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OP
0
0
魅麗。花火原創小說66折起
孤鷹行(修訂版)
滿額折

孤鷹行(修訂版)

定  價:NT$ 300 元
優惠價:90270
領券後再享89折
團購優惠券B
8本以上且滿1500元
再享89折,單本省下30元
無庫存,下單後進貨(採購期約4~10個工作天)
可得紅利積點:8 點
相關商品
商品簡介
作者簡介
名人/編輯推薦
目次
書摘/試閱

商品簡介

本書特色
1.台灣登山踏查名人徐如林《孤鷹行》全新增修版,為台灣山林留下最深刻的歷史記錄。
2.想了解台灣山岳探勘歷史不可或缺的書籍。

書籍簡介
孤獨的鷹,才飛得高。
本書翔實記錄作者年輕時的登山記實和心路歷程。
14篇妙趣橫生的登山故事,
昂揚處使你心血沸騰,低迴處令你悠然神往……

「這真是一串不平凡的日子!」
徐如林的生花妙筆,細膩地描述她的登山經歷,
文句內充滿好奇、探索的赤子之忱,
到處洋溢著真摯情感,令人讀後深深地受了感動。
——楊南郡

《孤鷹行》集結我高中與大學時期的作品,作為個人生命歷程一個小小的里程碑,青澀的年代、真摯的感情,那些發生在山林間的人事物,還歷歷在目。
四十年轉瞬即過,我經歷過《與子偕行》的日子,和楊南郡一起登高山、調查古道,一起揹著背包遊歷國外的名山大水;近幾年,更一起利用古道為線索,走進一段一段少為人知的台灣歷史……
而今,我的人生又回復到孤鷹行的狀態。
「孤獨的鷹,才飛得高!」即將由中年邁入老年的我,現在卸下一切羈絆,以孤鷹行的姿態重新出發了。
——徐如林

作者簡介

徐如林
自然文學作家,知名古道探勘及登山學者。著有《孤鷹行》(晨星),並與楊南郡先生合著《與子偕行》、《尋訪月亮的腳印》(晨星),以及《最後的拉比勇》(玉管處)、《台灣百年前的足跡》(玉山社)、《大分塔馬荷:布農抗日雙城記 》(南天)、《能高越嶺道:穿越時空之旅 》(林務局)、《浸水營古道:一條走過五百年的路 》(林務局)、 《合歡越嶺道:太魯閣戰爭與天險之路 》(林務局)等書。

