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囚人與紙飛行機:青年詭論(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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囚人與紙飛行機:青年詭論(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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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品簡介
作者簡介
目次
書摘/試閱

商品簡介

本書特色:
‧VOCALOAD名曲改編
‧囚人與紙飛行機裡的高人氣角色、少女之「生父」凱姆拉爾,其前半生經歷將一舉公開!

內容簡介:
『囚人』、『紙飛行機』是?
「只要有妳在,無論何種謊言……」、「只要有你在,我就有活下去的意義……」。透過柵欄相戀的囚人和少女戀愛故事為主題的樂曲。猫ロ眠@囚人P於2008年投稿、描寫囚人視角的『囚人』,和2009年投稿、描寫少女視角的『紙飛行機』被稱為「鏡音三大悲劇」之一。故事性豐富的這兩首樂曲,在NICONICO等網站廣受歡迎。另外描寫同一世界前後的故事,以「囚人前後史曲系列」為題的動畫,第一節「英雄」和第二節「明日」也已經投稿上傳。
作品URL:http://www.nicovideo.jp/watch/sm5117285

關在史帝佩德監獄的少年「420號」,以及住在史帝佩德醫院的少女「露莉」。兩人命運般相遇,並用紙飛機聯繫彼此,但這場悲戀卻連累他們身邊的人,迎向壯闊的結局。其中站在離兩人最近的位置,握有故事關鍵的男人──凱姆拉爾‧弗拉古。擔任副典獄長且身為少女「哥哥」的他,實為少女「生父」的祕密已然揭曉,但他為何要隱瞞這件事,又如何成為「邪惡中庸(No Side)」呢?他的故事,如今正要開幕……。
【主要登場人物】

露莉‧F‧阿爾瑪尼
21歲。亞美利亞SFR出身,現為非營利獨立醫療組織「共有旗(Fragment)」支援部護士長。個性極度天真爛漫,但從醫的志向十分強烈,堅信「醫治傷者與病患不需要任何理由」。

凱姆拉爾‧佩爾丹特
15歲。年紀輕輕就當上帝國軍艾爾迦納前線基地第十三小隊隊長。個性死板,痛恨敵國──史坦聯邦。愛用武器為成對的刺刀「双死双愛(Love Love Rough)」。

盧卡娜
15歲。本名不詳,極力避免與他人扯上關係的孤高少女。隸屬保護「共有旗」的「反旗隊(Anti-Flag)」,操弄巨腕狀的武器「蕁麻疹」。

米連‧H‧阿拉戴德
26歲。隸屬「反旗隊」的傭兵。看似慵懶且毫無幹勁,實為「反旗隊」第一強者。愛用武器為巨型弓「哈欠」。

瑪嘉‧普肯法洛
27歲。「共有旗」的醫療部長。粗魯的說話方式相當引人側目,不過醫術十分高明。

娜裘拉
12歲。「共有旗」醫療部的實習醫生。裘普拉的姐姐,個性活潑。

裘普拉
11歲。「共有旗」支援部的實習護士。娜裘拉的妹妹,個性乖巧溫順。患有斜視。

作者簡介

猫ロ眠@囚人P
使用VOCALOID進行創作的作曲人,2008年以『逃獄』投稿NICONICO動畫,出道。之後也投稿了第二作『囚人』。2009年以另一個『囚人』為題投稿了『紙飛行機』,包含『囚人前後史曲系列』在內的相關樂曲廣受歡迎。另外也投稿了以『終末史曲系列』為題的第一章『新世紀』、第二章『理想鄉』以及第三章『一縷願望』。2012年以《囚人與紙飛行機 少年悖論》出道成為小說家,同時遊戲專案「災禍之夢」也在進行中。2012年7月成功以CLΦSH(96猫×囚人P)的名義,成功出道成為音樂家。2012年11月,執筆撰寫第2本小說《囚人與紙飛行機 少女難題》。2013年以CLΦSH之名進行新企劃,推出附CD的小說《FINALΦFICTION前奏曲》,以及包含廣播劇CD的書籍套組《FINALΦFICTION 喜歌劇》。

目次

CONTENTS
第四想 「三只車輪與一面旗幟」
第五想 「小小的繩結」
尾聲 「閒話休提」
後記
用語集

書摘/試閱

第四想 「三只車輪與一面旗幟」

[一]
戰爭需要的是利益與獲利的權利,以及會損失什麼的少許心理準備。所謂的戰爭,說穿了不過是具備上述條件,兩國互相對峙的情況之一。沒錯,戰爭本該是一種外交手法。但這場「世界大戰」並非如此,儘管火種、起火點和油都模糊不清,全世界卻因此淪為「戰場」。
像我這種前軍人,難以察覺當時足以將所有土地化為「戰場」的情況有多異常,甚至輕易顛覆戰爭原有的概念。
由於全世界都變成戰場,民間人士的活動範圍也因此大幅縮小。光是在村莊、城市內部移動都有危險,離開這些地方簡直和宣稱「不在乎受到流彈波及」無異,導致所有人都無法離開生長的土地。換句話說,封閉區域無所不在的狀況完成了。
封閉、閉鎖的世界。
在這個無法儲存物資、連情報流通都受到限制的時代,不得不說掌握情報就等於掌握戰爭走向。總而言之,我想表達的是──在這個「大戰時代」還敢悠哉地經由山路移動,「共有旗」的危機管理能力到底有什麼問題啊?

