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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我陪你重返狼群(簡體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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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我陪你重返狼群(簡體書)

人民幣定價:35 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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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品簡介
作者簡介
名人/編輯推薦
目次
書摘/試閱

商品簡介

李微漪編著的《讓我陪你重返狼群》是一個來自神秘草原的真實故事。幾年前,年輕女畫家李微漪在若爾蓋大草原寫生的時候,偶遇了一條剛剛失去父母兄弟、出生還未睜開雙眼將要斷氣的小狼。也真是命中註定,李微漪的一聲悲痛長嚎,小狼竟動了動耳朵,奇跡般地活了過來。小狼求生的目光觸動了姑娘內心最柔軟的地方。李微漪緊緊抱著孤狼回到城裡。從此視它為親子,撫養它,陪伴它,領會它,訓練它。但鋼筋水泥林立的繁華城市不是野性草原狼的真正家園。為了狼的尊嚴、自由和滿心滿眼對原始故土的嚮往,於是,姑娘劍走偏鋒,帶著小狼,重回荒原。一路上,一人一狼,如母子,如夥伴,如戰友,相守相依,倔強堅強,歷盡千辛萬苦、九死一生,小狼終於重返狼群。迄今為止,小狼格林是世界上專享的一條由人養大後成功放歸荒原的野性狼。人和狼的故事已經定格,但故事帶給我們的除了長久的震撼和感動,還有眾生平等的可貴以及人與萬物和諧相處的美好。

作者簡介

李微漪,四川人,畫家,作家。
因其與狼同生共死的真實經歷,被四川衛視《寧遠時間•美女與野狼》、CCTV10《講述•馴狼記》、100多家省市電視台播出的《環保前線•狼女》等欄目爭相報導,並花七年時間,拍攝完成了極其珍貴稀有的優秀自然類影片《重返狼群》,該片多次獲得國際紀錄片大獎,在此期間潛心創作震撼人心和溫暖人心的長篇非虛構類小說《讓我陪你重返狼群》,此書同名電影將於2017年6月在全國公映。

名人/編輯推薦

送狼一千里,歷時二百天。
小狼格林,你一定要活下去!
親愛的小讀者,願此書能給你帶來持久的溫暖和感動。

★全國媒體聚焦★
作者因為一次偶然的機會碰到一隻奄奄一息的小狼,內心裡呼之欲出的愛心,無法讓她冷漠視之,在她的悉心照料,小狼慢慢長大,為了保護小狼的生存空間,一次次進行野化訓練,並*終幫助小狼重返草原。一人一狼,橫穿若爾蓋大草原,不僅要克服惡劣的自然環境,還要躲避飛禽猛獸的襲擊,讓人心酸的是,除此之外,還得謹防人類設置的種種捕獸陷阱,真可謂歷盡九死一生。因此,此事件一出,迅速成為媒體關注的焦點,四川衛視《寧遠時間•美女與野狼》、CCTV10《講述•馴狼記》、100多家省市電視台播出的《環保前線•狼女》等欄目爭相報導。

★六大名家推薦★
姜戎、張抗抗、白岩松、馮小剛、張煒、沈石溪等大家聯袂推薦,集體為小狼的故事喝彩,陣容前所未有。

★同名電影公映★
作者花整整七年時間,拍攝完成了極其珍貴稀有的優秀自然類影片《重返狼群》,該片多次獲得國際紀錄片大獎,其潛心創作的震撼人心和溫暖人心的長篇非虛構類小說《讓我陪你重返狼群》同名電影將於2017年6月在全國公映。
1、暢銷書作者大手筆再度推波助瀾“狼”的話題
2、《狼圖騰》作者姜戎四讀其書,潸然淚下,並深情作序
3、張抗抗、白岩松、馮小剛、張煒、沈石溪等大家聯袂推薦
4、據此改編的電影於2017年6月16日全國院線上映

目次

01 引狼入市
02 遇到了“老狐狸”
03 小狼被發現了
04 “狂犬病”發作
05 天生會游泳
06 獠牙之下出政權
07 第一頓盛宴
08 小伙伴在哪裡
09 第一聲狼嗥
10 激活生存密碼
11 格林不見了
12 送格林去動物園
13 初回草原
14 突發的意外
15 狼獒傳說
16 狼獒間的較量
17 狼為食狂
18 遭遇領地狗
19 好奇惹的禍
20 狼的人情味
21 捕獵高手養成計劃
22 格林出事了
23 狂獒血戰
24 狼之柔情
25 無法繞開的離別
26 鹿死誰手未可知
27 三狗戰格林
28 黑夜裡的怪物
29 奪命陷阱
30 驚喜的發現
31 空前的食物危機
32 別把小狼不當猛獸
33 獒場休整
34 再闖狼山
35 狼山上的日子
36 與狼搶食
37 狼族集結號
38 離開人類的第一步
39 為自由遠行

