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摩天樓(簡體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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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品簡介
作者簡介
名人/編輯推薦
目次
書摘/試閱

商品簡介

實際上,這公寓大樓就是一座垂直的小城。
有一座與世隔絕的摩天大廈。窮人住在昏暗局促的底層,中產階級住在中層,富人住在豪華的上層,他們彼此相安無事地度過了短暫的和諧時光。然而這種自甘天命,被達爾文主義者視為合理的社區結構,很快就遭到了破壞,原因是各種小衝突,小矛盾導致的。於是生產停滯了,供給也消失了,結局是悲劇性的,人們褪下了文明的一切袈裟,變成了“吃狗,有時也吃人肉”的野蠻動物。小說沒有為這種將人分成低、中、上的社區結構提供任何出路,卻描畫了這種結構的脆弱性和不穩定性。

“萊恩望向四百碼開外的那幢摩天樓。就在剛剛,發生了一場臨時停電,7層的燈全暗了。一片漆黑之中,已經有手電筒的光束在四處移動著,第一次,住戶們迷惑地想要探清楚自己身在何處。萊恩心滿意足地看著他們,準備歡迎他們去到他們的新世界。”

作者簡介

JG巴拉德
JG Ballard(1930—2009)
英國著名作家。出生於上海租界,珍珠港事變後,被日軍羈押在龍華集中營;1946年,他和父母返回英國。巴拉德在劍橋修讀醫學兩年,做過廣告文員、搬運工和百科全書推銷員,後參加英國皇家空軍。
巴拉德二十世紀五十年代參與科學雜誌編輯,開始發表短篇小說,成為英國六十年代科幻小說新浪潮運動的代表作家,有“科幻小說之王”的美譽,被奉為“賽博朋克”(Cyber​​punk)文學導師。他一生出版長著小說二十餘部,作品被蘇珊•桑塔格譽為“當代小說中zui具智慧的聲音”。
代表作有《撞車》、《太陽帝國》、《摩天樓》等。自傳體小說《太陽帝國》曾入圍布克獎,獲衛報小說獎和詹姆斯•泰特•布萊克紀念獎,由著名導演斯蒂芬·斯皮爾伯格於1987年搬上銀幕,克里斯蒂安·貝爾扮演小主人公;《撞車》由加拿大導演大衛·柯南伯格改編成電影,斬獲1996年戛納國際電影節評審團特別大獎;電影《摩天樓》由英國導演本·維特利執導,湯姆·希德勒斯頓、傑瑞米·艾恩斯、盧克·伊万斯領銜主演,2016年3月於英國上映。

名人/編輯推薦

賽博朋克宗師、科幻小說之王JG巴拉德代表作首次引進
蘇珊·桑塔格盛讚“當代小說中zui具智慧的聲音”
後工業社會的卡夫卡,重新定義科幻小說——摩天樓正是我們身處的這個世界
“抖森”湯姆•希德勒斯頓、傑瑞米·艾恩斯、盧克·伊万斯領銜主演同名大片

我們需要的是科幻小說而不是科學事實。人們需要探索的,是內層空間而不是外層空間,真正的異類星球是地球。——JG巴拉德

總譯序
第三次世界大戰秘史

作為二十世紀生於中國的最傑出的科幻作家,JG巴拉德在中國還沒有得到足夠關注。他位於上海市番禺路508號的故居一直都有絡繹不絕的海外讀者前來探訪,但有關單位似乎並無保護或者至少標記它的計劃。上海是一座盛產名人的城市,難免照顧不周,但在國內近年的科幻熱潮中,巴拉德依然未能得到足夠關注,則是本可避免的缺憾。他2009年去世時,國內媒體報導標題使用了“科幻小說之王”的桂冠,卻對作品介紹語焉不詳,只能使他的身份更加飄忽。此次世紀文景引進巴拉德的部分代表作品,不僅是對他最好的懷念,也是國內讀者拓展對科幻認識的良機,畢竟,在整個科幻文學史中,他比那些常年漫遊在其他星系的作家們要走得更遠。