【9月某日 西達布拉酋長國──伊里斯地方 山路】
估計好幾年無人走動的山路早已徹底荒廢,我們乘坐的馬車搖來搖去的,晃得令人反胃。
六輛大型馬車總共乘坐了三十多人,以及各種不同的器材。考慮到安全問題,姑且安排「反旗隊」的盧卡娜和米連乘坐第一輛馬車,維茲皮托和杜拉博則在最尾端的馬車待命──但我仍不免覺得,那又怎樣。
依「共有旗」的性質,在這種深山野嶺遇上史坦軍百分之百會遭受攻擊。到時憑我們這點戰力,根本連一個小隊都打不過。畢竟,「共有旗」中的非戰鬥人員占了大多數。
「吶,瑪嘉。這個的續集在哪裡?」
儘管如此,米連仍光明正大地躺在馬車裡,向其他人索取剛看完的「漫畫」續集,實在沒什麼緊張感。
「我又不是你老媽。嗯──好像不在這裡,應該在露莉他們那輛馬車上?」
瑪嘉隨口罵了一句,不過還是有回答問題。他們兩人的相處模式似乎能從這裡看出來。米連則說句:「啊──那只好忍到下座城市了。」把書本丟到一邊,轉頭去睡回籠覺。
──我現在,正待在最前方的馬車之中。除了「反旗隊」隊員,這輛馬車上只有我、瑪嘉以及三名「支援部」的成員。身處「戰場」中央卻沒有任何武器,害我只能不安地縮在角落抱著膝蓋,瑪嘉卻將車內的高低落差當作椅子,一邊和「支援部」的人相談甚歡,一邊優雅地享受酒會。
盧卡娜則遠離眾人,盤腿坐在車蓬半敞的馬車屋頂,仰望藍天。她連「蕁麻疹」都沒裝備,看起來就像用眼神追逐形狀各異的白雲。
「……真虧你們能平安活到現在。」
我忍不住獨自發起牢騷。這當然得問「請問你相信奇蹟嗎?」。這種缺乏危機意識的集團,光是活得好好的就是奇蹟了啦。
「喂,青年,你要不要一起來喝白蘭地啊──」
我以年齡為由,慎重拒絕這充滿酒臭味的邀請。
「話說回來,瑪嘉。妳竟然還能樂呼呼地喝酒,真是游刃有餘啊。」
「咦?什麼意思?」
她好樣真的不明白我為何出言諷刺。
「妳知不知道這裡是哪裡?」
「呵呵,當然是地球啊,青年,呀哈哈哈哈哈!」
這個發酒瘋的臭老太婆。
「不對……是伊里斯地區的托托利亞共和國……啊,現在好像叫托托利亞SFR吧。總而言之,這裡可是國境不清不楚的戰場喔?要是遇到敵人看妳該怎麼辦。」
即使在世界大戰之中,國境紛爭也是最棘手的一種,在這種情況下還喝得醉醺醺的,根本就是不要命。
「嗯?怎麼辦?青年,你以為『反旗隊』是為了什麼存在的。」
「妳問我……為了什麼存在?」
「就是為了保護我們啊。對吧,米連!」
「喔──」
米連躺在地上,背對我們應了一聲。我很不安,超激不安的。
「哎,管他是山賊還是軍隊,遇上了總會有辦法的啦。你就先做好心理準備囉。」
嗝,吐出一口充滿大叔臭味的空氣,瑪嘉爽朗地笑了。啊啊,我在心底發誓,就算不幸生病我也絕對不給這女人醫治。
說起來,為什麼「醫療部」的瑪嘉會搭上「支援部」和「反旗隊」搭乘的這輛馬車?說穿了,最前方的馬車就是最危險的地方。既是前鋒部隊,更是負責踩雷的車輛。因為具備此種性質,按理不該讓──說得難聽點,讓不可取代的人才,也就是「醫療部」的人坐上最前方的馬車,可以的話,最好只讓「反旗隊」搭乘。米連和盧卡娜不說,曾經當過軍人的我也還在容許範圍內,可瑪嘉……。
我來回瞄向躺在地上的米連以及瑪嘉。不會吧?我苦笑著揮開自己的胡思亂想。
「……咦?」
就在我聽著酒會的喧鬧,意識略顯朦朧之際。
「……Вонючйи。」
我似乎聽見盤腿坐在上方兩公尺處的少女,用異國語言小聲說道。我不禁望向少女所在之處,就見她迅速起身。
她轉動眼球窺看四周,鼻子不斷抽動的姿態,令人聯想到流浪貓狗。
她是怎麼了?在我產生這種疑惑之前,發現盧卡娜樣子不對勁的米連便出聲發問:
「怎麼了嗎?」
回頭一看,只見米連已經撐起上半身,睡眼惺忪地撥弄頭髮。
「嗯?哎呀,米連,怎麼了?」
瑪嘉也發現米連的樣子不大對勁。於是她一口氣喝乾手中的酒,把木杯扔進放置行李的箱子。
「沒什麼啦,瑪嘉。盧卡娜好像『嗅到』什麼的樣子。」
這時,盧卡娜停止嗅聞的動作。
「速度放慢一點。」
她低聲說完,便折起自己纖細的身子──劃出優美的弧線「跳了出去」。
從移動中的馬車,跳到路旁的樹上。
「咦?什麼!?」
我驚訝地追逐盧卡娜的身影。但她卻如貓般穿梭在樹木之間,一瞬間就消失在山的彼方。
這……這根本不是人類該有的動作!
「喂!盡全力減速!」
米連見狀立刻叫駕車者減速,同時用手勢示意後方的馬車照做。而我則搞不清楚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只能眼巴巴地看著事情會如何發展。
「米連,難道附近有敵人?」
瑪嘉如此問道,臉上早已不見酒醉的散漫表情。
「不清楚,不過看盧卡娜那個樣子,可能性──很大。」
「哼嗯。這附近算是聯邦的領土了吧?會不會是山賊之類的?」
瑪嘉的反應十分平淡,反而是我不住發抖。她剛才灌酒的模樣,簡直就像假的一樣。
「唔,我也這麼覺得。這裡可不是軍隊會放出殺氣主動挑釁的地方。」
「米連。」我忍不住插話。「盧、盧卡娜能分辨嗎……?她知道附近有沒有敵人……」
「嗯,好像是。」
「好像是……」
「我又沒辦法確定,只知道她那個能力好像叫『共感覺』。盧卡娜來自很特別的地方,貌似能聞出殺氣的『臭味』還怎樣的,我是搞不大懂啦。」
共感覺──服兵役時的隊長曾教導我,世上有士兵能運用此種才能。雖說是教導,卻不是在戰場或課堂上得知此事,而是在軍人酒吧喝酒聊天時聽他提起。也就是說,那不過是可疑的傳聞、都市傳說、童話故事等級的無稽之談。照理說是這樣才對。
