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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名偵訊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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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名偵訊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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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品簡介
作者簡介
名人/編輯推薦
書摘/試閱

商品簡介

在騙子的世界裡,痛楚永遠會帶出真相。

真相是市場上最熱門的商品,但只有真正的專家才能分辨出真假

蓋格____
一個沒有過去的男人,卻有著獨一無二的天賦,宰制人們的力量
他是嚴刑逼供的箇中高手、精神痛苦的刑求專家
沒有他問不出的答案、找不到的真相

真相是美麗的,是人類唯一完美的創作,而且我一聽就知道是不是真話。

蓋格有一種天分:他一聽到謊言馬上就分辨得出來。在行家稱為「情報擷取」的這一行,這種天分是無價的,因為真相是市場上最熱門的商品。他的客戶由跨國企業、政府機構、犯罪組織介紹而來,不分國界都需要他的本領。蓋格的客戶仰賴他從最頑強的對象身上找出真相。有別於大多數的競爭對手,蓋格很少使用流血的手段,但他使用許多不同的技巧──有些是生理上的,很多是心理上的──把對象逼迫到一個絕境,使痛苦讓位給恐懼。因為只有在這個時候,他們才會停止說謊。

蓋格總是穿著長袖、黑色全棉磨毛襯衫。他幾乎不眨眼,聲音溫柔且平穩;他的面孔尖削、骨瘦嶙峋、搭配橢圓形的灰眼珠、體格看來纖瘦而結實;他的姿勢有點歪斜,似乎骨架以獨特的方式配合著地心引力。他有點跛腳,但成功地讓它成為身體語言的一部分,而不像是缺陷。衣服底下的他,那無數剃刀般、水平欄狀的細疤痕,從腿背肌肉延伸至小腿,一直到後腳踝肌腱,看起來就像囚犯在牢房牆上耐性而規律刻下的銘刻。他內心有個帶著殘疾的男孩靈魂,曾承受過某人巨大的酷行。

蓋格的規矩之一是從來不碰小孩。所以當他的客戶堅持蓋格偵訊一名十二歲的小男孩時,他的直覺是馬上離開。然而他如果這麼做的話,男孩的下場便是被送往他處等待著的不可知恐怖,對他而言,這個結果太過於可怕而無法列入考慮。蓋格的過去是一頁空白,為了拯救這名男孩,他會發掘那段歷史,不論結果是多麼地痛苦……

作者簡介

馬克‧艾倫‧史密斯 Mark Allen Smith

史密斯是一名成功的電視節目及紀錄片製作人兼編劇,他的首部小說《無名偵訊師》描繪稱為「蓋格」的爭議性主人翁,這首部小說的靈感來自他為知名的ABC電視台新聞雜誌節目「20/20」擔任調查工作的經驗,當時他參與調查的節目內容涉及巴拉圭這西半球最後一個真正的獨裁政權,發生於一九七?年代,一名十七歲青年遭到殘暴刑求及謀殺的案件。

另一個推動他實際行動的靈感來源是麗莎‧史坦柏格遭養父凌虐致死的震驚案件,這起事件引發對兒童及無辜受害者生理及心理壓力嚴重影響持續性的關注。他的研究過程使他相信,為了讓他的故事能觸及最多的群眾,寫部小說是最好的方式。

馬克‧艾倫‧史密斯長居威徹斯特郡,如今與妻子凱西及六名子女居住於紐約市哈林區。他目前正在進行《無名偵訊師》的續集,同樣以蓋格為主人翁。

譯者簡介
陳靜妍

畢業於淡江大學英文系,現為專職譯者。

名人/編輯推薦

媒體推薦

這是近年來我所讀過最優秀、最吸引人的首作小說,也最具原創性。馬克‧艾倫‧史密斯創造了一個不尋常的主角蓋格,他的職業是以刑求逼供。蓋格非常拿手,史密斯先生亦然。《無名偵訊師》能讓你鎖在房裡好幾天足不出戶。
──尼爾森‧迪米爾(Nelson DeMille),《紐約時報》暢銷書作家,著有《黃金海岸》

詭異但令人目瞪口呆……彷彿限制級的迪士尼電影……赤裸的暴力場景加上心理痛楚,交織出相當甜美的歷險故事,藉由拯救一個孩子,不使他遭受自身類似的命運,一個受傷的男人因而療癒自己。
──《紐約時報書評》

馬克‧艾倫‧史密斯顯然喜歡冒險,在他異常自信的首部小說《無名偵訊師》中,他介紹近代大眾小說中最令人不安、有可能使人望之卻步的主人翁:專業刑求者。史密斯以毫不費力的技巧把這不討好的題材轉化成節奏明快的故事,令人不安之餘同樣程度的引人入勝。
──《華盛頓郵報》

史密斯以蓋格謎樣般的過去與現在的片段吊足讀者的胃口,生動描繪蓋格冷漠執行的刑求過程顯現出他無疑扭曲的性格。這可能是當季最不尋常、最具話題性的驚悚小說。
──《出版人週刊》

蓋格是近來驚悚小說中最傑出的主人翁,也令人產生最不預期的共鳴……一般人在第三本或第四本作品才會預期的心理層面,史密斯在第一本就用上了。一部節奏明快、生動而令人投入的驚悚小說,巧妙的使讀者克服抗拒恐怖內容的預期心理,讓你希望再度見到這位奇特而贏得人心的主人翁。
──《科克斯書評》

由於有些詳細描述蓋格及其對手達爾頓(手法比較沒有那麼高雅)刑求的細節,此書不適合心臟不夠強的人或膽小鬼,不過,接受心理醫生治療,罹患使自己動彈不得的偏頭痛的蓋格是個極具吸引力的主人翁,有著意義深遠的背景故事。引人入勝的驚悚首作,模糊了好人與壞人之間的界線。
──《圖書館期刊》

來自一名美國編劇的驚豔首作,原創、恐怖、卻極為引人入勝……多層次、精巧的情節,要求讀者質疑自己對於刑求的道德觀……低調而可怖的描繪把刑求合理化是多麼容易的事。心臟不強不宜,但,描繪痛苦時彷彿歌雅的畫作般引人入勝,富戲劇性而動人。
──《每日郵報》

角色鮮明的主人翁有凌駕情節之虞,史密斯瞭解這一點,因而賦予主角足夠的人性抵銷冷漠無情,偶爾以伴隨偏頭痛而來的倒敘給我們機會洞察蓋格受損的大腦,是自從S.J.華森的《別相信任何人》以來最原創的驚悚首作。
──《衛報》

紐約街頭提供這個道德交織而成的故事深刻的背景,將讀者吸入懸疑之網。蓋格既不是英雄也不是壞人,而是活在兩者邊緣的人。馬克‧艾倫‧史密斯首作大成功,讀者會想讀到更多蓋格的故事。
──《舊金山記事報》