書摘/試閱

序(節選)
姜戎
“狼女”是若爾蓋草原藏族牧民送給80後女畫家李微漪的帶有神性色彩的藏名,我認為微漪更配得上“中國第一狼女”的稱號,因為她不僅救狼崽,養小狼,野化訓練狼,成為將人養的狼成功放歸狼群的第一人,而且還撰寫了《重返狼群》——世界狼文化中的第一部由女性當事人自述的紀實體小說傑作。
我已精讀了四遍《重返狼群》,仍想再讀。這部狼書經常讓我或冷汗淋漓,或熱血沸騰,抑或潸然淚下。最讓我情感衝動和意想不到的是小狼最後成功融入狼群,以及狼女和小狼格林為此目標所表現出的大膽進取,不惜冒生命危險的狼性格。這種膽大妄為、成功概率幾乎等於零的冒險,居然圓滿完成,給予了我精神上空前的震撼。
我作為《狼圖騰》的作者,作為比較熟悉世界狼文化的人,深知養狼艱難,放狼回歸狼群更是凶險得難以想像。我在青年時期就未能實現將我養的小狼放歸狼群的夢想,前幾年重慶羅勇放狼歸群也悲壯地失敗了。據我所知,此前世界上還沒有一條由人養大的狼放歸荒野後能夠存活下來,因為,沒有獨立捕食、尋食和防衛能力的孤狼在荒野根本無法生存,要想生存就必須加入野生狼群。但是,由人餵大的狼帶有類似家畜的依賴性,又不會捕獵,更危險的是完全不懂得狼群的族法家規,因此,這種狼不僅不會被狼群接納,甚至還會被狼群咬殺。
然而,中國狼女李微漪卻打破了這項零的記錄。由於若爾蓋草原濕地已經開始乾涸沙化,再加上盜獵猖獗,狼群幾近絕跡,因此,狼女的這項紀錄尤顯珍貴,珍貴到可能以後再也無人破此記錄了。李微漪真可能成為“李唯一”——中國當代唯一的狼女。這是她的榮譽,但也是她、中國生態環境、動物以及狼群的悲哀。
閱讀《重返狼群》,我首先關心的是狼女微漪是如何實現這一連國內外狼男們都未能創造的奇蹟,這也是該書最具創新特色的主要看點。狼書生動詳盡地記錄了狼女成功的原因:她出於對自由強悍狼性的尊重和理解,大膽採用一種育狼野化狼的獨門絕技,即以真正狼媽(不是人媽)的方式來養狼馴狼。從幼崽開始,就完全放縱狼性,在成都高樓的一間秘密小屋裡讓小狼暴飲暴食、無法無天、自由野蠻成長。到了若爾蓋草原以後,微漪首先“自我”野化,如同真狼媽那樣,完全脫離人群,在野狼出沒的狼山上,與半大小狼過著同吃同睡同狩獵的野狼生活。以真狼環境的凶險與飢餓來激活小狼體內的野性基因,在實戰中鍛煉獨立捕食的生存能力。
但是,這種狼媽馴狼法艱辛異常,風險巨大,危及生命。用“九死一生”來形容育狼馴狼的過程仍顯輕飄。事實上,小狼格林至少經歷了不下十幾次的死裡逃生,就是狼女自己也多次與死神擦肩。讓我深深感動和敬佩的是,在一次次死亡的威脅下,狼女依然咬牙堅持,沒有退縮,沒有心軟,不是僅僅為了“活著”,而是為了自由生活;不是退回城市動物園,而是在“望子成狼”的母愛下,將小狼置於危險殘酷的環境中,強化成真正的野狼,並把它送回它的血親狼群之中。更讓我內心震顫的是,狼女不惜親身全程陪練,甚至做好了自己可能成為狼群聚餐時的“一道主菜”的精神準備。一個中國現代青年女性,能如此敬狼愛狼,能如此深刻理解狼和自由,能有如此自由意志和膽魄,真讓我這頭老狼肅然起敬。
繼續讓我驚訝的是,狼女不僅具有狼膽,而且還擁有超人的狼智慧。在小狼兩個月大的時候,由於狹窄的城市公寓將扼殺日益膨脹的自由狼性和野性,又由於狼嗥遭鄰居舉報,微漪最終不得不攜小狼離開成都,竟然下決心到草原一個朋友開辦的養獒場去馴狼。如果換了我,是斷然不敢冒險將一條小嫩狼送入狼的天敵藏獒群的。
然而,狼女就敢劍走偏鋒,不惜幾次冒著小狼幾乎命喪獒牙的危險,使小狼在猛獸群中學會察言觀色、學會尋找保護傘、學會如何表達臣服的肢體語言、學會與藏獒鬥智斗勇、甚至欺負大獒。最後,渴望群體生活的小狼居然創造了化敵為友,與藏獒成為生死與共的戰友的奇蹟,讓人們對勇敢、智慧、倔強的狼性有了全新的正面認識。事後來看,狼女的冒險雖然是被逼無奈,但也有她對小狼潛能的正確預判。因此,這次冒險還是一次高智商的一著險棋。後來的事實證明,聰明機智的小狼幾乎用生命換來的融入猛獸群的經驗,對它最終被狼群接納,起到了其它種種馴狼法所無法替代的關鍵作用。
狼女奇書《重返狼群》還具有顛覆中國傳統惡狼文化的文化價值,該書以無可辯駁的眾多實例實證和實景照片,展示了人們難以想像的狼性中重情重義的愛心,進一步顛覆了中國人心目中狼的兇殘狠毒,忘恩負義的惡魔形象。我敢斷言,絕大多數的中國人絕不會想到,那條半大的小狼,在吃羊吃兔的時候總會給狼媽留一條腿;在狼媽病倒時,小狼會在窗前日夜焦慮守候,還會從地下刨出自己“私藏”的野兔來餵媽媽;在狼媽一次遇到三條兇猛大藏狗瘋狂追咬時,會毫不猶豫挺身救母,拼死血戰,不惜負傷累累;在草原狼山上,大雪封路斷糧斷援的時候,小狼會日夜狩獵,將難得的獵物與媽媽分食,養活狼媽……李微漪以女性特有的溫柔細膩的文筆,深情描寫了小狼格林的愛心,那是《重返狼群》最動人心扉的部分,值得每位中國家長和孩子閱讀與思考。書中那些真實動人的故事,可證明中國傳統的惡狼文化是多麼虛假無知,多麼誤人子弟和誤導民族價值取向。
《重返狼群》這部產生於中國西部藏區草原的狼書,將為建造中國的強勢文化做出特殊的貢獻。在此,我真切希望千千萬万讀過《狼圖騰》的中國讀者,讀一讀《重返狼群》,它定會給你有關中國新興狼文化的深層啟迪。
最後,老狼衷心感謝小狼女及其男友亦風:讓我第一次親聞了中國人救狼放狼的故事;讓我在書中親見了與我當年養的小狼幾乎一模一樣的小狼格林;讓我重溫了與小狼一起生活的父子般親密而痛苦的歲月;幫我實現了我青年時代未能實現的放狼夢想;部分補償了我對狼族欠下的罪債;也使我看到中國狼文化後繼有狼。
2012年4月2日