內心世界和外部現實世界的相會之處

在科幻文學作為類型文學被創作和流通的今天,巴拉德的很多作品確實很難被納入這一形式。事實上,他在國外常常被歸於更傳統的作家類型,但這並不意味著巴拉德反對被貼上科幻標籤。相反,作為英國新浪潮科幻的領軍人物,他對二十世紀科幻一直保持著敏銳的觀察和清晰的見解。
在二十世紀六十年代,還是年輕作家的巴拉德便對正統科幻提出了批評,他多年以來對此有過多次解釋:“我是學生時代開始寫作的——我當時在劍橋學醫。我對學醫很感興趣,而當時學的都派上了用場。所有的解剖學和生理學等等,看起來像是篇巨大的小說。大學裡有年度短篇故事競賽,我為此寫了個故事,得了年度大獎。我認為這是個綠燈,便放棄了醫學,幾年後發表了第1個故事。我最初的作品投給了《地平線》這類英語文學雜誌。就是一般的小說,有實驗性的人物。接著,我開始思考科幻小說,在那個年月裡全都是阿西莫夫、海因萊因和克拉克——那是在五十年代中期——我想,那些作家並沒有充分利用科幻小說的潛能。我感覺到應該寫一種新的科幻小說。……四十年代和五十年代的美國科幻是一種關於技術的大眾文學。它源於三十年代發 行的《大眾機械》這類美國流行雜誌,以及那個年頭擁有的對科學技術的一切樂觀態度……它們充滿了奇蹟,世界上最大的橋,最快的這個或是最長的那個……充滿了科技奇蹟。那時的科幻小說便是出自科學將會重塑世界的樂觀態度。接著到來的是廣島和奧斯維辛,科學的模樣徹底變了。人們變得對科學非常懷疑,但科幻沒有改變。你依然找得到這種樂觀的文學,這種海因萊因—阿西莫夫—克拉克式的對科學可能性的態度,是完全虛假的。在五十年代氫彈實驗的時候你可能看到科學已經和魔術非常接近了。而且,科幻認同外層空間的概念,那成了絕大多數人對它的印象——太空船、外星人的星球。這對我來說毫不合理。在我看來,他們忽略了我認為最重要的領域——我在七年前第1次使用這個名詞——'內層空間',用來描述內心世界和外部現實世界 相會之處。你能在超現實主義畫家馬克斯•恩斯特、達利、唐吉和基里科的畫作中見到它。他們是內層空間的畫家,而我認為科幻小說應該探索那個領域,那個心靈撞擊外部世界的領域,而不只是描繪幻想。這是五十年代初科幻的病症,它正在變成奇幻小說,它不再是嚴肅的現實小說了。於是我開始了寫作……我所有的小說都發生在今日,或者離今日不遠。”
巴拉德畢業後參加英國皇家空軍,在加拿大服役期間才接觸到科幻,但他迅速奠定了自己精確的閱讀趣味,即便是對同一個作家如HG威爾斯,他也表示更感興趣的是《時間機器》《隱身人》《莫羅博士島》和短篇小說,而不是《世界大戰》,並且認為當代美國科幻小說家是從後者而不是前者中找到靈感。他認為《2001太空漫遊》“表明了當代科幻英雄主義時期的結束——它深情地想像出來的景色和服裝,和它巨大的佈景道具,讓我想起了《亂世佳人》,一場科學盛會變成了一種倒轉的歷史浪漫,一個不允許當代現實強光穿入的封閉世界”。他稱《星球大戰》為兒童電影:“其中描述和實現了各種超級技術,但沒有時間感。動作可能發生在很遠的將來或是很遠的過去。與我們的世界或其他世界之間沒有聯繫。角色們生活在一種永恆的連續介質中。他們只處理事件,就像是一個電子遊戲中迅速前進的小點。”
不過,巴拉德很喜歡四五十年代的科幻電影:“因為當時的這些電影是低成本電影,導演們不得不在街上實拍,也就是說——他們沒錢像今天的喬治•盧卡斯等人一樣去建時髦的佈景。他們以這種方式保持了與現實的接觸,黑色電影也是如此。它把某種相關性強加於你。”
正是在這樣的趣味指導下,巴拉德發展了他著名的“內層空間”概念。他最早在1962年的《新世界科幻》發表了宣言式文章《哪條路通向內層空間》,闡述了這一概念,直到七十五歲高齡時還在給予最後修正:“內層空間——我指的是你在夢中,特別是超現實主義繪畫中見到的那個被創造出來的空間,但它也存在於高度錯亂的現實中,諸如戰爭區、飛機失事現場、地震廢墟、被遺棄的建築,觀察者在那兒疊加了他自己的畏懼、夢境、恐怖症——我認為這樣定義的內層空間在我後期的小說中有一定程度的出現。”