對蓋格的刻畫具有靈巧的憐憫與深度,而生動逼真的反英雄哈利則帶入機智和喜劇性,艾斯拉則為一個原本嚴苛的故事注入純真的元素。而且壞人非常、非常的險惡。
──《哥倫比亞每日論壇報》

這部首作將我擒服,雖然《無名偵訊師》描繪的是黑暗與暴力的世界,但敘事方式極為成功、令人意外的流暢,深刻的道德議題,使人難以抗拒史密斯更多關於《無名偵訊師》的故事。
──「毒筆書店」創始人芭芭拉‧彼得斯

我一向很愛驚悚小說,但開始讀蓋格的故事時有些不安:我以為對我而言太血腥了,不過我繼續讀下去,結果卻非常喜歡。情節很棒,而時間點設定在當今使它更有趣。不適合膽小鬼,但我會推薦給所有喜歡出色驚悚小說的讀者。
──邦妮‧威廉斯,R.J.茱利亞書店,康州麥迪遜郡

長久以來難得一見的驚悚佳作,情節充滿不預期的轉折,角色生動逼真,懸疑漸強累積成高潮,直到使人坐立不安的結局。
──《小說上癮者》網站

史密斯這本首作大成功,使讀者想讀到更多蓋格的故事。
──《西北前鋒報》

《無名偵訊師》是一個寶藏,保證馬克‧艾倫‧史密斯一個偉大的文學未來。
──《潑婦書迷網站》

推薦序文

另一個角度觀看謊言(文◎冬陽)
 
謊言,在推理小說中佔有特殊的位置,它可能是事件的開端,或造成情節撲朔迷離的關鍵,或通往真相的重要轉折。謊言的立與破、隨之衍生的奇謀巧計,是作者與讀者彼此約定好的攻防所在,閱讀的樂趣深繫於此,一百六十多年來不變。然而,當小說主角擁有看穿謊言與實話的天賦時,故事還能怎麼繼續下去?

 馬克.艾倫.史密斯在《無名偵訊師》中塑造了「蓋格」這號人物,他可以充滿自信地面對說謊者,運用手段迫使對方說真話,那是他熟練的工作;但他無法解釋令自己屢屢引發偏頭痛的奇怪夢境,以及零碎模糊的童年記憶,那是他陌生的過去。蓋格無法讓不清楚過去的自己吐實,因為這不涉及謊言,更不可能自我逼供,直到遇見了男孩艾斯拉,他的人生就此改變……

 以能力者的特殊遭遇,提供給讀者另一個角度觀看謊言的模樣,是《無名偵訊師》最饒富趣味的設計,其中的殘酷、痛苦、扭曲、瀕臨瘋狂,透過書頁直往讀者身上逼近,衝擊力十足,是部值得一讀的驚悚佳作。

本文作者:冬陽,推理評論人。

一顆石頭的重生(文◎顏九笙)

「八個月前,蓋格在一個精神疾病網站上的名單裡找到柯立的名字,來電約了時間。在他們第一次的會談中,他揭露自己出現的原因:兩個月前,他夢到一個非常複雜又具戲劇性的夢境,伴隨而來的是嚴重的偏頭痛。他告訴柯立,從那之後,這個夢境每隔兩、三個禮拜,就以稍微不同的版本出現在他的心靈舞台上,每次都由劇烈的偏頭痛展開第二幕。在他們所有的會談中,蓋格都非常精確、坦率、提供不帶情緒的報導。柯立發現這位新病人是令人好奇的矛盾體,相當於一顆聰明的石頭。」——《無名偵訊師》第一部第二章

現在你要踏入的是一個混沌世界:起初,道德感還未誕生。
蓋格(Geiger)沒有名字只有姓,一個德意志式的冷硬姓氏,然而連這個姓氏本身也是一種誤導——拼法跟輻射偵測器(蓋格計數器)一樣,真正的由來卻是另一回事:H‧R‧吉格(Hans Ruedi Giger),這位超現實主義畫家因為《異形》系列電影中的怪物造型設計而名聞遐邇;他創造的詭異物體泛著冰冷的銀光,半是生物半是機械。藏在蓋格這個名字底下的男子,對他自己來說也是一團謎;他只知道自己在十五年前搭著灰狗巴士來到紐約,當時大約二十歲,在此之前到底出了什麼事,只有天曉得。

「他是個帶著傷痕、痛楚的身體,沒有負擔的心靈,一個沒有記憶卡的人體機器。他只依賴直覺運轉。」在直覺的指引下,他開始找尋自我的旅程。他發現的第一件事情是,他會做木工。這是他賴以維生的第一份工作。他發現的第二件事情是,他有讓人說實話的天賦——他是分辨謊言與實話的天生好手,能夠觀察出每個人的弱點,懂得用最低程度的肉體傷害,造成最強烈的精神恐懼,從而逼出實話。
所以,拷問變成他賴以維生的第二份工作。

就像他的心理醫師柯立所形容的,蓋格是個矛盾體。他似乎總是處於一種比他人更清醒的狀態,總是保持自制,也控制著身旁的一切——即使是苦於不明原因的夢境和隨之而來的偏頭痛,不得不求助於心理醫師,他還是利用某些小伎倆小幅度地侵犯醫生的個人領域,藉此佔得上風。

在這位拷問專家的術語之中,被拷問的對象稱為「瓊斯先生」,這典故來自巴布‧狄倫的歌《Ballad of a Thin Man》,其中有一段反覆出現的疊句:「有事情發生了,但你不明白到底是什麼,不是嗎,瓊斯先生?」這些被關進拷問室的瓊斯先生,他們終於發現的事情是——不管現在發生了什麼事,他們完全無力控制,只能任人擺布。他們什麼都不是,無名的偵訊者要什麼,他們就得給什麼。

這樣應該能帶給一個人莫大的滿足感,覺得自己就是世界之主,掌握了莫大的權力。但蓋格甚至沒有這種妄自尊大的幻想。也許他很清楚,他連自己是誰都不知道,他獨一無二的天賦和宰制「瓊斯」們的力量,都像浮萍一樣浮游無根。

他有他的原則——不拷問小孩和七十二歲以上的老人,不把拷問對象弄得永久傷殘、甚至死亡——但這似乎無關道德底線,就只是出於職業上的謹慎考量:七十二歲以上的老人心臟病發或中風的機率太高,很難精準地控制。小孩在面對強大壓力時的反應難以預期,有時候可能會說出非常逼真的謊話。在這兩種對象身上,無法進行有效率的拷問。不讓拷問對象永久傷殘,則是因為沒有這種必要——他懂得如何讓對方在那之前就嚇到崩潰。