01引狼入市
我剛去若爾蓋草原寫生的時候,絕沒有想到草原上會有一隻瀕死的、注定會影響我一生的小狼崽向我發出微弱的呼救聲……

一踏上這片海拔近四千米的高原草甸,我就立刻感覺到空氣稀薄,太陽熾烈,長風刮勁草,幾乎沒有高大樹木能夠紮根生長,這裡只有廣闊無邊的草場和綿延起伏的淺山。據當地人說,“若爾蓋”的藏語含義是“犛牛喜歡的地方”。放眼望去,雪山,經幡,白雲,牛羊,澄澈的天宇,金碧輝煌的寺廟……這是每一個畫家夢寐以求的自由樂土。
此時正值四月,壓抑了一冬的烈日開始炙烤高原上的每一寸土地。正午,我背著畫夾與行囊頂著驕陽越走越渴,四周沒有樹木可以遮陰,水也早已喝完。我終於在無邊無際的草場上找到了一處牧民家,推門進去討口水喝。
這草原深處的牧民家少有外來的漢族客人,因此他們異常熱情。一個牧民老阿媽端出酥油茶,揉了一塊糌粑遞給我。幾個粗通漢語的牧民圍坐桌邊,和我拉起家常來。閒聊中,說起了草原上新近傳來的關於狼的故事。我是個動物迷,一聽之下立刻來了興趣。
“很久沒見過那樣的狼了!”老阿媽在我對面坐下來,褪下臂上的佛珠串,一顆顆數著,娓娓道來,“前些日子,一匹大公狼鑽進一家人的羊圈偷走了一隻羊。丟羊的消息一傳開,打獵的人就去下了狼夾子,沒幾天,狼夾子不見了!後來找到夾子,但上面只有一隻咬斷的狼爪,狼竟然跑了!”
“狼咬斷自己的爪子嗎?!”我吃了一驚,雖然以前在小說中也讀到過這樣的描述,但總是當文學故事看,此刻聽草原上的牧民講現實版本,不禁心驚肉跳,“還真有這樣的事兒?!”
“有,草原上的狼狠著呢!”老阿媽連連點頭,從她接下來的描述和旁邊幾個牧民的補充中,我努力還原著當時的景象:那隻被夾的大公狼,拖著狼夾子跑不遠,立刻咬斷了受傷的前爪,翻身逃命,被幾隻藏狗循著血味兒一路追攆過去。大公狼三隻爪子爬不上山,慌亂當中躲進山腳下亂石堆的石縫裡,狼頭向外,嚴防死守!圍上來的幾隻藏狗裡,一隻年輕沒經驗的狗見了瘸狼,以為好對付,不知深淺地往裡衝,剛伸進半個頭就被大公狼連頭帶喉嚨一口咬住,狗眼珠子也被咬爆了,狼頭一陣猛甩,狗哼都沒哼幾聲就被公狼撕破了喉嚨,死在洞口。剩餘的藏狗嚇得再不敢往裡衝,只管大聲汪汪叫著報信。狼也死守在石縫裡不出來。
聞聲趕來的獵人和牧民轟開狗群,見石縫不太深,獵人就把藏刀捆在馬棒子頭上,戳進洞去,一陣亂捅,把大狼活活捅死在石縫裡。
老阿媽手裡一顆顆撥著佛珠,露出不忍的神色:“最可憐的是後來那隻母狼,剛生狼崽沒多久……”
“還有一隻帶崽的母狼?”我驚訝地瞪大了眼睛。“是呀!”阿媽回答,“所以公狼才會去偷羊。”我點點頭,從我對狼生活習性的了解中,我知道,母狼生育幼崽期間都是待在狼洞裡,而打獵養家的任務就交給公狼。這只初為狼父的公狼有一家子要養活,獵食育幼是每個狼父親的本能。
可即便如此,狼也是從不願意與人為敵的,難道祖先們血的教訓還不夠嗎?我深為同情但很不贊成公狼獵取家畜的冒險行為:“真傻,公狼死了,那一窩狼怎麼活?他去抓野牛野羊不行嗎?”“野牛野羊?”大鬍子牧民乾笑了幾聲,“你一路走過來,看見有嗎?”“斑羚呢?麂子?青羊?狍子?鹿子……”我把我能想到的,作為狼的食物的野生食草動物名字問了個遍。大鬍子搖著頭:“這些稀罕物要有的話,早就被人打光了,還輪得到狼下手?”我心裡一沉,頓時明白了公狼甘願冒死偷羊的原因,我突然憎恨起人來。牧民大哥接過大鬍子的話:“那公狼死了以後,母狼就像瘋了一樣,大白天都敢闖進牧場,接連咬死了三四隻羊。
