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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倒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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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倒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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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品簡介
作者簡介
書摘/試閱

商品簡介

以宛如童話的末日書寫,重現1927年密西西比水患的時代故事

水患蔓延,河畔小鎮隱隱騷動,
凶殺案、私酒橫行、密謀炸毀堤防的耳語四起,
還有一段意想不到的愛情……
在洪流將大地傾覆後,這一切是否將一絲不存?

淫雨連綿,密西西比河暴漲,即將潰堤,吞沒洪流行經的一切──城鄉、糧食、生命,包括兩名聯邦探員,罕和英格索。他們化身為工程師來到哈醁泊,調查另外兩名探員失蹤案、追緝私酒,與監控堤防的動靜。

他們在途中意外闖入一處犯罪現場,發現一名棄嬰。探員英格索本身便是孤兒,由修女養大,他決心為棄嬰找合宜的家,從而遇到荻克希──美麗、強悍的女子,年紀輕輕便嫁給一名登徒子。荻克希親生的幼兒死於暴病,因此熱切撫育眼前可愛的嬰兒。愛情在世界末日般的艱困環境下滋長,但英格索不知道荻克希竟是哈醁泊最傑出的私酒釀造師;荻克希雖然覺得英格索溫柔正直,但她深夜匿身酒寮蒸煮私釀時,卻總提醒自己,英格索是絕不能信任的敵人……

作者筆下蘊藉豐富的詩意,並訴諸高密度的意識流手法,呼應威廉.福克納(William Faulkner)的風格,但又經營出自己獨特的節奏和韻律。女人荻克希和男人英格索駕舟跋涉,行經密西西比州慘遭洪水摧毀的鄉鎮時,作者的文字是傑出的末日書寫,較諸戈馬克.麥卡錫(Cormac McCarthy)最好的文字,毫不遜色。

作者簡介

湯姆.法蘭克林(Tom Franklin)生長於美國阿拉巴馬州狄金生市。1997年取得阿肯色大學創作碩士學位。他的第一本書短篇小說集《Poachers》獲得1999年艾倫坡獎,並獲選《君子雜誌》的「最佳小說新人獎」。2011年以小說《Crooked Letter, Crooked Letter》獲得英國犯罪作家協會金匕首獎、洛杉磯時報最佳驚悚小說獎。目前任教於密西西比大學的創作碩士學程。

貝絲.安.菲納利(Beth Ann Fennelly),詩人,曾任教於密西西比州大學藝術學程碩士班,並獲選為年度文科傑出教師;作品三度入選「美國最佳詩作」,出版過三本詩集。

作者前言
從一九二六年冬天到次年春天,大雨連綿,降雨量創下紀錄,折磨著密西西比河及其支流工程粗陋的堤防,將之擊潰。許多 地方都已釀災,大水四溢,人畜傷亡,但雨仍越下越大。一九二七年三月,從伊利諾州開羅市到墨西哥灣,一千哩長的堤防岌岌可危,臨時營區收容了數千難民。沿 岸部署了受過訓練的武裝崗哨,用以對抗洪氾和趁亂破壞之徒。只是,到了耶穌受難節的黑色禮拜五,當暴洪降臨,任你怎麼訓練,他們都無力抵擋。密西西比州格 林城附近,土塚岸(Mounds Landing)的堤防潰決,高約百呎的一道洪水,夾著雙倍於尼加拉瀑布的力道,以雷霆萬鈞之勢席卷密西西比三角洲,夷平了近百萬棟房子,淹沒了兩萬七千 平方哩的土地。有些地方水深三十呎,長達四個月不退。僥倖掛在樹上、屋頂及堤岸上獲救的人逾三十三萬。當時,聯邦預算約三十億美元,洪災造成的財產損失估 計達十億。
一九二七年的大洪水永遠地改變了大南方的地景,也永遠地改變了美國的種族關係和政治,導致成千上萬非洲裔美國人遷徙 北方,赫伯特.胡佛入主白宮。人們因此益發相信:毫無作為,沒能拯救洪災難民的聯邦政府,應當創制一個機構,專責防範緊急災害,協助重建。儘管影響深遠, 也儘管許多人認為這是美國歷來最嚴重的天然災害,這場洪災至今似乎已被淡忘。
《醉倒的世界》嘗試重返那個年代。相關歷史背景,作者已竭盡所能,忠於事實,但小鎮哈醁泊(Hobnob)純屬虛構,鎮上的人當然也是。