名人/編輯推薦

推薦序

楊南郡

「這真是一串不平凡的日子!」
當我看到徐如林的《孤鷹行》散文集全稿時,我不禁脫口驚歎了。
在這小小的臺灣島上,崇山峻嶺如秋雁行空,一列列地自北向南迤邐,這些經過劇烈拗折而形成的山脈,由於岩層傾斜,扭曲如弓,千形百態,無不險峻。就大的觀點看來,這簇擁的山脈,宛如一條條閃爍於雲海之上的綠色彩帶;而以一個登山者,俯伏在岩肌上的眼中看來,這個剛健粗獷的線條,這撓曲峭拔的偉構,給予人類心靈上的震撼,是永難磨滅的。
而徐如林,以她小小的年紀,居然能多次地參加冒險犯難的登山行列,已是非比尋常的。更不尋常的是,她帶著一顆靈巧的心上山,無論在蓊鬱的森林中,在一望無際的高山草原上,在峭壁的掙扎攀登時,處處都發揮了她纖細的感受力。最難能可貴的是:下山回家後,她能提起生花妙筆,細膩地描述出她的登山經歷,文句內充滿了好奇、探索的赤子之忱,到處洋溢著民胞物與的真摯情感,令人讀後深深地受了感動。而她,以一個理工科系學生的背景,卻擁有十足駕御文字的能力,文筆的淸新與流暢,比諸名家,亦不多讓。
我們翻閱〈秀尖行〉、〈孤鷹行〉,這兩篇獲選中國現代散文年選的文章,可以驚異地發現,這不只是散文,彷彿已具有詩的性格。
她的部分散文,亦兼跨了小說的領域。以我個人最欣賞的〈浪子麻沁〉一文為例,.在荒山深野中,作者與一個遺世獨立的山胞相遇,一個是疲憊迷途的登山者,一個是原始不馴的山胞獵人,代表的立場卻是對比而非相剋的。從作者接受了麻沁的照拂,到探究他身世之謎的夜談,情節的發展十分緊湊,並充滿了懸疑的氣氛。對於時代潮流推捲的無奈,原是存在於世界的每一個角落,多少作家以此為題材,寫下無數可歌可泣的洋洋巨著。徐如林卻只以一個獨力抗拒時潮的老山胞,一個充滿戲劇性的一夜,就給了讀者強烈的衝擊與震撼。
另一篇「松蘿湖」,藉一個大學生尋找一個傳說中的湖泊,到這個湖被大眾傳播工具渲染開的經過,表達了理想與現實的衝突。作者的功力,在不說敎的情況下,使她為大自然環境請命的苦心,溢於言表。
此外,〈山訓日記〉、〈女太武雄風〉、〈哈隆‧烏來〉、〈求生記趣〉諸文,是另一種性格的表現,天真漫爛的情懷,幽默風趣的筆調,令人看了,不禁發出會心的微笑。
也許正因為她沒受過正統的文學訓練,所以很容易跳脫窠臼,出塵脫俗自成一格。徐如林的成就也許還少,但絕不是不勞而獲的。我和她認識了一段時間,深知她在中國古典文學的領域裏,曾自行下過一番功夫,建立了深厚的基礎,是以行文流暢,舉重若輕,隱約已有大家風範。
如果一定要指出美中不足的地方,那可能是:她對自已的能力缺乏信心,不敢放手嘗試結構較大的文章,因此,任許多可以舖展成小說的題材荒廢。例如〈松蘿湖〉一文,只要稍加經營,即可成為一部出色的中篇甚至長篇小說,充分反映這一代大學生的思想作風。而徐如林卻以能力不足自謙,實令人有暴殄天物之憾。