「總而言之,你們幾個先把酒收起來。散發『殺氣』的集團很有可能就在附近。我不知道他們的身分和目標,假如是山賊,搞不好已經盯上我們了。最壞的情況,就是遇到正在鎮壓亂源的史坦軍,不過,這種發展也在預料之中。」
米連做出很像指揮者的發言,自己卻完全沒有打算準備戰鬥的樣子。
「嘿。」
就在米連說話告一段落的瞬間,突然有名少女從路旁的樹木衝了出來。她在空中轉了一圈──「呀啊!」──卻沒能成功降落在移動中的馬車上,和碰巧在下方的米連撞個正著。不,是米連用公主抱的方式將她接個正著。
「放我下來!不准和我有身體接觸!」
盧卡娜就像討厭被人抱著的貓咪,身子一扭就靈巧落地。對自己的恩人說這種話實在很過分,但米連好像不怎麼在意。
「情況如何?」
「西北方三公里處。」盧卡娜一邊整理凌亂的瀏海說:「有群人舉著招搖的赤紅刻龍旗,正朝我們這邊前進。人數不清楚,大概再過五分鐘就會碰上了。」
「刻龍旗?那什麼東西?」
在場只有瑪嘉對盧卡娜說的話有反應。畢竟我和米連──都嚇得啞口無言。
「喂──喂──刻龍旗是什麼?米連,我在問你耶──」
「瑪嘉……那是史坦聯邦的中心國──亞美利亞SFR的國徽啦,白癡。」
「亞美利亞政府的國徽,那又怎樣?」
「也就是說,亞美利亞王國政府直屬的……『十二勇騎士團(Paladin Charlemagne)』就在這裡。」
我聽著兩人的對話,腦袋不停不休地思考。
主張「所有人種都源自史坦」,企圖復興古代大國──史坦帝國而不斷侵略他國的史坦聯邦,其實際上的中心國、立於一切頂點的國家,就是亞美利亞王國。而「十二勇騎士團」就是直屬該國皇帝,有別於正規軍的菁英部隊。攻陷伊里斯地區的主力部隊「勇雷諾‧德‧蒙特班騎士團」也是其中之一。
雖名為部隊,卻能與國家抗衡的集團。
雖非正規,卻會守護國家的集團。
要是遇上他們,必定──毀滅。
「喂,盧卡娜,妳沒看錯吧?」
正在行李堆中翻找的盧卡娜回頭望著我,一臉嫌惡地回嘴:「啊?」
「你看不起我嗎?派不上用場的行李麻煩閉嘴不要說話好不好?」
我瞬間有股衝動想要揍她一拳,但現在不是做這種事的時候。況且考慮到她的個性,跟她計較不過是浪費時間。
「盧卡娜,有沒有辦法避開他們?」米連問道。
「我想應該沒辦法唷?他們八成是衝著我們來的。嘿、咻。」
盧卡娜從行李堆中翻出一只巨大的手腕。雖然稱為手腕,卻不是真的手腕,而是連地形都能能破壞的巨腕型武器「蕁麻疹」。只見盧卡娜開始將它裝在自己的手臂上。
「那能不能進行交涉?搞不好他們只是看到有可疑車輛在領土內走動,想要審問我們而已。」
「不可能。那種『殺氣的臭味』,是二話不說直接開打的味道。」
「真的假的,這樣的話……」米連皺起睡意濃厚的眉毛,繼續說:「在適合祕密行動的山區,竟然光明正大打著刻龍旗接近敵人──這種招搖的傢伙在『十二勇騎士團』之中……只有『勇羅蘭騎士團』而已……」
接著他一反常態,面色凝重地大喊:「喂!駕車的,給我全速前進!絕對不要停下來!」
馬兒立刻發出嘶吼,彷彿將重力拋諸腦後般全力奔馳。我來不及做好準備,一個重心不穩摔到地上,撞到馬車的牆壁。緩緩充斥腰間的鈍痛令我皺起臉,但我仍撐起上半身往後看,就見後方的馬車開始跟著加速。
「你看吧。」
盧卡娜沒有笑,只用藐視毫無興趣物體的眼神瞥了我一眼。
「喂,米連。那個『勇羅蘭騎士團』很強嗎?」
「嗯──說是最強還太便宜他們了。」
「什麼鬼,很好笑耶。」
「『十二勇騎士團』內姑且有『騎士排名』這種東西。羅蘭是毫無爭議的第一,同時也是騎士團的總勇騎士長,不過,其實他的頭銜根本不重要。和頭銜無關,每個人見了他都會親身感受到──」
明明不是當事人,米連的語氣卻彷彿親身經歷。
「──啊啊,所謂流芳百世的『傳說騎士』指的就是這種人。」
令人忍不住吞嚥口水的沉重氣氛,被車輪彈開小石子的聲音一點點削去。
「我不認為這世上有生物能和羅蘭『對抗』,而非單方面慘遭屠殺。」
我們現在,是否面臨不得了的困境?這種焦躁感將我的胃啃食殆盡,令我不禁嚥下一口口水。
「喂──出了什麼事!?」
後方傳來維茲皮托的叫聲。他應該坐在最後面的馬車,聲音卻能傳到這輛高速移動中的馬車,真是可怕。
「盧卡娜,幫我轉告所有車輛:不是生就是死,全速奔馳到下一座城市!」
盧卡娜小聲說了句「了解」踩上後方的把手,和米連進行「當然『蕁麻疹』要先放在這裡」「真沒意思」的簡短對話後,輕輕鬆鬆跳到後方的馬車上。
就算沒裝備「蕁麻疹」,那也是距離十公尺遠──而且正在高速移動的馬車喔?剛才穿梭在樹木之間也很誇張,這女人的運動神經究竟怎麼長的?
「米連,能甩掉他們嗎?」
「一半一半吧。啊,可不是因為只有甩掉和甩不掉兩種選擇,才說一半一半唷,真的只有五成機率能成功逃走。」
這個難笑的笑話,一定是為了安撫情緒焦躁的我們吧?各種意義上都讓人笑不出來。我何時成為在戰場上被安慰的那一邊啦。
不是我變弱了。是因為我想在沒有隔閡和理由的世界,和他人接觸的緣故。
假如為此需要力量。
或許我不得不挺身戰鬥。
「喂,前面!!!」
米連突然大叫,我不禁順著他的話看向馬車前方。那裡有幾匹馬,不過,可不是馬車前面當然有馬這種廢話。三匹馬,不,三名騎士擋住了我們的去路。
左右樹木叢生,寬約三公尺的砂石路上,三匹馬彷彿要阻斷道路般擋在前方。
