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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清晨他們來敲門:我走過敘利亞內戰,看見自由的代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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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清晨他們來敲門:我走過敘利亞內戰,看見自由的代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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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品簡介
作者簡介
名人/編輯推薦
目次
書摘/試閱

商品簡介

阿潑 獨立記者
張桂越 《周刊巴爾幹》總編輯
──專文推薦

美國Amazon暢銷榜
中東史∕第2名
人類史∕第3名

國際重量級媒體推薦
 紐約時報、衛報、金融時報
 出版人週刊、書單、科克斯書評、圖書館學刊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是解放還是屠城?
面對戰爭,你不能置身事外!
戰地記者前進敘利亞內戰的觀察紀錄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唯有死者才能看見戰爭的終結。」——柏拉圖
「為了保護敘利亞的孩童,我們必須團結合作,終結這場戰爭……作為一個父親和祖父,我目睹了這些孩童如何受苦受難,因此我必須說:不能再繼續下去了!」──霍金(Stephen Hawking)

當我們每日安逸過活之際,世界上有很多難以想像的殘酷、不人道事件正在發生,無辜的百姓面臨砲火轟炸時,有時一分鐘就像一世紀那麼長,令人感覺明天永遠不會到來,彷彿永遠等不到砲聲停息。

敘利亞自2011年3月爆發內戰至今,六年來已造成超過30萬人身亡、難民數逾5百萬人,每個家庭都歷經親人的死亡與失蹤,為何敘利亞內戰讓世界大國束手無策?

本書作者喬凡尼(Janine di Giovanni)是一名戰地記者,曾經歷世界最危險的國家,包括波士尼亞、獅子山共和國與敘利亞。她抵達敘利亞時,該國還是一片和平景象,但不久開始砲聲隆隆,革命聲勢沸騰不已。最後,敘利亞內戰演變成一場恐怖殘暴,彷彿永不止息的戰事。

喬凡尼見到敘利亞難民四散,村莊被燒毀;軍人在街上大搖大擺地走著,女人帶著恐懼神情逃離家園,深怕被凌辱強暴。她經歷盧安達、索馬利亞、賴比瑞亞、獅子山共和國,還有車臣共和國殘暴的戰爭,然而現在她再度進入無情烽火。

本書記述作者在敘利亞的戰火經歷。在戰爭中,她看到很多非常英勇的人,他們之中有人是為民主自由而戰,為我們每天視為理所當然的事情而戰;她也見到幸與不幸的人,看到的不只是死亡,還有失望與恐懼,即使她努力救援,但面對殘酷戰爭時,她僅能是一位目擊者。

離台灣很遠的敘利亞,我們或許毫無感覺,但對喬凡尼來說,她的工作就是為無辜的人民做見證,記錄歷史的真相,成為那些亡者的代言人。她宛如照亮黑暗角落的一道光。

作者簡介

作者簡介
珍妮‧德‧喬凡尼(Janine di Giovanni)
美國愛荷華作家創作坊、塔夫茲大學佛萊契爾外交法律研究院畢業,擔任《新聞週刊》中東地區編輯、《浮華世界》雜誌特約編輯、戰地記者,曾經歷世界最危險的國家,包括波士尼亞、獅子山共和國與敘利亞。因記述軍事衝突裡的人性故事,獲頒美國國家雜誌獎、國際特赦組織新聞報導獎,她的作品被著名作家梭羅(Paul Theroux)讚譽為美國最佳旅行書寫,現居住在法國。

譯者簡介
溫澤元
畢業於政治大學,現就讀師大翻譯研究所,熱愛電影與翻譯。譯有《砲彈下的渴望》,合譯《我在紐約當農夫》、《遠離塵囂》、《機艙機密》等。譯稿賜教:lars801011@gmail.com

 

名人/編輯推薦

「宛如諾貝爾獎得主斯維拉娜‧亞歷塞維奇的作品,喬凡尼女士的書為歷史上活過黑暗時期的平凡人發聲,她的書寫心焦又急迫:決心見證她所看到的一切,因為她要人們『永不遺忘』。」──《紐約時報》,角谷美智子(Michiko Kakutani )

「喬凡尼對敘利亞革命與內戰的報導,觀察透徹且自認責無旁貸:她積極參與『人』的領域,而非抽象的政治……」──《衛報》,亞辛卡薩伯(Robin Yassin-Kassab)

「書中縈繞著國際無法有效干預的失敗,讓讀者體驗了阿拉伯之春後,戰火蹂躪的那些年。」──《出版人周刊》

「強烈混合感性與義憤填膺,喬凡尼第一手記述了被困在這場衝突中的人民,他們所受的剝奪與痛苦……他們故事的苦難細節,披露出戰爭駭人的本質……」──《書單》

「喬凡尼是報導戰爭的優異記者,尤其是報導平民。幸好有她艱苦的犧牲……讀者終於能體會敘利亞難民一直要逃離的混亂……」──《科克斯書評》

「喬凡尼呈現了內戰毀滅跟恐怖的景象,以及敘利亞社會的崩解。」──《圖書館學刊》,海福德(Elizabeth Hayford)

「本書揭露新聞背後人的故事,十分關鍵……喬凡尼以令人心碎的流暢口吻做到了……她對敘利亞的描述,是同理心、良心,與同情這股力量的見證。」──《金融時報》,夏法克(Elif Shafak)