一個新作家誕生,需要多少的鼓勵與關懷?站在登山朋友與讀者的立場上,我除了給予適度的鼓勵,並熱切地期盼她在文學創作上,能有更上一層樓的進展。

作者序

以孤鷹行的姿態重新出發 徐如林

光陰似箭、歲月如梭……記得小學作文時,經常用這八個字開頭,當時,只是覺得這樣起頭很文青。沒想到半個多世紀之後,在《孤鷹行》第三度重新編排出版前夕,我真真確確的感受到的,竟然就是「光陰似箭、歲月如梭」。
是的,四十年前,《孤鷹行》集結我高中與大學時期的作品,作為個人生命歷程一個小小的里程碑,青澀的年代、真摯的感情,那些發生在山林間的人事物,還歷歷在目。
沒想到四十年轉瞬即過,這四十年來,我經歷過《與子偕行》的日子,和楊南郡一起登高山、調查古道,一起揹著背包遊歷國外的名山大水;一起生養兩個孩子,從學走路時就帶著他們上山;近幾年,更一起利用古道為線索,走進一段一段少為人知的台灣歷史……
而今,我的人生又回復到孤鷹行的狀態,這個時候再度重編《孤鷹行》,對我來說,是一個意義重大的啟示。
「孤獨的鷹,才飛得高」,年輕的我,這樣鼓勵著重新調整人生的我。
我從小就是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屁孩,個子雖小膽量大,經常做一些讓人捏一把冷汗的事,從中得到冒險過關,腎上腺素與腦啡加速分泌的快感。
然而,我也有過柔弱甚至暗中垂淚的事,那是在調查清代八通關古道時,面對山洪暴漲,隔天卻不得不渡溪的狀況。心裡惦記著家中年幼的兩個孩子,原本不顧死活的人,竟然第一次有怕死感覺。「為母則弱」是我當時的心情寫照。
另一次感到柔弱無助,是在去年八月中,當楊南郡因為食道癌轉移至淋巴,歷經七次手術、二波的放射治療與化療,仍然止不住癌細胞強烈的攻勢時。白天,我冷靜的接待一波波探病的親友,為他們解說病況;冷靜的與醫師、牧師討論安寧緩和療法與受洗的流程;卻在他第一次,因為無法忍受劇烈疼痛與窒息感,開始請院方施打嗎啡時,於凌晨四點,躲在浴廁裡崩潰大哭。
再堅強的人,也會因為心有牽絆而柔弱。鷹也如此。
我小的時候住在三峽山邊,結婚後四次買房子,不論在士林、內湖、新店、金山,也都依傍著山而住。春天,常常和小孩在住家附近,看著母鷹帶著學飛的小鷹低空盤旋,一面飛翔一面呼應小鷹的鳴叫。秋天,則可以看到兩隻正在愛戀中的鷹,為築巢而往來奔波。
心有牽絆的母鷹,無論多麼強壯,可摶扶搖直上數千公尺,做為母親與妻子,也只能壓抑自己高飛的本能,緩緩盤旋在低海拔的郊山上空。
鷹啊,我希望在高山之上與妳相遇!

