驚訝第一章注釋的數量與他章的差異,但這一章就像是額外的一則導論,等本書讀者進入赫恩以及注釋引導出來的世界觀以後,譯者相信,文本詮釋的自由能夠重新回到讀者手上。

另一方面,〈英語教師日記選粹〉雖名為日記,但赫恩並非單純地詳實記述己身所見所聞,而是經過耐人尋味的「加工」,也就是虛構,部分在本文注解中提及的,此處便不再贅述。赫恩的虛構最為人知的部分,乃是本篇日記以學生橫木富三郎的死亡與追悼會為結尾,敘述相當細膩而且動人,為赫恩在松江的教育工作畫上了完美的休止符。不過橫木死於一九八一年(明治二十四),法會於十二月十七日舉行,事實上赫恩在十一月十五日即已離開松江,前往熊本;追悼會詳細的情況,是由小豆澤(藤崎)八三郎以英文書信向赫恩報告的。從這裡我們可以知道,真正的日記不過是〈英語教師日記選粹〉的材料,這些原石還需要點時間,加上赫恩的一番手腳,才成為的一名外國人教師的書寫結晶。

旅行與故事

赫恩對於日本的觀察,除了以田野調查方式深深融入日本生活以外(赫恩愛穿和服,對於榻榻米上正座也頗有心得),學者牧野陽子認為,最重要的部分是他並不是個典型的十九世紀西歐人,他並未對自己的基督教文明抱持絕對的優越感,也不認為基督教文明凌駕於東方的神秘之上。他對日本的濃烈喜愛是另外一個關鍵,特別是本書介紹的松江時期,赫恩有著必須把日本描寫成美麗無暇的衝動,我們幾乎只能看到他手舞足蹈的歌頌,儘管歌頌巨細靡遺,卻也遭到過度美化日本物事的批評。譯者認為,但如果沒有某種程度的迷戀,赫恩的觀察便可能無法如此細膩,更何況他所描寫的,是個時代夾縫中充滿對過往懷念的光景,那與他於希臘出生,漂泊諸國的身世,難分難捨。

所以我們才能夠看到像是第二章〈日本海沿岸之旅〉或是第三章〈從伯耆訪隱岐〉這種充滿民間信仰、習俗傳說的深度遊記。〈日本海沿岸之旅〉光是住宿在濱村的一個晚上,赫恩就筆錄了他人敘述的三個故事,先是旅館女侍娓娓道來自己失去丈夫的慘痛經驗,接著是鳥取地方的民間故事,棉被中的幽靈,最後則是亡靈對殺死自己的父親怒吼。旅途所見所聞,有其虛實,層層堆疊之上,再加上他人口述的故事,經過赫恩的筆下,他欲建構的神祕東方世界,帶著點鄉愁的色彩,頓時立體了起來。作者在人世與冥界之間穿梭,每個故事都具有獨立的可能性,亦具備著往後的作品《怪談》的特質,簡潔卻完整,但這裡與《怪談》不同的是,赫恩以盂蘭盆節的旅行時間軸串起所有的故事,最後用自己的夢做結,展現了獨特的風貌。

此外,第三章拜訪隱岐的旅行並不屬於松江任教時期,而是赴任熊本之後的事情,是從熊本出發到日本關西地方,進而轉往隱岐,整個旅行將近兩個月的時光,而待在隱岐諸島的時間,剛好是兩個禮拜。此外,〈從伯耆訪隱岐〉最後兩小節關於松平直政祭典的描述,如同第一章對學生橫木富三郎追悼會的描述,亦非赫恩親身所聞,而是與好友西田千太郎的魚雁往返之中,由西田千太郎介紹的內容改編而成。

第四章〈妖怪與幽靈〉較為單純,但也再次讓我們看到赫恩對民俗傳承的高度關心,雪女、大入道、山伏等日本妖怪,魑魅魍魎以至於地獄光景,皆濃縮成一篇佳作。第五章〈日本人的微笑〉又是另外一個頂點,先前已有提及,這是日本人讀過才會恍然大悟的一個特點,赫恩除了詳細的文化論述,認為這種微笑是日本人禮儀一環之外,當然,也用了三個故事來表現,儘管時至今日,有著此種特徵的日本人已經漸漸減少。第六章〈出雲,再見!〉是赫恩結束松江時期,眾人送行的燦爛光景。第七章〈再訪出雲〉則是赫恩以旅者的姿態回到出雲,重新踏上自己曾經深愛過的土地,觀察著動盪時代下的變與不變,與前幾章的內容比較,更能彰顯赫恩對日本的迷戀以及對古希臘的鄉愁。

二十一世紀

冬日來到松江市,嚴寒刺骨,吹著在日本海側土地無須意外的大雪。赫恩留下的足跡,現在成為松江市觀光文化路線最重要的一部分,除了小泉八雲紀念館、舊宅、銅像以外,還有許多赫恩作品提及的地點都立著八雲文學碑或是解說的看板。松江市觀光振興部所印製的「赫恩先生的松江步行地圖」詳細而精緻,能讓讀過赫恩作品的讀者用自己的雙腿,然後用自己眼睛觀看百年時差的光景。
百年後的這個時代,就算你是外國人,也可以輕易拿著手機(不論是不是智慧型都有相機功能)或相機(不論單眼或數位消費機種)搭趟飛機、換個電車,自由來到這個城市按幾下快門,參考旅遊導覽、觀光景點的說明看板就能發表一篇部落格圖文並茂的遊記,文化衝擊一詞已經廉價到被人遺忘。當所有的資訊不過是複製的複製,不存在著去蕪存菁的過程,那麼對異文化的描述,不過只是狹義的個人經驗罷了—更何況個人已是扁平到人們自己毫無自覺。

幸好,我們還能閱讀到用許多身分穿梭在日本傳統、歷史裂縫、民俗傳承的赫恩作品,裡頭有人說著故事,還有銳利獨到的批評。
─日本國立京都大學文學研究科博士 王憶雲 專文解說

作者簡介

小泉八雲 (Patrick Lafcadio Hearn)