“我不認為自己是一個像艾薩克•阿西莫夫或是阿瑟•克拉克那樣的科幻作家。嚴格地說,我認為自己是一個把超現實主義也當作科學藝術的科幻作家。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阿西莫夫、海因萊因和美國科幻的大師們其實根本沒有在真的寫科學。他們寫的是一系列虛構的想法,被很方便地貼了'科學'的標籤。他們寫 的是未來,他們寫的是一種關於未來的奇幻小說,更接近西部和驚悚小說,但與科學並沒有什麼真的關係。……你只需拿起一本諸如《自然》之類的期刊,或是任何科學期刊,你就能看見科學屬於另一個完全不同的世界。弗洛伊德曾指出,你必須區分分析性活動和合成性活動,科學大部分屬於前者,而藝術屬於後者。海因萊因—阿西莫夫式科幻的問題在於它是徹底合成的。弗洛伊德還說過,合成性活動是一種不成熟的標誌,而我認為這就是經典科幻跌倒之處。 ”
巴拉德擁有專業科學素養,並對人類技術進步保持著敏感。他在劍橋大學國王學院接受了數年醫學、生理學、物理學的教育,從空軍退役之後又在科學期刊《化學與工業》全職工作了幾年。“我訪問了大量的研究實驗室、化工廠這類地方,它們對刺激我的想像力起了很大作用。我科幻的大部分靈感來自我稱之為科學現實的東西,而不是科學奇幻。 ”即便成為作家之後,巴拉德依然常年和醫生、物理學家友人們探討科學問題,甚至每周定期收到來自國家物理實驗室友人廢紙簍的內容,了解科技前沿。他自己甚至訂閱了包括《心理神經學》這樣的學術期刊,直至刊物價格大漲,個人無力訂閱,而他的某些靈感便是來自這些信息源。“就像《時代之聲》這樣的故事。有一些想法在五十年代末是正在進行的,我們對基因和染色體的了解不斷增長,讓我想到我們的生物也許在往昔被植入了'休眠基因',在人類向下一個進化階段前進的過渡區域等待著。我並不是說那些思路直接來自某篇文章,而是說當我寫這個故事時,雜誌裡充滿了推動我們了解基因結構研究的描述,而這是觸動我想像的一個元素。或者拿《集中城市》來說,它是關於一個延伸至無限的巨型城市的故事——其中的靈感來自受勒•柯布西耶影響的前衛建築師們在巨大街區中展現的興趣。弗蘭克•勞埃德•賴特提出了一個他稱之為'一英里高的伊利諾伊'的概念,一幢巨大的芝加哥塔樓。我想他後來展望著能包容巨大城邦國家的宏偉塔樓。這類在科學和建築雜誌中很時興的內容,確實直接啟發了一些故事。這個過程在我整 個寫作生涯中一直都持續著。”
巴拉德的文字運用是純功能性的,從不流於類型化,也不上演文體的狂歡,即便是《暴行展覽》這樣的實驗文本,也是對媒體風景的諷喻。他很確定自己想要表現的是什麼,所以他的文風總是不動聲色的,只是他希望精確描述的內心世界過於怪誕。換句話說,他的作品更接近於他喜歡的恩斯特和達利,而不是抽象表現主義。“雖然聽起來有些荒謬,但我並不認為自己是一個文學作家(不褒不貶)。我不想以任何方式寫與自身相關的小說。這有很多例子,不光是小說,也包括音樂和繪畫。我對拉斯科(洞窟壁畫)以來的任何畫派都非常有感覺。我能從整個文藝復興時期的幾乎每個畫家那兒體會到美感,而馬奈以來的每個畫家都在我生活中扮演著重要角色,除了抽象表現主義,因為那真是一種關於自身的繪畫。我想在自己的寫作中杜絕這種趣味。”
巴拉德從來沒有活在某一個具體的文學傳統中,連他曾經代表的新浪潮科幻也被他迅速超越了。在歐美經典文學中,他最喜歡的是卡夫卡;在科幻作家中,他最尊敬的是雷•布拉德伯里,不過,他在去世前幾年的一個訪談中再次提到布拉德伯里時表示:“我從來沒像他那樣創作,他太浪漫了,在我看來經常太天真。”“如果你問我誰真正影響了我——其實更多的不是作家,而是諸如馬克斯•恩斯特、薩爾瓦多•達利、喬治•德•基里科、勒內•馬格里特這樣的畫家、超現實主義者們。我希望能用文字來創造他們在畫布上所創造的。這些夢境般的地景,這種用藝術手法來體現心理狀態的迷人方式。你知道,我小時候經歷了這個星球上最偉大的超現實景況:戰爭。你走上街道,一半住宅已成廢墟,一輛轎車停在其中之一的房上面,如此這般……戰爭充滿了超現實的驚奇,充滿了超現實主義的畫面。當時我已經很清楚,人類文化中的某些東西正在 一個扭曲得可怕的彎——而作為一個藝術家,一個作家,我想去理解它。”

