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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品簡介
名人/編輯推薦
目次
書摘/試閱

商品簡介

他家世顯赫,天資不凡,十四歲即任弘文館待詔,是別人口中的天之驕子,卻偏偏遠離官場,獨居杭州,不與人往來;
她是芥堂掌舵人,金牌女書商,看透世情,身負振興家業之重任,卻活在家族遺傳病的陰影中,人生一片黑暗;
一個外表風光無限,內裡卻早已嘗盡孤獨,有著不為人知的過往;
一個看似世故而堅韌,實則天真而柔軟,害怕有天成為旁人負累;
當面冷心熱、傲氣十足的他遇上冷若冰霜、孤僻強勢的她,
他的世界有了伴,而她看到了未來。

名人/編輯推薦

•冰山工作狂和傲嬌大才子的高冷戀愛史。芥堂首席總編輯、金牌女書商VS高智商低情商天才、毒舌腹黑老師,一對談起戀愛來絕不拖泥帶水的古代剩男剩女一段堅決不灑狗血的愛情。
•一部填補空白的古代書業競爭實錄。本書以書坊主人的視角展現出十七世紀書業實景,揭秘古代書業競爭實況,還原古代書商的生活,填補了古今文學題材空白。
•看古代版“安迪”如何對抗家族遺傳病的陰影,帶領芥堂成為江南第一書坊。
•第十三屆華語文學傳媒大獎年度網路文學作家軍事歷史類獲獎作品,原名《古代貴圈》


一個父兄皆亡獨撐門戶,孤身周旋於混亂的出版圈,
一個家世傲人看似風光,背後卻是親人家族的拋棄;
一個過著苦行僧般的生活,是個忙於事業不要命的工作狂,
一個懶散至極毫無欲望,住處冷清得沒有一絲人煙氣;
一個看慣人世沉浮冷暖,柔情早不知丟在何處,
一個傲氣十足心深似海,對待感情卻熱烈直白。
當世故寡情的書坊老闆敲開了傳說中古怪傲慢的天之驕子的府門,便是一場註定結局的相逢。

目次

上冊
第一章 魯班鎖
第二章 藏書夢
第三章 舊牌記
第四章 百年業
第五章 西園宴
第六章 探究心
第七章 不知倦
第八章 備集會
第九章 陳年事
第十章 真情委
第十一章 沉船禍
第十二章 連天雨
第十三章 西湖雪
第十四章 定姻緣
第十五章 百年好

下冊
第一章 鬥誣告
第二章 迷魂陣
第三章 兇信到
第四章 冬將遠
第五章 告擅鐫
第六章 近別離
第七章 十年約
第八章 遇命案
第九章 覓蹤源
第十章 狹路間
第十一章 相見歡
第十二章 悄換日
第十三章 要遠行
第十四章 解迷局
第十五章 望早歸
第十六章 塵歸塵
番外•常朝哥

書摘/試閱

雨下得不知盡頭,寒意浸到骨子裡,濕答答的晚霧彌漫開來,廡廊下一片慘澹的光。常台笙站在廊下,抬起雙手象徵性哈了口氣,面對緊閉的房門,裹緊了身上斗篷。
門內傳來說話聲,間或夾雜著歎息。離別,難免這樣子。
她約莫等了一刻鐘的辰光,忽傳來“吱——呀”一聲,屋門終是打開了。
這是嫂子娘家的舊宅,四處透著破落,常台笙今日到這裡來,是要接走一個孩子——侄女常遇。長兄在半年前過世,嫂子帶著他們僅有的女兒回了娘家,如今嫂子將改嫁,她娘家的人便讓常台笙來接走這孩子。
“就……拜託你了。”嫂子面上各色神情交織,卻也只這樣說了一句,隨後手往前一伸,將一個六歲孩子推出了門。
常遇抬頭瞅瞅常台笙,倏忽又抱緊了懷裡的包袱,將頭埋下去。
常台笙久久不出聲,末了也只是將手伸過去給她,言簡意賅道:“走了。”