晚上,母狼就跑到山頭上或者在公狼被殺的地方一聲接一聲地哀嚎,嚎得牧民每天都提心吊膽的……”我追問:“有人看見那隻母狼了麼?”“怎麼沒看見,大白天都來,狗也攆不走她,見了人也不躲,那母狼純粹是在跟人玩命。”牧民大哥擺擺手,示意我不要打斷他的話。我立刻閉嘴靜聽,生怕錯過了哪一個細節,牧民大哥的講述把我帶回了數天前:那幾天裡,飽受喪夫之痛和飢餓折磨的母狼夜夜哀嚎,讓牧民惶惶不安,加之母狼自殺式的挑釁,天生不可調和的牧民和狼之間的矛盾更加尖銳。為了免除後患,有經驗的獵人們到處搜尋,找到了狼窩,幾番試探,發現母狼不在,但窩裡分明還藏有小狼崽。有人建議掏了狼崽,炸掉狼窩!有人怕招致母狼更瘋狂的報復,建議留下一隻活的狼崽,母狼愛子心切,一定會帶著僅存的小狼遠走他鄉躲避災禍,但是要把小狼的一雙后腿折斷,讓母狼養一隻永遠站不起來的狼,一輩子身心疲憊,再也別想捲土重來;有人還是不相信這幾乎亡命的母狼會護著崽子離去,應該主動斬草除根,先留下這窩小狼崽,引誘母狼回來,再一網打盡,樣又能多一張大狼皮。牧民大哥咬了一口糌粑,慢慢嚼著,看了看老阿媽,似乎有點不忍心說下去了。我急切地望著牧民大哥,想听他繼續說完。牧民大哥猶豫了一下,接著道:“獵人後來投了毒肉,本來想,毒死的狼皮最完整,可讓人萬萬沒想到的是,中毒的母狼竟然自己用牙把背皮撕爛,死都不讓人得到那張狼皮!”老阿媽手上滾動的珠串滯澀了。“母狼臨死還爬回狼窩,挨個舔她的小狼崽,緊盯著圍上來的人嗥叫,嗥得噴血,嗥得人心顫,一直嗥到嚥氣。”老阿媽搖搖頭說,“其實母狼根本不是'被'毒死的……”阿媽特別強調了那個“被”字。“怎麼講?”我仔細聽阿媽的說法。“狼又不傻,慣用的那些毒藥味道大,連狗都騙不過,草原上的狼早就不上那種當了。而且母狼咬死了牧民那麼多隻羊她不吃,卻偏偏去吞食有毒的肉,為什麼?——公狼死了,她也不想活了。
”我心頭一陣陣地擰痛:“可母狼畢竟還有一窩狼崽啊,她死了難道不心疼小狼嗎?”“心疼有什麼用?沒公狼幫著找食,落單的母狼哪兒有能力養活一窩狼崽啊,拉家帶口的,搬家搬不遠,近處又沒食,狼窩又被人發現了。母狼最愛崽,從不會像豹子熊貓那樣丟下幼崽自個兒逃命,眼看遲早是個死,還不如同歸於盡。”“那小狼崽呢?死了嗎?”此刻我最關心的莫過於那幾條小生命。“這就不清楚了,聽說是被掏走了,六隻小狼崽都沒睜眼呢,多半活不成。”牧民大哥回答。這幾隻小狼崽的命運立刻牽動了我的心,我急急追問:“這具體是什麼時候的事情?被誰掏走的?那人住在哪兒?聯繫得上嗎?我想看看那窩小狼崽。”“昨天才聽河那邊過來的人說起。牧區沒電話,沒辦法聯繫誰。具體哪家也不太清楚。你要打聽,不如沿河往上走,再問問,或許還有人知道。你想見小狼崽?母狼都死了,你大概只能見到一窩死狼崽了。”
我的眉頭蹙了起來,這故事如果出自城里人茶餘飯後的吹牛,我也許只當獵奇般聽聽,不會太留心,可對於有信仰的人說出的話,我堅信不疑。事情發生不久,我耳邊似乎響起了狼崽輕微的呼救聲。我心中忽然升騰出一個強烈的願望,一定要知道這幾隻小狼崽最後的命運。主意一定,我立刻起身收拾行囊,灌上一大壺水,再次跟牧民確認方向。老阿媽挽留道:“太熱了,等太陽下去再走吧。”“沒事,阿媽,越早越好。”我笑了笑,繼續整理行囊。阿媽顫抖著手,把那串一直數著的佛珠放在我的手心,雙手緊握,念著我聽不懂的話,又在我額頭摸了一下。我雙手合十虔誠地向她致謝、道別,帶著阿媽的祝福出發了。
老阿媽倚靠在門口的身影漸漸模糊。我加快腳步拼搶時間,天黑前一定要多問幾戶人家。在若爾蓋草原上新近發生的這麼​​令人震撼的狼故事,一定有很多人知道,如果在城市,肯定街頭巷尾早就傳開了。然而事情的進展並不像我想像的那麼順利。我一直走到天黑,問了三四個人,他們都對這事一無所知。
找來找去,兩天過去了,我才意識到自己低估了尋找的難度,像這樣盲目地徒步撞運氣,找到的概率幾乎為零。正在灰心之際,公狼被剝皮的細節提醒了我。狼皮既然被剝,肯定要盡快找人熟皮,公路和路邊的飯店旅館正是各色人等匯集的地方,消息最靈通,最不濟還可以找到皮匠,或許能打聽到蛛絲馬跡。想到這裡我頓時興奮起來。紫藍色的天際剛能看清遠山的輪廓,我就早早收拾帳篷,啃上一塊方便麵餅,用手機的GPS定位找准公路的方向,用幾個創可貼貼好腳上的水泡,踩著坑坑包包的草場,一腳高一腳低,匆匆上路了。