擺明是敵人來襲。
轟!駕車者機警地讓馬側身狂奔,以幾乎要翻覆的姿勢鑽過馬匹之間。剛才突然加速學到教訓的我,以及瑪嘉和「支援部」的成員都沒人跌倒,得以親眼看見左右一閃而過的騎士身影。
刻有赤紅刻龍旗的甲冑。不會錯的,是「十二勇騎士團」的成員!
「破壞馬車!」
其中一名騎士大喊,轉眼之間,三匹馬已經從左右包圍我們的馬車,和我們並行奔跑。騎士紛紛拔出腰際的配劍,舉劍對著我們。
「呿,還真的沒辦法交涉!」
米連咋舌道,同時來回注意左右兩邊。
他們想按照順序,從最前面的馬車開始解決嗎?不好……現在這輛馬車只有非戰鬥人員,還有不知道能不能戰鬥的米連而已。盧卡娜不在啊!
我手上沒有武器,許久未鍛鍊的身體也很遲鈍,但要是他們攻擊過來,也只能由我出面應戰……。
「瞄準車輪!」
不對,等等──騎士並沒有對我們揮劍,而是盯上車體下半部。
這些傢伙想破壞車輪!他們想弄倒我們的馬車,製造追撞意外毀掉整個車隊!
就在右邊的騎士揮劍的剎那──「嗚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少女突然從後方衝了出來。碰咚!少女的玉足正中騎士的頭盔,發出鈍重的聲音將騎士踹下馬。
「盧卡娜!?」
盧卡娜平安降落在即使騎士落馬也未停止狂奔的馬背上,「好痛!」兩手按著剛才踹落騎士的腳縮起身子。可是──敵人可不會給她時間休息。
不得不說運氣不好,盧卡娜飛身而出的右側有兩名騎士並行,看到同伴落馬而發怒的另一名騎士,由後方接近盧卡娜身邊,揮劍斬擊。
「好痛……嘿!!」
盧卡娜沒有使用雙腳,彷彿用兩手倒立般迅速扭轉身子,同時跳起五十公分左右的高度,運用跳高的技巧在千鈞一髮之際閃過橫掃而來的長劍,重新回到馬背上。
然後,她就這樣順著前翻的力道,流暢地將膝蓋掛到接近自己的騎士肩頭,藉著腹肌的力量,宛如騎脖子般坐到騎士身上。
「該死的女人!」
就在騎士發出怒吼,舉劍刺向跨坐在自己肩上的盧卡娜的瞬間,盧卡娜一把扭過他的頭顱。騎士變得正面面向盧卡娜腹部了。
然而在失去動力的騎士落馬之前,盧卡娜已經摔倒般的跳進馬車之中。
她表情狠戾地瞪著位於左側的騎士。對方一發現情況對自己不利,立刻轉換方向,有如逃離戰場般消失在樹林之中。
「唔咕……」
騎士的身影一消失,盧卡娜馬上跌坐在地,彷彿忍不住右腳疼痛。
「盧卡娜,妳沒事吧!」
「怎麼可能沒事……那傢伙竟敢給我戴長滿尖刺的頭盔……」
瑪嘉趕緊奔向盧卡娜,看過她的傷勢表示:「嗯──沒有骨折。不過骨頭有裂痕,肌肉也有嚴重裂傷。妳現在應該痛得要命才對。」
「知道很痛還不快點幫我處理……」
「架子還真大。算了,無所謂。」
瑪嘉指示「支援部」的三人,從大量行李中找出消毒水和急救用的器材。
在他人幫自己一圈一圈地捲上繃帶時,盧卡娜始終煩躁地咋舌,不時穿插「啊──煩死了,真的超級火大」等抱怨。
「不要傻站在那裡,米連!還不快點把『蕁麻疹』拿來!!」
「呃,別生氣嘛。」
米連抓起剛才拆下來就放在一邊的「蕁麻疹」,交到急救中的盧卡娜手上。盧卡娜熟練地開始裝備。
「盧卡娜,以現在的速度,再過十分鐘就能抵達下座城市。那是前托托利亞共和國的次級都市,規模還挺大的,混進那裡面總會有辦法甩開他們。」
「是喔。」
「剛才那三個是斥候,就算能避免和主力部隊交鋒,八成還是得再和斥候交手幾次。就麻煩妳按順序解決囉。」
知道了啦。盧卡娜伸指劃過急救後纏滿繃帶的右腳,站了起來。然後「噫!」了一聲,痛得表情扭曲、渾身顫抖。
「喂……盧卡娜……難道妳還想戰鬥?」
我錯愕地看著這一幕,脫口說出心中的疑問。
「啊?當然呀?你問什麼這莫名其妙的問題。」
「不是啦。」我不是面對盧卡娜,而是苦笑著看向米連。「米連,她這種傷勢……你還打算讓她去戰鬥?」
「那還用說。」
米連斷言道。
「要是她不迎戰,我們就慘了。」
「你……不去戰鬥嗎?」
儘管這非常厚臉皮的發言,令我幾乎要討厭起自己,但我也不能默不作聲。堂堂大人卻仰賴幾乎要骨折的少女,叫她拿起武器應戰,怎麼想都很奇怪。
至少我不希望,我理想中和露莉一起行動的組織是「這個樣子」。這和我極度自我中心的理念互相牴觸。
「我?別說傻話了,我在這方面可是外行人耶。」
那你這傭兵的專長究竟是什麼!我拚命忍耐想破口大罵的心情。畢竟我可能承受不了這句話對自己造成的傷害。
「喂,可不可以打擾一下?」
裝備好「蕁麻疹」的盧卡娜,雙眼陰鬱地望著我。
「你那種態度很噁心,拜託你閉嘴好不好?幹嘛?覺得我很可憐?我又沒拜託你幫我說話──」
嘰咿咿,她啟動能粉碎巨樹的武器「蕁麻疹」,抓住我的胯下。
「──小心我捏爆你的蛋蛋,偽善者。」
甚至忘記擦去臉頰汗水的惡寒,從胯下直竄到頭頂。盧卡娜瞳中蘊含的並非憤怒的火焰,而是打從心底覺得我這個人無關緊要,默不關心的焦躁。
她默默操縱「蕁麻疹」離開我的股間,同樣連看都不看我一眼就轉而看向前進方向。
不要來煩我。這是她不將我視為同族,贈與無關人士的餞別禮。
──從緊繃的情緒之中獲得解放的我,彷彿只有自己被留下般呆站在原地。結果在那之後,馬車一次也沒有遇上敵人,就這樣離開了山區。不知是偶然還是必然,可只要敵人沒有來襲,就是天大的好事。於是,我們「共有旗」的馬車,順利抵達米連稱為「到了總會有辦法」的城市──波菲的入口。
至於米連示意慢速前進的馬車停止,是在我們穿過入口兩秒之後的事。