馬蹄踏雨水直奔常府,車軲轆軋在石板路上哢嗒作響,常遇坐在車裡一聲不吭,不怕冷地撩起車窗簾子朝外看,街道上零零散散的燈籠亮在晚霧裡,混著水霧的風刮進來,撲了一臉。
常台笙怕她凍著,探過身欲將簾子放下,小丫頭卻扭過頭看她一眼,那眼神令常台笙頓時縮住手,轉而從腳邊藤條框裡取了毯子給常遇裹好,這才縱她看這潮冷夜景。
車子一走即是大半個時辰,途中路過芥堂,常台笙忽道:“停一停。”
馬車穩當 當停下,車夫將腳凳取下,撐了傘在外等著。常台笙看一眼蜷在角落裡的小丫頭,伸了手給她:“來,下車。”
芥堂是常家世代經營的刻坊,早期只替書肆刊刻書籍,在常台笙十六歲那年接手後,漸漸開始掛牌子做書坊。如今,芥堂以校刻精審、內容考究、獨具特色在江南一帶很有聲望,當然,有芥堂書牌的版印書,售價也不便宜。
常遇跟著常台笙進了芥堂,穿過充斥著書墨味道的堂間,到狹窄過道時,光線倏忽暗了下來。
她突然回頭看外邊的熱鬧與光亮,常台笙問她:“怎麼了?”
小丫頭嘴裡只蹦出毫無生氣的三個字:“真熱鬧。”
常台笙聞言一頓,側臉在走道昏昧燈光的映照下,竟是顯出幾分難明的孤寂來。
忽地,走道盡頭傳來一個上了年紀的男聲:“東家,陳公子那裡來了消息,說是願意見一面。”
“還說了什麼?”常台笙轉過身問。
“只今晚有空。”
常台笙聞言立即沿著走道往裡走,常遇則抱著包袱邁開小短腿快步跟在後頭跑。最裡頭是常台笙的書房,推開來只見東西擺得密密麻麻,使得原本並不小的空間看起來十分逼仄。
常遇皺皺眉,摟住包袱站在門口沒進去。
好在常台笙只取了東西便走出來,俐落關上門就往外走,常遇便又連忙跟上。
待重回堂間,常台笙霍地回頭,略愧赧地對常遇道:“姑姑要出去一趟,你在這裡待一會兒,讓宋管事帶你先吃晚飯可好?”她言罷便招手示意宋管事過來。
上了年紀的管事走到常遇身邊,與常台笙道了聲“東家放心”,常台笙便轉身要走,可沒料才剛邁出去一步,就覺袍子被人揪住,一回頭,只見小丫頭正攥著她衣角不放,仿佛是怕她這一走便不回來了。
“罷了,我帶她一道走。”常台笙言罷往外走去,小丫頭緊跟不舍,一步也不肯落下。
兩人都空著肚子,馬車在芙蓉樓外停了一陣,常台笙撐傘下去買了些軟糯糯的點心,塞給小丫頭墊肚子。常遇埋頭吃了兩塊,沾了一嘴粉屑,卻擦也沒擦,小手徑直探進盒子裡拿了一塊遞給常台笙。
這雨夜裡,常台笙心裡忽地竄出一星暖融火苗來,原本冷硬的面目,也彆彆扭扭出了一絲柔軟。
馬車抵達陳宅時,與天地纏綿了一整日的雨竟然停了。常台笙下了馬車,將小丫頭抱下來,走到門房遞了拜帖。
陳宅她並非頭一回來,但先前回回都吃閉門羹,這次陳某人主動邀見,實在難得。
門房匆匆去又匆匆回,領著常台笙進了門,指了指前路,示意她自己去。
偌大的庭院中,植物蓊鬱有致,看起來生機勃勃,然屋子卻建得奇怪,沒有廳房之別,只一座大屋建在基台之上,外邊圍了一圈廡廊。且這宅院中,悄無人聲,簡直清寂得可怖。
宅院主人叫陳儼,其十四歲即為弘文館待詔,曾領修過文賢殿御覽,如今不過二十五歲,便已是經學大家。按說這樣的人應在朝堂呼風喚雨,然他卻一聲不吭避居杭州,不與人往來。
常台笙找他,是為求其稿本。她是個生意人,有慧眼且講求時機,在陳儼被其他書商爭搶之前,她當然要先行一步。
只是道內消息稱,陳儼為人古怪傲慢,極難相處。然出類拔萃的人往往性子也與旁人不同,這很正常,也是常台笙幾顧陳宅皆吃閉門羹卻不放棄的理由之一。
這府裡的主人不循俗世的待客之道,常台笙沿走廊繼續前行,卻不知該在哪扇門前停下來。
常遇忽扯扯她衣角,指著五六步開外的一扇門道:“只有那個,亮的。”
常台笙恍然,走到那扇門前,方要敲門,卻見地上壓了張字條。她俯身撿起一看,上面只寫著——自己動手,吃了再走,東西放好。
字字樸實但本質倨傲。
常台笙撿起字條,拉開門脫去鞋履,帶著常遇進了屋。不出所料,陳儼並不在這僅有亮燈的屋裡,他的確不打算真露面。
常台笙幾乎餓了一整日,先前吃的一塊點心壓根不足以填飽她空虛又冷的胃,陳儼卻在這當口“貼心”地在屋子裡擺了一桌豐盛的、甚至還熱乎的飯。
他根本就是個算命的。
常台笙坐下來,迅速地環視整間屋子。除面前這張擺滿食物的矮桌及地板上的軟墊外,幾乎沒有其他陳設。前後應當都是房間,但用門隔開了,若全部打開,就是一間通敞的大屋子。
貌似空敞舒服,實際像個鬼屋子。
前後屋裡都有可能有人在偷窺,因隔斷是紙門,且隔音效果奇差無比。
她給常遇倒了杯熱水,又問她要不要再吃一些,常遇搖頭示意不要,她這才埋頭吃起來。豐富的經驗與天生的直覺告訴她,陳儼這樣的人,興趣始終在第一位,若她今日恪守禮儀直接走了,反倒會令他覺得沒意思。何況她的確餓了,且並不想跟陳儼客氣。
餐飯很好,她很滿意主人的招待。
她又看看常遇,小丫頭根本對食物沒有興趣,反而是從包袱裡掏出了一隻十二方的魯班鎖。
她坐在墊子上,捧著那只魯班鎖左看看右瞅瞅。
那是一隻新的魯班鎖,木料嶄新,看起來是小丫頭剛剛拿到手的玩物。
常台笙並沒有阻止她玩,而是從袖袋裡取出芥堂的契書,上面所言不過是——若稿本專印芥堂牌記,能給他多少潤筆金等等。
這可能正是陳儼寫在字條上希望她“放好”的東西。
她擺好契書本打算起身,卻見常遇還坐在那兒埋頭拆解魯班鎖。
屋中靜悄悄,只聽得見木塊碰撞聲。一塊一塊拆下,統共十二塊,這般零碎的木物件,最後竟然能拼出一個結實完整的木方塊來。
她本以為小丫頭只是拆開玩玩,都已經打算俯身幫她收拾,沒料,小丫頭拿過那些木塊,目不轉睛地將它們錯落交疊地拼了起來,最後一塊卡進去時,小丫頭抬頭看看常台笙,又低下頭去,從四周往裡一壓,居然——拼回了原來的樣子。
好快。常台笙冷不丁地……怔了一下。
小丫頭看看她,迅速將魯班鎖塞進包袱裡,又緊了緊系帶,站起來拍拍衣裳下擺,小小身體晃了一下,最後穩穩摟好包袱,聲音幹乾脆脆,卻仍沒有這個年紀該有的生氣:“走了嗎?”
常台笙回過神:“哦,走了。”