這個星球上最偉大的超現實景況:《太陽帝國》

二十世紀八十年代,斯皮爾伯格在上海外灘等地實拍《太陽帝國》,這可能是中國第1次也是最後一次向好萊塢電影團隊大規模開放公共空間。日本軍隊在上海街道上列隊行進,與中國抵抗力量槍戰,用坦克碾軋英國僑民的轎車。外灘街區被關閉,分道線被塗覆,數千群眾演員走上街頭,外白渡橋邊架起鐵絲網路障,黃浦江中的快艇掛著太陽旗。攝製現場令很多年長的上海人想起幾十年前在相同地點的相同畫面。
巴拉德本人受導演邀請在英國和鄰居們一起參加了幾個鏡頭的拍攝,並未藉此機會親臨現場。否則,無論是八十年代的上海,還是短暫疊加於其上的三四十年代景象,在他眼中都會是超現實的。九十年代初,BBC拍攝關於巴拉德的專題紀錄片時,他隨劇組回到闊別四十五年的上海,算是完成了一個心願。和如今相比,他童年的生活空間在當時還算保存完好。他在故居中認出了當年使用的藍色油漆,甚至找到了自己用來放漫畫的小書架,感覺像是走進了“時間膠囊”。他參觀了自己曾住過幾年的龍華集中營,在房頂對著鏡頭介紹周邊所有建築在當年的功用,在生活了將近三年的小房間中回憶當年父母姐姐床舖的位置。
在這部名為《上海吉姆》的紀錄片中,巴拉德當然提到了戰爭給童年留下的烙印。在他看來,歐洲二戰時發生的嚴重暴行從某種意義上可以歸因於納粹理念的罪惡。“但在遠東,我成長的地方,並沒有解釋。嚴重暴行發生了,數幾百萬人被謀殺,沒有真正的原因。……我有這個未解開的包袱,我想解讀我留在過去的生活。”這一願望對巴拉德後來的擇業有很大影響。他在談到學醫的決定時說:“我想我意識到希望成為心理醫生的願望是我與(我剛體驗了三四年的)陌生的英國生活接軌的嘗試之一。它是我與失去的、從某種意義上說留在了上海的自我重新建立聯繫的嘗試。”在晚年的另一部紀錄片中,他稱在上海的生活給了自己“一大套有待解答的問題”,是自己走上學醫道路的原因,並補充說,成為心理醫生之後,第1個病人將是自己。
巴拉德在童年便目擊戰亂、貧病、死亡和人類光怪陸離的慾望,享受過上層社會的豐足,然後突然遭受被困於集中營的苦難。了解巴拉德的這一獨特經歷,對理解他一生作品中諸多令人感到不適的場景和情節是有幫助的。這一點在筆者2009年的文章《從上海到內層空間》已有論述。那篇文章所討論的巴拉德最後作品《生活的奇蹟》,與其他眾多文章和訪談一樣,將作者後來對超現實主義與精神分析的愛好乃至一生的創作方向與其童年經歷緊密聯繫起來。除此之外,《生活的奇蹟》的另一重要功用,是驅動讀者去重新審視《太陽帝國》,將其從寫實的框架中解放出來,並通過對照閱讀去了解《太陽帝國》的文學價值。
在寫作之前,巴拉德曾耗費多年時間與當年的集中營難友重新建立聯繫,收集相關材料。在被問到為何年過五十才開始寫作此書時,他表示,必須等三個孩子安然度過青春期之後才會寫作自己艱險的青春期。“為了寫這本書,我知道我不得不將青春期階段的我重新暴露在那些危險面前。當孩子們還在青春期時,他們應該受到保護。”巴拉德顯然希望能夠精確還原當年的遭遇,但他所作的處理也是顯而易見的,例如,書中將父母排除在主人公集中營生涯之外,這一設定並不符合巴拉德的個人經歷。他對此的解釋是:“我仔細想過這一點,但我感覺讓吉姆當一個戰爭孤兒更接近事件的心理學層面和感情層面的真實。”然而,縱然這些層面的真實性可以探討,但最終還是作者個人的。按羅西的觀點,《太陽帝國》可以解讀為弗洛伊德“屏蔽記憶”的文學變異:“從歷史角度來說並不總是正確的,但卻能承擔壓抑創傷經驗的功能。”即便是書名本身,也含有多個寓意。巴拉德曾對書名給予了有限的解釋:“《太陽帝國》確實同時指有著日昇國旗的日本帝國和我們在原子彈標誌下共同生存的那個帝國或領域:核時代。”而部分評論認為帝國也暗指中國和美國。
很顯然,在《太陽帝國》中,巴拉德並非只是拆解“時間膠囊”並展示其成分,它雖然在巴拉德驚世駭俗的作品中顯得最為傳統,但極可能是作者投入最多心力、終其大半生寫作理想的成果。無論如何解讀,以親歷為素材去描繪一個少年眼中的世界大戰和集中營生活,讓《太陽帝國》不僅在巴拉德的作品中獨樹一幟,也使它成為二十世紀最珍貴的文學寶藏之一。