小泉八雲 (Lafcadio Hearn 1850~1904 )是十九世紀末至二十世紀初的作家,其學識之淵博,涉獵典籍之廣,當世幾無出其右者。且復精通英、法、希、拉丁、及西班牙、希伯來等語,故翻譯介紹之作亦多。在促進東西文化交流與相互瞭解上,可說是近百年來最有貢獻的人之一。於一八五0年出生於希臘愛奧尼亞群島中之留開底奧島(Leucadia),父為愛爾蘭人,母為希臘人,幼時父母即告仳離,輾轉在愛爾蘭、英國、法國受教育。一八六九年赴美,僅靠作零工及為報紙寫文章為生。一八九0年赴日,娶日婦,入日籍,改名小泉八雲,初在一家女子學院任教,後為東京帝大所羅致,開英國文學講座。一九0四年九月二十六日因為工作過度及受排擠,憂憤而死於東京寓中。

譯者簡介
王憶雲

台南人,日本京都大學文學博士,現為致理技術學院助理教授。專攻日本近代文學,時代集中於明治、大正年間,特別偏好小說以及評論。曾任日本京都大學兼任講師、台北市立成功高中兼任教師。

目次

導讀
赫恩/八雲—異文化的觀察與愛戀

1. 英語教師日記選粹FROM THE DIARY OF AN ENGLISH TEACHER
2. 日本海沿岸之旅BY THE JAPANESE SEA
3. 從伯耆訪隱岐FROM HOKI TO OKI
4. 妖怪與幽靈OF GHOSTS AND GOBLINS
5. 日本人的微笑THE JAPANESE SMILE
6. 出雲,再見!SAYONARA!

特别收錄
再訪出雲 Notes of a Trip to Izumo

書摘/試閱

第五章 日本人的微笑



那些透過小說或是羅曼史來吸收知識或是知曉世界上各種奇人異事者,依然模糊地認定東方文化比起西方更為嚴肅。此時此刻,比起這種主觀,得以從更高的視點做出判斷的人,會在比較兩者後發現,西方遠比東方嚴肅。而且,這種嚴肅莊重,或是與它相反的物事,不過近似於一種知識的時尚潮流罷了。事實上,這個問題與其他所有的課題相同,無法用相當於人類半數的「東」、「西」兩種區分法則來賦予正確的說明。如果想要科學一點,我們現在能做的最多只是普遍地調查某項事物,來做比較。至於此種比較背後所存在的極度複雜原因,我們卻無力給個令人滿意的說明。雖說如此,我們仍可以透過此種比較之一,比方說從英國人與日本人身上發現一些有趣的現象。

英國人是嚴肅的民族。這觀點已近乎是一項無庸置疑的常識。而且,不僅僅是表面上的嚴肅,而是深達人種性格根柢的一種嚴肅。然而,關於日本人的輕鬆自若,幾乎可以跟英國人的嚴肅相提並論,他們不管是表面或深層,都不夠嚴肅。而且,就算你把比較的對象換成不如英人般嚴肅的民族,這點依然成立。日本人正因為嚴肅的程度不足,反而能獲得隨之而來的幸福,在這個文明化的世界之中,最幸福的民族依然是日本人吧?我們這群嚴肅的西方諸國之民,很少覺得自己快樂,而事實上,我們並不夠清楚自己多麼嚴肅,更何況在這不斷擴張的工業生活的種種壓迫之下,往後我們究竟還會變得多麼嚴肅,知道這問題的答案肯定會讓我們不寒而慄。

在不如西方人嚴肅的人種中長時間生活,能夠讓我們對於自己性格有更清楚的理解。我之所以做下這般結論,是因為我在日本鄉間生活將近三年之後,再次回到開港通商地神戶,回到英國人的社會,儘管其間不過數日。原來,英國腔的英文如此悅耳,讓我感動不已,這一點算是始料未及。儘管這種感動並未持續太久。我之所以回到那裡,乃是有購入兩三樣物品的需要。有位日本友人陪著我,對這位日本人來說,外國人居住區的生活觸目皆新,有如另外一個世界。這位朋友問了我一個非常有趣的問題:
「為什麼外國人臉上完全不見笑容呢?連您對外國人攀談的時候,都會笑容可掬,欠身示意,但那些外國人卻完全不笑,為什麼呢?」

這事實意味著,我已經徹底沒入日式的生活習慣,遠離了西洋生活。友人的疑問,讓我首次意識到自己的言行舉止原來是古怪萬分。我想,這可以是一則兩個民族間相互理解並非易事的絕佳例子,我們會極為自然地用自己的態度與動機,來推測對方的態度與動機,因此容易誤解對方。如果日人對於英人的莊重感到困惑,那英人也會說,他們不知道為什麼日人這麼輕浮。日人常說外人「板著臉孔」,而西方人則強烈鄙視「日本人的微笑」,懷疑這笑容是種虛偽的情感表現。事實上,有些人就斷定這種微笑了虛偽以外,什麼都不是。只有極少數具有觀察力的人察覺,「日本人的微笑」是個值得探討的謎題。我有一位同屬西方人的知己,居住在橫濱,他泰半的人生都在東方的諸多開港都市輾轉度過,是個值得真心敬愛的人物。他聽說我將前往日本鄉間居住,便在出發前跟我說了這段話:

「聽說你接下來打算研究日本人的生活,說不定你可以幫我解答某個謎題,那就是日本人的笑容,我完全無法理解。告訴你我眾多經驗中的其中之一。某天,我在橫濱騎馬正要下山,半路上發現有台沒載客的人力車,沿著彎道上從逆向的那側正要上山。那時,就算我即時勒馬大概也是來不及,但我想這倒也不是什麼特別危險的狀況,我也就沒動手拉住馬的韁繩,只是用日文對著車夫大喊,要他退到另一邊去。但是車夫並沒有移動位置,而是把人力車靠到彎道上高度較低的圍欄那邊去,這樣一來,車轅的部分就橫在道路中央。下坡的速度太快,馬來不及躲開,下一個瞬間,其中一根車轅就刺進了馬的肩膀。車夫毫髮無傷,我看著自己的馬鮮血淋漓,自然怒上心頭,捉著馬鞭的柄就往車夫的頭上敲。車夫卻只是盯著我的臉,笑容可掬,然後彎腰鞠躬。我現在都還可以清楚憶起他的微笑,那時只覺得是挨了那一下的是我自己。這個微笑讓我不知如何是好,片刻前的憤怒頓時煙消雲散。你知道嗎,那是一種禮貌的笑容。但是這微笑到底意味著什麼?為什麼他非得要笑呢?我無法理解。」