目次

推薦序(一)永遠遲到的救援 張桂越/《週刊巴爾幹》總編輯
推薦序(二)不只是死亡之書 阿潑/獨立記者

前 言

1 大馬士革
──二○一二年六月二十八日,星期四

2 拉塔基亞
──二○一二年六月十四日,星期四

3 馬盧拉與大馬士革
──二○一二年六至十一月

4 霍姆斯
──二○一二年三月八日,星期四

5 德拉雅
──二○一二年八月二十五日,星期六

6 薩巴達尼
──二○一二年九月八日,星期六

7 霍姆斯,巴布塞巴街
──二○一二年十月十四日,星期日

8 阿勒坡
──二○一二年十二月十六日,星期日

後記 二○一五年三月
年表 早期歷史:戰火四起的帝國∕二十世紀:敘利亞逐漸成形壯大∕二十一世紀初:民怨四起∕敘利亞內戰紀年

致謝

書摘/試閱

8
阿勒坡
──二○一二年十二月十六日,星期日


每天下午,我都會看見那名男子。不管何時,他看起來都一模一樣,他站的位置不變、姿勢不變,連身上的衣服也從沒換過。幾個月以來,阿勒坡陷入苦戰,這位老先生站在通往醫院的路旁,腰部以下全是垃圾。對我來說,他的模樣象徵這座城市不斷消逝的一切。他站在一片垃圾堆中,雙手埋在空盒裡不斷翻找,他想找找看這裡是否有可供溫飽的食物。
我們一行人在土耳其選定一輛破舊的計程車,駕駛名字叫O,他是一位瘦小的敘利亞人,車子現在開往某間光線昏暗的小醫院,這座醫院在戰爭期間仍繼續營運。車上的某人,也就是我同事中的一位,不是派迪(Paddy)就是妮可(Nicole),說道:「我以前看過這個男的,他每天都在那裡。」那位老先生每天都以同樣的姿勢,站在同樣的位置,每次都彎著腰,神情看來相當絕望。
「他有找到什麼東西嗎?」
我不覺得,但他也從沒放棄。
我跟另外三位同事一起來到阿勒坡。第一位是嬌小勇敢,從香港出發跟我們會合的妮可,她裹著深色頭巾,帶了幾台攝影器材,就這樣來到前線尋朋友詹姆斯.佛利(Jim Foley)。另一人是來自英國的派迪,他是一位沉穩冷靜的記者。我們一同來到這裡,希望能告訴大家,這裡的居民都吃些什麼,調查他們是否挨餓受凍,看看他們究竟是如何生存。
實際走訪後我們發現,阿勒坡的居民根本沒東西可吃。在這麼寒冷的冬日,沒有瓦斯或電力能夠烘烤麵包。計程車駕駛告訴我們,生活在這裡就要面對生活被剝奪的慘況,每天只能苦苦哀求,不斷奢望,最後乖乖認命。人民在不斷回憶與遺忘中漸漸老去。
我的某位攝影師朋友,向我描述阿富汗遭聖戰士組織(Mujahedeen)迫害的情況時說,那段時光就像「橡皮筋一樣可長可短」。我一聽就明白他的意思。在世界上的某些角落,時間要不是飛快流逝,要不就是靜止不動。而在阿勒坡,記憶也像橡皮筋一樣伸縮自如。面臨炮火轟炸時,有時一分鐘就像一世紀那麼長,令人感覺明天永遠不會到來,彷彿永遠等不到炮聲停息,等不到能用瓦斯烹煮食物的那一天。
時間軸無限延伸,令人感到度日如年的阿勒坡,其實是座擁有七千年悠久歷史的古城。阿勒坡是史上一直都有人類群居的城市,若要回溯其歷史,就得從西元前三千年後半說起。
從考古學家在美索不達米亞遺跡發現的石板來看,阿勒坡是座軍事實力強盛、繁華活絡的城市。貫串中亞與美索不達米亞的絲路,是貨運輸送與經商必經道路,阿勒坡就恰好位於絲路尾端。藉由馬車的輸送,阿勒坡匯集各種商品物料,像是銅、羊毛、中國的絲綢、印度香料、義大利的玻璃,以及波斯的金屬。