中午,頂著太陽趕路,吸進肺裡的空氣都是燙的。當我終於走到公路邊時,傻眼了,幾乎筆直的公路前後都望不到頭,光禿禿的路兩旁哪裡看得到任何飯店旅館。我叫苦不迭,拿出水瓶,節制地喝了一小口水,把畫板頂在頭上,勉強遮一小片陰涼。高溫蒸烤下,長長的公路盡頭漸漸有了些朦朧意味,像海市蜃樓的幻境。水已經喝完了,上烘下烤,這真是名副其實的“幹”等……終於出現了一個騎摩托車的藏族小伙兒,當地人是最願意停車的,為求助的路人稍作停留也是一種淳樸的信任感的體現,這在城市人中已經很少有了。我老遠就跳起來,大叫著猛揮雙手,藏族小伙子慢慢停了下來,我趕忙迎上去問他關於狼的事,他搖頭,懵然不知。我哪里肯放過這根救命稻草,馬上塞給他一百塊錢,一定要搭他的車,讓他送我到有飯館的地方。小伙子瞇著眼睛笑了笑,擺手把錢推還給我,大方地指了指後座。我感激地跨上了車。走了大約幾十公里,終於進了縣城。果然看到有些當地人蹲在路邊,面前的地上攤放著剛收來的牛羊皮。我連問了幾個收皮人以後,最後有一個開著拖拉機的收皮人說:“​​好像是聽說過這麼回事兒……”
終於有了線索,我興奮得心都要從胸腔子裡面蹦出來了。於是反復請求他帶我去尋找。他糾結了片刻,用擋風的圍巾把嘴臉捂得嚴嚴實實,只露出兩隻眼睛,然後繞到拖拉機後面,捲起拖斗上的幾張犛牛皮,騰出點位置,乾脆地說, “上車。”拖拉機開在草原的公路上,頭頂烈日,大風刮得我睜不開眼睛,但我的心情卻敞亮起來,幾天來終於有了確鑿的線索,我又喜又憂,喜的是眼看就能到事發地,甚至有可能見到生平從未見過的野狼崽,憂的是不知道見到的小狼崽是死是活。
午後,厚重的雲層籠罩過來,草原要變天了。當大風已經把拖拉機上的我吹得蓬頭垢面的時候,收皮人終於在公路邊停了下來。“剩下的路在草場上,拖拉機開不過去了,你得自己走。”他伸手指著遠處草場上依稀可見的一處帳篷,“就是那家人。”我跳下拖拉機,目測了一下距離:“這該有五六公里吧。”收皮人嘴巴一咧,笑道:“草原上的路看起來近。”“不能開下去嗎?”我已經知道草原徒步的艱辛。“這坑坑包包的,車一下去就卡住了。”我仔細看著草原上那些拱起的土包,小的像鋼盔,大的像扣翻的水桶,密密麻麻,這樣的草場別說拖拉機,連摩托車開上去都困難。看來必須徒步了,我匆匆謝過收皮人,一路狂奔疾走,直跑到傍晚過後,離帳篷越來越近,帳篷前依稀坐著一個藏族老人。陡見陌生人出現,帳篷外幾隻大獒犬狂吠著氣勢洶洶地迎了上來,我上氣不接下氣,變聲變調地喊著:“我不是壞人!我來找小狼!我不是壞人! ”趕牲畜回家的兩個小伙子和在帳篷外忙碌的大姐急忙叫喊著拉回獒犬,拴了起來。
這一家人對我這個陌生人急匆匆的到來頗感意外,而我大聲呼喊的“小狼”兩個字一鑽進他們的耳朵,他們就立刻有些警惕而排斥起來,不知道我到底想幹什麼。老人幾步走過來擋在帳篷前,搖著經筒,慈眉善目卻表情陰鬱。那兩個牧民小伙子和大姐試著問我的來歷,其中一個戴氈帽的小伙子翻譯著我們的對話,我氣喘吁籲地說明了來意。大姐和小伙子們扭頭看向帳篷前的老人,老人一言不發,表情複雜地打量著我。“小狼還有活著的嗎?我找了三天了……”我累得頹然跌坐在濕漉漉的草地上。老人家的神情這才漸漸緩和下來,終於嘆了口氣,於心不忍地讓到一邊,指了指帳篷,答了我第一句話:“你來晚了。”我的心霎時沉到了谷底,爬起來急匆匆地撞進了帳篷。眼前的地上最後一隻小狼已經不再有聲息,他四肢鬆散地側躺著,一動不動,連肚子上的皮毛都看不出絲毫的起伏。跟進來的氈帽小伙子撥弄了幾下,拈住小狼後頸拎起來搖了搖,小狼垂著爪子耷著頭晃蕩著,毫無聲息。氈帽小伙子放下小狼,搖了搖頭:“死了……五天不吃奶還活啥呀?”一句話如五雷轟頂,“我還是來晚了!”我把頭埋在手心裡,憋了幾天的悲痛終於難以抑制,猛然間放聲長嘯起來,只有那長嘯聲才能悼念我心目中的狼。突然,“死去的小狼”耳朵一跳,一個激靈,顫顫巍巍地翻過身來,閉著眼睛晃晃悠悠地撐在地上細聽動靜。“咦?啊……”牧民們齊聲欷歔,似乎也找不到什麼詞來表達驚訝了。“活著?五天不吃奶居然還活著?!”我瞪大了眼睛,這突如其來的驚奇讓我悲喜交集,這是我生平第一次見到一隻活生生的小到甚至沒睜眼的野狼崽。難以置信,明明已了無生機的小狼居然會死而復生?我一時竟不知道接下來該做什麼了。