常台笙帶她從陳宅離開時,常遇已經困了,上了車便蜷進角落睡覺。常台笙偏過頭去看她小小側臉,下意識地抿了唇角,再轉頭看車外時,晚霧已是越發醉人。
而陳宅內,那間亮堂屋子的前側黑屋中,有個人忍了半天,終於掀開薄毯從榻上坐了起來。
他下了榻,在通往那間亮堂屋子的紙門前站了一會兒,清瘦挺拔的身體裹在寬鬆中衣裡,赤足踩在粗糙的藺草席上,抬手打算推開那扇紙門時,屋外卻響起了敲門聲。
管事在外小聲道:“程府夫人到訪,不知公子是否打算見……”
陳儼偏頭瞥了一眼另一處門,聲音低沉卻冷:“不見。”
管事應聲離去,匆匆折回門房,婉言回絕了雨夜到訪的程夫人。
四十來歲的婦人,在面對這座宅院主人的謝客回復時,也不過在原地靜靜站了一會兒。由是上了年紀,她眼角已爬上了皺紋,面容雖比不得年輕時,但也看得出曾經是個美人。她沒有歎氣,脊背挺直,姿態漂亮:“那叨擾了。”直至說完這句,程夫人方轉過身,上了回去的馬車。
屋中的陳儼,低頭迅速掃過矮桌上被動過的餐飯,俯身將放在一旁的芥堂契書拿了起來。他迅速翻到最後,掃了一眼酬金部分,將契書又重新合上。
管事回絕程夫人後匆匆跑回,站在門外聽候差遣。陳儼聽到腳步聲,擱下契書:“明日再讓芥堂的人過來一趟。”說著,又掃了一眼腳邊的某只軟墊,唇角輕輕一抬。
玩魯班鎖?呵……動作很快嗎?慢死了好不好。
而這時常台笙已經帶常遇回了府,冷清的府裡只有寥寥幾隻燈籠亮著,飛簷下的銅鈴輕聲作響,外頭又開始飄起雨絲。
因嫂子娘家通知得倉促,她連房間都沒有提前給小丫頭備好,遂只好抱著常遇回了自己臥房。
常遇睡得很沉,常台笙安頓好她,便悄悄關好門走了出來。
外面不過迷蒙細雨,常台笙也懶得打傘,逕自小跑至後院,在井邊洗了把冷水臉,閉了閉眼,複又睜開,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手。她能感覺到手在微抖,即便是握起拳來,也還是有些不受控。
疑心病,根本只是因為冷而已。
常台笙大步折回走廊,見宋嬸急急忙忙跑過來。宋嬸嚷嚷:“哎喲我的大小姐,您要是淋壞了那可真遭罪了。”
說著一塊乾淨帕子已經遞了過去,常台笙接過來擦了擦,唇角有些費力地往上一抬,似乎在笑,但細察卻又沒有。她聲音裡帶了些倦意:“祖父睡了嗎?”
“哎。”宋嬸直爽,在常台笙面前素不避諱,“老太爺今日哭著鬧著要見大少爺,哄了許久才睡下,連藥也沒有肯服。”
常台笙眼眸裡的光亮倏忽滅了一下,偏過頭對宋嬸道:“這麼些年,您費心了。”
宋嬸被她這樣一說,也念起許多舊事來,話匣子一開便關不住:“也沒什麼,前些年老爺不也是如此……”
常台笙抬手示意她打住:“我困了,宋嬸也早些歇著,明日給常遇安排間屋子。”
她說完,兀自穿行在廡廊裡,冷寂庭院毫無生氣,一切都在昭示著常家在另一條路上的衰落——府裡沒有人了,真的沒有什麼人了。

