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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品簡介
作者簡介
目次
書摘/試閱

商品簡介

無論從寫作時間、出版時間還是故事發生時間看,《北京,北京》都是「萬物生長三部曲」(《萬物生長》、《十八歲給我一個姑娘》)的最後一部。

這一部講的是妄念。妄念的產生、表現、處理、結果。

我後來是這樣定義妄念的:「如果你有一個期望,長年揮之不去,而且需要別人來滿足,這個期望就是妄念。」

故事發生在1995至2000年之間,裏面的年輕人在二十四五到三十歲之間。那時候,整天泡在東單和王府井之間的協和醫學院,整天見各種人的生老病死以及自己的妄念如野草無邊,整天想,人他媽的到底是個甚麼東西啊?到了畢業之時也沒有答案。

作者簡介

馮唐,男,1971年生於北京,詩人、作家、古器物愛好者。2012年人民文學雜誌「未來大家」Top 20之首。 1998年,獲協和醫科大學臨床醫學博士。2000年,獲美國Emory大學MBA學位。前麥肯錫公司全球董事合夥人。華潤醫療集團創始CEO。現醫療投資,業餘寫作。 代表作:長篇小說《十八歲給我一個姑娘》、《萬物生長》、《北京北京》、《歡喜》、《不二》、《素女經》,短篇小說集《天下卵》,散文集《活着活着就老了》、《三十六大》,詩集《馮唐詩百首》等。

自序

無論從寫作時間、出版時間還是故事發生時間看,《北京,北京》都是「萬物生長三部曲」的最後一部。

這一部講的是妄念。妄念的產生、表現、處理、結果。

我後來是這樣定義妄念的:

「如果你有一個期望,長年揮之不去,而且需要別人來滿足,這個期望就是妄念。」

故事發生在1995至2000年之間,裏面的年輕人在二十四五到三十歲之間。那時候,整天泡在東單和王府井之間的協和醫學院,整天見各種人的生老病死以及自己的妄念如野草無邊,整天想,人他媽的到底是個甚麼東西啊?到了畢業之時也沒有答案。

青春已殘,處男不再,妄念來自三個主要問題:

一、幹點啥?這副皮囊幹些甚麼養家餬口,如何找個安身立命的地方?

二、和誰睡?踩着我的心弦讓我的雞雞硬起來的女神們啊,哪個可以長期睡在一起?人家樂意不樂意啊?不樂意又怎麼辦?

三、在哪兒待?中國?美國?先去美國,再回來?北京?上海?香港?

那時候,我給的答案是:寧世從商,睡最不愛挑我毛病的女人,先去美國再回北京。

現在如果讓我重答,答案可能不完全一樣。想起蘇軾的幾句詩:

 

廬山煙雨浙江潮,

未到千般恨不消。

及至到來無一事,

廬山煙雨浙江潮。

 

「吃過了」和「沒吃呢」心境很難一樣,所以現在重答沒有意義。近四十的一天,酒高了,問初戀,為甚麼當初咱倆不能在一起呢?

她像以前一樣,微笑不語。我再問,她説,別問了。我三問,想於四十之前不惑。她反問,你覺得所有事情都能説清楚嗎?

我愣了愣,又喝了一口酒,在那一刹那深深感到,作為人類最偉大的工具,語言和邏輯有時候是多麼無力。

 