那時的我也不懂。然而,後來我逐漸能夠理解,比起這個例子更加不可思議的微笑所包含的意義。日本人即使在面對死亡也能微笑以對,事實上也真的以微笑應對。此時的微笑與其他狀況下的微笑,並不存在不同的理由,裡頭沒有抵抗,也沒有虛偽,更不能把這種微笑與我們西方人偏向視為性格上的弱點、那種代表陰鬱自棄的笑容混為一談。日本人的微笑是歷史千錘百鍊後所形成的一種禮儀,亦是一種沉默的語言。但是,就算你努力想用西方人相的情感表達方式來解釋日本人的微笑,這舉動如同你想解釋漢字與日常生活常見的物品形狀相似與否,很難行得通。

第一印象源自於本能、直覺,所以值得信賴,這點在科學上已獲得證實。對於日本人微笑的第一印象亦是如此,通常不會有所偏差,乍來到日本的外國人幾乎不太可能會錯過日本人臉上那種欣喜的微笑特徵,而他們的第一印象,大部分也是非常愉快的。一開始,日本人的微笑總是魅惑人心,但是,到了後來,當異常事態發生,比方像是傷痛、恥辱或是失望的時刻,西方人竟在日本人的臉上看到了同樣的微笑,很難不懷疑自己的眼睛。甚至在某些怪異的狀況下,這種微笑激怒了西方人。實際上,在日本生活的西方人與日籍雇傭之間發生的磨擦,往往源自於此種微笑。對英國人的認知來說,稱職的下人必須一臉嚴肅,所以他們自然無法忍受日本男僕的笑容可掬。不過,西方人的習性也漸漸滲透日本社會,日本人開始稍稍理解,口說英語的外人一般不喜歡聽話的人臉上帶著微笑,僕役的微笑更是一種對主人的侮辱,於是,開港區域的日籍傭人收起了他們的微笑,變得陰沉而面無表情。
我想起一則居住在橫濱的一名英國婦人告訴我的奇妙故事,主角正是她日籍傭人中的其中一人。

「前幾天,我雇用的日本女傭像是遇到了什麼好事,笑著來到我身邊,告訴我她的丈夫過世,她要參加喪禮,所以必須告假。我當然讓她放假了。他們好像會把過世的人燒掉?當天晚上她回到我這裡,給我看裡頭像是裝著骨灰的罈子(裡頭我有看到一顆牙齒),接著她居然笑著說:『這是我夫君』,您可否有聽過這樣無情冷酷的生物?」

我很難說服這則事件的敘事者,其實她的女傭行為舉止並非冷酷無情,而可能是有些英勇,或許我能夠給予一個感人肺腑的解釋。縱使並非毫無教養之人,在這種狀況下仍會被事物的表面給輕易蒙蔽,更何況居住在開港區域的那些外人大半是些沒有教養的俗人,這輩子從來沒想過要睜開眼看看自己生活周遭表面之下的景色。這些人只要張開口,馬上就是個充滿敵意的批評者。那位告訴我人力車夫故事的橫濱友人則完全不同,他親口承認自己被事物的表面給誤導了。



誤解日本人的微笑,引起了多次不愉快的事件,曾經居住在橫濱的英國商人T亦是一例。T不知道用什麼名目(我猜有部分是作為私人日語教師),雇用了一位盡忠職守的老武士。這名武士仍依照當時的習慣綁著髮髻,腰帶上插著大小兩把刀。即便是今天,英日兩國的國民都還算不上十分了解彼此,而那個時代比起現在,連語言都不怎麼通。所以日本人即便是受雇於外國人,也遵照受雇於日本人上流家庭的方法行事 ,於是彼此單純的誤解卻導致諸多虐待以及殘酷的下場。後來,西方人終於發現,用對待西印度群島黑人的態度來面對日本人家僕是非常危險的。
有幾名外國人因此遭到殺害,這也讓外國人終於明白兩者的差異。

閒話休提。總之,T對於這位古風武士的工作態度相當滿意,但他無法理解武士的東洋禮數、行禮方式等等舉止,他也無法理解身為下屬的武士有時會送給他小禮物的意義。這些優雅禮儀對T來說,無異於對牛彈琴。某天,老武士有事前來拜託T(我想那天應該是除夕的傍晚,此處不加詳述原因,但在那天,日本人手頭總是需要一點錢)。他的請託是用他兩把刀子中的長刀當抵押,看是否能跟T借一點錢。那是把美麗的武器,商人一眼就可以看出它是值錢的東西,毫不猶豫就借了錢給他。幾個禮拜後,老武士也償還借款,拿回自己的刀子。

然而,接下來這不愉快的事情到底是如何發生的,現在已沒人記得清楚。我想應該是T情緒不穩吧,總之,有一天他對老人動怒了。而T表達出自己的憤怒,老人則是鞠躬,然後微笑以對。T見了更是怒上心頭,開始用難聽的詞彙羞辱老人,老人還是鞠躬,微笑。T終於無法忍受,勒令老武士離開這個家。事態演變至此,老人仍是微笑,於是T失控了,毆打了老人。這時T突然感到害怕,因為老人突然從刀鞘迅速地拔出武士刀,在T的頭上空揮了一刀,看這俐落的一斬,老人明顯是寶刀未老,劍術高超的人只要兩手握住,日本刀的銳利的刀刃只要一刀就可以砍下對方的首級。不過,讓T更驚訝的是,老武士把才剛俐落抽出來的刀熟練地一轉,收入刀鞘,然後轉過身離開了那裡。