次日一早,常台笙醒來時頭疼不已,下意識地睜眼,見小丫頭正坐在床邊上看著她。常台笙閉眼又睜開,抬手揉了揉腦袋兩側,命令自己清醒過來,對小丫頭展露笑臉:“早,常遇。”
常遇沒有回她,只坐著看她下床穿衣服。似乎是不甘落後一般,小丫頭忽然也跳下床,取過衣服來迅速往身上套。
常台笙回頭看她一眼,低頭系腰帶:“今日你在府裡待著行嗎?這裡有書可以看,想吃什麼玩什麼,與宋嬸說聲即可。”
常台笙的臥房也如同她在芥堂那間書房一樣,擺滿了東西,甚至顯得擁擠。
常遇環視四周,搖了搖頭。
常台笙沉默一陣,最終帶小丫頭去了主廳。她們等了好一會兒,宋嬸方扶著常老太爺過來。
常台笙拉著常遇起身,待常老太爺坐下後,讓常遇喚他。常遇看了他好一會兒,才蹦出一句:“曾祖父。”
常老太爺瞅瞅她:“你是哪個?”
常遇看看常台笙,又重新看向常老太爺:“晚輩是常遇。”
沒料常老太爺忽然語氣暴戾起來:“常遇是哪個?別的府裡來的野丫頭都滾蛋!不要待在我家裡!”他一邊說著,兩隻手不受控般地在空中亂舞,腦袋也歪斜在一旁。宋嬸連忙朝常台笙使了個眼色,常台笙遂拉過常遇的手,帶她去隔壁吃早飯。
常遇跟在後面說:“我爹爹去年也是這樣,聽說祖父以前也是這樣,他們都得了和曾祖一樣的病。我是我爹爹的孩子,我也會變成這樣,對嗎?”
聲音稚氣,但語調語氣卻冷靜得不合年紀。
常台笙抿緊了唇,她知道這丫頭聰慧,但未料及她已想得如此之深。
她才六歲。
常遇看出常台笙似乎不想回這個問題,遂低頭道:“我只是隨便說的。”
常台笙停下步子,試圖給出安撫,但到底無計可施,只乾巴巴回說:“先吃早飯。”
那之後常遇沒有輕易開口說過話,她保持了沉默,仿佛怕再說出什麼不大合適的話,會觸到常台笙的敏感之處。
兩人到芥堂時,天已大亮。宋管事匆匆迎上來:“東家,陳府來消息了。”
這麼快?
“怎麼說?”
“讓您再去一趟,還是與昨晚一樣的時辰。”
常台笙輕壓唇角,點頭示意知道了,隨即沿過道往裡走:“我過會兒要出去一趟,麻煩宋管事帶常遇四處看看。”說著扭頭看了一眼常遇:“芥堂也算是有意思的地方,好好玩。”
常遇拎著一隻小書匣,點點頭。
交代完一些事情,常台笙算了下時辰便出了門。許久之前她便在籌畫蓋藏書樓的事情,但手上一直沒有合適的地皮,前兩日有個舊友聯繫了她,說有個宅子要賣,且位置絕佳,今日她便是過去與賣家談一談。
初次見面,賣家便一臉倨傲地說這宅子已經有人看上了,且願意不惜一切代價買下來。
常台笙淡笑:“你我都是生意人,都不會傻乎乎地信買家們這樣的海口。不惜一切代價這樣的說辭難道不可笑嗎?何況您若信他,且抬高價錢賣他就是了,今日又何必答應再與我談一談?無非是——不信那人的海口,又想炒炒這地皮的價錢罷了。”
那賣家被她噎了一下。常台笙又道:“做生意擺這樣的姿態,你讓我也很難有誠意。”
賣家又急忙忙改了態度:“我也是為東家辦事,想將價賣高些實在正常,您也多體諒。要不,您先去那地方看看再說?”
常台笙聽舊友說那地皮的確是極好,也不想因為這點事毀了買賣,遂跟去看了看。很多方面的確都令人滿意,但她卻約了下次再談,緣由也不過是叫價實在太高。
前面那買家如何想的?將初價喊得那麼高,會不會做生意?什麼叫不惜一切代價買,真像小孩賭氣放出的大話。
她別了賣家,回自家書肆辦了些事,再回芥堂時,天色已晚。天氣仍一片陰鬱,似乎隨時都會下雨。她回去時常遇坐在廊下,連宋管事讓她提前吃晚飯都不肯,固執地要等常台笙回來再吃。
常台笙走過去將小丫頭從冰冷的地上拖起來,什麼也沒說。她算了算時辰,發覺時間還算早,便帶她一道去吃了晚飯。常台笙本想讓宋管事提前送常遇回去,常遇卻拽住她的袖子,要跟她一起出門。
常台笙想想應當也無妨,遂帶她去了陳宅。
一切還是老樣子,陳宅內冷冷清清,除了門房好像就沒有人了。仍舊只有那間屋子亮著燈,悄無聲息地召喚來客,像個妖怪的居所。
夜風刮進廊內,常台笙不由縮了縮肩。
她脫了鞋子進屋,見案上仍擺滿飯菜,旁邊則放了昨晚她留在這裡的契書。難道是——已經簽好了?
除此之外,在常遇昨晚坐著的軟墊前,竟放了一隻已經裝好了的——魯班鎖。
小丫頭指著那魯班鎖道:“這個是二十四支的魯班鎖,很難的。可是為什麼要放在這裡?給我的嗎?”
常台笙揣不透陳儼的意圖,她只知道,陳儼昨晚不是偷窺就是偷聽了,但放個更難的魯班鎖在這兒,又是要玩什麼鬼花樣?
她蹙蹙眉,在矮桌前坐下來。由是之前已經用過晚飯,這會兒她也只是象徵性地吃了幾口,便擱下了筷子。
前面那間黑屋子裡,盤腿坐著一個清瘦的男人,他聽得外邊擱筷子的聲音,不由“哼”了一聲,很輕,以至於常台笙這邊都聽不到。
那麼多好吃的居然只吃幾口,真是浪費。
常台笙擱下筷子便查看那契書。契書被改得一塌糊塗,有些條件簡直離譜。
她耐心看完,偏頭看常遇時,小丫頭已經低頭開始拆那只二十四支的魯班鎖。
與此同時,前面那間黑屋子裡的男人,也開始拆一隻全新的魯班鎖——但不是二十四支,而是……三十三支的魯班鎖。他動作很輕,但速度卻飛快。
屋子裡只剩下木頭碰撞的聲音,常台笙仔細聽,似乎察覺到了前面那間屋子裡傳來的細微動靜,不由抬眸看了一眼前面的屋門。
常遇這邊動作也很麻利,小丫頭將那二十四支魯班鎖拆完又開始重新摸索著拼起來。她裝到一半時,前面黑屋裡的男人已經閉眼享受了最後的“哢嗒”聲,手心裡捧著的,是已拼裝好的三十三支魯班鎖。
“喔,我贏了。”聲音低得像是壓在喉嚨口。
然他還未來得及起身,面前的紙門卻瞬間被移開。常台笙居高臨下地看了一眼躲在黑暗中盤腿而坐的男人,聲音平靜從容:“契書改成那樣,你是在開玩笑嗎?”
昏昧的光線讓人辨不清他的面容,只能看到那清瘦的輪廓,以及……他手上捧著的一隻已經拼好的魯班鎖。
陳儼抬起了頭,看了看她。
常台笙被他這一眼看得愣了一下,隨即回過神,將契書遞給他:“行內沒有提前預支全部潤筆金的規矩,你提的其他要求我會考慮,新改的契書我明日會讓人送來。”她短促停頓,盯住他的眸子,“再會。”
陳儼卻仍舊保持著原來的坐姿,似乎不打算起身。
這時候,另一間房裡的常遇拿著剛剛裝好的魯班鎖走到他面前,跪坐下來,將二十四支的魯班鎖遞還給他,說:“我能試試那個三十三支的嗎?”
她的目光落在他手裡那只魯班鎖上。
“很抱歉,不能。”聲音仍舊壓在喉嚨口的樣子。
常遇訕訕起身,拽住常台笙的袍子,小聲問:“那我們……走了嗎?”
常台笙將一切看在眼裡,微微抿了下唇:“走了。”說著俯身將那份被改得亂七八糟的契書放在藺草席上,帶著常遇出了門。
陳儼丟掉手裡的魯班鎖,起身鑽進了冰冷的衾被中。
腳步聲漸漸遠了,外人帶來的一點生機,隨同愈來愈小的腳步聲消失在了無邊夜色裡。