馮唐

2014年10月23日

伯克利山不二堂

目次

自序 4

第一章:北京燕雀樓,大酒 6

第二章:七年之後,丹參 24

第三章:北方飯店,菜刀 40

第四章:信陽陸軍學院,第一眼 54

第五章:北大游泳池,燒紅成肉 72

第六章:《少年先鋒隊隊歌》,時刻準備着 91

第七章:保衛祖國,八次列車 99

第八章:無性之愛,夏利車 115

第九章:石決明,JJ舞廳 125

第十章:翠魚水煮,七種液體 136

第十一章:妖刀定式,素女七式 152

第十二章:麥當勞,命令與征服 169

第十三章:寧世從商,海南鳳凰飯 184

第十四章:王七雄,牛角麵包 198

第十五章:韓國燒酒,乳房自查 214

第十六章:玻璃燒杯,仙人騎雞 231

第十七章:三大酷刑,七種固體 245

第十八章:漢顯呼機,可樂罐測試 257

第十九章:三日,十四夜 268

第二十章:北京小長城,大酒 283

後記 291

書摘/試閱

第三章 北方飯店,菜刀

我第一眼見到小白癡顧明,注意到他困惑而游離的眼神,就從心底喜歡上了他。漢族語言裏,男人之間不能用「愛」字,如果不顧這些規矩,我第一眼見到小白,就愛上了他。

小白個子不高,皮膚白,臉蛋最突出的地方,點點淺黃色的雀斑。方腦,平頭,頭髮不多,體毛濃重。可能是要發揮體毛的作用吧,最愛穿短褲。在北京,一條斜紋布大褲頭,從3月初供暖剛停,穿到11月底供暖開始。大腿下段和小腿上段之間,褲筒遮擋不住,襪子夠不到,常年迎風擋雨,廢退用進,體毛尤其濃重。從外面看,基本看不見黄白的皮肉。小白濃眉細眼,眼神時常游離,看天,看地,看街角走過來的穿裙子的姑娘,不看課堂裏的老師,不看和他説話的人。眼神裏總有一豆不確定的火苗在燒,太陽照耀,人頭攢動,火苗害怕,噗就滅了。小白的眼神讓我着迷,鬼火一圑,那裏面有遺傳過來的生命、膽怯、懦弱、搖擺、無助、興奮、超脱、困惑、放棄,簡單地説,具備將被淘汰的物種的一切特質。

我從來不想像蒙娜麗莎的微笑,半男不女的,貼在燕雀樓門口的廣告牌子上,當天晚上就會被小混混們畫上鬍子。我偶爾琢磨小白的眼神,在這個氣勢洶洶、鬥志昂揚、奮發向上的時代裏,我在小白那兒,體會到困惑、無奈和溫暖,就憑這個眼神,我明白,我們是一夥的。

後來,1999年的夏天,我開輛88年產的二點八升六缸Buick Regal車,在新澤西北部的二八七號高速公路上,暑期實習,上班下班。那個路段的高速路,草木濃密,山水清秀,路邊豎着警示牌,説小心鹿出沒。具體上班的地方叫Franklin Lakes,大大小小的湖,好些是世家私有,外人的車開不進去,聽説湖邊長滿水仙,那些世家子弟彈累了鋼琴,光天化日下繞湖裸奔,陽具粗壯的,自己把自己的膝蓋打得紅腫熱痛。

在高速公路上,我沒看見過鹿出沒,我看見過鹿的屍體,撂在緊急停車帶上,比狗大,比驢小,血乾了,身上團團醬黑,毛皮枯黃。我常看見松鼠出沒,停在路當中,困惑地看着迎面而來的車輛。我的老別克車軋死過一隻,那隻松鼠有我見過的最困惑的眼神,很小地站立在我車前不遠的行車線內,下肢站立,上肢曲起,爪子至下齶水平,兩腮的鬍鬚炸開,全身靜止不動。那個松鼠被高速開來的汽車嚇呆了,那個眼神讓我想起小白。我看了眼左側的後視鏡,沒車,我快速左打輪,車入超車道,那隻松鼠也跟着躲閃進超車道。右輪子輕輕一顛,我甚至沒有聽見吱的一聲,我知道,那隻松鼠一定在我的車軲轆下面被軋成鼠片了。太上忘情,如果更超脱一點,就不會走上這條路。最下不及情,如果再癡呆一點,就不會躲閃。小白和我就在中間,難免結局悲慘,被軋成鼠片。

小紅後來問我,小白從來沒有正眼看過她,為甚麼還會對她如此眷戀,死抓着不放?我沒有回答,我想,我要是小紅,如果一切可能,我會狂踩刹車,絕不把小白軋成鼠片。

我第一次見小白是1993年的秋天,我拎着三瓶燕京清爽啤酒和半斤鹽炒五香花生米去看他。教導處的小邵老師吿訴我,有個留學生剛來,你去看望一下,介紹一下我們學習和生活的環境,讓他對我們的學校和祖國充滿信心。