於是T滿腹狐疑,坐了下來想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他記起這老人的一些好處,數不清的好意,那些他既沒開口要求,老人也不求回報,好幾次還送了東西給他,為人正直、完美無缺。想來想去,T開始覺得內疚,但還是安慰自己說:
「不,這終究是他的錯,明明知道我在生氣,他怎麼會有笑的權利呢?」不過,他心下還是決定,有機會的話,他會補償這個錯誤。

事與願違,T不再有這個機會。當天晚上,老人就依照武士禮法,切腹自盡了。他留下了筆跡相當美麗的遺書,敘述切腹的理由。對武士來說,遭到不平的毆打卻無法雪恥,是極大的屈辱,而他卻遭到了這種毆打,若是在任何可能的狀況下,他會選擇復仇的。但是,他身處的狀況非常特殊,他曾經因為急需金錢而把刀子抵押給眼前的這個男人,若用這把刀斬殺保管過它的人,違反武士的名譽法則。既然無法揮下那一刀,他能選的,只剩光榮切腹一途。

為了和緩這個故事的不愉快的結局,讀者可以設想,T對於這個事件的後果痛心疾首,慷慨地照顧了老武士的遺族。但是,激怒了T,並且造成這場悲劇的主因乃是老人的微笑,他無法想像,老人臉上的微笑究竟意味著什麼?



為了理解日本人的微笑,多少需要融入日本從古至今自然狀態下的民眾生活,從近代化以後的上流階層是學不到什麼的。人種之間的差異所包含的深層意義,隨著高等教育的影響展現在日常生活中,但這影響並非形成一種社會共識,反而似乎只是擴大了東西方之間的差距。在外國的觀察家中,也有人是這麼認為:向來被隱藏的性格傾向在高等教育的影響下極端地擴張,甚至發展出在庶民身上極為少見的唯物主義。我無法完全同意這樣的說法,但我無法否認的是,日本人中接受西式教育者會因教育程度越來越高,心理上反而離西方人越來越遠的事實。在明治的新式教育下,日本人的個性似乎結晶成某種奇異的硬度,至少就西方人的觀察而言,那是不透明的。在情感上,比起日本的數學家,日本的孩童與我們西方人是毫無芥蒂;比起日本的政治家,我們與日本的平民百姓更為親近許多。經過完全近代化的頂尖階層的日本人,與西方的思想家之間,完全不存在知性感應般的交流互動,日本人會以冷漠但正確的禮貌來取代交流。在其他國家,這是擴充情感的巨大影響力,但在這個國家,反而造成了抑制情感發展的異常結果。

在海外,我們英人習慣性認定感性的發達與知性的擴充息息相關,但若把這法則硬套用在日本人身上,那可是大錯特錯。就連在普通中學任教的外籍教師也會感受到,學生們升上高年級之後,便離老師越來越遠。這種狀況在各種高等教育的機構中則意味著學生與外籍教師之間的隔閡不斷地迅速擴張,最後到了畢業之前,學生與外籍教授的關係,連泛泛之交都算不上了。這個謎題某種程度或許與生理學相關,需要科學性的解釋。但是,若想要獲得解謎的關鍵必須先關注,自遠古先祖相傳至今的生活與想像習慣。只有理解了造成這個謎題的自然上的原因時,才能夠充分地研究這個問題。不過,所謂的自然原因,卻不是輕易可以理解的。某些人們認為日本的高等教育未達西方水準,無法發揮促進感性發達的效果,而且重點發展的部分有所偏頗,不夠明智,因而犧牲了日本人的性格成長。然而,這個主張的前提缺乏具體事證。而且,根據這種說法,性格乃為學校教育所產。實際上,無論是依循何種教育機制,給予磨練既存性向的機會才能獲得的成果,才應該是最好的選擇。所以,前述的說法徹底忽略了這個重點。

所以,這個現況的原因必須先從人種的特性來看。我認為,在遙遠的未來,就算日本的高等教育再怎麼發達,完成了諸多創舉,終歸無法改造自然所帶來的天性。不過,現在的狀況卻是,高等教育反讓日本人的美德萎縮退化。

我認為這悲劇無法避免,理由非常單純,因為日本人的精神、頭腦的能力面對的是過度的要求,負擔已經超乎想像。日本人的優良國民精神,像是責任感、忍耐力、自我犧牲的精神等等,打從古代起就是社會上、道德上、宗教上的各種理想的展現,但在高等教育的訓練及規範之下,他們的目標只剩一個,就是完成學業,為了達成這個目標,必須耗盡所有的力氣。加上這個目標如果能夠順利完成,可是得突破那些西方學生極少面對的,甚至是他們連想像無法想像的諸多困難才有辦法達成的。從整個世界的觀點來看,過往讓日本人的性格令人欽佩不已的各種道德素質與現在的日本學生之所以最為孜孜不倦、最為溫順、也最有野心的本質其實毫無二致。但是,日本學生還有一種道德素質,那就是努力,卻超過自己的生理限度,因而導致了精神或是心智上的衰弱。這個國家,正處於過度緊張的時期。不管是否有著相對應的自覺,他們被突來的必要性逼迫著進行困難重重的事業,要讓國家的知識發展追趕世界現有的最高水準。這樣一來,神經衰弱的後果自然不能避免,為了要讓這種知性的變化在數代之間達成,生理上的變化亦不可缺,而實現的代價需要驚人的犧牲與費用。