「孤獨的鷹,才飛得高」,即將由中年邁入老年的我,現在卸下一切羈絆,以孤鷹行的姿態重新出發了。

目次

〔推薦序〕不平凡的孤鷹 楊南郡004
〔三度出版序〕孤獨的鷹重新出發 徐如林008
〔二版序〕 原汁原味的孤鷹行 徐如林010

秀尖行 014
山訓日記 023
茂林的日子 034
最後一夜 044
浪子麻沁 053
孤鷹行 073
不屈的意志 087
夜登桃山 102
百岳行 109
太武雄風 119
陶塞溪谷 130
哈隆‧烏來 149
松蘿湖 165
求生記趣 184
〔跋語〕跋涉千山萬水,自逍遙 207

書摘/試閱

陶塞溪谷

中部橫貫公路的天祥和西寶之間,有一個小站叫「回頭灣」,雖然很少有人注意過它,但是在地圖上,這是相當突兀的一點。它是公路的一個大迴轉點,也是陶塞溪與小瓦黑爾溪的合流點。我們就在這裡下車,準備溯著陶塞溪直上南湖稜線,為的是尋找我們失蹤的同學歐世彬。雖然我們明知道:在這積雪的季節裡,走這一條從來沒有文字紀錄的路線,是相當危險,而且幾乎是不可能的。
台灣通誌地理篇對這個地方的描述是:本區各河流路,河蝕劇烈,下切特甚,到處呈標準之峽谷地形。
才走沒多久,立刻印證了上面的描述,兩道奔流,挾著它們自高山一路奔竄下來的氣勢,粗暴地、狂傲地沖擊兩岸的崖壁,發出肅殺的長吟,這聲音就充塞在四周,這聲音就一直伴著我們穿過吊橋,繞過山腰。
前一段日子,天氣一直是陰陰沉沉的,我們的心緒,也隨著天氣,以及難有進展的搜救工作而陰霾不展。這兩天,天氣意外地清朗,也幸虧有這明朗的好天氣,走在溪畔,才不會感到那一股逼人的寒氣。
正午的時刻,我們到達下梅園,這是一個肥沃的河階,疏疏落落地有幾戶原住民及退役軍人的墾植地。冬天的太陽,這時已經成為咒詛的對象,穿著單衣仍感到汗流浹背。為了趕路,我們一刻也不敢逗留,匆匆地抹去汗水,匆匆地邁開腳步。
山路沿著陶塞溪的左岸,緩緩上升,維護得這樣平整,主要是為了運送上梅園的農產品。上梅園又名竹村,是古陶塞部落的所在。陶塞部落屬內太魯閣氏族,是泰雅族裡極凶悍的一支,日治時期因抗日事件層出不窮,大約五十年前被強迫遷村至「米卡沙」(今三民一帶)。部落的舊址,現在成為西寶農場的分場,許多退役軍人在此種植梨、桃及蔬菜。太陽仍然那樣肆意地傾瀉它的熱力,在極端口渴的時候,驀地發現路旁的柳丁樹,正纍纍地垂著它們的果實,我們毫未經過理智的考慮,就先抽出小刀。尙未完全成熟的果實,像檸檬一樣酸的汁液,觸在乾裂的嘴唇上,一陣灼燒似的疼痛,然而,卻是一種痛快的享受。我們連吃了幾個,才注意到農場的主人,正推著腳踏車,朝我們走來。
畢壽頤先生,年紀約在五、六十之間,是此地退役軍人墾植者的一個典型。他全然不在意我們盜摘果實,並且熱烈邀請我們到他家稍事休息。
隨後畢先生送我們到上梅園的盡頭,指點了前面的路況,然後我們就步入了崎嶇的山徑,也步入了一個完全新奇未知的世界。
按計畫,我們今天要到達距離上梅園約一小時行程的地方,那是原住民「哈隆‧烏來」的家。幸運的話,能請他當嚮導及肩夫,陪我們走這一趟路,萬一找不到人或有什麼變故,只好延誤行程,另想辦法了。走完山徑,下至谷底,沿著溪床走過一片崩塌地,遠遠地看見一弓竹橋,架在激流上。說是竹橋,其實也只是一束竹子,用藤索繫緊而已。濺溼了的竹桿,拿不準它有多滑溜,好容易過了橋,攀上對岸的陡坡,方繞過兩個彎,眼前豁然開朗,是一片農地!一片很可愛的農地,各種作物雜蕪地生長著,卻都是生意盎然的。