旁觀蓋格的工作過程,讀者會得到一種印象:跟他的對照組達爾頓不同,他並不引以為樂,但也不以為苦;然而這顆聰明的石頭,還是跟天生缺乏同理心的精神病態者(psychopath)沒兩樣,凍結在一個冰冷的異世界裡,情緒沒有容身的空間,他只在乎如何漂亮地完成工作,之前跟之後的事情一概與他無關。他唯一的朋友兼同事哈利負責跟客戶之間的實際接觸,卻不涉入蓋格的工作現場;這樣的「分工合作」,正好把所有可能的良心問題降至最低。

許多為虎作倀的人,像是主導「最終解決方案」的阿道夫‧艾希曼(Adolf Eichmann),他們的藉口是「一切都是奉命行事」——但蓋格連藉口都沒想過,因為他並不思索自身行為的道德意涵。在作者馬克‧艾倫‧史密斯如詩的筆觸之下,閱讀蓋格施加暴力的過程,也能帶給讀者一種文學上的愉悅,讓我們很容易忘記一個事實:像蓋格這樣的人其實非常可怕。

他就像靈薄獄(Limbo)中的未受洗嬰兒,純潔如白紙的意識中沒有罪惡感的存在,所以能夠像機器一般,不斷地重複摧毀他人意志的行為。我們無法論斷他是否邪惡,但他的行為肯定是一種罪行;他的同類越多,就會帶來越大的災難。然而他的冷漠無情之下,有一股暗流提醒我們,他並非天生如此。他還有希望恢復人性嗎?

值得慶幸的是,他畢竟不是機器。他的記憶與道德感,終究還是從混沌之中甦醒了。
喚醒他的,是一個在箱子裡沉睡的孩子。他的父親帶著內容不明的重要資訊失蹤,他卻成了名副其實的代罪羔羊。
在他打開箱子的那一刻,箱子裡的艾斯拉與他被禁錮的自我,同時重新誕生。

在《無名偵訊師》的英文官方網站上,馬克‧艾倫‧史密斯表明他的靈感來源之一,是他為了深度報導節目「20/20」追蹤的一個故事:七○年代巴拉圭獨裁政府如何酷刑折磨、殺害一個十七歲的年輕人(從一九五四年當政到一九八九年的獨裁者阿佛列多‧史托斯納爾[Alfredo Stroessner],除了以恐懼治國之外,還有個著名的「事蹟」,就是大量庇護德國納粹戰犯,讓他們在巴拉圭安養天年)。

另一個來源,則是一九八七年發生的麗莎‧史坦柏格(Lisa Steinberg)案——這個六歲小女孩被她身為刑法律師的養父喬爾‧史坦柏格(Joel Steinberg)打到昏迷不醒。她的養母(養父的同居人)海達‧娜斯邦(Hedda Nussbaum)原本是藍燈書屋的童書編輯,自己也出版過兩本書,但在長期虐打之後失去正常的判斷力,沒有同居人的同意,竟然不敢打電話叫救護車。警方逮捕娜斯邦的時候,她也遍體鱗傷,如果放任不管,下一個死掉的可能是她。

屋子裡面還有另一個小嬰兒,全身被尿跟泥巴弄得髒兮兮。小女孩在昏迷中去世,而養父在坐牢多年後,仍然認為他的過錯只是延遲送醫——但是小女孩身上有新有舊的多重傷勢該怎麼解釋,他倒是沒有說。飽受虐待卻倖存的娜斯邦,後來努力為像她一樣的受虐婦女爭取權益,但她到底算是受害者還是共犯、該負多少責任,至今仍眾說紛紜。

這些都是不該發生的事情:國家不該對自己的子民施加酷刑虐待,成人不該把另一個成人或小孩當成出氣筒,然而在我打下這幾個字,你讀到這些話的時候,同樣的暴行都在我們看不到的地方發生,時時刻刻,無休無止。

如何阻止這一切?首先人們應當看見。在前述事件的衝擊之下,史密斯開始研究兒童以及所有無辜之人在強大身心壓力之下(換言之,就是受到暴力虐待之後),會有什麼樣的反應與後遺症。他把他的研究成果,寫成一本「娛樂性」(這樣說幾乎有點殘酷)十足的小說。

當然,首先這本書是一本驚悚小說,後面四分之三是生死攸關的你追我逃,但如果只有迭起的高潮卻沒有角色的心理發展,你不會關心這些人的死活,讀完只會覺得很空虛——史密斯卻能夠充分利用篇幅,兼顧行動與人物,用漂亮卻不過分沉溺的散文,細膩地營造各個角色多樣化的內在世界:蓋格有著極其鮮明的感官知覺,情緒變化卻相對地隱晦。

柯立老年失婚,陷入情緒低潮,面對不尋常的病人,卻還是有著仁慈心腸。哈利在內外交迫的時刻,迸發出讓他自己也驚訝的潛力。惡棍三人組各懷鬼胎的互動,維持著整個追逐過程的張力,偶爾甚至略帶喜感。還有可愛的串場小配角——請期待你們即將在紙上遇到的松鼠、貓咪,還有曼茲先生!

從另一方面來說,這個故事裡雖然充斥著各種暴力——在什麼人都有的大都市紐約,汽車與腳踏車的擦撞意外也能演變成全武行(不過台北市也不遑多讓,吃個清粥小菜也有可能碰到隔壁桌拿刀槍開幹,現代生活不管在哪裡都挺危險的)——但骨子裡仍然是個浪漫美麗的故事(雖然沒有一般意義上的羅曼史)。

在現實世界裡,我們看多了被暴力摧折過的人變得冷漠無情,學會把自己承受的苦痛加諸於他人之身,讓惡性循環繼續下去;但在這裡,蓋格卻等到一個自我救贖的機會。保護一個無辜孩子的同時,他也完成了十五年前開始的旅程,找回了自己——這其實是許多電影、影集、小說或漫畫重複過的主題:某個受過許多傷害也造就許多傷害的罪人,終於決定為了正確的目的而戰,完全不計代價——無論後果是什麼,他都贏得了精神的復活。

就算看過再多次同一主題的變奏,我們還是喜歡這樣的故事;因為我們都需要希望。

本文作者:顏九笙,喜歡怪書的推理文學研究會(MLR)成員。

作者給讀者的話

寫《無名偵訊師》時,我主要的目標是以新鮮、話題性的角度,描寫一個有重要性、曲折、吸引人的驚悚故事。我有超過二十五年的編劇經驗,也曾擔任紀錄片製作人及導演,我知道該如何說一個好故事。我一直崇尚形式,身為作家的我最喜歡的是投入經典的結構,看看我能如何改變,延伸,讓故事所傳達出的比讀者或觀眾所期待的還要多。對我而言,使《無名偵訊師》成為一本強而有力、充滿驚喜的小說是來自未經加工的情緒、角色的深度與驚悚小說的經典本質所交織的方式。