次日一早,常台笙將重新寫好的契書遞給宋管事:“送去陳宅。”
宋管事見她如此篤定,遂問:“東家這是已經談成了?”
常台笙合上手裡一本剛印好的樣書,回他:“還沒有。”
“那?”
“看著合適會簽的。”常台笙語氣平淡,卻是一副成竹在胸的了然模樣,“他似乎有些缺錢。”
陳儼應該是急等著這筆錢用,不然也不會把契書上關於潤筆金的部分改成提前支付全款。文人即便再現實,也不會如此赤裸裸地談錢。
真是幼稚,提前支付全部潤筆金,當書商都是傻子嗎?
縱他再有文才,也還不值得提前支付全部潤筆金。常台笙對本地同行實在太瞭解——賺書墨錢的一個比一個小氣,相較之下,她實在算得上大方了。
宋管事拿了契書便要給陳儼送過去,卻又轉過身來,對常台笙道:“替西湖書院代刻的志書,版已出了,樣書在堂間沒有拿過來,您現在要看一看嗎?”
常台笙今日無甚安排,遂起身去了堂間。她認真翻完樣書,確認無誤後,宋管事說“那便遣人給書院送去”,常台笙卻道:“不了,我還有其他事要與書院的人談一談,順道帶過去。”
西湖書院藏書頗豐,常台笙覬覦良久。但讓對方賣肯定是不可取的,況她眼下還沒有辦法籌這麼多錢。不過這並不妨礙她與書院掌書聊一聊,故而將樣書送去時,她便順道去見了掌書先生。
時值中午,趙掌書與她談完,看完樣書,約定了印冊及交付期,打算留她在書院吃飯。常台笙卻起了身:“不麻煩了,只是——我能否去藏書樓看看?”
趙掌書也不小氣,起身笑道:“自然可以,請吧。”
趙掌書帶她去了西湖書院的藏書樓,面寬八間,南北開窗的兩層樓,只有樓上有藏書櫃。看起來不多,卻也有兩萬冊的藏量。
兩萬冊。
常台笙在心裡默念了一遍這個數字。
趙掌書陪她上了樓,常台笙自書櫃之中穿行而過,陳舊書香撲鼻而來,這是讀書人、也是做書人最鍾愛的氣味。這些由文字拼湊組合所呈現出來的智慧,令人沉迷,也是她的理想所在。她不知自己這一生是否會與父輩一樣短暫,即便那樣,她也希望能為後輩們留下些東西。
這些承載歷史與時代智慧的書籍,無疑是不錯的遺物。
她並沒有留名青史的雄志,但好不容易來一趟這人世,倘若不願死前覺得冤枉,生前便總得做些自己認為值得的事。
她怕逗留太久會影響趙掌書用午飯,遂走出來道了聲謝,說打算回去了。趙掌書卻似乎看穿她心思般,客氣笑笑:“無妨,你接著看吧,若有什麼疑問,直接問這裡的主事即可。”
既然對方態度真誠,且話都說到這份兒上,她便索性多留了一會兒。
沒料這“一會兒”一待就是一個時辰,她自覺待得太久,匆匆回到一樓與藏書樓的主事道了聲謝,便告辭了。
然她走到書院集會堂時,卻見有許多學生已在那兒候著。今日難不成有什麼外邊的人來講學?西湖書院專設集會堂,經常會請一些外邊的學者墨客前來講學,是個極好的思想碰撞之所。
常台笙也曾為書院搭過橋,目的亦功利得很——有些文人新稿剛付梓,到這裡來做講學,也會有不少書院的學生買帳。但也有講得不行、實在不討喜的人過來講學,便會遭到西湖書院學生的一致冷遇,往後在本地的風評都會差到極點,想再混開也很難。
西湖書院在年輕的文化人心中,分量一貫很重,常台笙多次曾以書商的身份在這裡駐足,卻從未體會過在書院做學生是何種滋味。一心追求學問,當真是十分理想的事情,可她一介女子,又肩負家中重擔,又怎可能到這裡來求學?
她不由止步,望著裡面莘莘學子求知若渴的面容,一時間思緒萬千。
正當她走神時,忽有個身形瘦削的男人從她旁邊走過,目不斜視地走進了集會堂。
常台笙陡回過神,眼看著那男人面色寡淡地走到集會堂的最前面,原本被嘀嘀咕咕聲充斥的堂間,驟然安靜了下來,屏息等著剛剛到來的講學人發表高論。
男子掃了一眼堂間,目光裡不帶一絲溫度,但也不能說倨傲,只是……好沒有人情味,又有一些懶得與眾人計較的……客套與疏離?又或許他根本察覺不到那是疏離?
本都打算離開的常台笙,此刻看好戲般地站在堂外,微微蹙起了眉。
陳儼這樣的人,竟也會過來給人講學?他那樣待客奇怪的人……會將這種事情搞砸吧?
想想真是不可思議,他是太缺錢了嗎?