主人家的狗首先發現了我們這三個不速之客,三隻狗前後繞著我們狂吠,雞群咕咕咕地來回飛跳,欄裡的小豬也興奮得差點要爬出來。一個臉上有刺青的原住民老婦,微笑著走出來。領隊楊南郡先生向她說明來意,並提及她在太魯閣的兒子,她似乎不再有疑慮,於是打開一間新建的竹屋,讓我們過夜。
這時山上傳來一聲聲長嘯,伴著原住民語的歡呼,我們抬頭向上望,但見兩條人影一路奔跑下來。領頭的是個老原住民,正是哈隆‧烏來,跟在後面的小原住民,藤籃裡背著一隻大黑獸,拖出來一看,是一隻齒牙猙獰的野豬。
我們向哈隆說明行程,他立刻爽朗的答應了,事情這樣容易就解決了,真叫人開心,於是我們幫著他升火殺豬,在大石頭堆成的天然灶上,以一個大澡盆煮開水,用尺長的番刀,刮去豬毛,然後整條豬投進火裡燒烤,再刮一遍,野豬的毛既粗又密,皮上塵垢又厚,非用這個辦法無法處理。
鄰近的原住民也來幫忙,霍霍地把彎刀再磨得更利,俐落地剝皮、剖腹、肢解,山豬的許多部分是中藥上的精品,分別處理好,然後哈隆的太太禮貌地問:「要吃哪一部分,請吩咐。」
這個晚上,霧氣瀰漫在整個溪谷裡。床前,油燈一點如豆的昏黃,床角,一架原住民式的手織布機,一塊豔色的番布正待完工,染好的麻線晾在一邊。陶塞溪水,呼嘯在谷底,屋旁的山泉,淙琤不絕。這是多麼奇妙的一夜呵!
二月十四日早上,天氣陰陰的,還夾了些雨絲,這是溪谷裡早晚常有的現象,我們一點也不在意,過了昨天的竹橋,向對岸上方爬了一段坡,就接在一條獵路上了。由於此地原住民幾乎與世隔絕,根本不知道有禁獵一事,用古老的陷阱捕獸,仍是他們日常生活中最重要的一部分,所以這獵路,絲毫沒被蔓草掩埋。
太陽把霧露都蒸乾了,走在獵路上,上面有濃蔭遮蔽,比昨天要涼爽多了,走了四十多分鐘,左前方一道匹練自山頂懸垂下來,陽光直射在上,閃閃地現出一些虹彩。原住民說這瀑布的原住民名是「孩勁」,意思卻是「太陽晒不到的瀑布」。
過了瀑布,有一段路走在平闊的河階上,附近長滿茅草,這是古部落「布嘯」的廢址,我們可以看到隱約的疊石,據說從前有十五戶人家,沒有人知道他們是遷移了,還是滅族了?
獵路領著我們走近一片大絕壁,上面是人工鑿出的小徑,對岸的石壁上,有電力公司的水位測量計。溪水在兩面石壁的夾峙之下,更翻騰不已。走在鑿開的岩壁上,除了要注意腳下的踏點,要留心身旁參差突兀的崖壁,最重要的是當心寬度超過身體的背包。背包與岩壁撞擊所產生的反彈力,很可能在措手不及的情況下,把人抛入谷底滾滾激流中。
獵路開始向上爬升,汗珠已經從額間迸出來了。休息一會吧?原住民卻置若罔聞,十點十五分,我們到達一個支稜的頂點,這托莫洛可高地,也是一個古部落的所在,只是了無痕跡。原住民指著隔著一道稜線的小瓦黑爾溪谷,吿訴我們:「瓦黑爾社與陶塞社是世仇,碰面時,即使對方是老弱婦孺,也要砍下他們的頭。」幸好這些都是歷史陳跡了,否則這一路豈不是要提心吊膽?
翻過托莫洛可高地,下降到一個小支流,水量不大,上方分為兩條更小的支流,我們沿著右邊支流的溪床,左右跳石向上游溯去。然後我們進入一片森林,在這裡遇到第一個考驗,在一個岔路上,原住民堅持直走,我們判斷應右轉,折騰了一陣,決定依我們的判斷走,這時才發現:我們雇用的原住民嚮導,對這條路線和我們一樣生疏。這真是令人啼笑皆非的發現,看來,以後都要靠地圖和指南針了。