書中許多部分都會使讀者震驚及意外,莫過於此的就是主人翁蓋格──一個以刑求為專業,沒有過去的男人。我很以我的朋友蓋格為傲:從一開始,我的目標就是創造出一個既黑暗又神祕的角色,當我們第一次見到他時,他看起來幾乎沒有人性,令人不安,甚至可惡……但同時又引人入勝。他對自己的過去沒有記憶,也不瞭解自己的所為……或是自己為什麼這麼拿手──我們也不瞭解他,可是不知為何又希望能瞭解。因此,我的挑戰是在慢慢揭露他的性格和過去時,讓讀者終於接受他。我認為我成功地做到了這一點。我不認為讀者曾經遇過像蓋格這樣的人,也不認為他們會忘記。

《無名偵訊師》另一個重要之處……

身為編劇時,我常常試圖把「真實生活」的元素放進經典的形式結構中,我認為話題性和爭議性的議題加上實際發生的事件,能深深地加強小說故事的「真實性」,幫助我們吸引讀者/觀眾,加強(如我們在電影業講的)不可置信的懸疑感。那一直都是我專注的焦點:如果故事背景的世界有一份真實感,那麼在那個世界裡的角色也變得更真實、更可信──然後,他們的難題和試煉和痛苦和勝利對我們也就更重要;在《無名偵訊師》裡,我認為讀者最後會和角色產生不可分割的感情。小說的「真實生活」議題是刑求,《無名偵訊師》一書是否提出了一些道德的問題?是的──我也很引以為傲,雖然我認為這些問題是由故事本身自然引發的。我並無意做道德感化。這本小說的目的是用盡一切方法抓住讀者的注意力,我認為《無名偵訊師》裡的真實生活元素,是這本書從頭到尾傳達如此一波波強烈衝擊的原因之一。

我希望你們知道,對我而言,和霍特出版社合作的過程本身已經是個無法形容的非凡體驗,對這本書的反應也已使我震驚。我深深地、真誠地感激你們為了將《無名偵訊師》帶到世界各地所做的努力與熱情。在某處,蓋格也在微笑著。

作者的問與答

你的小說以專業刑求師為主人翁,你如何成功的找到不必要的血腥與……其相反之間那條細微的界線?

「不必要的血腥」這個問題一直都是我關注及專注的一部分。我的目標是使用「大眾文體」這個架構寫一本小說,處理我認為嚴肅的議題,不論是好是壞。我沒有興趣將重點放在一般人也許在「關於刑求的驚悚小說」裡預期會找到的煽情元素。事實上,我認為這麼做的話,絕對會轉移我希望讀者(可能會)思考、情緒所經歷的東西,所以,有兩點:

第一:真正的寫作過程,我一直信任著自己的直覺朝某個界線而去,但知道不會跨越。當我發現自己面臨「這樣太超過了嗎?」的感覺時,我把這個感覺視為「是」,並且拉回來。

第二:也許我之所以能夠「成功的踩在微妙的界線上」,更重要的理由是因為我一直聽從蓋格的指示,很明顯的,蓋格對這種不必要的暴力相向沒有興趣,也不在他的思考範圍之中。

你的經紀人多次要求改寫,改寫幅度有多顯著?

我相信我總共為經紀人奈特‧索貝爾和茱蒂絲‧韋伯改寫了五次。在此過程的初期我就和奈特討論到,我不自覺的和自己的私人刑求師形成了同盟關係(小小的文學刑求幽默)。這些改寫是否「顯著」?並不,並沒有更動小說的情節。在最後一稿中,為了接受奈特的挑戰,我的確做出顯著的改寫:拿掉一個貫穿全書的重要角色,看看會有什麼效果(是的,他說對了)。不過,基本上每一稿都是使小說更恰到好處、更明快、更懸疑的步驟。

在過程中,我不曾覺得小說的潛在涵意或情感深度受到損害,這也就是為什麼每次奈特(和茱蒂絲)給我意見時,我都繼續修改。我們總是意見一致嗎?絕對沒有,但顯然信任是關鍵因素。如果要清楚界定使作者和編輯/經紀人之間彼此信任的因素為何,可能有點困難,但對我而言,踏出這一步並不難……因為每一次的稿件都比上一次更好。

另一件事:當書賣出去之後,我花了四個多月和霍特出版社的編輯約翰‧史特林經歷更多的「修改」,而每一次也都使小說變得更好。

還有另一件事:我擔任編劇超過二十五年,所以我非常、非常、非常習慣改寫。

你為什麼決定要寫小說?敘事方式非常具有畫面性,使我們能夠進入角色的腦海裡。(當你不斷以平方英尺描述房間大小時,我才意識到你是編劇!)

我喜愛電影編劇,最主要的原因是我熱愛電影。我喜歡寫小說是因為當你踏進那片景色時看不到地平線。當你寫電影劇本時,你知道寫完的成品只是過程的第一步,會有很多意見,很多版本,甚至當劇本終於「完成」時,仍然只是一百二十頁的紙上場景和對話。劇本是其他成品的藍圖,只有在製作完成時才真的「完成」,因為電影圈之外的人並不讀劇本,他們只看電影。

編劇也非常具有挑戰性,是令人非常滿足的藝術形式,有嚴謹的條件,所有的形式都已經寫得清清楚楚:配置、字型、長度,還有當然在某些例子裡連主題也是。曾經有一位非常精通文學的製作人指著劇本裡我為他寫的場景說,「這是我讀過十大最佳場景之一,可是我們得割捨,太長了,都是對話,都是角色,沒有推動情節的發展。」

那些就是使你抓狂的要點。

寫小說主要(我認為唯一)的考量,是以你所想像的方式訴說你的故事,漫步上述的無盡景色中翻找每一塊石頭,找到方法做到。但電影編劇並非如此。有些地方去探索是浪費時間,還有限制,是因為形式使它如此,那是電影的本質。想像以下這個畫面:一個熟悉、老套的角色──老是發牢騷的編劇,他或她在電影即將首映時傷心哭訴或憤怒的是什麼?「看他們把我的劇本搞成什麼樣子?」我並不是要選邊站:可是沒人拿槍抵著作者的頭說,「你非得寫電影劇本不可!」可是你很少聽到小說家說「看看他們把我的書怎麼了!」

知道有人以超越痛苦的方式面對痛苦是很有意思的事(電視劇「星際大爭霸」[Battlestar Galactica]裡有一段是美麗的金髮女子教蓋厄斯一段可怕的刑求過程),你對這種事有什麼特別的體驗嗎?