陳儼站在原地許久未開口,底下的竊竊私語聲又重新響了起來。
“這位陳待詔以前是神童吧,啞巴神童?”
“神童幼時了不起,這一旦長大了,較之同齡人便也沒什麼優勢了,恐怕如今也談不出什麼高論來。”
“我可是沖著他十四歲便入選弘文館的名頭來的,總不該一無所獲吧?”
“十四歲入選弘文館又不是他自己的本事,還不都是靠當官的爹!”
“原來也只是徒有虛名而已嘛。”
嘀嘀咕咕聲不絕於耳,陳儼卻充耳不聞。他四周看了看,這集會堂似乎還與當年一樣,只是好像更破了些,他輕蹙眉頭,院長這個老摳門哪,恐是連修繕費也不願出。
底下越發吵鬧起來,西湖書院的年輕人似乎覺得自己被無視了,嘰嘰喳喳表達著不滿。
這時,忽有一少年站起來,底氣十足地質問道:“我等花費時間到這裡集會,是希望長見識的,你這樣幹站著不說話,豈不是浪費我們的時間?”
啊……毛頭小子。
陳儼慵散地舒展開眉頭,懶懶看著底下這些熱血年輕人,最後目光停留在那站起來的少年身上,終於開了口:“現在請你記下一句話。”
聲音清雅低沉,沒有攻擊性,卻總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那少年回盯他。
陳儼聲音緩淡地接著說了下去:“你這會兒覺得自己很無知,再等幾年你離開這書院時,還會有同樣的感受。”
陳儼說罷轉了身,只留了一句:“今日要講的我已經寫好貼在外面了,各位若有興趣便去看看,若浪費了各位時間,還請海涵。以及——我輩分很高,所以下次見面用敬語。”
站在門外看好戲的常台笙這時候陡然回神——不能讓他就這麼走了,她可是將要刊刻他稿本的。
他自己不愛惜羽毛也就算了,但若被西湖書院的這些年輕人列進黑名單,將來刊刻的稿本銷量簡直危矣!
待他走到門口時,常台笙大步走了過去,伸手擋住了門,隨後立即扭頭對堂間的學生們解釋道:“方才陳待詔的意思,是說——學海無涯,察覺到自己無知才能繼續保持求知的熱情,請各位儒生萬不要誤會……”
她語聲從容鎮靜,貿一聽倒也算得上是合理的解釋,然她轉回頭來恰對上陳儼略是不滿的目光。
陳儼用那一貫的神色看看她:“我不是很喜歡亂作補注的人,看來你有這個習慣,若哪一日我將稿子給你了,還請你千萬不要亂動。”
語聲淡到只有他二人能夠聽見,常台笙反應了一下,立時偏過頭看堂間學生們的反應。不過,似乎——學生們被這情形弄得暫時有些蒙?
她正考量接下來該怎麼挽回時,陳儼抬手輕按住她平舉著攔在門口的手臂:“放鬆。”
她的手臂下意識地緊繃,竟比之前更用力地撐住了門框,大有“最好不要就這麼離開”的意思。
常台笙抬頭,壓著聲音同他道:“方才那孩子的確少了些禮數,但既然前來講學,也當不懼這樣的挑釁。為了你的稿子將來刊印出來有人買,回去將今日要講的內容講完不行麼?”
“喔,沒人買會影響我的潤筆金麼?”
此時常台笙想做的事是——時光倒流回到早上,把那份送出去的契書要回來。
不過時光倒流是現實中最不可能發生的事情之一,幸好那份契書上,也不過只蓋上了芥堂的印信。比起她的私人印信來,單單芥堂的印信反倒沒什麼效力,唬人更好使罷了。
常台笙壓著聲音不急不忙地回他:“那份契書上只有芥堂印信是沒用的,在我加蓋私人印信前它就是一遝廢紙,所以我可以隨時不要你的書稿,以及——”常台笙抬頭望向他的臉,“就算我們的契書有效,記得終審權在我手裡,我不滿意,就會讓你改稿到我滿意為止。噢對了,契書上有列小字不知你是否注意到了,一年內,書稿若是因為你私人原因刊刻不了,請償還我預支的潤筆金,十倍。”
陳儼的目光輕掃過她的臉,最終盯住了她的眼睛,然後臉上是勝利的微笑:“我還沒有見到你說的這份契書。”
呃……還沒收到?常台笙這才驚覺自己剛剛說了一遝廢話。
她怎會不冷靜成這樣?
她被他盯得有些不自在,偏頭過乾咳一聲,倏地放下手,打算轉身離開時,手臂上卻忽地感受到一陣力氣,隔著八月末還算單薄的衣裳,體溫與力量一併傳過來。