換句話說,日本想要到達的高度,並非一蹴可及,但在現下的局面,日本卻不願意放低自己的目標。幸運的是,在日本就連最為貧困的人們也驚人地滿懷熱情支持政府的教育政策,整個國家陷入一種吸收知識的熱潮。在我的小論中要用適切的表達方式來傳達那種熱情給西方讀者知曉,實是難如登天,但還是讓我舉個聽過的人都會有所感動的例子。一九八一年發生了恐怖的濃尾大地震,震後城鎮遭到破壞殆盡的岐阜縣與愛知縣的孩童們,蹲踞在自己家園的灰燼中,飢寒交迫,無家可歸,他們經歷的恐懼與悲慘自是無以言表。但是,他們居然繼續學習,用燒毀住宅的瓦片代替石板,用石灰代替粉筆,而他們腳下的大的仍然餘震不止 。這樣的景況所展現的,日本國民為了貫徹目的的神奇力量未來會創造出什麼樣的奇蹟,我拭目以待。
不過,眼前的事實是高等教育並未帶來全然的幸福快樂。在舊體制之下成長的日本人禮儀端正,大公無私,善良純潔,這些優點並非過譽。然而,在追求近代化的新世代青年之間,此種美德已不復見,他們認定過去的時代以及禮法是可笑的,但他們並無能超越自己正在進行的,對西方的庸俗仿效,或是淺薄的懷疑論調。那些該從父兄們繼承而來,高貴且迷人的昔日美德,如今安在?該不會那些最優良的素質已被轉化成純粹的知識性努力,而這過分的努力磨損了日本人的性格,結果讓他們失去了身為人的重量以及平衡嗎?

如果我們意欲理解西方以及遠東地方人種的情感表現或是原始感受上的明確差異,那我們就得把視線落在那些靠著本性流動過活的一般民眾身上。他們不管是對於生存,或是對於死亡,總是平等地微笑以對,只要你變成這種溫柔、善良、親切的人種,你就能享受整個集團所共通的,簡單而自然的感受。藉由這種親近感與同理心,我們就能進而理解日本人為何微笑。

日本的孩童打從出生就擁有這種微笑的幸福傾向,家庭教育也不斷地培養這一點,就像是讓庭樹或花草的自然本能得到發揮一般,他們用著同樣的精力與細心的顧慮來管教孩童。他們教導孩子在點頭示意的時候微笑,兩手平放地板行禮時微笑,還有對長輩行禮後為了表示內心的喜悅,必須發出細微的嘶嘶聲來吸一口氣,這些與教導古典禮法的慣習、優美的禮儀等事並無不同。很明顯的,他們並不鼓勵發出聲音的笑。但微笑卻適用於所有愉悅的局面,不管是對長輩,或是對同輩均是如此,甚至,算不上愉悅的時候,微笑依然適用。這是日人的一種儀態,最舒適的表情就是微笑,社會規範我們必須用這最舒適的表情,來面對雙親、親屬、師長、友人以及所有對自己表達好意的人們。而且,持續地以喜悅的表情面對世界,盡可能給予人們愉快的印象,這不就是處世的法則嗎。

即使內心崩毀,社會責任仍要我們勇敢地微笑。反過來說,表情看來嚴肅或不悅是不禮貌的,因為這會讓愛我們的人掛念,給他們帶來憂慮,那近乎是一種愚蠢的行徑,對不愛我們的人來說,那會勾起他們無情的好奇心。孩提時代開始的微笑的培養如同義務,變成一種本能。不管是多麼貧困的農民,他們內心都堅信要把自己個人的苦惱或憤怒表現在臉上,肯定是對自己沒好處,又缺乏同理心的一種行徑。因此,雖然日本與其他國家一樣,悲傷的時候自然伴隨著眼淚,但是在尊長或是客人跟前忘我地嚎啕大哭卻是舉止無禮的表現。萬一真的不堪悲苦,在人前痛哭了一場,就算毫無學識的農婦也會連忙拭淚說道:「請原諒我的自私,竟做出此種無禮之舉!」此外,我認為,日本人微笑的理由並不只侷限於道德層面,某種程度上與美學也有關係,這一部分的理由與希臘藝術中抑制苦悶的表現觀念相通,不過,比起美學上的關係,我以為該研究的部分終究還是道德的部分。

這個微笑的基本禮儀衍生了次要的禮儀,而日本人常為了遵守這個次要禮儀,導致外國人經常嚴重誤解日本人的感性能力。在面對傷痛或是震驚的意外時,當事人必須帶著微笑講述已經發生的事實,這是日本人的習俗 。這事實越是嚴峻,微笑越是燦爛。當這事對口述者來說不怎麼愉快,微笑會變成一種壓得很低很沉的笑聲。

初遭喪子的母親在送葬時痛哭流涕,但如果她在西方人的家中工作的話,她肯定會用微笑的臉龐來對他人述說自己的喪子之痛。《傳道書》有云:「哭有時,笑有時」,日本的女性正是如此。深愛之人才剛過世,為何能夠隨即以微笑告知他人,這點確實讓我苦思許久。然而,這種笑容是包含著絕大的自我克制的禮儀,它意味著:「您或許認為這是一件不幸之事,但是請不要為了這不值一提的小事掛慮,請原諒我是不得已才向您報告。」所以,解開日本人難以解釋的微笑之謎的關鍵,就在於日本人的禮儀表現方式。犯了過錯被解雇的僕役會跪著叩首,然後以微笑祈求原諒,這樣的微笑既不是冷酷無情,也並非桀傲不馴,而是意味著:「請勿擔憂,我認為您正如您所言,我已自覺到自己犯下錯誤的嚴重性。很抱歉我因為個人的悲傷以及必要來乞求您的原諒,這是不合理而且無禮至極。」至於那些年紀稍長,不會哭鬧的年輕人或是女孩,萬一犯下過錯遭到處罰時,同樣會臉露微笑,那微笑的情感則是:「我的心中並未存有惡意,我所犯下的過錯必須接受比這更嚴苛的處罰也沒關係。」所以,我住在橫濱的友人以馬鞭敲打對方的時候,那位車夫的微笑亦是類似的理由。我的友人應該有所直覺,所以見到了車夫的微笑馬上放下了自己的情緒,車夫所要表達的是:「我感到非常抱歉,您有發怒的權利,這是我應受到的懲罰,我不會因此心懷怨恨。」