我只是曾經花很多時間面對一些慢性痛的問題,有好幾個醫生說我的疼痛忍耐度很高,隨著時間過去,我發展出一種「心態」來面對,所以是的,蓋格和我自己在私人層面上有一些共同點。

有時候我讀到由封閉、強壯、沉默型的男人寫同樣型態的男人,使我很難不去認為作者沒什麼彈性可言。你自己的個性和蓋格有多少相似之處?我是說,你天生就熱情洋溢還是很難在感情上向他人敞開心胸?還是這個問題太私人了(那也是回答這個問題的另一個方式)。

首先,你問題的最後一個部分是很棒的陷阱,讓我大笑出聲。

我的個性和蓋格毫無相似之處,甚至可以說我們的個性完全相反。有時候我非常多話而熱情,一輩子都和朋友、情人和家人建立密切的關係,在這方面也非常幸運。不過當然,我在創作他的角色時,也大量利用自己感情上的問題及某些受傷之處。在某些方面來說,我覺得自己很能認同他。

我讀到你正在進行續集,你已經構思好大部分的情節了嗎?

我目前的確在寫續集,是的,我已經想好情節,不過我從來不事先詳細規劃要寫下的內容。對我而言,這麼做會減少那種靈機一動,突然想到「對!現在就是該發生這樣的事!」的時刻,那種我非常仰賴突如而來的美好機會。「運氣和直覺」的寫作方式帶給我非常強而有力、充滿成就感的振奮(不同程度)。因此,我會等到具體結構大都完備之後才開始寫,然後看這個結構帶領我朝哪裡而去。

書摘/試閱

他走近時,霍爾的身影漸漸成形,灰色西裝看來是現成的,體型屬於美國中產階級的平淡無奇,那種坐在威奇塔餐館裡或德莫尼辦公室小隔間裡的面孔,在人群中不會引起注意。但面對面時,哈利看得出他忙碌的眼神永遠在四處察看。霍爾是那種可以一面直視著你、同時又看到你周遭一切事物的人,他的目光移動些微的角度,如行動探測器般掃瞄著,再度掃瞄區域,從內鍵指揮中心得到訊號。

他伸出沒戴戒指的手,哈利握握他的手,感覺手指好像被老虎鉗夾住。
「都準備好了嗎?」霍爾問。
「對。」
「很好,進行吧。」

他們朝著廂型車走去,霍爾顯然沒興趣閒聊,對此哈利也沒問題。他一直無法忽視一面準備逼供,一面卻談論大都會球隊或交通狀況的荒謬性。最糟糕的是想談論蓋格的那些人,他做什麼,怎麼做。哈利花很多時間在他的特殊知識周圍築起一道牆,因而能視自己為生意人。可是,針對蓋格的詢問就像拍肩、耳畔的低語,使他向內探查;這種時候,就算是他的石膏板心態,也無法隱藏過去十年來長出來的梅杜莎腦袋。

他開鎖後打開建築物補強的側門,揭露一道寬闊、明亮的走廊。 走廊地板中央裝置著四排五公分的鐵製貨物滾輪,霍爾從廂型車後門底下拉出滑動斜板,把一端架在滾筒上。他抓住車內行李箱的手把拉出到斜板上,行李箱滑到滾筒上時,他和哈利輕推一下,接著一面走一面把行李箱推到走廊底部一座打開的載貨電梯前。
「設計得很不錯,」霍爾說。

「對,」哈利說。
他們把行李箱推進電梯裡,踏進電梯。哈利關上拉門、轉動手把,他們叮叮噹噹地緩緩上升。
「很久沒搭這種電梯了,」霍爾說。哈利低頭瞄一眼他們之間的銀色容器,跟他用的一樣:一點八公尺長,接縫焊接的查格斯牌陽極氧化鋁箱。哈利把這個牌子列在電子郵件裡的準備清單上。

「找行李箱有問題嗎?」
「沒有,完全沒有,」霍爾說,打開手提箱給哈利看看內容,「三萬五千元,百元鈔和五十元鈔,依照你的要求。」
哈利移動把手,讓電梯在二樓緩緩停下。這裡的房間比布朗區執行室的空間大:十公尺見方,高三點五公尺,在光滑的黑色牆面和天花板上,每兩公尺處裝置著一格格的音箱。哈利打開電梯門時,刺耳的卡嗒聲如一把硬幣在地面上跳動般。

房間中央放著一張電動輪椅,黑色皮革和鍍鉻在頭頂尖銳的燈光下閃閃發光。椅背、扶手和腳踏都掛著皮帶。除此之外,房內空無一物。
霍爾看了哈利一眼,「輪椅?」
哈利點點頭。
「他在這裡嗎?」
「他在這裡,」哈利說。

他們把行李箱拖出電梯外,他的思維如腦袋裡石頭下的小蟲子般蠕動,有哪裡不太對勁。他正要把這塊石頭翻開檢視時,蓋格走進房間裡。
「蓋格?」霍爾問,伸出一隻手。
蓋格向他們走來,點了一次頭,雙手停留在兩側,他身著黑色丹寧布連身衣,高筒球鞋。霍爾放下手提箱。

「蓋格,」他說,「計畫稍有改變,」這世上可能只有哈利明白蓋格臉上細微的肌肉改變,也許是皺眉頭。
「什麼樣的改變?」蓋格問。
「馬瑟森溜走了,他跑掉了。」
這時哈利翻開腦袋裡那塊石頭,驚訝的退縮。他們把行李箱扛進房間時感覺很輕,太輕了。

「那麼在行李箱裡的是誰?」蓋格說。
「我很肯定知道馬瑟森在哪裡的人,」霍爾打開行李箱上的釦子,「他兒子。」
霍爾動手打開蓋子,但蓋格的手指放在上面,只讓蓋子打開了幾公分。
「幾歲?」蓋格說。

「十二歲。」
蓋格關上蓋子,動作放鬆但很堅定。
「霍爾先生,我不做小孩。」
「你不做?」
蓋格的指尖在大腿上簡短地敲擊,霍爾手伸進外套口袋裡拿出一個厚厚的牛皮紙袋,放在行李箱上。
「不知道再加五千塊是否能說服你破個例?」

「你應該通知哈利這個情況,他會告訴你原則。沒有例外。」
「當然,你說得對,」霍爾不斷點頭說,「可是,我從來沒有想到幹你這一行的會有任何的……例外。」他瞥了哈利一眼,哈利正哀怨地瞪著手提箱,彷彿那是個棺材,對他而言,裡面的五十元鈔和百元鈔算是死了。

「蓋格,聽我說,」霍爾說,「既然都來了,讓我們先談一談。這孩子和他父親一起待了幾個星期,我們幾乎能確定他知道馬瑟森在哪裡,或是要去哪裡。現在,我的推薦人給了我兩個名字做這份工作:你的名字和一位達爾頓先生。我們找你是因為知道你的方法比較低調,而達爾頓的名聲是得意忘形。蓋格,我不想見到這男孩受傷,可是我必須知道他知道些什麼,而且我們已經沒有時間了。所以我的重點是:如果你不做這份工作的話,我們就去找達爾頓。所以,你何不接受這筆錢呢?」他雙手張開放在兩旁,手掌向上,彷彿在業務大會上剛說完一段推銷詞,「包括額外的五千塊。」