小狼瑟瑟抖動著,滿懷希望地站著,像個盲人一般還在凝神靜聽,我也不知道哪裡來的靈感,輕輕蹲下身子試探著“嗚、嗚、嗚……”地叫了幾聲。小狼渾身猛烈顫抖起來,如同在黑暗中摸索的人乍見曙光,他立刻循著聲音,跌跌撞撞地爬了過來。他沒有視力,完全是憑著聽覺和感覺爬過來找我,這何嘗不是一種緣?那一刻我猛然相信了狼的確是有靈性的,冥冥中自有天意牽引。後來我才知道,那一聲長嘯恰似狼媽媽臨終前的悲嘆,那些“嗚、嗚……”聲正是母狼殷殷喚子的聲音。
小狼嗅著、拱著,小爪子抓著我的衣襟,使勁往我懷裡爬,吃力地仰起頭想舔咬我的嘴唇,這是小狼認媽媽的舉動,是與生俱來的生存本領。強烈的求生欲讓他在黑暗中義無反顧地摸索著,追逐我的聲音——小狼把我當成了他的媽媽。我伸手到小狼腋窩把他抱了起來,小狼崽的頭綿軟無力地歪搭著,呼吸若有若無,薄得像張紙一樣的皮膚下,小肋骨在我指縫間一根一根往下滑漏。我驚道:“怎麼這麼瘦?!”“當然了,他不吃東西。”大姐說。“有牛奶嗎?快!”我近乎命令似的急喊。大姐忙拿出早上擠的鮮犛牛奶,我小心翼翼地抱著小狼崽暖在懷裡,用一隻不銹鋼小茶盅盛上牛奶,放在鐵灶上燒開再浸入涼水中快速冷卻下來。
我咬一口餅乾喝一口牛奶在嘴裡含著,蹲下來仍用剛才呼喚的聲音對著懷裡的小狼:“嗚、嗚、嗚……”小狼動了,迅速抬起小腦袋來盲目而焦急地嗅聞著尋找著,我把含化了的餅乾奶漿吐在手心送到他鼻子下面。小狼猛地一口咬上來搶奪奶漿,把亂濺的奶漿連同我手心的血肉一股腦地撕咬著往嘴裡吞送。我疼得噝噝咬牙,忙不迭地抽手,對著昏暗的燈光一看,手心裡已經被小狼的尖牙刺出兩個米粒大的血洞,汩汩地冒出血來。小傢伙突然又找不到吃的,絕望地哀叫起來。我顧不上處理傷口,忙戴上皮手套再小心翼翼地餵他。五天以來滴水未進的小狼把一杯餅乾奶漿吃得乾乾淨淨。儘管餓極了的小狼還在焦急地尋找,伸長了脖子向我的嘴唇乞食,但我絕不敢多餵。餵完食物的皮手套已經多了好幾個眼兒,這小傢伙還沒睜眼就狼性十足。小狼吃了一點東西,漸漸安靜下來,呼吸也似乎比先前平穩了些,隨著濕漉漉的夜風一吹,小狼開始無助地發抖。我忙拉開衝鋒衣把小狼捂在懷裡給他溫暖,小狼一個勁地往衝鋒衣裡面我的腋下拱去,似乎此刻越是黑暗擁擠和溫暖的地方越能給他以最大的安慰,他彷彿在拼命尋找狼洞中與母親相依相偎的安全感。我生怕腋下厚實的衝鋒衣會讓小狼窒息,就略略放寬鬆了一點,誰知只要有一絲鬆動的餘地小狼立刻又往更緊、更擁擠、更溫暖的里面鑽。直鑽到大半個身子都埋沒在我腋下進無可進,小狼才勉強消停下來。顫抖漸漸平息,他幾乎是呻吟著疲憊地舒了一口氣。我早就听說沒有自衛能力的小狼崽會本能地裝死,但沒想到他竟然能裝得如此耐性十足,連眾人都被他的毫無生氣所迷惑。不過眼前的這只五天未進食的小狼崽恐怕一小半是裝死,一大半卻是真“死”。他只能一動不動把自己的能耗降到最低,期待著獲救的一刻,也可能就在等待中完全死去。
我突然想起了他的兄弟姐妹,忙問:“其他的小狼崽呢?”“死了。”牧民回答。“真的死了嗎?”我懷著一線希望,“不會像他一樣裝死吧?”“肯定死了,那些狼崽兩天都沒熬過,死硬了才拿出去埋的。阿爸看這隻小狼一直還是軟的,有點氣息才堅持留著。”大姐回答。一直站在帳篷邊被稱作阿爸的老人聽見我們談起死去的小狼,默默地轉身走出了帳篷,似乎一點也不想回顧這些傷心事。我才燃起的希望又熄滅下來:“他這五天都吃過些什麼?”“他什麼都不吃,就是拱那些死了的狼崽。”氈帽小伙子說。“把死狼崽拿開的時候他還咬人呢,後來沒力氣了就一直躺著。”