書摘/試閱

第一章
一九二七年四月十八號

在雜貨店的屋簷下,聯邦緝私探員罕.強生和泰迪.英格索匆匆拴好馬。他們始終低著頭,雨水從帽簷滑落。由於屋頂是馬 口鐵搭的,一開始他們什麼都沒聽見,只除了雨,不盡的大珠小珠無休止地打在屋頂。舉步爬上臺階時,他們即便依稀聽見雨聲裡透著啼哭聲,也沒把握自己聽見了 什麼。緊接著,他們嚇一跳,因為,在門廊地板上,他們適才騎馬過來時瞥見的麵粉袋赫然穿著靴子。原來不是黑色油布上擺放了兩袋麵粉,而是兩個人橫臥在薄薄 一層發黑的血泊裡。
他們隨即拔出佩槍,一躍跨過最後幾階。英格索一隻腳在血泊裡滑了一下,落後罕半步。兩具屍體臉朝下趴著,罕將他們的 槍踢下門廊,然後和英格索閃到大門兩側,身體平貼著溝紋護壁板。罕點個頭,兩人迴身穿過大門,進入燈光晦暗的店裡。店面排著幾列貨架,左側有一個玻璃展示 櫃。英格索挑了一條通道,罕挑另一條,兩人俯身快步穿行,在另一頭擺了一排木桶的地方會合。
無論剛才他們聽到的聲音是什麼,早已停了,但英格索還是轉過身去。那是一道門,通往一間儲藏室。這時,那聲音再度響起,一聲聲放大、升高,啼哭個不停。
「但願是貓叫。」罕說。
房間中央地板上有個嬰兒,仰躺著,用力號哭,一下又一下地揮舞著手腳。離嬰兒大約十呎,另有一人側躺著,面朝堆放紙箱的架子,黑色吊褲帶在他襯衫背後打了個Y字, 襯衫已滲血泛黑,上頭的圍裙繫帶也浸了暗血。英格索仍握著柯爾特左輪手槍,守在門口,罕則衝向那人,腳抵住他的肩膀,幫他翻身。那人轉過來時,腦殼砰的一 聲撞在木頭地板上。他或許才十七歲,臉上掛著一副扭曲、濺血的眼鏡。離他頭部幾呎有一把步槍,但罕不忙著把它踢開,因為當少年睜開眼鏡背後的眼睛,任誰都 看得出來,他完了。英格索掃視一遍店面,又巡看了後頭的房間。一個人的軀殼一旦打了洞,能放出多少血呢?但一灘灘的血一路淌到一扇後門,從底下的門縫漫向 外頭。另一道血則延伸到嬰兒哭叫的地方。英格索握槍指向門口,倒退著進入儲藏室。
「小子,」罕俯在少年身上,叫喚他,「發生什麼事?」
少年的目光緩緩跟著英格索的步伐移動,然後才轉回罕身上。「搶劫。」他說,ㄐ音發得清晰,可能是蘇格蘭人。
「你叫什麼名字?」
「柯林……史都瓦。」
「柯林,我們這就送你和你那孩子到格林城,到醫院。」
「不是我的孩子。」
「別擔心,嬰兒沒事。我們帶他走,我們會很小心,讓醫生檢查……」
「嬰兒不是我的。劫匪,是劫匪的。我對他們開槍,對劫匪。」
罕和英格索互看一眼。當他們轉回頭去,少年的下唇抽搐著,吐出一個模糊不清的字,血沫濺到下巴。
「天哪。」罕說,把槍收進槍套,雙手插到少年肩膀底下。英格索也收了槍,握住少年的腳踝。兩人把他抬起來時,只覺得 他很輕,身軀殘破。英格索倒退著走,轉頭看路,繞開嬰兒,穿過貨架間的通道。血一路啪嗒啪嗒地滴。他們再度來到頭頂上雨聲劈啪響,腳底下趴著兩名劫匪的門 廊。英格索準備跨下臺階時,罕叫住他。英格索轉回頭,發現少年已經氣絕。他見過太多人死去,知道那是什麼樣子。少年的身軀往下垂墜,他們把他放下,擱在門 廊上,和另兩具屍體並排。
「我的老天。」罕說,脫下帽子,抬起一隻手,由前往後耙梳濃密的橘色頭髮,掌根在額頭留下血污,像十字記號,讓英格索想起聖灰禮拜三。「這下子我們怎麼跟胡佛說呢?」罕問,目光投向屋簷邊上滿溢的排水槽之外,望著世界只剩密密麻麻的雨線如針。