在敘利亞內戰第三年的十二月冬日,我試著在阿勒坡尋找當年繁華的遺跡,不過這裡現在只剩坑坑疤疤的殘骸,整座城市疲弱不振。這座在鄂圖曼帝國時期規模第三大的城市,怎麼會淪落到現今如此黯淡無光的局面。從今天算起,再過一週就是聖誕節,照理說我應該待在巴黎的家中,陪小兒子一起裝飾聖誕樹,還要忙著採買禮物,用閃亮的包裝紙包裹賀禮。現在,我卻置身一座有如末日降臨的城市。
阿勒坡的戰事彷彿永不止息,衝突雙方分別是與真主黨聯手的阿薩德政府軍,以及各個敘利亞反叛軍部隊。反方的主要成員大多是從政府軍叛逃的指揮官。雖然我也很想詳述反叛軍的成員來自何方,不過他們的人力組成變化莫測,因為反叛軍經常發生內鬥衝突。倘若城鎮或社區爆發衝突,陷入無政府狀態,為了自保,大家都不擇手段。
 在我動筆紀錄的這個時刻,反叛軍隊伍也包含努斯拉陣線[或稱征服努斯拉陣線,即「沙姆人民陣線」(The Support Front for the People of Al-Sham)]。有時外界也稱這個組織為「坦津蓋達聖戰夏姆軍團」(Tanzim Qa’edat Al-Jihad fi Bilad Al-Sham),這是一支隸屬於蓋達組織的軍團,專門在敘利亞地區活動作戰,他們於二○一二年一月在敘利亞成軍,目前成員約六千人。
而通稱為ISIS的伊拉克與敘利亞伊斯蘭國,這時還躲在暗處,繼續醞釀勢力。他們才剛成形,正在等待時機,慢慢壯大。敘利亞內戰後期,ISIS也竄出頭,與努斯拉陣線及反叛軍為敵,目標是要把敘利亞部分地區拉回七世紀的伊斯蘭世界,用當時殘酷無比的伊斯蘭法來統治他們的國度。
 阿勒坡不僅是敘利亞境內工業化程度最高的城市,過去這裡也住著各式各樣的族群。二○一一年以前,生活在阿勒坡的基督徒比貝魯特還多,這裡還住著敘利亞人、庫德族、亞美尼亞人、亞述人、土耳其人、切爾克斯人、猶太人與希臘人。此外,阿勒坡也以頗具詩意的別稱在《聖經》中出現十三次[十一世紀起,希伯來文中的「亞蘭瑣巴」(Aram-Zobah)指的就是現在的阿勒坡]。
在《聖經》和合本,詩篇第六十篇第一節說道:「[大衛與兩河間的亞蘭瑣巴的亞蘭爭戰的時候,約押(Joab)轉回,在鹽谷攻擊以東(Edom),殺了一萬二千人。那時,大衛作這金詩叫人學習,交與伶長。調用為證的百合花。]神啊,你丟棄了我們,使我們破敗;你向我們發怒,求你使我們復興!」
神學家穆恩德里(Henry Maundrell)曾在一六九七年造訪此地,我讀過一篇他寫的短篇報告,當中提到,假如騎馬從阿勒坡出發,大約四小時就能抵達鹽谷,這也是大衛奪走敘利亞人性命的位置。
然而現在,又是誰在殘害敘利亞人呢?敘利亞國民自相殘殺,場面殘暴無情,令人震撼。
由總統阿薩德率領的敘利亞政府軍,動用某種名為桶裝炸彈的簡易爆炸裝置攻擊反叛軍。我這輩子親眼目睹、經歷多場戰役,也從沒見過殺傷力如此強大的炸彈。若遭桶裝炸彈波及,受害者所承受的痛苦根本難以言喻。這種炸彈的製作方式,是在圓桶之中裝入彈片以及化合物,完成之後再交由直升機或其他飛機,從空中往地面投擲。這種炸彈因成本低廉(有時成本低於三百美元),深受激進份子喜愛。只要隨便往人群密集的地區一丟,就能造成大規模死傷。
若是某地慘遭桶裝炸彈襲擊,房屋倒塌,碎石與瓦礫堆積如山,四處都能聽見民眾的哭嚎聲,還有人拼命搜索具有生命跡象的罹難者。傷者身軀與四肢被割得皮開肉綻,滿地鮮血與模糊的碎肉。就算幸運生還,也只能倒在斷垣殘壁之中,雙腿布滿傷口,等救兵把你從石堆中挖出來。當你無助地倒在地上,身上全是傷時,倒塌房屋的重量又會無情地往你身上壓。