我敲北方飯店二零四的門,小白開了門,我説:「我是秋水,我們會在一個班上課,我來找你喝啤酒,你以後有甚麼麻煩,可以找我商量。」

「哦。」小白只有一個杯子,杯子上畫着一隻大棕熊,「Winnie the Pooh。一個,只有一個杯子。」小白的漢語很慢,英文很快,英文的發音悠揚純正,聽上去彷彿美國之音。我想,牛屄啊。

我的英語是啞巴英語,我羡慕一切英文説得好的人。我從初中開始背字典,從高中開始看原文的狄更斯、勞倫斯、亨利米勒,看韓南英譯的《肉蒲團》,但是我開不了口。我害羞,我恥於聽到我自己發出聲音的英文。為了不斷文氣,我讀原文小説的時候基本不査字典,我認識好些詞,但是我不知道如何發音。看《査泰萊夫人的情人》:「她完全沉浸在一種溫柔的喜悦中,像春天森林中的颯颯清風,迷濛地、歡快地從含苞待放的花蕾中飄出……」,當時生理衛生課還沒上,我不想查勞倫斯提及的那些英文指的都是哪些花,我想趕快看,那個守林漢子繼續對査泰萊夫人做了些甚麼?怎麼做的?為甚麼做?做了感覺如何?査泰萊夫人兩腿深處,除了清風朗月和《詩經》、《楚辭》裏面的各種花朵,還有甚麼結構?

「你用杯子,我直接用啤酒瓶子喝。」我説。小白也沒有啓子,我環視四周,有個朝南的窗戶,窗台是磚頭洋灰結構。我左手將啤酒瓶蓋墊着窗台沿兒,我右手鐵砂掌,瞬間發力,瓶蓋叮零落地,窗台沿兒只留下淺淺的痕跡,酒瓶子沒有一點啤酒濺出來。辛荑的開瓶絕技是用槽牙橇。後來科研實習,我和辛荑二選一,爭進婦科腫瘤試驗室,婦科大老陳教授因為見識過我的鐵砂掌開瓶絕技,挑了我:「秋水手狠,靈活,知道如何利用工具。辛荑就算了,養細胞基本不用槽牙。」辛荑去了藥理試驗室,試驗用狗用兔子,先把狗和兔子搞成高血壓,然後再用降壓藥,看生理改變。以後,辛荑咧嘴笑,露出他精壯閃亮的大白槽牙,我總仔細打量,懷疑他槽牙的縫兒裏,每天都藏着狗肉絲和兔子肉絲,心裏艷羡不盡。

「窗台會壞的。是不是需要賠償給學校?」小白喝了口我倒給他的燕京啤酒,沒乾杯,第一句話是擔心的詢問。

「你簽的合同上有不讓用窗台當酒瓶啓子這條嗎?」

「沒有。甚麼合同都沒簽。」

「你到了中國,到了北京,好些東西要學會湊合,尤其是最初幾個月,工具不齊,舉目無親,要有創造性。窗台可以當啓子,門框可以夾碎核桃,門樑可以當單槓。這個,常住宿舍的都會,辛荑和厚朴都是專家。還有,不管有規定説不讓幹甚麼或是譲幹甚麼,如果你想幹,先小規模幹幹,看看領導和群眾的反應,沒事兒,沒死太多人,再接着明目張膽地幹,中國就是這樣改革開放,一小步一小步走向富強和民主的。」

「哦。酒淡。」估計小白沒聽明白,又喝了一口,然後爬上床,站在靠牆的床沿上,繼續將一面美國國旗,用大頭釘固定到牆面上。

「嫌淡就多喝。」

「直還是不直?」小白牽着美國國旗,紅紅藍藍的,星星和條條,很有形式美。

「應該説平還是不平。你要是中文困難,我們可以説英文。」

「平還是不平?」

「平。」

小白的屋子裏,一床,一桌子,一書櫃,一對沙發,一個獨立衛生間,一對小白帶來的大箱子,箱子上貼着英文的航班標記:CA986舊金山到北京。我坐在沙發裏,對着瓶子喝啤酒,小白爬上爬下,一邊從棕熊杯子裏喝酒,一邊收拾東西。