【同日 前托托利亞共和國次級都市波菲】
──前托托利亞共和國次級都市波菲。
據說占地面積為薇薇亞數十倍,人口超過一萬人的中型都市。質樸卻不忘優雅的街道,無言宣示此地居民的美感與生活水準之高。白天的主要幹道人來人往,是少數能過上高品質且豐裕生活的城市之一。
如今卻不知為什麼──成了一座空城。
各種建築物與住家都沒有明顯損傷,當然細節處有些爭鬥的痕跡,但出現在我們面前的,是猶如人類憑空消失的詭異街道。恐怕是遭受史坦聯邦吞併後,此處淪為史坦軍的軍事據點,強迫所有人民撤離吧……總而言之,實際情況不明,在情報極難流通的現代,毫無徵兆直接碰上這種事的機會不在少數。不過,突然看見如此規模的空城,就連我也藏不住內心的驚訝。
「有一個好消息,跟一個壞消息。」
停在空蕩蕩的次級都市入口,米連叫過甫下車的露莉和維茲皮托如此宣布。
「唉,米連。在我聽來,這種說話方式不過是在為壞消息找藉口而已。」
維茲皮托邊吐出煙霧邊說。
「算了,就先從壞消──」「──好消息是我想聽的!」
看到露莉得意洋洋地插嘴,維茲皮托和米連頓時面面相覷。
「好消息。因為是好消息,所以當然想聽的喔?」
喂,叫這個女人參加作戰會議之前的磋商,真的沒問題嗎?我不是在質疑米連的判斷,但這女人真的會讓事情越來越複雜。
「好,那就先說好消息吧。恭喜大家,攻擊我們的不是羅蘭。」
「不就是你說對方是羅蘭的嘛,白痴嗎?」
盧卡娜在一旁砸嘴罵道。
「我一開始也以為是羅蘭。不過,這就和壞消息有關了……喂,凱姆拉爾。」
「什麼事?」
「你覺得這個城市怎麼樣?」
還能怎麼樣,我如實說出自己的看法。
「看現在這副模樣,恐怕曾經是戰場吧。」
「沒錯。不過你說的有點不對,我要說的壞消息就是,這裡並非曾經是戰場。即使在這個瞬間──」
維茲皮托口中的菸蒂落到石磚地,所有人的視線都集中到米連身上。
「──這裡也是戰場。」