人們不想听到的真理:《撞車》

1970年4月,巴拉德在一家倫敦畫廊舉辦了他命名為“新雕塑”的展覽,展品是三輛被撞毀的汽車。在開幕式上,一百多人迅速喝醉,現場混亂,作家成了...清醒的人。在為期一個月的展覽之後,汽車被進一步嚴重損毀、推倒、塗鴉。“我已經在書中預測了人們的表現。在真的展覽中,排隊的客人和訪問者們的舉動基本上是我所預料的。這基本上不是一個雕塑展,而是一個借用了美術展形式的實驗心理學展示。”此處所說的書,是同年出版的《暴行展覽》。它由之前數年中在雜誌發表的實驗性短文組成,是巴拉德寫作生涯中里程碑式的作品,也是二十世紀最離經叛道的文本之一,曾被美國出版商主動銷毀。如果說在此之前的“世界三部曲”(《淹沒的世界》《燃燒的世界》《結晶的世界》)及一系列短篇還維持了一個科幻作家形象的話,《暴行展覽》宣布了巴拉德在餘生中對科幻的徹底超越。
《暴行展覽》顯然受到了美國實驗作家威廉•巴勒斯的影響。但巴拉德對實驗文本的探索在其寫作生涯中是簡短的。巴拉德基於其中一個片段寫出了《撞車》,它與接下來的《混凝土島》《摩天樓》並稱為“都市災難三部曲”,展現了他個人風格最鮮明的創作階段。
巴勒斯為《暴行展覽》美國版撰寫的前言當然也適用於《撞車》:“像外科醫生一樣精準地探索了性的非性根源。”不過,和性有關的內容是後者最受爭議的原因。被巴拉德高度讚譽的電影版《撞車》因為有大量性和暴力鏡頭而被美國電影協會定為最嚴苛的NC—17級。但如導演大衛•柯南伯格所言,它當然不應被視為色情片。“色情片是用來刺激你的性慾,沒有其他的功能。很顯然,《撞車》並不是色情的……在大多數電影中,故事停頓,你看到一個性場景,然後故事繼續。但並沒有什麼規矩說你不能用一系列性場景作為結構元素——故事發展,角色顯現。為什麼不?這是一個人生活敘事的一部分。”
法國哲學家讓•鮑德里亞的視角獨闢蹊徑。他在其1981年的重要著作《擬像與模擬》中用一章專述《撞車》,盛讚其為“模擬宇宙中的第1部偉大小說”。在另一篇文章中,鮑德里亞說:“《撞車》是我們的世界,其中並沒有'發明'什麼,一切都是超級功能化的:交通和車禍、技術與死亡、性與攝影鏡頭。一切都如同一個巨大的模擬和同步的機器;我們自己的模型和環繞我們的模型都加速了,一切都在虛無中混合起來並且具有超操作性。將《撞車》與其他幾乎所有科幻區分開的,是它沿著那些和'正常'宇宙相同的力線和定局投射進了未來。小說能夠超越現實(相反亦可,只是更微妙),但根據的是同樣的遊戲規則。而在《撞車》中,既無小說也無現實——一種超級現實已經廢除了兩者。在其中,躺著我們當代科幻的定義性角色,假如這樣一個角色存在的話。”
值得一提的是,鮑德里亞的這些相關文字在1991年被科幻學術界的重要刊物《科幻研究》第55期作為《科幻與後現代主義》專刊的一部分重新發表 ,同期發表了若干學者對此的評論,而巴拉德本人也被邀發表了看法。部分學者認為鮑德里亞忽視了《撞車》中的道德觀點,巴拉德本人則表達了對自己作品遭到過度理論化解讀的反感(雖然他非常欣賞鮑德里亞的某些作品)。巴拉德在另一個場合曾提到:“我並不將《撞車》《摩天樓》或《混凝土島》這類小說視為科幻。我想很多人將其描述為科幻小說的原因是那樣能夠中和它所散發的不適感。……它們當然不屬於主導當代小說的現實主義——我真的只寫過一部'現實'小說:《太陽帝國》。不,我認為它們屬於另一種文學傳統,一個上溯到薩德、被熱內和塞利納這類作家繼承的傳統。或者說,文學中的壞小子們。一種去處理人們不想听到的真理的非凡強大的傳統。我總是視自己為某種倫理家,站在路邊舉著指示牌:當心,急轉,慢行!”
在《科幻研究》第58期中,魯迪克分析了巴拉德的道德觀點:“巴拉德對撞車的興趣是心理學層面的,其想法是個人無意識與外部社會現像有一種直接聯繫。巴拉德使用單個人物去體現人類慾望的各個方面,其表達則是外部風景,而二十 世紀後期西方文明生活所居住的風景進一步的人工化已經證實了後者的力量。巴拉德小說中個人與風景的災難性互動是精神層面意識與無意識脫節的表述。無意識層面代表真實的慾望,存在的頑固基礎,而使用非常弗洛伊德式的——同時也是終極道德的——將黑暗帶進光亮之中的方法來讓這種現實昭示出來,這便是巴拉德的計劃。”