一些花花綠綠的外國書,基本都是醫書,基礎課和臨床的都有,《生理學》、《病理學》、《解剖圖譜》、《藥理學》、《希氏內科學》、《克氏外科學》之類,立在書架上,書名要人扭着脖子從側面才能看清。走近些,那些書散發出一股木頭的味道,和我們的書不一樣,我們的書散發出油墨的味道。

桌子上兩個相框,一大一小,兩片厚水晶玻璃夾住照片,下沿兒左右兩邊兩根細不鏽鋼支撐。我沒有相框。我女友有相框,照片是我們倆和她父母的合影,他們家三個胖子,我一個瘦子,我艷慕地笑着,彷彿希望我也有成為胖子的那一天。我女友的相框是塑料的,兩片薄塑料夾住照片,周圍塗金漆,框子上有凸起的四個字:美好回憶。小白的大相框裏,一男一女,男的戴眼鏡,高大,女的不戴眼鏡,矮小。背景是海水以及海邊乾淨的樓房,翠綠明黃,彷彿水果糖,乾淨得一看就知道是腐朽的資本主義。

「左邊的是我爸,右邊的是我媽。我爸原來也是仁和醫學院畢業的,我媽是彈鋼琴的。」小白説。

我後來知道,顧爸爸是仁和的傳奇,每門課都拿全年級最高分,不給其他任何人任何一次得第一的機會。和大內科王教授一撥趕上鬧文化大革命,插隊到內蒙古,五年一眼書都沒看,王教授《內科學》看了九遍,四人幫一倒台,四處炫耀,在別人面前倒背如流,還是不敢在顧爸爸面前背書。八十年代初,顧爸爸覺得國內實在是欺負人,男的做醫生做一輩子做到吳階平好像也比不上開豐田皇冠車的司機爛仔,女的做醫生做一輩子做到林巧稚好像也比不上穿露陰毛旗袍的涉外酒店服務員。所以顧爸爸通過一個台灣教授的介紹去了紐約,到了肯尼迪機場,兜裏有二十塊美金。剛到美國,醫生當不成,還要吃飯,顧爸爸就當黑中醫郎中。買了一盒銀針,看了三天針灸書,八層報紙上扎了一天,自己賂膊上扎了一天,顧媽媽胳膊上扎了半天,然後就在紐約下城Bowery街附近的中國城開始扎別人的賂膊。三年後,《世界日報》上管顧爸爸叫神針顧,和包子劉、剃頭郭、大奶孫一個等級,店舗開到哪裏,哪裏就交通擁堵,雞飛狗跳,治安下降。到了小白長大,看正經東西一眼就犯睏,提到玩耍兩眼就發亮。顧爸爸覺得自己的種子沒問題,有問題的一定是土壤,美國沒有挫折教育,孩子不知道甚麼叫吃苦,沒得過感冒,如果早上爬起來上學唸書感到內心掙扎,法律規定需要請心理醫生。顧爸爸打包把小白押送回北京仁和,交到昔日同學王教授手裏,説,還是學醫容易養活人,要是比我資質差,看一適記不住,就照着你的方法做,看九遍,要是根本就不看書,就大嘴巴抽他。王大教授説,一定。小白第一次拿針,靜脈採血,像是拿着一把二斤沉一尺長的殺豬刀,要被採血的病人還是個老人民警察,刑訊時還多次犯過嚴刑逼供造成疑犯傷殘的錯誤,看見小白的眼神,説他聽見窗外有豬叫聽見門外北風吹,死活求周圍的護士再關嚴一點已經關緊的窗戶和門。辛荑説,小白別緊張,很簡單的,靜脈採血就像玩剁刀,和小時候下完雨,在泥地上玩「剁刀切肥肉」一樣,把病人的賂膊想像成在濕土地上畫出的肥肉。小白説,他小時候沒玩兒過剁刀,他開過卡丁車,他去Tango Woods聽過露天音樂會貝多芬的《D大調小提琴協奏曲》,去超市買肉也是切好凍好在冷凍區放好的。之後實習,小白也出了名,和甘妍一樣,被當住院醫的師兄師姐們重視。如果病人總無理要求見老教授和大專家,就把表情凝如斷山上半身如白板的甘妍帶過去冒充。如果病人總無理要求繼續治療,病好了還賴着病床不出院,浪費國家醫療資源,就把小白帶過來,告訴病人,顧大夫明天給你抽血,做骨髓穿刺和腰椎脊髓穿刺,還有血氣試驗,同時在病房裏大聲説:「顧大夫,你看看,咱們病房的局麻藥是不是剩得不多了。」小白比起顧爸爸,按我老媽的話説,就是黃鼠狼下耗子,一撥不如一撥,一輩不如一輩,都這樣。我的確不如我老媽,我不會説蒙古話,眼神裏沒有狼的影子,喝不動六十八度的套馬桿酒,喝多了也不會唱「藍藍的天上白雲飄,白雲下面馬兒跑,手舉鞭兒向四方,哪裏是我的家鄉」。我們教授也總這樣説,他們五八級的不如解放前畢業的,八零級的不如他們五八級的,我們九零級的不如八零級的。另外一個例子是辛荑。辛荑説,他爺爺最棒,最像日本人,解放前在滿蒙上的日本軍校,從初中開始,連上八年,中文基本忘了,動輒看見太陽就以為是日本旗幟流下眼淚,最無恥的論調是漢唐以後的中國文化精髓都在日本,中國早就異化忘本了,早就沒有笑談生死縱情酒色的大漢豪情了。辛爸爸就差很多,日語水平連爺爺的腳跟都摸不上,但是留仁丹胡,染黃頭髮,網名小腰向日葵,在上勉強能用日文聊天,還泡上過日本籍寡婦黑木純子。到了辛荑,只對日本的毛片感興趣,甚麼都看,學生,小護士,白領麗人。男的和女的,男的和男的,女的和女的,男的和禽獸,女的和禽獸,一個男的和好幾個女的,一個女的和好幾個男的,好幾個男的和好幾個女的,等等。辛荑説,你看看人家的性幻想能力,不會日文不怪我,小高中生,小護士,小白領幹不正經事兒的時候都不説日語,舌頭舔上嘴唇,舔下嘴唇,舔別人的嘴唇,一句正經話都不説,哼唧。日子久了,辛荑向我訴苦,壞了,我腦子出毛病了,我現在看見醫院的護士總想起日本的毛片,護士帽子啊白大褂啊鞋子啊襪子啊在腦海裏瞬間就能不見了,然後就剩一個光屁股的護士,舌頭舔上嘴唇,舔下嘴唇,然後舔我的嘴唇。我想了想説,你這樣想,咱們醫院的護士都是革命同志,都是劉胡蘭的後代,都是烈士遺孤,不是日本帝國主義者,看看管不管用。