不過,就算是身分卑微、貧窮的日本人遇著了不公不義之事,他們可不會忍氣吞聲,這點不能忽略。日本人善良且服從的特質主要來自己日本人的道德觀,在日本,外國人以為好玩而攻擊本地人後,他們會發現自己犯下的是嚴重的過錯,日本人不是可以輕易愚弄的民族,已經有不少外國人因為自己殘暴的舉動而喪生—丟了生命也不值得讓人心疼的那些人。

以上的說明或許依然無法解釋先前提及的,日本侍女的事件。不過我私心以為,這事敘述者英國婦人言談中說漏了,或是自己看漏了兩三個關鍵。故事的前半相當明確,告知夫君逝去時,她也依照前述的日本禮儀,表情保持微笑。而讓我們難以置信的是,她把骨灰罐打開給女主人看這個部分。如果她既然是個在告知丈夫死訊能夠臉露微笑,如此切身施行日本禮儀的女人,那麼在一般狀況下她應該不會犯下這種錯誤。除非女主人開口要求,或是她聽錯了,否則她不可能會拿出丈夫的骨灰罐,更不該讓人看到裝在裡頭的東西。然而,她給女主人看骨灰的時候,發出低沉而平穩的笑聲,這點倒是不難想像。無論如何必須完成痛苦的義務時,又或是非得要開口提及痛苦之事時,必定會伴隨那種笑聲。個人的看法是,這該是侍女不得不滿足女主人恣意好奇心的舉動罷了。她的微笑,或是笑聲,不過是意味著:「請不要因為我個人不值一提的事情壞了您的心情,雖說是您開了金口,我還是因為不得不提到自己的悲傷感到非常抱歉。」



然而,日本人的微笑異於法國人的緊繃笑容(sourire fige),那不是一種為了偽裝內心而戴在臉上的面具,而與其他諸般行為舉止相同,是種受到社會階級之差異所規範的禮節。一般而言,上了年紀的武士並非無時無刻都該面露微笑,微笑只限於面對上司或是親密之人,對底下的部屬,則必須保持稍稍嚴峻的態度。神道神官的高尚尊嚴可謂眾所皆知,而且好幾個世紀以來,中央官僚與地方官員之間均嚴格遵行儒教禮儀。自古以來,貴族的處世更須謹言慎行,階級的尊貴越是往上越是高不可及,最上層的便是天子,被包圍在恐怖的氛圍之中,據說普通人正視一眼的話便會丟了性命。不過,就私生活的部分,就算是居於高位者,言行舉止仍是親切和善。到了今天,除了某些無可救藥追求近代化的例子以外,不管是貴族、法官、神官、官員、軍人等等,他們從自己的義務中解放,回到自家時,仍然會恢復古風而充滿魅力的禮法習慣。

為會話增添少許色彩的微笑,說穿了不過只是禮儀的一環。不過這種微笑所象徵的感情,卻涵蓋了日本禮儀諸般做法。外國人要與日本人建立親密友情並非易事,但萬一你真的能跟凡事均依循傳統,積累相當教養的真正日本人深交,你可以透過這名友人試著研究日本國民全體具有的固有社交特性。我指的是那些性格未受外國影響,不被個人主義毒害的日本人。對這種人來說,社交特性會精緻地嶄露於外,優雅迷人。你會發現,他的原則是避免談到自己的私事,如果遇到有人開口問他,他會含糊且簡短地回答,並禮貌地點頭以示謝意。另一方面,他會詢問關於對方的各種事情,意見、想法,就連對方日常生活瑣碎的細節,他也會興致勃勃。你可能吃驚地發現他居然記得過去關於你的一些小事,不過,這種對於他人的細微關心也是有明確界線的,觀察對方這部分也有界線,他不會碰觸對方會感到不愉快或是痛苦的部分。如果他注意到對方有怪癖或是缺點,他打從一開始就會裝做沒看到。他不會在你的跟前稱讚你,然而他也不會嘲笑或是批評你。

事實上,你會發現他不批評他人,而只議論行為以及行為所帶來的結果。就算做為私人的顧問,他不會直接反對他不贊成的意見,而是慎選語言來論述新的提案:「這樣做或許對您比較有利,不是嗎?」如果他非得評論他人的事務,他會使用拐彎抹角的奇妙招式,引用各種事件舉出具體實例,讓話題的歸結方向能夠一目了然。當然他所舉的例子必須讓聽者信服,並且創造一個良好的印象。這種婉轉傳達說話者意圖的辦法,本質上來自於儒學。《禮記.曲禮》有云:「直而勿有」,意思是就算你覺得自己一點也沒錯,也不該用自己的觀點來表達。而且,跟這種真正的日本人來往,你肯定會發現他的一些個性,與古典漢籍知識息息相關。就算你沒有那些知識,你還是會發現這種人不但為他人著想,並且意識地抑制自己。地球上的其他諸多文明,都比不上日本人如此清楚幸福生存的秘訣。既然人生中的喜悅與周遭眾人的幸福密不可分,那麼培養自己的人格無私奉獻、堅忍不拔,自是非同小可,而日本人無疑是最廣泛了解這則道理的民族,這樣的思想滲透整體社會,所以他們不會姑息挖苦、譏諷、冷笑等惡行,我幾乎可以斷言,在高雅的人們之中,這些都是不存在的。個人的失敗不應成為嘲笑或斥責的對象,舉止怪異的人也不該遭受批評,不小心犯錯的人,更不該成為他人的笑柄。

中國風的保守主義維持著傳統,多少也讓這樣的倫理體系僵化,依賴個體的犧牲以維持風平浪靜,甚至讓思想極端地固定。儘管如此,我依然認為,倫理政策若能透過反映社會需求的某種程度理解來做調整,再加上擴展科學性認識,這是通往知識自由進化的關鍵,那麼必能訂定出可獲絕佳成果的倫理政策。然而,實際上這似乎不適合人類的獨創力,自古以來的教育只是培育出缺乏想像力、意見平庸無害的人群。正因如此,居住在日本鄉間的外國人時常會想起西方生活中極為常見的,激烈的不穩定性,那意味著西方世界有著更巨大的歡愉、更巨大的苦痛,以及更全面性的同理心。不過,懷念只是轉眼之事,因為這欠缺知性刺激的缺點,被這個社會擁有的迷人魅力所補足。而且在極少數理解日本人的外國人腦海中,他們一定會毫無疑問地永遠記得,這世界上最容易一起生活的民族就是日本人了。