哈利看著蓋格進入考慮時的狀態,他私底下稱為「死亡模式」:眼睛眨也不眨,胸部毫無起伏,完全靜止地站著幾秒鐘,接著,眨一次眼似乎使他死而復生。
「把孩子放在椅子上。」蓋格說。

霍爾的眉毛捲成問號,轉頭看著哈利,彷彿蓋格說了什麼不知名的方言,而哈利是官方翻譯。哈利沉默地瞪回去,他從來沒接過未成年的瓊斯,甚至從未考慮過這個可能性。蓋格已經很久沒讓他驚訝了。

「好,」霍爾說,「太好了。」
他伸手朝行李箱翻開蓋子,哈利彎腰接住滑向地板的牛皮紙袋。
蓋格看著行李箱裡,馬瑟森的兒子側身躺著,手腕和腳踝以自動鎖死膠繩綁在一起;三條銀色膠帶繞過他的頭部,一條繞過眼睛,兩條繞過嘴巴;波浪般的金色長髮如沙灘上的海帶般貼在額頭和臉頰上;他身上穿著藍色T恤,銀色運動短褲,紅黑相間的耐吉勒布朗氣墊球鞋,古銅色的四肢瘦削,頭靠在一個小提琴琴盒上。他看起來像在沉睡,或是昏迷不醒。

「他叫什麼名字?」蓋格問。
「艾斯拉。」
「你有給他什麼藥物嗎?」
「沒有,不過他很難纏。」

蓋格在行李箱前蹲下來,哈利覺得這個行為幾乎帶有祈求的意味。
「艾斯拉……」蓋格輕聲說,彷彿父母叫醒睡午覺的小孩;那蒙眼、無聲的身體對自己的名字沒有任何反應,「艾斯拉,該起來了。」

蓋格站起身時順手抓住行李箱一頭的把手,突然往上翻讓行李箱站起來。男孩和小提琴琴盒滾出來倒在地板上,哈利不自覺地往後退兩步,瞪著呻吟的男孩。
蓋格抓住綁在男孩腳踝上的塑膠電線,拖著他走過地板。男孩如魚鉤上的馬林魚般劇烈扭動,膠帶下傳來蒙住的嗚咽聲。在輪椅前,蓋格兩手抓住男孩腋下,把他粗暴的丟在椅子上。接著他動手把椅子上的皮帶扣住男孩的腳踝、手臂和胸前。

霍爾嘴角帶著一絲欽佩的看著這一幕。
「艾斯拉,」蓋格一面說一面做,「我們要去兜風,你不會掙扎,你要乖乖坐在這張輪椅上。再過一會兒,我要問你關於你父親的問題,你要告訴我所有我要知道的答案。」皮帶扣好,蓋格轉動脖子發出卡嗒聲,左邊、右邊,「我說的是實話,艾斯拉,你要告訴我實話,這就是我們在這裡的原因。只要答案裡有一點點的不真實,我就會傷害你,就算你是小孩也一樣。在這個房間裡,你的年齡沒有差別,這是這裡的規矩。你聽懂的話就點點頭。」

男孩咽喉發出一陣流動的聲音,介於哽咽和格格聲之間,他擺動頭部,此舉使哈利自然反射地清清喉嚨。
「很好,」蓋格打開輪椅上的一個開關,隨著輪椅開始越過黑色瓷磚,他走到一面牆邊按下按鈕,擴音器以隨機順序傳出霧角低沉、嗚咽般的聲音,隨即又消逝。輪椅接近角落時平穩地向左轉,固定在路線上,以距離牆面十幾公分的軌徑繞著房內前進。噪音本身對男孩形成一種都卜勒效應的消退,或越來越大聲,或從側面突然大聲出現,撼動受到束縛的他。

霍爾和哈利看著這幅景象時,蓋格朝他們走去。
「哈利……」蓋格的聲音幾乎是低語,哈利拿起手提箱走回電梯,靜靜關上閘門,消失在視線之外。蓋格指著牆上方形鏡旁的一道門,霍爾跟著他走進去,進入一間觀察室,裡面的裝潢和內容,和拉羅街那間一模一樣。他們轉到單向鏡前觀察輪椅循環的儀式。

「失去方向感?」霍爾說。
「是的,輪椅上有定時器,」蓋格說,「五分鐘,然後我就會開始。要喝點什麼嗎?」
霍爾看著鍍鉻吧台,「葡萄酒,紅酒。」
蓋格走到酒台前倒了一些黑皮諾。
「你的客戶知道你抓的是兒子嗎?」他問。

「我的客戶只要取回他的畫作,怎麼取回操之在我。」
蓋格把杯子遞給他,燈光使朱紅色的液體閃閃發光。霍爾喝了一大口,讓紅酒逗留在嘴裡後才吞下去。他滿意地點點頭。
「霍爾先生,你對他有什麼認識嗎?沒出現在報告裡的資料?」

「沒有,他大部分的時間和母親住在一起。他的手機在我這裡,過去二十四小時打了兩通電話,一通是新罕布夏州的區域號碼,另一通是曼哈頓的區域碼,我們認為是馬瑟森。我們在他位於馬瑟森公寓的房間裡找到小提琴,我認為也許對你有用。」

「他房間裡還有其他東西嗎?」
「我沒注意到,有關係嗎?」
「霍爾先生,一切都有關係。」

坐在廂型車的駕駛座上,哈利已經開始數錢,可是黏稠的夜晚空氣中一股悲觀悄然接近,使他停了下來。蓋格把那男孩從行李箱倒出來的那一刻,是純粹的「這一幕有哪裡不對勁」。就算他能夠再次調整自己的道德算盤,以蓋格過去的紀錄看來,要使蓋格的反覆無常一致比較複雜。哈利已成為蓋格周圍穩定軌道中的月亮,仰賴其地心引力,並因而安全運轉。因此,經歷蓋格中心規則的改變帶來某種暈眩感,看到蓋格做出預期外的事,相當於看到自由女神對自己眨眼一樣。

哈利嘆口氣,繼續數錢。
 
輪椅和上頭的蒙眼乘客繼續繞著圈圈轉,牆上傳出霧角哀傷的警示聲,霍爾再看一次時間。

「再等久一點,」蓋格說,「門外漢也許認為很容易打破未成年者的心防,可是不一定是如此。在強烈的恐懼下,小孩子容易轉向內在而對外封閉,或是說謊,什麼謊都說得出來,而且很具說服力。」他倒一杯水,「霍爾先生,如果你這麼關心時間,告訴我實情會讓我的工作容易一些,而且快一些,一切都取決於你。」
霍爾看著他喝光杯子裡的水,「什麼意思?」