這片森林是原住民設置陷阱區,路上到處是獵捕禽獸的吊子,我很想俯身仔細硏究一下布置陷阱的技巧,但是行色匆忙,我們必須爭取每一分鐘,儘快到達南湖東峰下,只得毫不考慮地跨越而過。原住民說,如果我們碰到被捕獲的獵物,照例可以取走一隻後腿,但是要留下道謝的標幟。連續跨過好幾個陷阱,一直沒有後腿可取,怏怏然通過了森林,回到陶塞溪本流的溪床。
脫鞋吧,寬闊的河面沒有橋。鼓起勇氣踏入冰涼徹骨的溪水,全身肌肉立刻緊縮起來,山頂融化的雪水,依然保有原先的冷冽。走到溪中央,凍得寸步難行,卻非得儘速通過不可。
然後是原始林中不斷的爬坡,陰溼而鬱悶的空氣,連呼吸都感到困難,我那咳嗽的喉嚨和發炎的支氣管,給我增加不少困擾。從身上捉到一隻螞蟥之後,使我們不敢多停留。我勉強地憋著氣,唯恐拖累了隊伍,又走了一陣,忽然眼前一亮,這不是作夢,我們到達一座獵寮了!
獵寮裡已經有兩個原住民,其中一個是哈隆的姪輩「德風‧波多」,另一個始終未開口說話的,據說是瓦黑爾社的人。幸好兩社的世仇已經解除了,否則這一定是劍拔弩張的場面。獵寮裡到處是獸板獸骨,柱旁還鎖著一隻大猴子,這是「德風」打獵的根據地,附近種有蘿蔔、馬鈴薯等蔬菜,前面可以展望陶塞溪谷,倒是一個挺不錯的住處。
德風送了我們一條羊的里脊肉,炒以生薑大蒜,加上蘿蔔湯,這一頓山珍,令人覺得足能恢復這一趟跋涉所耗去的體力。晚上,我們在獵寮下方搭起帳篷,特地挑了一個肥大的蘿蔔,切成薄片當水果。這些蘿蔔,竟真的是如人所說的「蘿蔔賽梨」,又甜又脆呢!
二月十五日,晨起又是大霧,帳篷都溼淋淋的,吿別兩位原住民,同時買下三張山羊皮,就繼續我們的行程,這一路依然有不少陷阱,河床上還可以看到新鮮的獸跡。十點多,我們到達海拔二千四百公尺的第二獵寮。原住民覺得寒冷,便停下升火取暖。過了這個獵寮,已經不是主要的獵區,路跡變得模糊難行,間或遇上一大叢帶刺的荆蔓,的確令人著惱。這深不可測的森林,主要的樹木是紅檜,多的是二、三十人合抱的大樹,比諸阿里山或溪頭神木,毫無愧色,更重要的是每一棵都高聳入雲,枝葉榮發,生機無限。有的雖不幸遭雷殛斷,或被蟻蟲蛀成一個大空穴,但是依然伸展著桀驁不馴的粗幹。這些默默生長於深山的巨材呵!我不知道應為它們的存在而慶幸,還是該為它們的寂寥而惋惜?
在山腰顛躓地穿行,走過艱苦的一個小時之後,我們又回到溪谷的本流,這時水量已大不如前了,但是由於傾斜度的增加,奔騰的水勢並未稍減。我們在溪床上的石塊間跳躍攀爬,也因著地形忽左忽右地在溪的兩岸行進。
溪的兩岸,是兩列蕭森的樹林,灰白的枝幹,細細密密地交織成一片,顯示一股對深冬的無奈。原住民在河床上發現更多的獸跡,興奮地連聲宣布:這是他所見過最好的獵區,等四月春暖之後,他要來狩捕雄鹿。
歐世彬有沒有可能走得再遠一點,翻過稜線,而消逝在陶塞溪谷這一端?可能性極為渺茫,但並不是絕不可能。我想起前年南湖山難中失足的兩位山友,其中一個在四個月後,被發現屍首卡在耶克糾溪的大石頭下,依舊完好如生,不禁加倍地注意溪底。每每,一個長型的大石頭,都要令我神經一震。在奔流的溪水下,好像所有的東西都是曾經有生命的。
太陽從中天直射入溪谷裡,把那被水霧潤溼的綠色大理石,照耀得晶瑩如玉。高度帶來的寒冷,被逼在陰暗的角落,從陽光下鑽進陰影裡,就像自暖房走進冰窖一樣。白天猶然這樣陰寒,到了夜晚呢?如果歐世彬還活著的話,他要度過多少難熬的寒夜?