現在我動筆寫下這些事情時,我腦中浮現的幻影是在京都某夜的回憶。我不記得那地方的名字了,總之我在街燈燃起,萬頭鑽動的奇特街道中穿梭。我轉入一條小路,要去看一間小寺院門前的某尊地藏菩薩像。那是「小僧」的雕像,意思是「見習的僧侶」,是個美少年,而石像的微笑正是一抹神聖的寫實主義。我凝視這地藏像許久,突然身邊跑來了位十來歲的孩子,在地藏菩薩前合上小小的手掌,垂下頭來沉默地祈禱了片刻。這孩子看來剛跟同伴玩耍完,臉上還留有玩耍後的愉悅以及光芒,而且他自然的微笑不可思議地與地藏石像的笑容如出一轍,看來就像是地藏菩薩的雙胞胎,我心想:這些用銅或是用石頭製成的佛像,祂們的微笑不單只是一種複製,佛像的雕刻家藉由這種微笑所要象徵的是日本整個民族微笑的解釋。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不過那時的靈光一閃,我至今仍不做他想。雖然佛教藝術的起源對日本的風土來說是異質的存在,日本民族微笑的意義卻與菩薩為笑的概念相同—幸福來自於自我控制,來自於自我壓抑。「千千為敵,一夫勝之,未若自勝,為戰中上」、「雖曰尊天,神魔梵釋,皆莫能勝,自勝之人」(皆引自《法句經》),諸如此類的佛經思想,多不勝數,當然,我很或許不能說這樣的佛經思想創造出日本人性格最好最美的一點道德特色,但是這些思想確實表現了這種特徵。而且,我認為鎌倉那美麗的大佛像象徵著日本民族道德上的理想主義整體,「譬如深淵,澄淨清明」,那深遠而靜謐如水般沉穩的大佛面容,是其他人為作品所無法表現的,「此滅為樂」(同樣引自《法句經》)一句,則道盡了永世真理,東方人所憧憬的世界,正是這種無限的安寧、無限的清寂。而日本人也把佛教中克服自我的理想做為己身的理想,然後生活至今。現在的日本雖然受到西洋文明的全新影響因而表面呈波濤洶湧之狀,加之西洋的影響遲早會動搖日本的根本本質。但相較於西方人的思想,日本人的情緒其實仍保持著美好的平靜。日人對於我們西方最關注的極致抽象問題並非全無關心,但也只有那麼一丁點興趣。西方人究竟為何關注著極致抽象的問題?日人並無法符合我們對他們的期待,他們無從理解這個疑問。有一次某個日本學者對我說:「你們就不該對宗教的思辨漠不關心」,他接著說:

「這在根本上理所當然,就像我們不需要被那些事情困擾一樣。佛教哲學的深度遠超越你們西方的神學,我們自古學習至今,我們已在思辨的深淵中無盡地探索,唯一的成果是發現那深淵之下是更深層的無底之洞。我們的航行已經到了思想所能抵達的極致,卻發現水平線是越來遙不可及。然而你們忽略了大海的存在,只在涓涓細流中像個孩子般玩耍了幾千年,現在才通過另外的一條路徑抵達海岸邊緣,眼前的無窮無盡當然是種新的奇蹟。既然你們已經看到人生的沙灘,面對的是的無邊無際,接下來自然會航往烏有之地。」

日本在比十世紀更久以前吸收了中國的文明,然而,接下來能夠用同樣的方法吸收西洋文明,並且在西化的過程中保有日本固有的思維以及感受性嗎?某個讓人印象深刻的事實是,日本對西方在物質上的優越程度讚嘆不已,但那與西方的道德絕對毫無干係。東方的思想家並沒有把機械技術的進步混淆成倫理上的前進,他們既沒有犯下這種嚴重錯誤,也沒有忽略掉我們引以為傲的西方文明在道德層面上的弱點。有關西洋文明,某位日本作家撰筆寫了以下的文章表達他對時代潮流的看法,而這篇文章並不限於作者原來所設想的日本讀者,它值得世界廣大的讀者群一讀。

一國之治亂,非從天而降,亦非由地湧出。一國之人心,亂則亂,一國之人心,治則治。其人心治亂之機,公心與私心之別而已。人以私心動則亂,以公心行則治。所謂私心,私欲私情之心,此私欲私情之私心,居家必亂家,居鄉必亂鄉,居國則必亂國也。所謂公心,乃取義之心。此取義之公心,居家則利家,居鄉則利鄉,居國則利國。夫人為家,必然有思其家之心。夫人治國,當然有思其國之心。乃以思其家之心,從家之事,以思其國之心,從國之事,是為公義。是故以家事為家事,可謂公心。其以國事至為家事,乃為不義,可謂私心。以私心之故,以國家欲利其家,是謂棄義也。……

然私欲私情之心,人生而有之。其縱欲恣情而用才智,是全禽獸之勇也。故賢人出世,為人師表,立義正理,制其私心,以起公心。……若增長私心謂文明開化,實為難解之事,但實際西洋所稱之文明開化,乃數百年來揉之又揉,以至今日模樣,正居進退兩難之所,聊成秩序者也。而其秩序者,並非有大義名分之制裁,猶且西洋之流習,無論何處,皆任人欲之力變遷,因此人欲強者,國自興盛。故羨彼之人,聞其思想則愉快,起仿效之心,可謂理當然耳。其他飲食、衣服、宮室等,自古以來,上下共恣其欲,華美至極,以成驕風,自當一見垂涎。然西洋流者,理概人欲之私,若非有執意遂行之決心,事必難成。無論爭亂非所顧。不啻非所顧,爭亂卻為西洋之好歷史,造就今日此般田地。吾等皇國從斯新創歷史,應須造出實地學西洋流文明開化之田地。顧崇拜西洋者,果真有此覺悟耶?……