我在漢達拉特(Handarat)的麵包店前面等人時,看到直升機在空中盤旋。那個時候是早上九點半,直升機在空中繞了三圈之後,就往地面投擲桶裝炸彈。炸彈掉在離我兩公尺遠的地方。雖然我看到炸彈往下掉,但也不知該怎麼辦,我該往哪躲?後來我感覺到爆炸的衝擊,彈片就這樣插進腿裡……我的一條腿已經不能動了,另一條腿跟脖子也被彈片擊中……我看到身邊還有四個人受傷,他們在地上爬。後來在醫院裡,醫護人員跟我說大概有五到六個人死掉。
──十七歲的伊莉雅絲(Elias)在人權觀察報告中指出

阿勒坡的戰況就是整個敘利亞內戰的縮影,也是內戰以來規模最大的突圍戰。某位反叛軍士兵更告訴我,阿勒坡戰役就是敘利亞內戰的「衝突之母」。阿勒坡、霍姆斯、哈瑪,以及大馬士革一樣,衝突的起因都是民眾希望能推翻阿薩德獨裁的治國作風,讓敘利亞成為民主國度;從活動理念來看,這一連串衝突也能被歸納在阿拉伯之春當中。然而二○一一年的和平示威遊行到了隔年二月,卻演變成火爆的衝突場面。那時遭反叛軍占領的一整片田野,上頭還種著茂密的作物,冬天採收後景象顯得荒涼。當時車輛還能從土耳其國界,穿過這座尚未遭戰火蹂躪的城鎮。農民依舊下田耕種,孩子也背著後背包走路上學。在這個過去曾屬美索不達米亞地區的城市,矮小的房舍與學校仍安然矗立,居民也在鎮上過著正常的生活。
二○一二年八月,在敘利亞北方的熱氣與沙土之中,反叛軍襲捲阿勒坡,揭開激戰的序幕。四個月後,在這黯淡的十二月裡,阿勒坡的反叛軍將多數用來運送物資的道路封鎖。就連聯合國教科文組織所維護的世界遺產,像是阿勒坡的舊城區,也被炮火轟得體無完膚,當地居民的生活全然崩毀。
如果想要活下來,就必須滿足兩個條件,第一是躲過政府的桶裝炸彈襲擊,第二則是順利找到食物。住在政府軍駐紮範圍內的居民,既沒有薪水可領,也無法獲得人道救援。住在反叛軍那一側的人民,也同樣過著民不聊生的日子。衝突雙方都視停火協議為無物。不管在世界的哪個角落,只要有戰爭,就有犯罪,就有猜忌懷疑以及永無止境的傷悲。
似乎沒有人能讓雙方休兵,就連聯合國也不斷碰壁,每次協議停火最後都以失敗收場。二○一五年撰寫這本書時,聯合國派出的第三位敘利亞特使德.米斯杜拉準備介入這場衝突(德.米斯杜拉是位瑞典與義大利籍的外交人員,先前曾駐阿富汗與伊拉克,他一直都在衝突兩方之中協調,希望雙方能休戰)。不過在二○一五年二月十七日,德.米斯杜拉準備到紐約聯合國安全理事會簡報時,政府軍為封鎖反叛軍運送物資的道路,又在阿勒坡發動另一波大規模突襲。
德.米斯杜拉赴紐約簡報前幾天,曾跟總統阿薩德在大馬士革會面,阿薩德親口答應這位聯合國特使,政府軍會停火約六週,讓人道救援物資能送進阿勒坡,但對於這份承諾,許多歐洲政府組織都半信半疑。為消弭反叛軍的疑慮,德.米斯杜拉宣布,往後的所有協商和談過程,阿薩德會出面溝通。然而在二月十七日清晨,德.米斯杜拉正準備在紐約宣布他擬定的阿勒坡停戰協議時,戰火又再度引爆[這份停火協議的其中一部分,是由一位叫羅森(Nir Rosen)的年輕美國記者擬定;羅森當時在一個人道對談中心的非政府組織服務]。
政府軍發動攻擊後,反叛軍立刻回擊。死亡人數不斷攀升,那年冬天,阿勒坡充滿泥濘的街道上躺著多具死屍。聯合國安理會大廳外站了幾位聯合國記者,德.米斯杜拉對這些記者念出嚴肅沉痛的新聞稿,拒絕回應任何提問。前兩任敘利亞特使安南與卜拉希米,他們過去也是調停戰爭的能手,但面對敘利亞的局面卻無計可施。德.米斯杜拉就跟他們一樣,看起來一籌莫展。
德.米斯杜拉在紐約宣讀最新消息,而遠在歐洲的聯合國官員,則是焦急地在萊芒湖(Lake Geneva,日內瓦湖)旁的辦公室裡討論對策。阿勒坡的悠久歷史,隨著時間一點一滴流逝。阿勒坡當地的露天與遮頂市場其實歷史悠久,這些市場早在十五世紀就已成形,後來在十六世紀,當地統治者以及某任鄂圖曼帝國首相,更下令重新整修賣場樣貌。在今年這場衝突中,這些文化色彩豐富的市場竟成了戰場。二○一二年,德國歷史學家柯諾斯特(Stefan Knost)在衝突爆發前,曾到阿勒坡參與古蹟挖掘計畫,他說:「實在非常遺憾,我們這群專家學者推斷,這些老舊的市集遺址,有一大部分早已遭到破壞;就算現在狀態良好,未來也難逃毀損的命運。」三年後,也就是二○一五年,在市集遺址的老舊牆面縫隙中,躲著成群的狙擊手。
政府軍駐紮在阿勒坡城堡中,這座城堡是中世紀時建造的堡壘,過去曾被希臘人、拜占庭王朝,以及馬穆魯克人(Mamaluk)占領。政府軍利用這個曾被聯合國教科文組織列為世界遺產的建築物,將城堡牆面當作屏障,狙擊手躲在一定高度的牆面後,將步槍架在古老的石塊上。
在遙遠的從前,天下太平無事時,城堡裡的人究竟都在做什麼,裡頭又發生什麼故事?不過從現在的時局來看,大家根本無暇關心歷史,還是躲子彈比較要緊。