斯蒂芬森另一個角度的觀點顯然也適用於《撞車》:“JG巴拉德作品的一個中心是超越的問題,亦即越過、逃離物質世界、時間和空間、身體、感知和普通自我意識的限制。這一主題在不同方向上充滿了作者作品的大部分,並常被評家誤解為一種對退化、衰敗、崩潰和混沌的虛無主義或是宿命論的先入之見……超越的主題所代表的並不是一種對人類價值和目標的否定,而是肯定最高的人文和抽象理想:恢復人作為一種真 而獨立的存在。”
《撞車》是巴拉德思想超前於時代的例證之一,它所描述的畫面在媒體中已經被越來越多地播放。1989年由塚本晉也執導的日本最重要的賽博朋克電影《鐵男》便被學者用來與《撞車》進行比較。1997年戴安娜王妃車禍身亡之後兩週,英國作家薩爾曼•拉什迪在《紐約客》發表名為《撞車》的文章,將車禍與這部作品聯繫起來:“巴拉德的小說將我們文化中的兩種色情戀物癖——汽車和明星——通過性感的暴力(一次車禍)集合到了一起,創造了一種如此令人震驚以致被認為是淫穢的效果。在戴安娜之死的例子中所添加的照相機,調出了一杯比巴拉德原著中更加強大的死亡與慾望的雞尾酒。”

記憶和慾望寫下的神話:《混凝土島》

“小說是神經內科的一個分支:神經和血管的場景是記憶和慾望寫下的神話。”巴拉德的這句話應該是概括《混凝土島》的最好方式。在對於巴拉德作品的解讀中,不應忘記他經過醫科訓練的專業知識和觀察力,這種素質比巴勒斯所說的“外科醫生的精準”要更全面。主人公雖然是一位建築師,但在困境之中久病成醫,對自己的身心狀況異常敏感。每一處傷痛的變化,和每個時刻精神狀況的起伏,都被觀察和記錄著。他在探索一座陌生島嶼的同時,也在探索內心交織的記憶和願望,而這兩片風景常常疊印、融合,以至於他會感到島嶼的生命,甚至覺得自己便是島嶼,而在另一些時刻則會清晰感到探索和征服島嶼的需要——換言之,取得對自己內心的徹底掌控。
與《撞車》不同,《混凝土島》開篇發生的車禍純屬意外,除了使主人公受傷和被困,它造成的額外破壞,是在這位高級職業人士常年按部就班的生活中撕開一道裂縫,長期被壓抑的真實人性得以釋放出來。他每天檢視自己身體的同時也檢視著他往昔熟視無睹的城市道路、建築和天空,觀望著不息的車流,遊走於自己的精神孤島。借巴拉德所言:“馬克斯•恩斯特、薩爾瓦多•達利、喬治•德•基里科和保羅•德爾沃的經典超現實主義畫作中,時間和空間的法則常被取消,現實被解碼,以發現日常生活後面的超現實性。”
和《摩天樓》相比,《混凝土島》展現的是一座倒臥在高速公路之間的摩天樓廢墟,被困其中的主人公每天都在探索它的不同樓層,最終與其中的神秘居民對話、爭鬥、和解、告別。帕迪認為,巴拉德城市小說中的人物可能會以為他們是孤立於世的,但發生的災難總是暴露這不過是一個幻影。與其他學者不同,他認為巴拉德在三部曲中“向我們展示的並不只是孤立中的人,而是那些自以為已經把自己從世界中移除的倫敦人”。這種自我孤立的現代病症,可以從主人公往日分裂的感情生活和對陌生家具的喜愛中觀察到,但當他遭遇真的孤立,卻又不禁回憶起家庭甚至童年,然後遇見他原本無緣在這座城市中相遇的其他居民。“通過一種平凡的'原始主義'的舉動,個人能夠通過與一種文化缺席的暴力領域進行互動來發現一個更深層、更本真的自我。”貢肖雷克的這一觀點其實適用於整個“都市災難三部曲”。
《混凝土島》與《魯濱孫漂流記》的相似之處已經被多位評論家探討過——事實上,巴拉德的主人公直接把自己與這位三百多年前被困荒島的人相類比。《魯濱孫漂流記》一直被認為是殖民冒險的寓言。愛爾蘭作家詹姆斯•喬伊斯指出,魯濱孫•克魯索“是不列顛殖民者的真正原型,正如星期五是被殖民民族的標誌一樣”。和笛福相比,巴拉德把殖民地安排在英帝國的心臟中心,被現代人造結構所包圍,那是主人公作為一個建築師和市民所熟悉但如今卻不可及的現代世界,而他被放逐的島嶼卻只有文明的廢墟,正被優美但又不時令人生畏的修長野草所吞沒——巴拉德所塑造的蠻荒之地幾乎是超現實的,而它的原住民有著比主人公更不尋常的遭遇。《混凝土島》作為經典荒島故事的現代版,場景和人物都極其精簡,從而盡顯巴拉德經營內心—風景互動模型的能力。