陳儼握了一下她的小臂,又陡然鬆開手,漂亮唇角微微上揚:“等一下。”
常台笙轉過頭去,不明所以地看他一眼,靜候下文。
陳儼轉過頭鄭重其事地與堂間的學生們說道:“這位——”他指了指常台笙,“將要刊刻我的書稿,屆時請有興趣的各位有空去買一本。”
常台笙陡蹙眉。喂!他到底在做什麼?
常台笙與之對峙,眼眸裡是略微不客氣的情緒。陳儼忽然低頭:“好了,他們會買的,轉身,往前走。”
常台笙脾氣雖算不得特別好,但也不會如今日這樣感到有一絲的不可控。
但她果然還是轉過了身,遙遙看見西湖書院的山長急急忙忙趕過來,身後跟著趙掌書。
山長一言不發,走過去帶著陳儼就走。趙掌書則進堂間解釋了幾句,讓大家都散了之後,走出來看了一眼常台笙,又看看另一個方向被山長帶走的陳儼:“認得?”
常台笙淡聲回:“算不上。”算起來也不過見了兩次面,說過的話也許連十句都沒有。
她隨口問了一句:“為何會請他來講學?”
趙掌書做了個請的動作,示意邊走邊講:“山長與他有些舊交情,得知他到了杭州,遂請他過來露個面。怎麼說呢?若論脾氣,也算得上溫和;論學識天資,也確實是難得的佼佼者。只是——”趙掌書搖搖頭,“看著似乎還算客氣,但客氣得當真很難走近。”
客氣?常台笙居然感受不到那種所謂的客氣。是語聲平和無害、但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客氣嗎?
她看他連微笑的時候都是散漫懶怠的,一雙漂亮眼睛裡,儘管藏著東西,但沒有要給人看的意思。
趙掌書語聲很低,末了似是抱怨道:“山長有意請他來長期講課,但教導學生要循循善誘,且能讓學生感到親近,他興許不適合這行當。”
常台笙趁這當口,回頭遙遙看了一眼集會堂外陳儼貼東西的那堵牆,牆前已擠滿了學生,似乎都在好奇他寫了什麼。
這般好奇,也許將來的書會很好賣。學生們的敵意,大約來自於內心的嫉妒吧——差不多的年紀,講堂上的人已歷經讀書人的諸多榮耀,而自己還一事無成。
可就算嫉妒著,也還是默默地將對方當成了目標一樣的存在,暗暗與之較勁,關注他的一切動向。
讀書人之間,這實在太尋常不過。
不知不覺間,兩人已是走到了書院門口,常台笙作別趙掌書,打算一路走回去,也當是散散心,但才走幾步,便看到一輛馬車停在大門旁的主道上。
那馬車似乎要走了,常台笙身後卻忽有一個少年飛奔了過去。那少年跑到馬車前將其攔住,大步走到車窗前,抬手敲了敲窗框。
常台笙再看一眼那少年,這才發覺他是先前在集會堂裡站起來指責陳儼浪費時間的那位。
所以馬車裡的人……難道是陳儼?
少年挑釁般地敲了半天,車窗簾子這才拉開一角。少年看看隱在昏昧車廂裡的男人側臉,鼓足了氣問道:“都說你博聞強識,但我不服氣,想與你比一比。”
無聊。陳儼陡然放下了簾子。
少年不死心地繼續拍窗框,陳儼複掀開簾子一角,偏頭看了他一眼。
少年被他這一眼看得愣了一下,但仍舊底氣十足:“我、我知道得也很多,我也會進弘文館做待詔,你……沒什麼了不起的!”他舔了舔乾燥的唇,頓了頓,“這月的十五日午時我在藏書樓等你!”
陳儼沉默良久,微微偏過頭,臉上還是老樣子,聲音清清淡淡,聽不出什麼情緒:“感謝你的挑戰,不過,若怕出醜被人瞧見,請千萬不要帶上你的小同窗們。還有——”
他忽然抬了一下眼皮,聲音低沉:“你記性似乎有些差,我方才分明說過,再見面時請用敬語。”
他偏過頭去,又淡淡看他一眼:“你在家,沒有長輩教你這些嗎?”
他的聲音自始至終都低緩到客氣,的確沒有什麼攻擊性,但聽著卻教人不舒服。
他抬手輕叩車板,車夫便揮鞭駕車走了。
在不遠處站著的常台笙大約猜到了他們的談話內容,畢竟方才那少年的語聲實在高了些。只是出乎意料的是,陳儼竟當真答應了這比試。
真是熱愛較勁。