「最難熬的一關,就是眼睜睜看著孩子挨餓,沒辦法拿食物給他們吃。」烏姆.哈密德(Umm Hamid)說。我到阿勒坡的第一晚就是待在哈密德家,披著黑色Abaya長袍的她,身高體重與其他中年婦女無異,沒什麼特別引人注目之處。她的膚色蠟黃,粗糙的雙手滿是汙垢,腳上穿了一雙橡膠拖鞋。我們一群記者來到她位於阿爾卡薩區(Bustan al-Qasr)的住家,這裡位於阿勒坡城堡與古威格河(Queiq River)之間,有許多居民遭到屠殺,而且屍體被任意棄置,或是被扔進河裡,那些腫脹發紫的死屍就這樣隨水漂流。
阿爾卡薩區恰好位於政府軍與反叛軍陣營交界處,在政府建築頂樓還有各大樓之間,都可見狙擊手的身影,走在路上隨時都有可能被子彈擊中。當地大學位於政府軍占領地區,如果要上學就得從反叛軍營地走到政府軍占領區。無論是求學或尋找食物果腹,都得在兩方人馬之間穿梭。假如要到某座建築物,居民必須爬過牆壁上被炮彈炸穿,或是刻意被撞出來的孔洞,才能從這棟房屋抵達下棟大樓。為避免被炮彈擊中,只好靠這些像是兔子洞的小捷徑來保命。
如同塞拉耶佛侵略戰,阿勒坡居民也會用故障的公車以及成堆的沙袋,抵擋狙擊手的子彈。第一次見到這種場面時,你可能會覺得很突兀,不過看久也就習慣了。我們下車走進哈密德的公寓時,大家的步伐都非常迅速,沉默不語。每次躲進車裡,我們都會鬆一口氣,但其實車門或車窗根本擋不住狙擊手的子彈或是從天而降的炮彈。
我們的駕駛先生O現在安然坐在車中,不過把時間往後推幾個月,他就會以同樣的姿勢、坐在同樣的位置,在這座傾頹的城市遭到槍擊。O中彈骨折,他花了一年時間才痊癒。
我們一行人到阿勒坡採訪時,當地的每個地區都遭到政黨派系或黑市罪犯占領割據,居民就這樣被困在其中,動彈不得。我們抵達的那一週,大家都不知道占領阿爾卡薩區的人換成誰。整個八月,這裡被阿勒坡規模最大的軍旅索亞(Ahrar Surya)侵占,但我們來到鎮上那天,居民也不清楚誰是這裡的老大。
O悄悄地說:「最好不要問太多問題。」他在駕駛座底下找到自己放置的手槍,慢慢把槍推進座位下方,避免駕車時外露。我要他不要隨身攜帶槍枝,他則是沉默地看著我,眼神彷彿說:「你懂什麼。」
透著沾滿泥濘雨水的車窗,我從街道另一頭看見哈密德的公寓,從面向大街的那扇窗戶往內看,可見屋裡點著蠟燭。妮可率先走進大樓,接著是派迪,最後才是我,爬了四層階梯後,我們終於抵達漆黑的公寓,公寓中潮濕的地磚不僅散發一股寒氣,走起來也滑溜溜。她的孩子全都站在某間房間的末端,不斷發抖,這群瘦小、全身髒兮兮的孩子,臉上都掛滿淚珠。
我們在公寓前端的房間攤開睡袋。從公寓窗戶向外望,可見死氣沉沉的街道,空蕩蕩的路上,偶爾只會有幾個拿著火把的民眾走過,藉著火把昏黃的光線,隱約可見民眾腳邊的小水窪。屋外偶爾會傳來一聲炮彈巨響,或是突然聽見狙擊手的槍響。屋內的另一個角落,聚著幾名敘利亞自由軍士兵。
哈密德其實是她的「別號」(在阿拉伯文中,別號是用來描述個人外表或品行上的特徵),意思是「哈密德之母」。她的丈夫是當地聚落首長,居民都認為他是值得尊敬信賴的決策者。當時我們在土耳其國界附近,透過手機簡訊,藉由安全的聯絡管道獲得哈密德的地址,對方要我們無須擔心,我們也利用簡訊詢問各種問題:妳家真的安全嗎?妳先生什麼時候回家?可以不要跟任何人透露我們住在你家嗎?我們會在深夜抵達,這樣就不會被人發現。
哈密德替我們泡茶,談起自己的孩子。「他們半夜醒來想喝水的時候,家裡根本沒水。」她蹲在地上,將茶倒進充滿汙垢的杯中。「小孩半夜醒來想上廁所的時候,沒辦法去。問我能不能讓炮聲停下來,我也辦不到。」
阿勒坡陷入糧食短缺的慘況。哈密德談著她懷念的過往種種,她認為在阿勒坡這座城市中,有些事物會永遠消失。「戰爭前,這裡有許多果樹。」她帶著渴望的神情,把各個品種的水果念過一遍,在喚醒記憶的同時,要自己永遠不要忘記這些水果曾經存在。蘋果、橘子、水梨、李子、石榴,以及茉莉花。

阿爾卡薩區的夜晚頗不寧靜。公寓中擠了十幾個人,各式各樣的人聲此起彼落,咳嗽聲、哭聲、鼾聲、笑聲,這些聲音跟窗外的槍響與爆炸聲相互交織。早上醒來時,我全身裹著衣物,縮在睡袋裡,發現哈密德的某個孩子正在啜泣。那孩子傷心地表示她不想外出,她嚇壞了。「媽媽,拜託。」那孩子苦苦哀求。
哈密德替淚流不止的小女孩穿上衣服。在沒有手套的情況下,為了保暖,她只好把孩子的雙手塞進襪子裡。她想帶著女兒到阿斯卡區(Kadi Askar)的麵包店外排隊。哈密德態度堅決,她說沒有人能替她顧女兒,所以只好一起帶去排隊。她告訴我們,這一等,可能就要等上一天。
「如果早一點到,幸運的話就買得到麵包。」她低聲對小女孩說。
如果她夠幸運,就不會住在阿勒坡;如果她夠幸運,就無需用柴爐烹煮食物;如果她夠幸運,她的孩子就能在外頭玩耍,也不用怕把頭伸出陽台時會被人瞄準槍擊;如果她夠幸運,她的丈夫就不會失業四個月;如果她夠幸運,這裡就不會發生戰爭。