[二]
停在城鎮入口整整十五分鐘,「共有旗」的成員以「反旗隊」為中心,七嘴八舌地展開討論。
「不然繞過城鎮好了,米連。」
以維茲皮托的提案為開端,作戰會議如今開始。

【作戰會議】
「沒辦法吧,騎兵隊就算了,我們可是馬車隊耶。馬車無法走在未經修整的道路上。要前往史坦聯邦西南部,前貝涅利亞共和國的殖民地──史茲蘭多‧隔都,一定得走這邊的東門才行。」
「OK,那你也差不多該說明一下了吧。波菲至今還是戰場的根據在哪?難道不會有平安無事通過城鎮,這種大家都很幸福的結果嗎?」
「不可能喔。說到底我會認為敵人不是羅蘭,就是因為他們面面俱到的行動。他們在伊里斯地區光明正大揮舞刻龍旗,我才會認為搞不好是羅蘭,換言之,他們在模仿羅蘭……不,這種情況應該叫扮演吧。他們特意誘導我們來到這座城市。」
「所以說,真的不可能是羅蘭那小子做的好事嗎?也就是說,羅蘭早就放棄追擊我們的車隊,是米連你想太多了。」
「不可能。羅蘭的作戰辭典裡,只有『用愛劍迪朗達爾毆打敵人』這一條。這樣就能身經百戰真是令人驚訝,先不說這個,『勇騎士團』可是不殺死敵人不善罷干休的集團。既然他們沒有繼續追擊,就只可能是在前方設下陷阱──然而羅蘭可不是為了對付我們這種小角色,就特地設陷阱以保證能剷除我們的人。所以答案很簡單,是羅蘭以外的某個『勇騎士團』設下了陷阱。」
「那反過來說好了。可不可能對方根本不是偉大的騎士團?只是裝成羅蘭那小子的山賊之類的?」
「不可能。剛才襲擊我們的那幾個人,身上的甲冑百分之百是真貨,騎術的也是亞美利亞軍教導的那種。基本上,亞美利亞軍人不會蠢到打著『十二勇騎士團』的名字招搖撞騙。對方絕對是騎士團之一。換句話說,既然那個『十二勇騎士團』的某人盯上我們,在這裡布陣,前方就不可能沒有陷阱。」
「唉……簡單來說,我們完全中計了。受不了,為什麼那種大人物會盯上我們啊。難道對方誤以為我們是美女集團嗎?」
「敵方想必也很清楚我們無法折回西達布拉酋長國。他們不知用什麼方法,把我們的存在和內部消息摸得一清二楚吶。我們該不會被史坦聯邦盯上了吧……無論如何,我們似乎在薇薇亞待太久了。」
「這種事先放一邊,說點有建設性的話如何,米連。要懺悔的話,入土之後有充裕的時間讓你說個夠。聽好囉──打個比方,我們全速穿過城鎮怎麼樣?就算這城市很大,花個五分鐘也走得完才對?」
「不是不可能,但要是路上有陷阱,我們連分辨的時間都沒有就會死翹翹囉。」
「我們『支援部』也反對這麼做──」「嗯?娃娃臉?」「──剛才在山大人之中,馬先生突然暴衝害醫療器材很多都變得不能用了。要是讓更多器材變得不能用,我們的努力會失去意義是肯定的。」
「話是這麼說沒錯啦,娃娃臉。不過,有命才有辦法用醫療器材,的唷?」
「有醫療器材,我們的性命才有價值,的說。」
「唔。」
「兩手空空的我們,即使到了史茲蘭多,也和流離失所者沒兩樣才是現況。」
「哎,妳的觀點總是對的,十之八九會變成那樣。」
「我可以提出意見嗎?」「好啊,藍猴子。」「──我們反其道而行,暫且折返西達布拉如何?」
「……你要我臨陣脫逃?」
「我們的敵人是疾病和傷口,呃,你看,維茲皮托,公主殿下很生氣地瞪著你唷。」
「唉……抱歉,是我不對。不過啊,藍猴子,你要我們回到西達布拉,然後改穿過東達布拉?這作戰也太蠢了。」
「嗯,不──到時利用露莉的身分就好。」
「耶?我?」
「這次的問題是政府沒有發揮功用,在史坦聯邦政府鞭長莫及的混亂地帶發生戰鬥吧。前東達布拉酋長國現──」
「怎麼可能行得通啊,白癡絨毛怪!」「娜裘拉,快回去馬車那邊乖乖待著。」「──我什麼都沒聽到,你們的討論我根本聽不下去。」
「妳這是什麼意思?娜裘拉。」
「你就是看著士兵『好的方面』長大的那種人啦!天真又溫吞,就是說出這種話,你才會被看不起。我和裘普拉啊,可是看著那些傢伙『壞的方面』長大的喔,我很清楚他們的真面目。那種手段哪可能行得通,到時男人都會被殺掉,女人都會被強暴,就這樣,沒了。」
「……」
「抱歉吶,凱姆拉爾,裘普拉說得沒錯。」
「米連……」
「要是在聯邦政府的威名如雷貫耳的地方,大多打出娃娃臉的身分就能通過。可是啊,你最好記住,藍猴子──不要相信前線的士兵。」
「……」
「在離中央政府最遠的前線作戰的士兵可沒有什麼自尊跟威嚴。連殺害同袍這種愚蠢的行徑都能若無其事下手,加盟國更是利用軍閥操弄政治,為了撈錢就會將女人吃乾抹淨再殺掉的世界喔。以為靠這種可愛女孩的身分就能暢行無阻,你的想法太天真啦。」
「居然說我很可愛,哪有啦,耶嘿嘿。」
「抱歉,我形容得太誇張了。」
「什麼意思!?」
「總而言之,前達布拉酋長國的南方只有大海。渡海穿過盧卡娜和繆拉的故鄉這主意很新穎沒錯,但這種時候不需要出奇制勝,這點小事你總能明白吧?」
「維茲皮托……對不起,我不該擅自提出意見。」
「沒關係。能肆無忌憚提出意見的氣氛才是最重要的──總之,可以確定的是,我們無論如何都得通過這座城鎮。」
「喂,可以說句話嗎──」「盧卡娜,我們正在開會耶。」「──所以說,我也差不多快忍到極限了。」
「呃?妳在說什麼?為什麼會變成妳在生氣?」
「你們幾個,全部看不起我是不是?」
「啊……?」
「唉……真是莫名其妙,一群腦漿沸騰看不清狀況的傢伙……真受不了。」
「喂,盧卡娜,解釋清楚好──」
「──我去城鎮把敵人全部殺光,討論到此為止。」
「「「「「「「原來還有這招!」」」」」」」
歷經十五分鐘的討論,最後由一名少女突如其來的提議,獲得在場除了我和露莉之外所有人的贊成,拍板定案。
作戰名稱訂為:「受傷的少女獨自剷除軍隊大作戰」。
「……」
這個組織真的很誇張耶。