常台笙原本對這場較勁沒什麼興趣,但十五日那天,恰有一些新書要送去書院,她陡然想起那場約定好的比試,看了看自己的日程,便親自將書送了過去。
見完趙掌書,路過藏書樓,樓下已聚集了不少學生,竟有這麼多人來看熱鬧嗎?
常台笙駐足,聽其中一學生與身邊人道:“陳儼這是怕輸不敢來吧?溫瓊可是出了名的小神童,過目不忘,這是真杠上了啊。”
“溫瓊也傻,何必跟那種沽名釣譽的傢伙比試。”
“你不懂,年紀小總愛現的。”
常台笙看了看一樓堂間中央站著的那位少年,原來叫溫瓊嗎?看來也是很聰明的傢伙。
午時將近,藏書樓的人越聚越多,卻遲遲不見陳儼露面。
有好事者在堂間中央的檯子上燃起了一炷香,嚷嚷道:“離正午時還有一炷香的時間啊,若那膽小鬼還不來就當認輸了啊!”
一陣哄笑。
常台笙盯著那炷香,靜靜站著旁觀。香還剩一節指頭那麼長的時候,人群漸漸安靜了下來,且自動讓出了路。陳儼一身寬鬆青袍,穿過預留給他的走道,不急不緩地行至堂間中央。
恰在這時,那炷香燃盡了。
叫溫瓊的少年下意識地挺直了脊背,似乎在為自己壯膽。
今日的比試,說白了是比記憶力及閱讀量。同樣一部經典,歷朝歷代,總有人為之評注,版本之多數不勝數。比試分兩輪,共兩部經典,每部經典選了若干個版本。
第一輪,每個版本抽一句評注,由比試者分辨是哪個版本。
第二輪,每部經典抽一句原文,由比試者寫出指定版本的相應評注,評定回答正確的標準是一字不差。
藏書樓管事取了考題分給兩位,而版本的選擇與句子的摘選,皆由書院最德高望重的幾位講書而定,在考題分發之前,完全保密。書院常有這類比試,其實算不得稀奇,而這位溫瓊,恰好是此類比試的佼佼者,畢竟乃記憶力超群且博覽典籍的神童嘛。
常台笙安靜隱在人群中旁觀,只見陳儼翻看了一下考題,臉上無甚波瀾地取過一旁的狼毫筆,耐心潤了潤筆,提筆書寫起來。
而溫瓊,更是奮筆疾書,動作麻利,絲毫不輸人。
常台笙的視線又移回陳儼身上,文秀漂亮又從容淡定,生來似乎就是與書墨為伴的人。他擱下筆時,那邊溫瓊也是停了筆,甚至大舒了一口氣。
藏書樓管事上前收了考題答卷,拿過去呈送給幾位講書評定。
幾位講書一一閱完,小聲地交流了一會兒,最終其中一位講書走到了堂中央,看了一眼溫瓊,然後目光又落在了陳儼身上——然他靜靜坐定,面上什麼也瞧不出。
常台笙靜候結果。
而那講書卻慢吞吞地開始講解今日考題,並不急不忙給出了答案。有幾個特別偏門的,若不是鑽研很深,確實很難知其答案。
末了,那講書道:“今日比試這兩位,每題皆給出了正確的答案,但若論輸贏——陳儼更勝一籌。”
他說著低頭翻了翻陳儼的答紙,眼眸裡的驚喜之意不減:“他給出了原版的頁數。”
講書話音剛落,周圍議論聲倏地就高了起來。
尋常人不過記內容,頁數誰會在意?寫頁數這種辦法當真贏得刁鑽又變態。
但這結果卻在常台笙的意料之中,事實上陳儼做了那麼些年的編修工作,閱讀量是驚人的,做事也必然細緻,更何況又被老天厚愛——那麼聰明。
旁邊那叫溫瓊的少年固然也聰明,但畢竟年少。不過按照這表現來說,當真已算得上是非常難得的佼佼者。假以時日,應當也會成為了不得的人物。
常台笙隱在略顯嘈雜的人堆裡,本打算悄悄離開,卻下意識地又回頭看了一眼。這一看,便對上一雙正盯著這邊看的眼睛。
陳儼忽地起了身,穿過人群朝她走了過來。常台笙一時間竟退無可退,所有人都朝這邊望了過來。但陳儼卻繞過她,逕自走了出去。常台笙忽覺周圍眼光有些異樣,她暗皺了下眉,轉過身便往外走。
她走在陳儼身後,大約行至大門處,陳儼忽地轉過身來,常台笙的步子猛地一頓。
她及時收住了步子,輕蹙眉頭:“有事麼?”
陳儼似乎是特意問她:“造過勢,書會好賣一些嗎?”
常台笙當然知道他什麼意思,今日這一局比試很漂亮,想來西湖書院的學生也該收收對他“沽名釣譽”的評價了。至於賣書的事,他竟還當真惦記上了,真是讓人“感動”。
常台笙只給出了一個似是而非的微笑:“借你吉言。”
陳儼似乎很滿意她的回應,側過身去,忽然又想起什麼般轉過身來:“難道不該謝謝那位提出比試的勇氣可嘉的小英雄嗎?”他聲音聽起來甚至有些輕快,“噢,至少要送一盒點心吧,那孩子看起來瘦巴巴的。”
他說歸說,卻壓根沒有去做的打算,反倒是一臉閑定地望著常台笙:“杭州你比我熟,自然也知道哪家的點心做得好吃,所以……”
常台笙哪能聽不出他的意思,這分明是要掏她兜裡的錢給別人買吃的。
她竟是有些無可奈何地輕歎出聲,最終亦不過說了一句:“……好好趕稿。”

兩個時辰後,像霜打了的茄子般沮喪的溫瓊,回到學館時,赫然發現自己桌上多了一盒點心。
常台笙送完點心,坐馬車離開西湖書院。大約是昨晚未睡好的緣故,她竟在馬車裡睡著了。抵達芥堂時,車夫喊她醒來,她剛下了馬車,便陡見常遇從芥堂裡沖了出來。小丫頭這幾日似乎與她親近了不少,雖還未到無話不談的地步,但她也隱約感受到——常遇已經將她放在親密家人的位置上了。
似乎是方才跑得太急的緣故,小丫頭這會兒站在門口還微微喘著氣。
常台笙揉了揉腦側,正要朝她走過去,卻頓感腳下虛浮,腦子裡亦是閃過一片空白,視線陡然模糊起來。她試圖伸手抓住什麼,耳邊卻只是模模糊糊響起一聲:“姑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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