阿勒坡在阿拉伯文裡稱作「Halab」。阿勒坡自古以來就有源源不絕的鋼鐵與銅,因此這個字的意思可能是這兩種金屬。不過在《聖經》故事中,「Halab」也有「給奶者」的含義。據說亞伯拉罕以前曾在阿勒坡,分發牛奶給行經這座城市的旅人。
現在,這座曾被喻為「給奶者」的豐饒城市已一無所有,唯一活躍喧騰的,只剩震耳欲聾的炮聲與槍響。哈密德說,家中已經好幾個月沒有新鮮牛奶,只能以奶粉替代。
 最後,哈密德哄著不斷吵鬧的女兒,把她抱在懷裡,我們跟在後方一起走下階梯。在樓梯間,哈密德看見兒子站在大街上,腳上沒穿布鞋,只穿一雙橡膠涼鞋。十二月的阿勒坡天寒地凍,地上覆蓋著灰撲撲的泥沙,刺骨的冷風不斷從遠方吹來。她就這樣靜靜看著自己的孩子,沒有轉身進屋內替他拿雙襪子,因為家裡一雙襪子也沒有。那男孩也沒有能遮蔽雙腳的球鞋。
她就這樣看著兒子因寒冷而發紫的腳掌,接著加快腳步前往麵包店。男孩的衣服配件就只有這些,哈密德不知該對他說什麼。
我們帶著那個小男孩到市場,替他挑了一雙鞋,他默默綁起鞋帶。跟其他孩子比起來,哈密德的兒子還算幸運,能獲得一雙球鞋,但是在阿勒坡有幾千名衣衫襤褸的孩童。

無止境地等待以及乏味的生活,就是戰爭的同義字。因為沒有電,民眾沒辦法看電視,也無法開燈閱讀,更不可能跟朋友相聚。在這種狀態下,整個人愈來愈沮喪,但苦悶的心情也無從排解。每個人都過得跟你一樣糟,因此抱怨顯得毫無意義。在炮火中,根本無法談情說愛,更準確來說,應該是連談戀愛的心情也沒有。假如戰亂發生時你還是青少年,那麼人生似乎永遠滯留在這個時間點。
假如生了重病,例如癌症,這裡也沒辦法進行化療。如果沒有足夠資源能離開敘利亞,到他國接受治療,就只能留在這裡等死,而且還會在極度疼痛中離世。維多利亞時期的傳染病捲土重來,像是小兒麻痺、傷寒以及霍亂。看到許久不見的鄰居、朋友也會相當意外,戰前他們身強體壯,戰爭爆發後卻病得不成人形。處處傳來咳嗽聲。建築倒塌揚起的塵土、傳染病,還有因為天氣太冷而著涼,每個人都咳個不停。
記憶中美好的舊世界,就像抽菸所產生的煙霧那樣消失於無形,就算有再多錢也買不回來。那些過去互相依偎的摯友呢?有些人已經逃離敘利亞,有些人早就死於非命。就算還有朋友留在國內,也沒辦法知道他們過得好不好。道路早就被檢查站封鎖,完全沒辦法親自去拜訪朋友。就算道路暢通,你也不敢出門,怕一走出家門就會被狙擊手瞄準,只好像寄居蟹那樣縮在自己的殼中。你也怕哪天運氣不好,出門時碰到政府軍直升機,政府軍從空中將桶裝炸彈往下丟,就這樣在你身旁引爆。
這就是戰爭的模樣。