他們接下眼前這件差事,不過幾小時。這一天原本應該是休假日,卻被商務部長赫伯特.胡佛取消了。罕和英格索才抵達傑 克遜市,住進愛迪生.瓦索飯店,胡佛手底下的人便打電話來,召喚他們前往火車站。胡佛經柯立芝總統指派,如今掌管紅十字會,負責指揮洪氾救災的工作。這些 日子來,他搭著普爾曼列車的臥鋪車廂,橫跨災區,一站接一站地發放救濟物資─當然每一站都安排了記者照 相。要控制水位創紀錄的密西西比河,或假裝他控制得了,可不是簡單的任務。兩天前,密蘇里州朵麗納鎮的一千兩百呎堤防潰決,十七萬五千英畝土地淹水。為了 安撫鄰近地區,河川管理局怪罪朵麗納鎮,暗示當地堤岸打造得馬虎,劣於正常標準:「只要是依照政府規格構築的河堤,從未潰決,也從未因破洞而有任一畝土地 淹水。」然而,這事分明發生過,也勢必再度發生。只要瞥一眼密西西比河,任誰都看得出來。
罕和英格索抵達火車站,一名穿戴白衣白帽的黑人服務生帶領他們進入一節吸菸車廂,讓他們在那兒等待召喚。英格索覺得 才過幾分鐘,火車就緩緩停下,服務生搖醒他。他和罕被帶到胡佛的臥鋪車廂,裡頭的空間讓一張髹飾精美的桃花心木辦公桌占去大半。他們站在案前,婉謝了一杯 飲料,透過窗戶看著月臺上人群蜂擁,忙亂地裝卸物資。英格索不曾見過胡佛,但當然看過他─全國人都看過:電視機第一次公開展示時,胡佛的照片登上報紙。那時,他在華盛頓的辦公室內致詞,而兩百哩外紐約的貝爾電話實驗室裡,人們站在一口玻璃箱前,看見他穿著他那套雙排釦上衣;而當他掀動嘴唇,人們聽見他的聲音,說:「如今,人類的天賦已克服距離的障礙。」
罕拿起桌上一卷報紙,展開給英格索看。在「卓別林訴請離婚」和「國人擔憂洪氾」的標題下頭,有一幀胡佛的照片,是前一天在曼菲斯市拍的,他背後的水位計顯示破紀錄的刻度,標題為「胡佛稱堤岸安全無虞」。
「他會成為下一任總統。」罕說。英格索料想也是。
他們搭檔已八年。戰爭末期,有一個月,罕是他的頂頭指揮官,兩人相處得不錯,但戰爭結束後失去聯繫。英格索在紐約遊 蕩,出入哈林區幾個樂團,插花演出。不過,他始終覺得那兒的藍調遠不及芝加哥道地。這樣過了好像一年,罕忽然悠悠地晃進來,說事情真夠湊巧,說他走在第一 四二街上,英格索的A小調吉他獨奏從絢麗俱樂部溢出,令人迷醉,召喚著他。「我們搭檔吧。」幾杯窖藏啤酒下肚,他們站在俱樂部外頭,迎著朝陽撒尿時,罕這麼跟他說。英格索不記得自己曾回話答應,但總之後來當天就跟罕一起走了─橫直那時一名舞者迷上他,而她的俱樂部老闆男友不巧是前重量級拳王傑克.強生,擺明了要好生伺候他。
時為一九二○年,「高貴的實驗」才剛開始,緝私探員成為實驗 中的高貴英雄。當年一月,政府任命了一千五百二十名幹員,每人每週支薪五十塊。不過,一千五百二十名乾淨的幹員實在巡查不了一萬八千哩長的海岸線和邊界, 而且沒能維持乾淨多久。就在那時,禁酒總局局長想出一個主意,培訓了幾組機動探員,不指派單一特定轄區,讓他們沒有機會和地方幫派你兄我弟。局長在戰時認 識罕,發覺他「乾淨一如獵犬的牙齒」,於是第一個便挑上他─起碼罕是這麼說的。哪個地方事情出岔子,兩人一組的機動探員便出動,來去無蹤,鐵面無情,剛直廉潔。