我們快走吧!如果在今晚以前,能夠找到尙在掙扎的他,我們要餵他蔘湯,為他生火取暖,給他一個溫暖的一夜……嗐!我想得太多了,我們至少要先到稜線上再說。昨天前天,還沒有這樣的心情,愈接近目標區,心情愈緊張,不管是活著或是死的,我們希望打開這「失蹤」的僵局。但是我多麼害怕,我們找到的,是一具僵硬扭曲的屍體。
下午兩點,到了兩溪的匯流點,這裡已經很難從地圖上判斷了,我們選擇了右邊一條看來較陡的支流,希望由此直上稜線,可以爭取一些時間。
抬頭,已經可以望見溪谷的盡頭,那矗然聳立的陶塞峰,雪白的峰頭襯在藍天下,經陽光的照射,輝煌閃爍如鑽石。然而在它之下,我們眼前所見的,真要令人倒抽一口冷氣呵!那盡頭巍然聳立的,不正是一片斷崖絕壁嗎?
下午四點二十分,我們到達標高兩千八百公尺的源頭,再下去,就是一片亂石坡了。太陽迅速地西沉,溪谷的雲霧,無聲地向上湧來。我們正在與太陽和濃霧賽跑嗎?我感到一股寒意自心底油然升起。我們紮營吧!再上去,怕沒有地方過夜了。
但是稜線的誘惑力那樣強烈,彷彿是千萬隻招引我們的手。是呵!就剩這一段路了,何不辛苦一點,爬了上去?多少也能爭取一些搜救時效!四周的空氣迅速地冷卻下來,溪流的聲音不再盈耳,濃霧悄悄地跟在我們後面。啊,我真的累了,左方的樹林是我們最後的機會了,我們過去紮營吧?我的咳嗽聲響在一片死寂的溪谷上,空洞的回音使氣氛變得更淒清了。
身後那是有名的巴巴山呵,看那拔地擎天的氣勢!從這個角度才可以攝取那雄偉的山姿,這真是難得的角度。但是我們在寒風裡瑟瑟發抖,我們伏在斷崖上索索膽寒。天色加速地黯淡下來,斷崖也更加險峻了。
看哪,山頂的雲彩紅得多冶豔哪!天色真的完全暗下來了,我們陷在進退維谷之中,這不是人類應該到達的地方:如刀的片岩,鋒利得足以傷人,卻又脆弱得承載不住一個人的重量。落石帶著清脆的聲音,敲擊著岩片,然後一大群嘩啦啦地向下飛竄,即使是以勇敢見稱的北宮黝,到了這種處境,也不禁要變了臉色。
「落石!哎,落石!」上面傳來驚呼,夾著那令人心顫的敲擊聲。我趕緊把頭貼地,希望石塊只從頭的上空掠過。然而,石塊打中我的頭了!我感到一陣昏眩,幸而還能力持鎮定。身後的原住民卻不住地呻吟,落石打中了他的左臂,也打散了他的信心,他哀哀地呻吟,好像面對著死神那樣驚懼與無助。
「怎麼辦?」我向上大聲喊叫:「原住民不肯再揹東西了,他也不肯走了!」
原住民間續地呻吟,四周一片靜默後,楊先生斷然地說:「上來!繼續向上爬!否則我們會死在這裡!」
走在最前面的劉欽澤,這時空手回過頭來報吿,上面有樹林了,一塊平坦的地方可以過夜。真的?我們真的絕處逢生了?我勉強掙扎出一絲力氣,繼續向上爬,劉小弟下去幫原住民揹東西。
我扭亮頭燈向上搜尋,但是我找不到樹。有時以為是樹的影子,等爬近了,才發現原來又是一片直立而尖銳的岩壁。好久好久,燃起來的希望又熄滅了。疲憊、焦灼、失望同時襲擊著我,我幾乎哭出來了。
劉小弟從後面追上來,吿訴我們,樹林原來在右下方,黑暗中被我們錯過,現在想下去已經來不及了。那麼我們只好繼續向上爬,再振作起來吧!
「那是樹嗎?」楊先生用日語問原住民,原住民肯定他的答案,但是我不再興奮,除非我親手摸到樹幹。雪坡很滑,卻比走在支離破碎的崩石上,較具安全感,我看到一個枯樹幹了,天啊,真的是樹,我們得救了!
我看看手錶,八點整,劉小弟測高度,海拔三千四百公尺,算算看,這不到一公里的水平距離,竟升高六百公尺,想想看,這三個多小時裡,我們的生命,就像懸在游絲上,一直到現在,總算能鬆一口氣了。