名人推薦文

推薦序(一)
永遠遲到的救援 張桂越∕《週刊巴爾幹》總編輯

一本書,總要讓人看完有點感受什麼的,意猶未盡?難過得說不上話?或開心的大笑幾聲……無論如何,這本書確定不是喜劇。
我一頁頁的看,熟悉的畫面帶我回到住了十二年的巴爾幹,北約美軍B-2轟炸貝爾格勒那天,我在馬其頓緊張的看電視新聞,那天炸死了三名記者,包括新華社的邵雲環。老友張典婉正好從台灣來探視,在院子裡看著天上烏克蘭飛機低空掠過,接著是清洗科索沃、難民潮起、李登輝沒有實現的三億承諾,我還送了幾條新聞回台灣。多年後,輪到敘利亞了,兩年前我去拍庫德族,在邊城卡基安泰訪問了一群回不了敘利亞的醫學院難民……這本書是戰地記者珍妮的主場,說自己如何如何,不是掠美,在寫讀後感之前,有必要交待自己的背景,如此而已。
記者看記者,不看熱鬧,一窺門道,比起作者珍妮,我差遠了。
悲慘世界,我不忍看熱鬧,在門道裡窺一窺珍妮的作品:技術上,我羨慕她,我指的是台灣的採訪環境──遜斃了!人家拿著敘利亞簽證從黎巴嫩叫個計程車就進去了,人家是打開護照,讓邊界警察瞧見敘利亞簽證章進去的。我感觸自己,前年秋天,去拍敘利亞難民時的往事,是不堪回首的,不過只是問台灣外交部要份保命的信,請求對方給張桂越這個小國民遇上困難時予以協助,簡單幾個字,硬是不給,理由是「現在新聞局撤了,沒有單位負責。」可憐的楊科長滿身是汗、非常不好意思的必須面對我說句:「不好意思。」我絕對相信他是盡力了,我也相信他的「官」暫時是小了點。
果然,在土耳其邊城遇見邊防警察,要遞解我出境,幸好是隨行庫德老記者,拿出他的記者證罩我過關。這種委屈成了舊疾,不時復發,這本書讓我疼痛。還沒進入主題,已經對珍妮的自由行羨慕不已。當然,一張台灣政府請求對方保護自己國民的信函,遇上ISIS恐怖份子未必有用,但台灣沒有培養國際記者的「前瞻」計畫,有目共睹。意思是作為一個台灣記者,你恐怕要付好幾倍的代價,才能匍匐前進、爬到事件現場!至於採訪的力道,全世界的記者都一樣,有好有不好,有資深、有資淺,有聰明、有笨蛋,不是CNN棒過TVBS, 是支援團隊的較量,是基地母艦上的補給、後方指揮官的能力與經驗,決定勝負。
一頁頁,我嚐到這本書的硬道理,與我呼應、深得我心,硬道理是「國人自強」,靠誰也靠不住!書裡有珍妮記者深沉的無奈,在敘利亞內戰死了三十萬人,村民還冀望聯合國的救援,她心裡明鏡似的看見「各國袖手旁觀」、「聯合國不會來了」,又因為北約的「遲到」,波士尼亞的塞拉耶弗死了二十萬穆斯林,珍妮說:「他們來遲了。」這是一本記者珍妮跳進戰爭現場後的追述,文筆好、主題驚悚,再加上一流的企劃宣傳,或許可以牽動讀者經脈,衝它個排行榜。悲的是:死亡對安居的現代人來說,不過數字而已,最多換來一聲嘆息,這種採訪報導的意思在哪裡?除非老師指定寫個「讀書報告」,青少年不會去買它,文字如此無力,比不上任天堂的遊戲刺激,這是現實也是事實。
柏拉圖說:「只有死了的人,才看得見戰爭的結束。」這論調夠悲,但也是事實!世界充滿了活死人,因為還有一口氣在,他們看不見戰爭的結束,也無感於戰爭的存在。戰爭不滅。世界不停的有難民蹦出來,怎麼辦?波士尼亞採訪出來後,珍妮曾經因為戰爭的此起彼落而沮喪,因為無法營救眼前的災難而懷疑自己的能力沮喪,她說:「我並沒有在戰爭中喪命,我所居住的地區沒有遭到種族清洗,沒有被別人強暴、性侵害,而雙親也沒有在我面前遭人殘殺。除了羞愧之外,心中的悲傷更是令我喘不過氣……」但是她又前仆後繼的跳進了敘利亞。當戰爭不滅成為定律時,珍妮為什麼還是選擇跳進戰爭裡?當她聽見停屍間的老頭兒說,他有一天看見送進來的是自己的獨生子時……她還是跳進戰爭的坑裡?是大悲不慟!她應該也知道黑色的戰爭不滅,但我想她更知道白色的力道更強。珍妮跳進白色一族裡,她不會鋸胳臂、不會止血,但她是記者──會為所有的不公不義「發聲」!她決定跟黑色拼了!
跑過戰爭的記者,經過了紅色的洗禮,我相信她的話句句肺腑,我相信她說的:「聯合國不會來。你不要期待別人來幫忙,要自己救自己。」
這本書,彷彿雲霄飛車,一頁一步,忽高忽低,忽遠忽近,對我來說如此熟悉又如此陌生,有些頁面彷彿磁石,「等不到國際救援」是珍妮在波士尼亞穿越殘酷屠殺戰役後說的一句話,是的,吸住了我。盧旺達的西圖族,在短短的一個禮拜中,死了一百萬人,屠殺內戰死了全國總人數的三分之二。事隔多年,柯林頓到盧旺達,對全國發表的第一句話是:「抱歉我們來晚了!」當熊熊大火燒你成碳的時候,你指望的救援國永遠在日內瓦五星級酒店、醉著香檳,開會商討如何救援。盧旺達如此、波士尼亞如此!這本書呼應了我的「遲到」說 ──「絕對不可倚靠別人的救援」。
至於我,看完珍妮的報導,全身細胞有感到了極點,像個漲滿了水的汽球,不能再灌了!不靠美國、不靠歐盟、不靠俄國、不靠中國、不靠日本,歷史告訴我們,這些你以為能救援你的,總是在你斷了氣之後悄悄出現,說聲「對不起來晚了」,二十二年後,天主教宗為盧旺達神職人員的失職也說了聲道歉 ……
我當這本書是奧林匹克接力賽的棒子,記者看記者,在台灣土地上接到白色一族的棒子,頭也不抬努力地跑,交給接棒的讀者……美國、國際社會沒來即時救援,盧旺達死了一百萬人,幸好有記者、醫生、紅十字這些白色力量,衝破黑色權勢,跳進戰爭的火坑,法國蓋野戰醫院,收容難民,紅十字在大屠殺發生後保持中立、設立醫院,運送物資,救了七萬多人,屠殺過後,國際救援團體協助五萬名兒童與家人重聚……
珍妮選擇加入白色勢力與邪惡拼了,what about you?
我自不量力的與柏拉圖對上一句──「戰爭不滅、仁道不死。」