……
胡凌雲

目次

1.臨界
2.派對時間
3.住客命案
4.向上!
5.垂直的城市
6.摩天道上的危險
7.準備離開
8.食肉鳥
9.走進低處
10.枯水湖
11.征討
12.向峰頂進發
13.軀體的記號
14.終極勝利
15.晚間娛樂節目
16.皆大歡喜
17.湖畔小閣
18.血園
19.夜的遊戲

書摘/試閱

相較而言,往上三層,高高站在露天樓上面的羅亞爾則從來不曾這麼清醒。終於準備好了成為那些海鳥中的一員,他站在自己樓頂套間的窗戶前,俯瞰著開發區的露天廣場,向遠方的河口眺望。晨間的空氣剛被一場新雨洗過,清爽卻也凜冽,河水穿城而出,也似一長串冰凌滾滾而來。兩天了,羅亞爾沒有吃過任何東西。食物的匱乏非但不曾令他渾身無力,反而刺激了他身體裡的每一根神經每一塊肌肉。腦組織好似暴露在外,就要被漫天的鳴唳聲撕裂。那些鷗鳥像一道持續不斷的噴泉自電梯機房和護欄上升起,向高空飛去,形成一個不斷膨脹的旋渦,又突然向著雕塑園俯衝而下。
羅亞爾現在可以肯定:它們是在召喚他。那些狗已然棄他而去。它們剛得了自由,便消失在了樓梯間和下邊的走廊裡,唯獨雪狼留了下來。它坐在羅亞爾的腳邊,在敞開的窗戶旁著迷一樣看著鳥兒飛翔。現在,它的傷都已痊癒,厚厚的極地被毛也恢復了白色。羅亞爾懷念那些血痕,就如同他懷念夾克上那些被懷爾德太太洗掉的血手印一樣。
把自己封進樓頂套間的時候帶上的那點食物,羅亞爾都已經給了狗,不過他覺得自己也已經超越飢餓感了。三天以來,他誰都沒見,也很樂意把自己和妻子、鄰居的一切關聯都切斷。他仰望著那一大群盤旋的鷗鳥,明白它們才是這摩天樓真正的住客。那座雕塑園也是單為它們設計的,只是當初他並未意識到而已。
羅亞爾在寒冷的空氣裡打著哆嗦。他穿著獵裝,單薄的亞麻布完全無法為他擋住在混凝土天台上肆虐的風。在太過明亮的空氣中,跟羅亞爾蒼白的面色相比,白色布料也顯得髮灰了。羅亞爾勉力壓抑自己的寒戰,吃不准是否那些車禍的舊傷傷口又破裂了,他走上平台,穿過了樓頂。
鷗鳥悄悄靠近到他周圍,轉動著自己的腦袋,在混凝土上擦拭自己的喙。混凝土表面蹭著一道道血痕。這是第一次,羅亞爾看到窗台和護欄上盡是帶血的V形爪跡,彷彿某種神秘字體裡的一個個符號。
遠處有聲音響起,是女人在低語。在雕塑園另一邊,觀景天台的中間,有一群女住戶像是在搞什麼公開討論而聚在了一處。
因為私人領地遭到入侵,且也因此記起在這樓內他尚不是孤身,羅亞爾有些心神不寧,退身到了雕塑園的後牆後面。一眾聲音在他周圍來來去去。那些女人很隨意地說著話,就好像已經這樣來過許多次了。說不定她們之前上來觀光的時候,他都在睡覺。也說不定,因為天氣漸冷,她們決定把聚會地點順著樓頂一路挪進他的套間裡去。
鳥的旋渦正在瓦解。羅亞爾向著套間往回走的時候,那個螺旋的形狀已經開始散了,鷗鳥們貼著大樓的外牆面俯衝出去飛遠了。羅亞爾催著雪狼走在前面,從雕塑園的後牆邊走了出來。套間裡,站了兩個女人,其中一個的手正放在健身器上。真正令羅亞爾震驚的是她們隨意的站姿,她們就好像是正要搬進一間預租好的度假別墅一般。
羅亞爾退到了一間電梯機房後面。獨自和鷗鳥、雪狼一起過了這麼長時間,看到這些人類入侵者,他多少有些無措。他把狗拉到自己腿邊,決定留在雕塑園裡,等待訪客離開。
他推開園子後門,在兩列刷了漆的幾何體之間走著。數十隻鷗鳥圍繞著他,在鋪著地磚的地面上聚攏起來。它們亦步亦趨地跟著羅亞爾,充滿期待。
他在濕地磚上滑了一腳,低頭看時,發現是鞋子上掛了一塊軟骨。他扶著一尊雕塑站穩,把軟骨扯出來丟開。手邊這個齊腰高的混凝土球體,染著奪目的絳紅色。
收回手時,掌間濕漉漉的都是血。鷗鳥大搖大擺走到了前面,為羅亞爾騰出了一塊空地。此時,映入眼簾的遊樂園,整個內裡都浴在了血中,地磚也因這黏稠鮮豔的漿液而濕滑不堪。
雪狼貪婪地抽著鼻子,將落在嬉戲池邊沿上的一塊碎肉狼吞入腹。羅亞爾直直瞪著這一地血,瞪著自己滿手的殷紅,還有那些被鳥剔得一干二淨的累累白骨,魂飛魄散。
懷爾德醒來的時候,已近日暮。清冷的空氣在空房間裡流動,輕輕拂起地板上的一張報紙。這個時候,屋裡沒有陰影。聽得到通風管道裡自上而下的風聲,鷗鳥的嘶鳴卻已經停了,就好像它們已經離開,再不會回來。懷爾德席地坐在客廳的一角,坐在這個無人入住的立方體的頂端。感受著後背抵在牆上的力道,他幾乎要相信自己是這公寓樓裡的第一個,也是最後一個住客。
他站起身,穿過房間走上陽台。下方很遠處,能看到停車場裡上千輛的車,卻都被一重薄霧從他眼前遮蔽了,那些歷歷可辨的細節屬於他身外的另一個世界。
舔著指上殘留的動物油脂,懷爾德走進廚房。食櫃和冰箱都是空的。他想起了泳池邊電梯裡的那個少婦和她溫暖的肉體,想著是不是要回到她身邊去。他還記得她輕撫他的胸口和肩膀,還能感覺她的手在他肌膚上的力道。懷爾德仍吮著自己的手指走出了公寓,覺得自己像是被人拋棄在了這巨大的建築裡。走廊寂靜無聲,冷風經過,吹動地面上零零碎碎的廢棄物。他左手還拿著自己的攝像機,至於它是用來做什麼的,或者為什麼還把它留在身邊這麼久,他已經不大能確定了。
不過,那支銀色小手槍,他倒是立即認了出來。他握在右手,鬧著玩似的拿槍指著一間間開著的房門,多少有幾分期待著會有什麼人現身出來陪他一起玩。最上面的樓層已經被天空霸占了一部分—他爬上40層的時候,看到樓梯間天窗框出了這麼一幅圖:白色的雲朵飄在了一口電梯井裡。
懷爾德舉槍虛瞄著,快步穿過了40層的候梯廳。這裡沒有路障,且近期剛有人花力氣收拾整理過。垃圾袋全被清掉,路障被拆除,候梯廳裡也重新置上了擺設。有人把一面面牆壁都擦洗了,那些塗鴉、輪值花名冊、電梯運載時刻表都已消失不見。
一陣風過,關上了身後的一扇門,也剪滅了那一道光亮。懷爾德在這空樓裡跟自己玩得很開心,認定很快就會有人現身和他一起玩,於是單膝跪地,將手槍平舉,向某個假想敵瞄準。他沿著走廊急步衝到盡頭,一腳踹開門,闖進了那一間公寓。