「我的意思是你在說謊。霍爾先生,我是吃這行飯的,我能決定某人是否說實話。」
霍爾喝一口手上的酒,「你只需要知道要不惜一切讓這孩子開口。」
「好,只是想幫上忙而已。」

蓋格看著窗外的男孩,有那麼一會兒,時間的本質以及蓋格對時間的意識都改變了,不再是持續而流動的,而是固化成可測量的瞬間。每個短暫的時刻都有其開始與結束,正如分別觀看閃爍的電影畫面,就算它們連續放映時也一樣。

「我覺得時候到了,」他說,向前擊出右拳,指節擊中霍爾胸骨下方三公分處,逼出他的氣息之餘,使他發出大聲、吐氣般的呻吟聲。霍爾踉蹌地退到牆邊,跪在地上,胸口上下起伏,雙手放在四頭肌上,隨著橫膈膜掙扎著掙脫抽搐、吸入空氣,喉嚨發出鋼鋸切割銅製水管般的噪音。

蓋格在霍爾身邊蹲下來,霍爾嘴角冒出的涎沫因黑皮諾而變成粉紅色,他嘴唇微微張開,打算開口說話。
「嗯格……嗯格……」是他發出來的聲音。
霧角的聲音停止了,蓋格起身看著窗子的另一面。輪椅靜止下來,男孩動也不動。蓋格再度蹲下,霍爾似乎無法轉動頭部,但濕潤的雙眼得以在眼眶裡轉動,找到蓋格面無表情、目不轉睛的面孔時,才停下來。

「霍爾先生,」蓋格說。
霍爾臉頰流下的眼淚使他看起來非常不快樂,彷彿強悍男子的角色只是表演,而蓋格說了什麼惡毒、傷人的話。
「格格格……幹,」他喘著氣說。
「霍爾先生,我不知道你是誰──不過我很清楚你不是誰。」

蓋格的話散放出些許刺耳的威嚴,不熟悉、且微微令人不安。突如其來的暴力使蓋格的脈搏和呼吸加速,改變了他聲音的起伏。
「你想告訴我你的真實身分了嗎?」蓋格說。霍爾垂著頭,肩膀伸長,身體尋找舒服的姿勢及呼吸的方式。他抬起頭眨眨眼、咳嗽、再眨眨眼,彷彿以某種蓋格應該知道的密碼傳送著答案。

蓋格張開手掌,緊緊放在霍爾的臉上,再用這頭去撞牆。碎裂聲宣告某種硬物破裂,木頭、骨頭,或兩者皆是;霍爾的雙眼因這更甚的驚訝而睜大,接著才閉上。
蓋格抓住霍爾的頭部,隨著每個流逝的分割時刻觀察著。在他的視覺網絡中,某個糾結處降低了進入大腦的影像深度,結果影像比平常還要扁平,就像拍立得快照一樣。最後他放開手,霍爾朝側面倒在地上,露出牆上葡萄柚大小、約三公分深的凹陷,深紅色的斑點混合著搗爛的組織纖維。

霍爾長褲口袋裡的內容物正如預期:皮夾裡放著美國運通和大來卡、大約六百美元現金、一張賓州駕照、州立農業保險公司保險卡保的是一輛二○○六年的銀色凌志雙門跑車。他的西裝口袋裡有一包駱駝牌香菸、一個打火機、兩支手機──黑莓機和摩托羅拉安卓手機,蓋格忖度應是屬於那個男孩。霍爾的皮帶上夾著一個黑色皮套,裡面放著金牛座千禧專業九釐米自動手槍。

蓋格把電話放進自己的口袋後站起來,眼內脈搏怦怦跳著,在他的視覺造成微小的信號,以弧狀移動的物件和表面。他把槍放在吧台上,穿過門進入執行室裡,鼻端偵測到一絲煙燻味。他用力深呼吸,彷彿跑者在馬拉松開始前期調整呼吸一般。

他走到男孩面前,很清楚這是記憶中第一次,任務過程的每個階段都沒有事先計畫。超越所有思維和感受的,是純粹、毫無負擔的感覺到自己正朝著某個未知的目標前進。他的意識對這種感覺非常陌生,對另一個領域卻很熟悉。他明白是由於夢境的緣故。

男孩有氣無力、頭部歪斜的坐在椅子上。蓋格把房間的溫度設在十七度,可是男孩在流汗,上衣短褲都潮濕的貼在身上,露出的皮膚覆蓋著恐懼的光澤。蓋格看著男孩脖子上的頸動脈一伸一縮,加速著心跳。

「艾斯拉……」
如士兵遵守士官的命令般,男孩的身體瞬間猛然地專注。
「艾斯拉,再也不會有問題了。」
男孩腫脹的喉嚨發出刺耳的咕噥聲。蓋格拿出手機按下一個鍵,第一聲鈴聲還沒響完,哈利就接聽了。

「動作真快,」哈利說。
「上來,錢也帶上來。」
電話線上沉默的盡頭冒出一個問號,「錢?好。」
蓋格走回觀察室,霍爾沒有動靜,以近乎胎兒的姿勢朝向右側躺著,他的頭部在撞擊後滑到地上時,傷口在牆上劃下一道潮濕的弧形。

蓋格聽到自己體內深處傳出微弱的音樂聲,看到紫羅蘭色及黃綠色的聲音開始在眼部後方按照節拍擺動,接著開門的嘎嘎聲和一絲灰濛濛的光線侵入他一片漆黑的核心,感覺到腳踝一陣鈍痛。他如芭蕾舞者般踮起腳尖,伸展腳踝後方的肌腱及小腿肌肉。疼痛和音樂就此停止,接著那道光線也消失了。
電梯門嘎嘎作響。

「蓋格?」哈利說。
哈利的聲音彷彿越過峽谷般傳到蓋格耳中,他轉身發現站在門口的哈利臉上露出困惑的表情。
「老天爺,他媽的發生了什麼事?」
蓋格回頭瞄了一眼霍爾,「我們要離開了,」他說,彷彿通知的對象是屍體而不是哈利。

哈利把手提箱放在腳邊,「喔幹,你對他怎麼了?他──他死了嗎?」
「沒有。我們得馬上離開。」
蓋格朝門口走去,哈利像交通警察般舉起雙手,蓋格停下來瞪著哈利舉起的手掌。
「等一下,」哈利說,「等一下,好嗎?老天爺,」他把手掌放在臉頰上,「你他媽的到底是怎麼了?」

「我們得離開了。」
「我們就不能討論一下這件事嗎?」
「哈利,現在更重要的是我們得離開。」
「老兄,我同意,這實在太瘋狂了,這真的很瘋狂好嗎?」
「哈利,」蓋格說,「就算我無法肯定,但霍爾的人也很有可能跟著他到這裡來,而且就在附近等著。你不這麼認為嗎?」