大姐說。我心裡一陣難過,難以想像小狼這些天都是怎麼熬過來的,離開了母狼的體溫和兄弟姐妹相依偎的取暖,草原寒夜的溫度足以奪取他柔弱的生命。我輕輕探一根手指進去撫摸小狼,他鼻子乾燥,耳朵滾燙,在發燒,身體相當虛弱,似乎剛才的一番掙扎尋找又將他僅存的一點體力消耗殆盡。我感覺到那張毛茸茸的小嘴叼住了我伸進去的手指,接著指尖被小狼溫暖濕熱的小舌頭包裹了起來,他虛弱地吮咬了兩下。小傢伙沒吃飽,但對餓極了的小狼,我不敢猛然餵得太多。才一會兒,在我懷裡剛安靜下來的小狼,身體突然扭來扭去,就像有千百隻螞蟻在叮咬他,緊接著小狼重重地抽搐了幾下。我心說不好,忙掏出小狼放在雙腿上觀察症狀。
小狼無力地垂著頭,痛苦得像百蛇纏身,又抽搐了一下,“哇”的一大口把剛才吃的餅乾奶漿盡數嘔了出來。他咳​​嗽一聲,又在強烈的求生慾望驅使下,把吐在我腿上的東西盡數吞進去,強行往肚子裡咽。彷彿他很清楚那是他的救命糧。可過了一會兒他又吐,吐完再吞。我急得淚花亂轉,怎麼會這樣?小狼的狀態比我想像的更糟糕,難道他的腸胃已經虛弱到不能接受食物了嗎?吃了就吐怎麼救得活?難道他死而復活的現像只是迴光返照?剛挽回的小生命又要我眼睜睜地看著他死嗎?我手忙腳亂地給他捋著皮包骨頭的背脊,揉著脹鼓鼓的肚子。我摸著他和那與瘦弱身體極不相稱的硬邦邦的大肚子,這似乎提醒了我什麼,我這才從悲傷和焦急中清醒了過來,想起了一些重要的事情:“他這幾天拉屎了嗎?”大姐仔細想了想:“沒有。”幸好我有過救助狗崽的經驗,我忙把自己的毛巾擰了一把熱水,托起小狼崽的屁股,一面用熱毛巾反复擦拭刺激著他的肛門,一面輕輕替他揉著肚子。十多分鐘後,小狼有了反應,掙扎著翻身,我忙把他放在地上。剛下地,小狼就拉出一團黑色的狼糞,奇臭難當,蒼蠅立刻聚集過來,帳篷裡的人紛紛掩上了鼻子。小狼走了幾步換了個位置又拉了一大攤,難以想像一隻小狼的肚子裡竟然裝了那麼多的污物。很多小狼崽出生頭幾天,不會自己排便,大小便憋在肚子裡,需要母狼用舌頭舔動刺激狼崽的排泄肛,小狼崽才能排出大小便。又或許這麼多天的裝死幾乎讓他進入了類似冬眠的狀態,難怪他吃下東西又嘔了出來,有這些糞便在肚子裡頂著,胃哪裡還有蠕動的餘地?小狼奮力拉出最後一攤,搖搖晃晃地似乎有些虛脫了,一屁股坐在糞上。我又擰了一把熱毛巾,把小狼崽抱起來,仔細清理乾淨他身上的污物。過了一個多小時,小狼崽不再嘔吐也不再抽搐了,我又餵了他一點牛奶,之後仔細擦乾淨他嘴邊的奶漿。“張開眼了!”牧民大姐驚奇地指著我懷裡的小狼崽。我仔細看去,小狼的一隻眼睛已經睜開大半,另一隻還像被膠水粘住一樣只虛開一條細縫,隱隱透出光來。
牧民們為小狼能死而復活嘖嘖稱奇,對我這個外來人的救治也覺得不可思議。他們的態度親切了很多,遺憾地說:“你要是早來幾天,其他的小狼可能也救得活。” 我心裡一痛,抱著這唯一倖存的小狼就像抱著孩子一樣,他觸動了我內心深處最柔軟的地方,一種想要呵護他的願望陡然升了起來。在老阿爸和大姐的幫助下,我在他家的帳篷外支起自己的小帳篷,一天數次煮熟牛奶溶化餅乾餵小狼。小狼的精神很快好轉,彷彿只要有食物,他立刻就能恢復頑強的生命力。
次日下午,小狼就能離開我的懷抱,下地蹣跚地走上幾步了。這時我才有機會仔細端詳起小狼來。這是一隻小公狼,昨晚有氣無力耷拉著的小腦袋像復活的秧苗一樣挺了起來,翹著黝黑的小鼻子東聞西嗅。沒睜眼的時候,他的眼瞼就像刀片劃出的兩條細縫,縫中隱約透出些水盈盈的光來;現在小狼的眼睛已經完全張開了,只是眼睛裡還有一層明顯的藍膜,就像一個剛恢復視力的人正在逐漸適應光明。小狼灰黑色的體毛蓬鬆蕪雜,一層細細的金色長絨毛輕輕顫動,如同蒲公英的花絲一般似乎輕輕呵口氣就會飄然散去。小狼尾巴上的絨毛還沒長齊,光溜溜的像根老鼠的尾巴。他身上一股淡淡的野狼羶味和犛牛奶味兒摻雜混合。