整幢大廈裡,他沒有見過比這更大的公寓,遠比高樓層的所有其他公寓都寬敞得多。和候梯廳、走廊一樣,這裡的房間也都已經被細細清掃過,地毯重新鋪上,窗簾掛起在高高的窗戶旁邊。餐室裡,光潔的餐桌上靜靜立著兩支銀燭台。
懷爾德被眼前的一切鎮住了,他在微微反光的桌子周圍慢慢走著。頭腦混亂,他莫名覺得自己以前來過這裡,早在他還沒搬進這空樓的很多很多年以前。這挑高的天花板和硬朗的家具,讓他想起自己還是個小小孩童時曾經做客過的一間房子。他徘徊在這幾個重新佈置過的房間裡,幾乎是在期待著,期待能發現他兒時的玩具、小小的兒童床和嬰兒圍欄正都擺放整齊,迎接他的到來。
在臥室之間有一道私人樓梯,直通上方的另一間內室,以及一個可以瞭望樓頂的小套間。這謎一般的秘密樓梯和它帶來的挑戰令懷爾德躍躍欲試,想要順著台階往上爬。他舔乾淨手指上最後一點油脂,歡快地沖自己吼了一嗓子。
懷爾德向著開闊敞亮的空間拾級而上,行至半道,被攔住了去路。一個瘦削的身影從陰影中走了出來,是一個高大的白髮男人。他比懷爾德年長許多,風將他的一頭白髮吹得凌亂。這男子站定在樓梯口,靜靜看著自己下方的這名入侵者。他的面龐在刺目的背光中模糊不清,但骨形分明的前額上的那些疤痕,卻和他白色夾克上新鮮的血手印一樣,分外顯眼。
懷爾德依稀認得這個守在觀景天台上的狂野老者是誰,他在樓梯上停下了腳步。他不確定羅亞爾是要來和他玩這個遊戲,還是要來呵斥他。從羅亞爾緊張的姿勢和潦倒的外表來看,懷爾德猜測他一直藏身在什麼地方,但卻不是為了玩這個遊戲。
儘管如此,懷爾德依然希望能征他入夥,他玩也似地衝羅亞爾揮了揮手槍。出乎他意料,建築師竟向後退了一步,看起來就像是在假裝害怕。就在懷爾德抬步向上走的時候,他舉起了手中的鉻手杖,朝著樓梯方向用力擲了下來。
金屬棍子撞在扶手上,抽到懷爾德的左臂,一擊之下,他吃痛地拋下了攝像機。手臂麻了。如同受到責打的孩子一般,他感到了片刻的無助。就在這位建築師沿台階朝他走下來的時候,懷爾德舉起了銀手槍,洞穿了他的胸膛。
短促的一聲爆炸在冰冷的空氣裡消散開去。懷爾德爬上了那最後幾級台階。建築師姿態拙笨地倒在了樓梯上,看起來就像是在裝死;全無血色的疤臉轉向一邊,不去看懷爾德。他還活著,正從敞開的窗戶望著飛在最後的那幾隻被槍聲驚到半空的鷗鳥。
懷爾德從他身上跨了過去。這個遊戲,和這預見不到的轉折,讓懷爾德糊塗了。攝像機躺在樓梯的底部,不過他決定就把它留在那兒。他揉著自己的胳膊,將震傷了手的手槍丟開,從法式落地窗走了出去。
二十碼之外,有小朋友正在雕塑園裡玩耍。曾經,為了防他們而緊鎖了那麼長時間的園門,現如今就這麼大敞著,懷爾德一眼就能看到裡面那些幾何造型的玩具雕塑。在白牆的映襯下,它們的色彩顯得尤其奪目。一切都已被塗染一新,陽光裡,樓頂充滿著朝氣。
懷爾德向那些孩子揮舞著胳膊,可惜他們都沒看到他。孩子們的存在給他注入了活力,這一路攀登到頂,終於在此看到了他們,他感受到了勝利的喜悅。那個躺在他身後的台階上,外套染血臉上帶疤的古怪男人,沒有懂過他的這場遊戲。
其中有個小朋友,一個兩歲的小男娃娃,正光著身子在雕塑之間跑進跑出。懷爾德急急鬆開自己襤褸的褲子,任憑它褪到腳踝,然後赤身裸體向他的朋友們奔過去。他的步態微微蹣跚,就好像他已經忘了怎麼使用自己的這兩條腿。
在雕塑園的正中,空的嬉戲池旁邊,有位女子正在用家具碎塊點篝火。她的雙手強健有力,正調整著一支沉重的燒烤扦,那是一根從大型健身機上拆下來的金屬管材。孩子們聚在一旁玩,她則蹲在篝火邊上,把椅子腿碼進火堆裡去。
懷爾德向前邁著步子,懷著羞澀,滿心期待那女子會注意到畫在他胸口上的那些圖案。他在等小朋友過來喊他一起去玩,同時看見在左側十英尺開外還站著第二個女子,身穿長及腳踝的連衣裙和長長的條紋圍裙,長發從她嚴苛的臉龐兩邊向後攏著,在後頸綰成一個髻。
懷爾德在雕塑之間停下腳步。沒有任何人關注到他,他尷尬了。園門旁又出現兩個打扮得同樣持重的女人,其他女人則紛紛從雕塑之間走出來,鬆散地站成一個圈,把懷爾德圍在了當中。她們的外表彷彿屬於另一個世紀,另一番場景,如果不去看她們的墨鏡的話。在天台上這些血痕斑駁的混凝土的反襯下,深色的鏡片有些扎眼。
懷爾德等待著,等她們跟他說話。赤裸著展現出自己的身體,展現出畫在身體上的那些圖案,這讓他覺得非常快樂。終於,那個跪坐在篝火旁的女子回過了頭,向他看過來。雖然這女子換了一副裝扮,他仍認出她是自己的妻子,海倫。他剛想向她跑過去,但她那種雲淡風輕的目光,以及對他沉甸甸的性器無動於衷的打量,讓他生生停了下來。
到此刻,他意識到這裡的每一個女人他都認識。他依稀認出了夏洛特•梅爾維爾,她帶著瘀青的脖子上圍了一條圍巾,看他的眼神裡沒有敵意。年輕的羅亞爾太太站在簡•謝里丹身邊,她現在是個保姆了,看護著年紀最小的那幾個孩子。他還認出穿皮草大衣的那位是珠寶商的遺孀,和他身上一樣,她臉上也用胭脂化了妝。他回過頭,無非確認了自己的退路已被封好了,只見兒童作家那莊嚴高貴的身影出現在頂樓套間的那扇敞開的窗戶後面,一如端坐在帳閣裡的女王。在最後一念希冀消失之前,他想,也許她會念一個故事給他聽。
在他前方,雕塑園裡,小朋友們正在玩白骨。
眾人圍成的圈子收緊了。篝火裡躥起了第一簇火苗,復古椅子上的清漆迅即發出劈啪爆響。女人們彷彿都得到了提醒,想起繁重的勞作是會帶來饕餮之欲的,她們齊齊透過墨鏡專注地看著懷爾德,同時,每個人都從自己圍裙的深兜里掏出了什麼東西。
在她們滿是血污的手中,握著一把把窄刃的小刀。此時此刻,懷爾德有幾分靦腆,卻又很快樂;他跌跌撞撞走過樓頂,迎向自己的一個個新的母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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