抑未知西洋流習,基於東洋古來之傳,所謂政治,一視同仁,應以一國人民之幸福為目的行之。絕非自成強者智者,欺凌弱者愚者。……觀今日吾國所況,其人民最大多數悉食其力者也。然其力有限,縱事生業,生產常不足生活之用。縱觀都鄙之差,若欲一日得二十錢,亦為難事。有何餘裕得求衣服宮室之美、功名顯榮之地乎?顧此等,有何罪耶,卻終無能入西洋流文明開化之境地。……或有曰:此全為少有人欲之故。決非是然。雖有人欲,應天之時有限,應地之利有限,應人之義有限,應我等之力亦有限也。以其有限之力,汲汲營營,以事生產,其善美者,供之富貴者所望,以其醜惡者,為自活之計。君不見天地之間現存之物,可有不借勞力可成其者乎?為一人之大欲,若不借數千人之勞力,其欲望難以充足。借之勞力,雖受文明開化之樂,反忘其恩,視之度外,可謂法外之舉。由是言之,西洋流文明開化,不過乃使大欲之人恣遂其快樂之法,非益於一般民眾者。彼大欲之人,相競而增長其欲,若不滿足其欲,必言生於此世乃無益之行,非得忍其不可忍者也。

西洋流混亂吾等皇國,無邊無際,有目者現見之,有耳者已聞之。猶思將來,實是無限驚恐。其學問宗教,總以應人欲為其道理,故速易合人意,其中如自由平等之說,於滅倫理破理義,其猛烈者,恰如燎原之火。而其至極,終不能得單純之自由,單純之平等。遂歸權利義務之制裁,人人相互追求多望權力、少負義務,以致爭論健訟不止。原來此自由平等之說,以之變國家組織,於國法上破尊卑之分,一國人民得其平等,或應可得,但若均一其財產,以得貧富平等,決不能也。如美利堅,地球上名聲最盛之自由平等國家,自有所誇,卻不但無能立貧富平等之法,反而以貧富立貴賤之分際,曰黃金即為權力,以生成一種劣等制裁之力量。然則破滅道德品位,獨以黃金資本之多少,作上下貴賤之分,以之爭奪權利,自然無資本之多數人民,畢生無能伸張自身權利而已。握有資本者卻主張自由,拋棄仁愛之情,以權利為盾,譴責義務,欺凌弱小,當然之事也。是故自由平等說之結果,破我藹然皇國淳良風俗,人情漸轉苛薄,其後果,卻為多數貧民之災厄也。……

故西洋流者,乍聞之,投其情慾之所,思之道理恰是如此,此乃以人欲原本之私,誤認自然之法,以種種巧出之議論,其結果必偏離目的,以致傷害自他,無能有一可達最初希望者也。……彼西洋諸國,由斯理勢,浮浮沉沉,歷經種種勢力關係之變化,方有今日。後來猶尚推行此種流習,今日稍稍得勢力均衡,聊立秩序之所。有小不均衡,便為小變,有大不均衡,便為大變。今日之無勢者,焉知他日可成其勢乎?今日之勢者,焉知他日失其勢乎?故知此事之不均,常隱伏於均衡之所,一治一亂,得平等和平之時節絕無到來之期。其平等和平,即應西洋諸國悉亡,人種絕滅之時。

誠如斯言,只要日人還具有此般的想法,未來就算發生威脅國家的社會危機,日本也能趨吉避凶。但是,眼前的日本動盪不安,國民在道德層面的衰退是不可避免的結果。現在的日本硬是被丟進了列強巨大的產業競賽場之上,而這些列強的文明絕非根植於利他主義,因此日本亦被迫發展那些國民生活中所缺乏的利己特質,儘管這項缺點本身是充滿魅力的。現在,日本的國民特質已經開始僵化,往後僵化的問題也只會變得更為嚴重吧。我們絕對不能忘記一點,那就是在十九世紀的世界之中,過往的日本儘管在物質上比起他國遜色,但民眾的道德修養卻是箇中翹楚,而這道德不單只是合理性下的產物,它被提升至一種本能。

儘管範圍相當有限,日本確實達成了西方最優秀思想家所構想的絕大幸福的幾點社會條件。在日本複雜的社會架構中,不管身分高低,他們貫徹公私領域義務的觀念並且實行,這點我在西方諸國無法找到可以相比的例子。事實上,日本人道德上的弱點不過是發展過剩後的產物,因大我而犧牲小我,也就是所有文明化諸國的宗教共同以美德稱之者,為了家庭、社會共同體,甚至是國家,個人是可以被犧牲的。這點帕西瓦爾.羅威爾(Percival Lowell)在《遠東之魂》一書中即以弱點稱之,本書的讀者自身若對遠東地區的知識不足,難以正確評價作者是如何天資聰穎 。

日本在社會道德層面達成的偌大進展自是讓西方相形見絀,而他們走的路子,是互相扶持的方向。接下來他們的要務是牢記那位日人明智地引入其思想的哲學家 的真知灼見:「極限的個性化須語互相扶持並存」,儘管這話聽來矛盾,但他還有這麼一句:「進步的法則是邁向完全的孤立以及完全的結合」。

日本現下的年輕世代輕蔑自國的過去,但未來總有一天會再次回顧過往,就像我們西方人回顧古代希臘文明一般。未來日本人或許會欣羨過去的人們,過往的人能因簡單的喜悅而感到滿足。而且,他們會遺憾那些失去的,像是單純生活的欣喜、自然以及神聖世界的親密交融、神奇地記錄著過往時光的藝術等等。他們會憶起,古老的世界是多麼炫麗;他們會哀悼那些已經不復存在的,像是傳統的耐力以及自我犧牲、古典禮儀、古老信仰中人類深刻情感的詩作。他們會懷疑許多事情,但必定會心生後悔。他們會端詳遠古眾神的面容,因為諸神的微笑曾經與他們的笑容是如此相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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