但是,幾個年頭下來,他們疲乏了。事實上,眼見沃斯泰德法案徒 然導致私酒氾濫,犯罪率高脹,幫派猖獗,不少人進而吸食鴉片和古柯鹼,整個國家都疲乏了。罕和英格索如今儘管週薪高達一百塊,卻巴望退出江湖。他們甚至訓 練了幾組遞補人員。但是,每當緝私不利,或臥底探員被逮,局裡往往便想到他們。而現在,局長把他們借給了胡佛。這些日子,胡佛的消息在媒體上隨處可見。罕 曾說,他在利用戰時餵飽比利時人民的成就,如今更把自己國家的災難當作樹功揚名的機會。到了三月, 胡佛已促使柯立芝將五個內閣部會首長組成特別委員會,任命他為主席,負責協調所有救災和救濟行動。藉由這個職位,他有權對陸軍和海軍發號施令。他隨即開始 運作媒體,頻頻曝光,各種消息來源不斷散布言論,頌揚他領導有方。這幾個禮拜,他甚至宣稱,自從由他負責,洪氾不再造成人命傷亡,堤岸不再受到蓄意破壞, 商鋪民家不再遭受搶劫,黑人堤岸工不再被槍殺,災民營不再出亂子,而且,老天在上,洪水也不再氾濫。這一切,當然,若非純屬虛構,便是絕無可能。
火車頭的汽笛鳴響,列車啟動,胡佛走進車廂,身穿棗紅色居家外套,斜掛綬帶,纓穗披垂。他請兩人坐下,說他們要一起搭一程車。
「長官,」罕一邊在胡佛辦公桌前的皮面安樂椅坐下,一邊埋怨,「我們的東西都還在傑克遜市的飯店裡。」
「我知道,我知道。會補償你們的。」
這一點英格索絲毫不懷疑,但他想起留在曼菲斯市匹柏迪飯店置物櫃裡的吉他。那是執行前三個任務之前的事,而如今他指尖的繭已消褪。問他多久沒撫弄他的寶貝了,看指頭就知道。
「有一個小鎮,很小的一個鎮,」胡佛說,迴轉座椅,面向用鏈子固定住的一座小書架,「就在大河一處曲流的邊上。」他 取出一冊皮面裝幀的厚書,迴轉回來,面向他們。「哈醁泊岸。」他用左手捧住書,舔一下右手食指,開始翻頁,然後停住,把一副眼鏡架在鼻梁上。「一個不顯眼 的小鎮,哈醁泊,大約三千名居民。」他攤開書頁,邊瀏覽邊繼續說:「有些小農田,多半種玉米。有些河上交易,有些靠鐵道營生的小買賣。丘陵地,不是種棉花 的好地方。」他兩眼從鏡框上方覷著他們。棉花不宜,正是釀造夜光的好所在。
胡佛咂一下嘴,用指頭戳著書中地圖上的一個點,然後斜拿著書讓他們看。「這兒。兩名幹員就在這兒失蹤了。」
「多久的事?」罕問。
「兩個禮拜前。」
「老天。」罕搖搖頭。「誰?」
「李陀和威金森。認得他們嗎?」
「認得。」罕說。他和英格索訓練過威金森,那個年輕的。這小夥子脾氣衝了點,但正直可靠。
「他們可能被收買嗎?」
「不,我不認為。」罕停頓一下,似乎在回想。「不可能。」
「好,他們要不是被收買了,就是死了。」
英格索和罕都沒答腔。
「問題是,兩位,這一塊現在由我負責,而我不容許任何壞消息傳出。」胡佛再度將椅子迴轉過去,把地圖集插入書架上原來的位置,然後迴轉回來。「兩名探員家裡都有老婆,而他們的老婆在追問。這個消息我壓不了多久。很快,我就得宣布這兩名探員已經遇害。」
罕點頭。
「只有一件事能讓事情好看些。」
「同時宣布你逮到凶手?」
「答對了。」胡佛說:「聽著,他們盯上了大條的。我們不知道究竟,但威金森跟他老婆說過,他們會因查緝這座酒寮而上 報。不幸,他沒告訴她那該死的酒寮在哪裡。所以,我要你們倆上那兒去,找出它來。還有,最好查出牽涉到這件事的一干人等。給我名字,無論買主、分銷商、黑 心警察……管他什麼人。我要爆一條大消息,大到兩名禁酒幹員死掉只成為一則小註腳。懂嗎?」
他們倆點頭。
「但有一件事我可不要:四名禁酒幹員死掉。所以,千萬小心。」胡佛接著說:「那裡現下氣氛緊張,不僅因為牽涉到私酒的人在恐懼中過日子,也因為整個鎮分裂了。顯然有一票紐奧良的銀行家和棉花商願意支付一大筆錢,找上堤岸管委會,提議買下小鎮。」
「買下小鎮?」
「沒錯。支付五萬元,要小鎮同意炸掉他們那邊的堤防。哈醁泊位處最大的一處牛軛狀曲流,很脆弱,堤防本來就有潰決的危險。一旦潰決,就可以減輕哈醁泊以南堤岸的壓力,免得毀了花園區圓柱林立的大宅第。」
罕哼了一聲。
「所以,這一開始就是一樁直來直往的買賣。」胡佛繼續說:「你們的堤岸反正早晚可能破掉,讓我們炸了它,然後你們可以到別處重新開始。」