[三]
父親常說,組織的價值決定於訂下目標後是否能馬上執行的行動力。這標準看似意外單純,實際上卻非常困難。
即使目標只有一個,手段也不只一種。各式各樣的成員看過多種不同的方法手段,導出最適當的答案並分毫不差地完成行動,並且在事後回想能斷定此乃正確行為,需要引發多次奇蹟才可能實現。
因此,對於「共有旗」極具默契的準備行動,老實說我深受感動。從非戰鬥人員到戰鬥人員(約莫一人),都在瞬間判斷出自己的職責,並且實行。
維茲皮托率領的「反旗隊」採取圍繞在馬車周邊的戰鬥配置,瑪嘉與始終未曾露臉、事不關己的艾姆吉總長等非戰鬥人員,躲藏在馬車深處。不過,只有維茲皮托待在露莉身邊,「住手是最好的,維茲皮托!你有什麼權力殺害士兵先生他們啊!」「好啦好啦……公主殿下」執行安撫凶暴的露莉這一超級沉悶的任務。
至於我──和米連呢。

[四]
【同日 波菲西門 瞭望台】
我和米連站在距離地面約三十公尺的高處。
彷彿包圍波菲西門建造的這座瞭望台,沒有天花板也沒有牆壁,荒涼得宛如僅有些許柵欄的屋頂。這八成是為了監視城外,警戒來自伊里斯地區的敵人而建造的。
不過我們現在警戒的不是城外,而是城內。
徐徐涼風吹過雙腳之間,寬廣的街景烙印在眼球深處。不滿十公尺高的時髦磚瓦住宅林立的街景,散發出就算不是史坦人,也想在此品味紅茶的優雅。
當然,前提是這裡並非空城。
「喔,有了有了。」
這樣的無人中央大道上,有道人影悠然漫步其中。距離瞭望台約五百公尺遠的那道人影,小到勉強才能辨認出是女性。
但那卻是──異形。身著露出大片肌膚服裝,留著一頭粉紅秀髮的少女,手腕長得不可思議。不,那已經不能用長來形容,而是巨大才對。少女彷彿誇耀那只比自己高上兩倍的手腕般,獨自走向城鎮最深處。
「喂,米連……盧卡娜真的沒問題嗎?」
老實說,我打從心底認為這個作戰不正常。
正因為我曾身為在最前線打滾的士兵,歷經無數戰鬥,被他人冠上「蔚藍獵犬步槍(Dual World)」才有資格說:這作戰不只有勇無謀,根本和兩手空空就衝上前線無異。「共有旗」明明有其他戰鬥人員……為什麼要特地讓這名少女獨自出戰?
「嗯,沒問題吧?給我等一下,你怎麼只對我不用敬語啊。」
「唉……」
「嘆什麼氣啦,臭小子。」
如果米連沒推算錯誤,讓受傷的少女獨自上戰場,簡直是送上活祭品等級的愚蠢行為。突然之間,雅露菈臨死前的模樣閃過腦海。
我望向遠方,讓胸口煩悶不已的壞心情化為吐息,乘風飛向城鎮。
「凱姆拉爾,大哥哥我勸你一句,你最好不要和盧卡娜牽扯太深。」
「這是……什麼意思……?」
「價值觀有千千百百種。要是這樣還不懂,那你應該很難救了。」
這個人竟然爽快地說出很過分的話。
「你誤解盧卡娜了──不,該說誤會且沒有理解才對。」
米連卸下爬上瞭望台時,一直扛在肩上的一公尺長箱子,望著走在遠方的盧卡娜說道。
「我才沒會錯意……」
就在我想開口反駁之際,米連那雙惺忪睡眼猛地睜開,悄聲說:「來得真快。」
「咦?」
我趕緊看向城市。只見剛才少女漫步之處──早已不見少女的身影。
我在主要幹道上遍尋不著,「看那邊,她在南側住宅的屋頂上」順著米連手指的方向,才發現惡鬼的身姿。
「怎麼可能……」
碰!下個瞬間,某間住宅就發出巨響化為碎片。如字面所述的完全粉碎,屋頂一角產生蜘蛛網狀的龜裂不斷擴散,不過數秒房屋就崩塌解體,變成空地。
是炸藥?我甚至沒有產生這種疑問。因為,我目睹了決定性的瞬間。我親眼看見屋頂上的少女高舉右腕,往下揮舞的瞬間。
僅僅一擊,就粉碎了住宅。
「開玩笑的吧……」
少女早已離開崩塌的房屋。只見她再次衝上主要幹道,和五名士兵來回走動對峙。
「你看,他們果然在城裡待機。現在要一起上囉。」
身披甲冑的士兵們,以波狀攻擊襲向少女。一波、二波的錯開攻擊時機,從前後左右來襲。可是──少女只用了一擊。
盧卡娜對準奔向自己的士兵──舉起巨大的右腕將他從頭壓到地上。接著少女以陷入石磚地中的士兵為起點,利用撐竿跳的原理倒立似地飛向空中。正好在動能和位能到達平衡,她的身體和地面完全垂直,停在半空中的剎那,她扣動了上臂的扳機──啪嚓!──地面連同士兵爆炸開來。這些動作僅僅花了一秒。
少女從未讓負傷的右腳著地,也從未讓士兵走進能攻能守的範圍,就這樣逐一消滅了數十名士兵。
有時連根剷除房屋的外牆,將瓦礫當作石塊運用,有時舉起士兵的亡骸,砸飛另一名士兵。不過,少女絕對不是力量無與倫比的野蠻人。儘管在她單手操弄巨大武器的當下,就無法否認她身為野蠻人的事實,但是──不對,或許她每次扣動巨型武器「蕁麻疹」的扳機,就會將爆裂的能量和噴射瓦斯,轉化成機動力和推進力吧,實際上她那在觀戰者眼中堪稱優雅的一舉一動充滿理性之美,簡直就是專門為了殺害他人而練成的簡潔動作。豪氣萬千,卻又十分女性化。
這就是名為盧卡娜的少女。
敵人恐怕也是身經百戰的騎士團團員,但該怎麼說呢──這根本是單方面的屠殺。現在的狀況,根本是特地選擇可以盡情破壞、胡作非為場所的騎士團,反倒誤闖名為盧卡娜之惡鬼的領域。在樹木等障礙物遍布的場所,或是不能破壞的建築物林立的街道或室內,她就無法發揮真正的本領。
這下子,真不知道是誰中了陷阱。現在我終於明白,為什麼面對這種困境,卻只派盧卡娜一人出戰。只有面對比自己弱小的敵人且四周沒有任何障礙物,盧卡娜在一對多的戰鬥中才占有絕對優勢。真要說的話,前騎士繆拉以及槍術高手亂等其他「反旗隊」隊員,都是擅長在單挑之中,擊敗比自己強大的對手。再說如果要盧卡娜使出全力大鬧一場,同伴不過是種阻礙罷了。
專心破壞眼前所有的東西。這道指令才能讓她變得更強。
「她是……怪物。」
這似乎是我有生以來,第一次將句話用在他人而非自己身上。啊啊,原來如此。周遭的人平常就是對我抱持這種感情嗎?既不是恐怖也不是畏懼,不是尊敬更不是憧憬,而是純粹的評語。
「嗯?」
就在崩塌的房屋達到十五間,敵兵死亡人數超過三位數的時候。南側貌似學校的雙層建築屋頂上,出現了一名身穿奇妙赤紅鎧甲的士兵。不,若用士兵形容,存在感似乎有點異常。那人的詭異姿態充滿壓迫感。
「……原來如此。」
「嗯……?什麼!?」
我瞥了突然點頭稱是的米連一眼,結果嚇了一跳。
「米連,你的手……那是什麼東西?」
「嗯──?啊,這個嗎?這是我的武器,叫做『哈欠』。」
巨大的黑色雙翼一左一右展開,總計超過兩公尺的──某種巨大的物體。這算是,武器?
「哈哈。看來敵人的真實身分,是『勇奧利弗騎士團』啊。」
並非轉移話題,而是打從一開始就不打算針對黑翼多加說明的米連繼續說:
「凱姆拉爾,你有看到那個『穿赤紅鎧甲的女人』吧。那是『勇奧利弗騎士團』的團長,『勇騎士(Paladin)』薇拉碧拉‧R‧蒙戴爾。她很強喔。」
「很強的意思是……」
「不過,也只是排名最後的第十二名啦。」
就在我們交談期間,盧卡娜已經和薇拉碧拉開打了,是徹頭徹尾的單打獨鬥。
但是五秒後,我卻驚訝得懷疑自己眼睛有問題。
明明已經過了五秒,盧卡娜卻一下也不曾打中敵人。不只如此,她甚至微微受到敵方騎士壓制。
「哈哈……這世界到底怎麼了……」
才剛覺得看到怪物,卻又冒出更強大的怪物。最近令我知道自己有多平庸,有如井底之蛙的機會實在太多了。
「哎,總而言之,現在的盧卡娜要當她的對手可能還不夠格。」
颯!我似乎聽見展翅的聲音。在五百公尺前方與盧卡娜交戰的「勇騎士」那身赤紅鎧甲──不,裙甲分裂成無數細長物體往左右展開,僅有大腿前方的部分維持原狀。敞開至完全露出內衣褲的裙甲,在她的後方左右兩側張開,如同兩公尺寬的翅膀,接著「喀鏘」的往上折。剛才還是裙甲的防具,如今化身由雙肩延伸而出的赤紅雙翼,那副姿態,簡直就像──
「天使……是嗎。」
米連低聲說完,「勇騎士」就震動赤紅雙翼衝向盧卡娜。剎那間──雙翼吐出數把長劍。不對,那東西原本就不是什麼裙甲,而是十三把圍在腰際的劍鞘──換言之,那是「劍戟之翼」。
「那是十三刀流變則甲冑『忘卻地獄(Catastrophe)』唷。命名品味比我的『哈欠』好太多了。幹嘛要叫『哈欠』啊。」
這傢伙,用睡意濃厚的聲音悠哉地說什麼鬼話。只見雙翼之中陸續冒出各式各樣的長劍,覆蓋了整個空間,揮出軌道不一的斬擊,襲向盧卡娜。
「喂,盧卡娜的處境是不是有點糟?要怎麼辦?」
「不要嘰嘰喳喳的亂叫啦。」颯!我聽到另一位墮天使展翅的聲音。「我來這裡就是為了幫她嘛。」
米連手中的黑翼縱向展開,拿出形似迷你長槍的箭矢搭在黑翼之間的線上,發出「嘰咿」的聲音拉開。
這時我終於發現,那東西是一把弓。高度超過兩公尺的巨型扭力弩。每次拉弓,米連手上就會有血管凸起。
「米連……原來你是弓箭手啊……」
一眼就能看出那副弓箭並非量產品。那一定是史書有記載的卓越武器,比「双死双愛(Love Love Rough)」優秀數百倍、會選擇使用者的珍奇異寶。
「呃──米連,你打算從這邊射箭!?」
「對啊,不行嗎?」
「如果能射中當然沒關係……可是,這種距離能射中就算萬幸了,搞不好還會誤傷盧卡娜……」
弓箭的最大射程,充其量就是一百公尺左右。而且那還是「擺出正確姿勢全力發射所能達到的最遠距離」,要是射箭姿勢受限,頂多只能命中五十公尺外的目標。更別說要在混戰之中準確命中敵人了,幾乎是不可能的技術,就算僅距離十公尺,手一滑還是有可能誤傷同伴。
想要命中五百公尺外與同伴交手的敵人,甚至無法仰賴運氣。
「以前啊,周遭的人都叫我『射不中的弓箭手』唷。」
「……我聽了更擔心了。」
「是喔。我問你,你認為弓箭是什麼樣的武器?」
什麼樣的武器……當然是用箭矢牽制遠方敵人的武器。速度遠比揮劍快上數百倍,重視速度的武器。
「就是速度很快,遠攻型的武器啊。」
哈哈。我第一次在近距離看到他的笑容。
「不對、不對──聽好囉,凱姆拉爾。在戰場上,一秒以後就是下輩子再見了。在這種將0.1秒細分成無數單位來進行攻防的世界,弓箭從發射到命中卻要花上好幾秒鐘。是種慢到不可思議,甚至會打哈欠的武器。」
慢到會打哈欠的武器。所以才叫「哈欠」啊。
「儘管弓箭是『幾乎』不會命中的武器,可是──」
嘰咿咿咿,米連將箭矢往後拉,弓弦幾乎要和黑翼垂直,只見他的手腕肌肉不斷膨脹,甚至有原本的兩倍大。