總之,人類的遺傳史,就是一部退化史。從一個更廣闊的時空視角,孔丘説,堯舜禹的時代,是個異性戀的聖人和同性戀的藝術家遍地走的時代。五千年前的古人按現在的角度看就應該是半人半神,從道德品質和身體素質上看,和我們都不在一個水平上。小白、我、辛荑都是證明。

小白另外一個小些的相框裏,一個女孩兒,右手托腮,唇紅齒白地笑着,短頭髮,吹風機吹過。照片裏粉紅的柔光,顯得女孩兒的肉臉很圓潤,長得有點像關之琳。我想,美國是好啊,打在人臉上的光都不一樣。後來才知道,這種柔光照片,叫藝術照。後來,小紅認識了一個叫迷樓影棚的老闆,也去照了這種藝術照,説是在紙上留住青春,等有女兒了向她證明,媽媽比女兒好看,人類的遺傳史,就是一部退化史。一套十好幾張,黑白照片,泛黃的基調,小紅燒肉上了很重的妝,嘴顯得很小,眼神無主,手足無措,彷彿雛妓。小紅燒肉問我要不要挑一張走。最像雛妓的一張已經被她爸挑走了,最不像雛妓的一張被當時巳經是她男朋友的小白挑走了。我説,不要。

「你女朋友?」我指着照片問小白。

「女的朋友。我媽的鋼琴學生,很小就和我一起練琴,她坐琴櫈的左邊,我坐琴櫈的右邊,也就是説,她坐我左邊,我坐她右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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