「結果呢?」
「人性。哈醁泊居民一口答應,但後來他們不曉得怎麼分這筆錢。有的人財產多,有的人地段好,有的人根本沒房地產。你們可以想見吵得有多凶。最後,他們無法達成共識,銀行家撤回提議。」胡佛摘下眼鏡,用拇指和食指夾住鼻梁。「現在,我們擔心有人會暗中破壞堤岸。」
「就像在標誌樹那樣。」這是英格索第一次開口,但他或許不該提起這件事。胡佛夾著鼻梁的指頭上方,那雙眼睛正盯著他。英格索這會兒才想到,四個賊人橫渡大河,到阿肯色州那一邊安置炸藥,遭到槍殺的消息,胡佛也許曾經想壓住,不讓見報。
「沒錯,」胡佛說:「就像在標誌樹。」
火車正在加速,搖晃著。罕與英格索兀自咀嚼著胡佛講的話,他站起來,走到窗前,看著外頭。「陸軍已經派人到哈醁泊,有工程師,也有堤岸守衛。你們恰可趁機混進去─不過是多兩名工程師被派去檢視堤岸。可是,要當地人吐露什麼,怕就難了。他們戒心重。」
胡佛背對著他們,但他們還是點點頭。雨下得太凶,水滲流到玻璃窗內。胡佛抽出胸前口袋裡的一方手帕,擦淨玻璃一角。 列車喀嗒喀嗒地前進,濡溼的風景掠過,水梳洗著一排排萎縮的棉花樹。「別逗留。潛入,打電話給我,聽我指令動手,破了酒寮,隨即撤出。」他轉身面對他們。 「我給你們一個禮拜。然後,我就得宣布探員失蹤的消息。別讓我失望。」
「是。」
他走到衣帽架旁,解下綬帶,脫卸棗紅外套,換上一件軍服。他邊扣鈕釦,邊接著說:「我們就快在格林城進站了。我下車的時候,不能讓你們也在那裡下。當著記者的面,迎向閃光燈,會揭了你們的底。」
「那我們怎麼進城?」罕問。
胡佛聳一下肩膀。「你們是冒險犯難的人,我料想你們總能找到幾匹馬。」
兩人都沒應聲。
「怎麼樣?行嗎?」
「對馬來說,這天氣太溼了。」罕說。
胡佛伸長手,拉住垂飾在牆上,曳過窗子的一條金黃色帶子,一扯,電鈴響起,那名服務生打開門。
「奧立佛,兩位先生要下車了。」
「這兒?」罕問,不敢置信。這兒前不巴村,後不著店。
服務生轉身就走。不一會兒,列車傳出尖銳的煞車聲,彷彿有什麼東西破洞洩氣。
胡佛拉開辦公桌抽屜,取出兩只奶油色信封袋,丟在皮革製的案頭寫字墊上。他們倆誰都沒伸手去拿,於是胡佛拾起信封袋,繞過桌子,先英格索,後罕,逐一交到他們手上,並重重地拍一下他們的肩膀。
「你們在法國服役過。」他說,引得兩人抬眼看他。「說到底,這不過是另一場戰爭,對抗自以為高於法律的人,也對抗大自然。」
門再度打開。胡佛戴上眼鏡,拿起案頭一落卷宗上的一個信封,翻過來,察看寄信地址。「他們可以走了。」
「先生,行李呢?」服務生問。
「沒什麼行李。」他將銅製拆信刀插入信封摺口。「這場戰爭,」他說,劃開信封,「我要趁著它,一路走向白宮,」他從鏡框上方覷著罕,「而我會帶我的朋友一起去。」
罕點點頭,站起來,英格索跟進,回頭看見胡佛正展開信紙。服務生開著門,他們踏上車廂間的金屬格柵。風從側面猛地襲 來,他們倆都用手壓緊帽子。在他們腳下,喀嗒喀嗒,車輪轉進的速度逐漸緩慢,模糊的田野逐漸清晰,原本該長棉花的地方伸出一隻隻萎縮的褐色手爪。罕嘴裡嘟 囔一聲跳下,英格索緊跟在後,躍入滾動的泥濘世界。
在他們行經的第一間農舍,他們詢問哪裡可以買到兩匹馬。那農人說:「我可以賣你們,再附上一塊田,好放牧兩匹馬。」罕說,不用,只需要馬。騎上這兩匹瘦骨嶙峋的雜色馬,胡佛給的信封袋絲毫不會增加負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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