地上積雪很深,勉強找一塊較平坦的地方,把帳篷張開來,一點狹窄的空間,就擠著睡吧。原住民裹著羊皮,在雪地上升起火堆,用來取暖,這雪已經凍結成冰,即使是升這一堆火,也融不了多少。
這原該是很難熬的一夜,因為身心都極端的疲憊,竟能有一個很好的睡眠。早上的天氣很好,劉小弟下山撿拾昨夜丟下的東西。銀白的雪坡在太陽下輝閃,我們上到稜頂吧!滑溜的雪坡,上面就是嵯峨的山頭了。
不行,我們不能再前進,我們無法按計畫通過南湖圈谷,下達南山村。天邊飛快地湧來烏雲,隨風飄下來的是細碎的雪花。退回去吧!山發怒了,我們必須趕快退回,再遲就來不及了,天氣突然的變化不是我們可以逆料,這一片片美麗的雪花,等會兒就要變成噬人的惡魔了。真的,我堅持,我們必須下山。我們匆匆地收拾,匆匆地下山,雪花原是精靈似地飄飛,現在它們開始變得綿綿密密了。我們唏哩嘩啦地踏著碎石,跌跌撞撞地向谷底衝下。
原住民間流傳著古老的說法,那是關於高山珍愛它的俘虜的故事:每當有人殞命於山間,高山總是儘量地想保有它的俘獲者,因此,夏天時,山總用暴雨來阻止;冬季裡,就用這一望無際的白毯來遮掩。
而現在,我們已經歷了長途跋涉,通過了萬般險阻,眼看就要到達目的地,卻有這一場突如其來的風雪,難道,那關於山與山難者的傳說,竟有它的可靠性?
現在樹林都染白了,現在整個溪谷都染白了,現在整個空氣裡也是白濛濛的一片。雪花無聲地飄落,愈積愈多,楊先生猶在懊喪我們不能翻過稜線,到東峰下尋找歐世彬的下落,我卻十分明白,若是我們勉強的前往,只有再製造另一次山難的可能。
我們穿過樹林,樹梢上落下的雪,堆得我們一身,褲管也沾滿了冰雪,被體溫融化了,再凍結起來。走吧走吧,我們回到第二獵寮烤火。
回頭路總是令人懊惱而提不起精神來,被雪水浸透的腳趾幾乎完全麻木了。
「真遺憾哪!」楊先生一再抱憾:「這功敗垂成的行動。」這小小的遺憾卻是為了避免造成更大的遺憾呢!我想,雖然不能展開搜救工作,但我們已盡全力了,差的只是再有一天的好天氣。陶塞溪仍在,我們已經證實了這條路線的可行性,將來仍有機會走通。
我們在第二獵寮過夜。這一個晚上大家都吃得很少,感到滿身滿心的懊喪。但是這些都將成為過去,無論如何,這仍是一次冒險犯難的行動,即使沒有獲得預期的成功,但是整個回想起來,我想,這將是我最難忘懷的一次登山。
明天就要下山了,原住民快樂地唱起聖歌。漫山遍野都是白雪,明天也將有個艱苦行。明天,我想起來了,明天是過年啊。我披上外衣,到雪地裡踅一陣,新雪鬆鬆軟軟地,這一片雪白,果真給人一種永恆的新鮮感。
回到獵寮,抖落一身雪,柴火嗶剝地燃燒,我想起一首輕快的兒歌:「山上的積雪,融解成小溪,快快地流下,歡歌春天又來到……。」竟忍不住地哼唱起來。
半夜,雪花仍藉著風勢飄進獵寮,飄落在我的臉上。

──六十六年三月十九日中央副刊

您曾經瀏覽過的商品

購物須知

為了保護您的權益,「三民網路書店」提供會員七日商品鑑賞期(收到商品為起始日)。

若要辦理退貨,請在商品鑑賞期內寄回,且商品必須是全新狀態與完整包裝(商品、附件、發票、隨貨贈品等)否則恕不接受退貨。

優惠價:90 270
無庫存,下單後進貨
(採購期約4~10個工作天)

暢銷榜

客服中心

收藏

會員專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