「我他媽的一點也不知道。」
「所以我們才需要離開,現在就得離開。我們待得越久,事情就會變得越複雜。」
「複雜?你剛剛把客戶打昏了!」

哈利看著房間另一頭酒吧上各色酒瓶所形成的天際線,從接受蓋格提議的那天起,他就沒有再喝酒了,戒酒是蓋格的要求之一,不論刻意與否,他的清醒是另一個將蓋格當成救命恩人的理由。然而就算已經過了十一年,他的喉頭仍能回憶起廉價波本酒的味道。他開始意識到地板上的屍體意味著什麼──很有可能從這一刻起,他得重新定義自己的生活。他想要喝一杯,現在就要,以平息耳朵裡雷鳴般的心跳聲。

「哈利,我們得馬上離開,從後門出去。」
「去哪?」
蓋格嘆口氣,哈利嚇傻了,意識到自己從來沒見過蓋格嘆氣。即使蓋格尖叫,他也不會更意外。
「我們把錢留下。」蓋格說。

這句話讓哈利胸口一陣劇痛,可是不知為何,他好似早就知道會發生。他悲傷地點點頭,「如果我們把錢留下,你覺得可以平息這件事嗎?」
「我不這麼認為。」
「為什麼?」
「因為我不認為那筆錢對霍爾很重要,而且因為我要把男孩帶走。」
「帶走?」

哈利回頭看看門口,他差點忘了那名男孩。看到他沉默而奄奄一息的模樣,使哈利腹部爆發出憤怒的暴風。

哈利轉向蓋格,「這真是操他媽的瘋狂,你告訴霍爾你不做孩子,然後又改變心意說好,然後你把他打昏了,老兄,到底是為什麼?」
「哈利,我們需要一輛車,從巷子出去──」
「蓋格,這到底是他媽的怎麼回事?」
「坐計程車去『省錢』租車公司,他們營業得比較晚──」
「蓋格──」
「租一輛車,開到巷子裡,倒車進來後再敲門,我們再──」

霍爾那頭傳出一陣濕咳,蓋格和哈利轉身看到霍爾移動了一條腿,從九十度變成四十五度,蓋格在他身旁蹲下來。
「蓋格,」哈利說,「你有沒有想清楚這件事?」
蓋格解開霍爾的領帶,用它綑緊他的腳踝。

「首先,」哈利說,「你壞了自己的第一條規矩:絕對不讓外在改變內在。我並不是說你錯了,他只是個孩子。可是我不知道這樣我們會有什麼下場。」
蓋格綁好霍爾的腳踝,把結打緊。
「第二,我們也許還有轉圜的餘地,只是也許。可是如果你把小孩抓走了,那等於是自斷生路,你聽懂了嗎?這件事一旦傳出去我們就完了,老兄,徹底完蛋了,就連卡密尼也不敢碰我們了。老天,你有考慮過這些嗎?」

蓋格站起來面對哈利,「沒有,我沒有想過這些。」
「那你也許最好──」
「哈利,聽我說。」
「我真他媽的沒辦法相信你剛剛──」
蓋格抓住他的搭擋甩在門框上,「哈利,你根本沒在聽我說。閉嘴,深呼吸,聽我說。」

哈利覺得自己完全無法深呼吸,可是他點點頭,「好,」他說,「好。」
蓋格的瞳孔閃閃發光,彷彿灰色煙霧中的兩支散彈槍槍管般瞄準著哈利,「這件事,」蓋格說,「和畫作無關。」

他放開哈利,走到吧台前再倒一杯水喝。剛剛那一撞使哈利的肩胛骨疼痛不已,這是蓋格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碰他,顯然這天晚上會充滿許多第一次,也許也有許多最後一次。他看著喝著水的蓋格喉結上上下下,直到他放下空杯。
「霍爾先生,」蓋格說,「並不是為收藏藝術品的有錢人工作的私家偵探。」
「你怎麼知道?」

「他說他來找我是因為知道我比達爾頓『低調』,如果我拒絕這份差事,他就會把艾斯拉帶去給達爾頓處理,雖然他知道結局是血腥混亂,不可放。換成是你在找失竊的畫作,你會這麼做嗎?」
「那他是誰?」
「我不知道。」他轉身面對哈利,「不過不論他是誰,我不認為他會就此罷手,他的工作內容也許包括接受謀殺為選項之一。」

「我可以再問你一件事嗎?」
蓋格等著,身體兩側的手指活躍起來。
「蓋格,發生了什麼事?」
「發生了什麼事?」
「你有些不對勁,怎麼了?」
「我不知道你是什麼意思,」蓋格說。
哈利搖搖頭,「對,嗯……我也不知道。」

一切就這樣了,哈利告訴自己。問再多也沒用,因為蓋格沒有答案。這個房間裡出現了巨大的海相變化,這時的哈利身在海裡,頭在水面浮沉,放眼不見陸地,也不知道該往哪個方向游去,不確定爬上岸時,會不會有人一槍轟掉他的腦袋,或是否有足夠的運氣上岸。他唯一確定的是,就算他再度上岸,也沒有裝滿錢的手提箱等著他了。也許是某種宇宙級撥亂反正的力量,或某種復活的感覺,促使蓋格做出如此隨性的慈悲行為,這個想法的餘波使他微笑──悲傷的微笑,正如清理書桌雜亂的抽屜時,發現親近故人的舊照片所引發的同樣情緒。

「哈利,你在微笑,為什麼?」
「不重要。」
「那就去拿車。」
「好。」
哈利讓自己最後再瞥一眼霍爾的手提箱,然後出門。

蓋格看著他走進電梯下樓,和哈利的互動使他再度繃緊。聆聽和回應這兩個動作彷彿束縛著他的身軀,裂縫緊閉,讓他終於又找到立足點。
隨著霍爾的意識慢慢恢復,他的四肢微弱而無精打采的移動。蓋格走進執行室,來到男孩身邊。

「艾斯拉?」
男孩僵硬地轉身,彷彿椅子的魔咒使他關節緊繃,連最隨意的動作都很辛苦。
「我們很快就要離開去安全的地方,」男孩緩緩點頭,「等到了那裡,我再把膠帶撕掉,」這次男孩沒有點頭,只發出短暫的嗚咽。

蓋格走到一面牆邊,用力緊貼著牆,閉上雙眼。他感覺自己彷彿開車在沒有盡頭的路上,彷彿從遠處觀察著司機,他想:你已經開車開得太久,手中方向盤的嘈?聲使你的感官麻木。你垂下頭,打瞌睡,突然間又猛然驚醒踩煞車。你停在路肩,透過擋風玻璃看出去,再看看照後鏡,還有兩旁的窗戶,你發現自己身處在一個完美的視野盲點,樹木、駝背的山丘及前後的彎路都是每個景物上的一層薄紗。你不是很確定自己什麼時候開始打瞌睡,持續了多久,可是現在你完全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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