推薦序(二)
不只是死亡之書 阿潑/獨立記者

自我有記憶以來,戰爭就是中東的代名詞,從兩伊戰爭開始,戰火就是新聞。二○○一年,世貿大樓遭到攻擊,恐怖主義興起,「中東」有了另一個刻板的面容,戰爭也有了新的型態,且仍然持續。巴勒斯坦出身的學者薩伊德炮火隆隆,指明西方,特別是美國社會對伊斯蘭世界的扭曲,而這扭曲多半源於陌生和新聞媒體:「最常發表誇大言論的人士並非學者,而是新聞記者。這些言論又被媒體立刻接收並進一步繪聲繪影。」
「(美國媒體)懷有同樣的中心共識。這種共識……塑造出新聞、決定什麼是新聞,以及如何讓它成為新聞。」薩伊德說,這種共識「不是源於嚴格的法律,不是陰謀,也不是獨裁。它是源於文化,或者更恰切地說:它就是文化本身。」因為對中東缺乏直接接觸,因為文化,因為認識不足,伊斯蘭世界呈現負面形象,而媒體又再現這類偏見,即使深入中東的記者也因語言問題錯誤理解。
薩伊德的說法是否公平呢?閱讀這些報導時,我們雖能發現既定立場(不論是西方觀點或是譴責獨裁),也察覺無法脫逃的是非框架:譴責戰爭發動者(自然不是西方),人民無辜悲慘需要被拯救……唯一更新的,就是哪裡發生衝突,又有多少人死亡。戰爭,總是這樣一個陳腔濫調,卻總是陌生的物事。但不總是如此。本書就是個證明。
作者珍妮‧德‧喬凡尼(Janine di Giovanni)出生美國,第一次封面報導就是巴勒斯坦起義,而後採訪大多繞著戰爭的代價而行,或到訪媒體遺忘的衝突之地。她寫過波士尼亞、索馬利亞、盧安達……到了阿拉伯之春後,她才專注在中東,甚至進駐敘利亞,將內戰的狀況傳播出去。我們可以想像這樣的記者,即使她背負著自己的文化,還是會一步又一步地朝著另一種文化靠近,因為大量接觸和觀察,至少傳達當地人的聲音。而所謂的「戰地記者」或許並非只是天真且具理想性而已,他們或者也在對方的價值觀中,找到自己的價值所在,而那就是普世價值,也是人類要達到的普同性。
這本書從一個世紀前的南斯拉夫戰爭開始說起。作者面對的不是當下的戰爭,而是追查許久以前的戰犯,她說,「這情緒像久久不退的高燒,也像瘧疾一樣,一旦染上就會潛伏體內,不斷復發。」她寫道,獨裁者耍了手段,逃過正義的審判。立場十分清晰。因此,當她要進敘利亞前,一個朋友勸阻她,說人類無法學到教訓,而她會氣憤不已,且怒氣永遠無法平息。這與最初提到的「高燒」是一個呼應,也是兩個戰爭的連結。事實上,在喬凡尼描摹敘利亞的戰局時,筆鋒也帶過好多場戰爭的回顧。
戰爭接著戰爭,互有異同,記者能做的就是揭開頭巾:作為中東最重要的歷史地區,敘利亞擁有各種派別和信仰,而這些派別和信仰在內戰中也有各自的故事和作用。這不是一個極端的伊斯蘭世界,也沒有被抹黑,人的生命、意念、選擇和對抗,在不同的時點、不一樣的經驗後,會和外在環境產生化學變化。這些因為接觸、對話和陪伴所刻描出的故事,是紮實的存在,也給了戰火裡的人們一個正確的發生位置。即使孩子們渴望戰爭平息,即使人們希望和平到來,即使痛苦無奈悲慘,但每個人都還是有自己的主體性,決定自己的相信或反抗,甚至逃避。
在閱讀這本書之前,我先在網路上看了喬凡尼的演講,她說自己看著本應爭鬥的族群和樂相處,那就是她當戰地記者的答案。「我會回去敘利亞,事實上,我看到很多非常英勇的人,他們之中有人是為民主自由而戰,為我們每天視為理所當然的事情而戰。我會當記者,也差不多是因為這樣。」
儘管她這麼說──一個充滿美國價值的話語,西方世界的理所當然──但書裡,她卻並不總是這麼主張,或許應該說,她如實反應了敘利亞人民的困惑與困頓,以及對和平的渴望。
有時候這樣的反應很個人。作為一個母親,她特別在意孩子們對戰爭的反應,以及那些渴望戰爭停止的童言童語;偶爾她會透露那份母親的脆弱和恐懼,像是細膩描述著那些施加在自由軍或反抗者身上的酷刑──有時候替兒子剪指甲會想到那些指甲被拔除的人──但她沒有失去理性或藉機煽動,例如其中一個反抗者被切腸破肚後還活下來對她訴說經歷這件事,也引起她的懷疑,她不斷問專家遭如此對待還能活下來嗎?而不一樣的意見,她也併陳在文章註釋裡。
喬凡尼個人網站裡寫著,她會給戰爭一個「人類的臉」,的確,她勾勒了戰爭裡人的五官,像攝影機一樣,把他們臉上的灰撥開,讓他們的表情深刻而立體。他們的表情便足以說明戰爭的複雜性。例如作者寫道,敘利亞的基督徒如何信任獨裁的阿薩德政權,卻又友善地接納、照顧受戰爭影響的人們;例如他寫中產階級像活在另一個世界一樣,無法相信境內有內戰;例如他寫年輕的政府軍也想趕快跟親人團聚,在他們心裡殘酷的是自由軍。
「那些士兵會相互攻擊,並不是他們看對方不順眼,他們只是聽命於政治人物,受到其他國家指使。」一個敘利亞人說。
作者回應:「敘利亞自由軍說他們是為了自由而戰。」
「如果這是自由的代價,那我們不想要。」
人們容易被一種高超的價值呼喚,認為故事應該往對的那方發展,當事人都該選擇「正確」,但敘利亞人不斷說著,他們並不想要這樣的生活。而這就成了這本書的基調了。書的最後,喬凡尼譴責聯合國在各項戰爭、屠殺中的無作為,訴說這些戰爭的經驗和痛苦。最後她說,自己很會算數,把倖存者記了下來,而死亡之書還沒完結──如她初初追索南斯拉夫戰爭戰犯所採訪到的一個停屍間管理者所說,紀錄了死者的名字和死因。這讓我想修正自己以為戰地新聞除了更新死亡人數無所作為的偏見:每個死亡,每場戰爭,都值得被記下來。即使人類善於遺忘,即使人類無法學到教訓。但這就是一個記者該做的,不論她國籍哪裡,背負著哪種文化。唯一的共識,只有和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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