他的身體很輕巧,隨意捏住一點皮肉就可以將他整個拎起來。大姐和氈帽小伙子每天都給我端來酥油茶,然後伸頭進帳篷來看小狼崽,但小狼一聽到聲音就立刻拱進睡袋裡一動不動地裝死。我輕輕揭開睡袋一看,小狼在裡面安靜地蜷縮著,活像一大團牛糞。只有聽見我的聲音,他才立刻翻身起來,嗚嗚地要吃的。老阿爸把這一切看在眼裡,面色日漸溫和,有天還對我們微微笑了一下,但卻仍舊寡言少語。小狼一直在發燒,除了我隨身攜帶的一點應急藥物之外,牧區沒有可救他的醫藥可尋,我幾次想跟老阿爸商量帶小狼回城裡救治,可每次看到他嚴肅的表情,話到嘴邊又咽了下去。我怕老阿爸不同意,更怕老阿爸乾脆趕我走。“你把他帶走吧,”老阿爸終於對我說,“藏族人信佛,如果能救他一命,也算我對母狼贖罪了。人破壞了狼的棲息地,狼侵犯了人的安寧,人和狼都是不得已啊。”懷抱這小小的異類孩子,我和小狼的故事就這樣開始了。
我本來是去草原寫生的,結果卻帶了隻小狼崽回來,我咋跟爸媽交代呢?我老媽是連狗都怕的人,何況是狼,這叫“引狼入室”啊。小狼崽帶回家又安頓在哪裡?眼看著已經到成都了,我也想不出更好的辦法來,再磨蹭也得回家,只好走一步算一步,先把小狼暫時藏在我的畫室裡吧。我家是公寓頂樓躍式結構的房子,一共三層,客廳廚房在一樓,父母住在二樓,我的畫室在三樓。畫室外是屋頂花園的小菜地,我老爸在菜地裡種了許多蔬菜,只偶爾上來澆澆水,父母很尊重我的隱私,一般很少進畫室來打擾我作畫,所以畫室是目前偷養小狼的唯一去處。我想只要能瞞住父母,穿過一、二樓,就算闖過第一道關了。上樓之前,我在這沒人的地方,先讓小狼吃飽喝足透透氣,然後讓小狼躲進紙箱子裡,摸摸他的腦袋安撫他,心懷忐忑地念叨:“小狼啊小狼,你可得沉住氣,接下來我們要一起闖關了。”
小狼機靈的眼睛骨碌碌地望著我,彷彿有所領悟似的,在紙箱裡調整了一個舒服的姿勢,躺下就不再動了。我蓋上紙箱,拍拍箱蓋試著“驚擾”他,箱子裡毫無反應,小毛孩在“裝死”,這是野生動物幼崽的本能。小狼的合作立刻給我增添了幾分信心。我抱著紙箱來到家門口,貼著門縫聽家裡的動靜,父母似乎在客廳看電視。我做了個深呼吸,硬著頭皮按響了門鈴。爸爸開的門:“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箱子裡裝的啥?” “沒啥,有點事兒。”我含糊地說著,低頭夾著紙箱子就往樓上走。我進了畫室,把紙箱輕輕放在地上,正要轉身關門,媽媽跟了進來,絮叨著:“你這娃娃,回家也不跟父母說說話,盡知道往畫室裡鑽。”說著,媽媽突然留意到紙箱子上紮出來的幾個透氣孔,又看看我拿的牛奶,疑竇頓生:“你不會又撿了貓貓狗狗回來吧?”我心一虛,真是知女莫若母。
我收養流浪貓狗是有無數次“前科”的,每次都是偷偷摸摸帶回來,結果剛進門沒一會兒就被細心的父母發現,然後是曠日持久的說服教育:“天底下那麼多的流浪狗,你救得完嗎?萬一傳染上狂犬病咋辦?”我承認父母的擔心是有道理的,不過,我還是願意救得一命算一命。“沒撿貓狗。”我說的是實話,這次的狀況大大挑戰老媽的想像力,“不信你打開看嘛。”我破釜沉舟將她一軍,因為我敢賭當媽的不會去翻看女兒的東西。不過姜還是老的辣,老媽用腳尖磕了磕紙箱,側耳細聽,按照她往日的經驗,如果裡面藏著貓狗,被這樣驚擾後,立刻就會抓撓或者吠叫起來……然而紙箱紋絲不動,確實不像有活物的樣子。媽媽這才放心地下樓了。耳聽再沒動靜,我伸頭出去張望了一下,反手關上畫室的門,拍拍狂跳的心臟,激動得手舞足蹈起來。從前每次撿回流浪狗都會被父母檢查出來,這次居然這麼順利就闖過了第一關,我心花怒放!聰明的小毛孩兒啊,你這麼沉得住氣,太好了!咱們已經闖過第一關了,這下,我就能瞞過家里人,悄悄的收養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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