「──我射出的箭『百分之百不會命中』。」

唰──
黑翼拍動翅膀。
箭矢經過之處即成為過去,劃出真空的軌道,將四周的空氣吸入其中。經過兩秒的滯空時間,箭矢捕捉到顯而易見的目標,彷彿命定般──射穿了「勇騎士」的右手!不,箭矢沒有停下,就這樣一併射穿左腿,將騎士釘到地上,宛如活魚生魚片。
「──除了『瞄準的地方以外』。」
我什麼話都說不出來。
「勇騎士」也是如此。即使距離五百公尺,仍舊能輕易明白,突然受到預料之外攻擊的她正嚇得目瞪口呆。右手和左腿被箭矢串在一起,整個人就這樣被固定在地上。她的模樣,宛如擺出錯誤的瑜珈姿勢,只能用不像話來形容。
「我才不會說我能預見未來那種沒水準的話。我的眼睛──可是能看到戰場的來世。」
盧卡娜停止行動,往理應位於箭矢飛來方向的我們看了一眼,視線再度回到無法再戰的敵兵身上。
儘管距離太遠,聽得不是很清楚,但我能看見「勇騎士」正在哭喊什麼,任由憤怒驅使放聲大叫。她是不是叫著「太卑鄙了!」呢?儘管我認為對弓箭手說這種話根本搞錯重點,不過要是我站在相反立場,恐怕也會如此吶喊。
十秒後,放任「勇騎士」叫喊片刻的盧卡娜,操弄「蕁麻疹」輕輕包覆「勇騎士」被迫置於地上的頭顱,扣動上臂處的扳機。
「走吧,凱姆拉爾,結束啦。」
面對戰場的未來,如字面所述被釘在地上無法動彈的我,直到米連收好「哈欠」喚了我一聲,身體才重新恢復自由。
「受傷的少女獨自剷除軍隊大作戰」在他人僅提供些許幫助下,圓滿達成。
「今天叫你跟我過來,就是要你觀摩我的工作吶。」
啊啊──這就是「反旗隊」。
在戰爭時代遊走世界各地,對他人施以治療的獨立醫療組織「共有旗」。在他們的背後,有個將堅持實現泡沫般理想的存在奉為圭臬,化身刀劍的組織──「反旗隊」。正因為有「反旗隊」,「共有旗」才能存活至今。
我深深體會到,奇蹟正在我眼前發生。
「這樣一來,你也稍微對我改觀了吧。」
看著做出這般悠哉發言的男性走下階梯,我抬頭仰望天空。
受不了──世界還真大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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