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我們還年輕，趁我還愛你（簡體書）

流浪的路上沒有家——蔡要要不吃藥
去過一些地方，認識了一些人，看到了一些風景，也知道了一些故事，有時一個人，有時很多人。選擇坐飛機坐火車騎自行車徒步搭車，到過很多地方，想到更多的地方。
我第一次自個兒出遠門是在十七歲，去北京參加一個培訓，大年初五就去，家里決定讓我自己北上。我把所有最新的衣服裝進我的箱子，這和小時候父母帶著去旅游不一樣，感覺整個世界都是我的了，開心又激動。到了北京，一切都很新奇，每天有人帶我去西單，去后海，去看演出，去很多在我生活的小城不曾有過的地方，還有朋友帶我去工體的夜店。那天晚上我穿著厚厚的運動褲站在角落里，喝一杯朋友幫我點的不知道名字的酒。那天我下意識地沒有戴眼鏡，昏暗和嘈雜的酒吧里，我看不太清，酒精還讓我覺得有點兒暈眩，忽然就覺得有點兒害怕。從夜店出來很晚了，似乎從來沒有過這么晚還不睡覺，看到穿著短裙子的女孩在北京刺骨的寒風里打車，于是我拉著朋友走到很遠的路口去攔車。我不想和她們搶出租車，帶著一種說不出來的情緒。回家的路上，路過建外SOHO，看著那片白色的閃耀建筑，我忽然才明白我自己在一個陌生的城市，我只是一個過客，我輕輕地說，還有更好的地方等我去呢。
高考結束的那個暑假，我興致勃勃或者假裝興致勃勃地去了廣州，去了鳳凰，去了桂林，有的自己去，有的和同學一起去，一切變得一發不可收拾起來。大家都問我好玩嗎，我微笑著說，好玩的。但是我去了廣州后，便想鳳凰會比廣州好一點兒吧；在鳳凰古城，我想，桂林山水才是甲天下吧？也許就是這樣，到了一個地方，又想去下一個地方，似乎成了一種上癮癥，一段時間不出去，就覺得難受，腳底板發癢。可我又不是一個合格的游客，幾乎不拍照，到了目的地也并不愛按著指南去該去的地方，我總是漫無目的地走走，然后，就急不可耐地奔向下一個目的地。
我總是不確定我到底想去哪兒，好像哪兒都想去，也好像哪兒也不是那么想去。我是一個沒有計劃的人，去了，也就去了。所以我的旅行總不那么精彩，有趣的事情我也忘得很快，認識的某些人，我也沒能和他們成為朋友。有些地方連去過哪里也已經模糊不堪了。
但還是會記得一些事情，大學有次去北海，是和男朋友一起去的。我們去銀灘游泳，漲潮的時候浪很大，他躲在一個浪頭里，忽然就不見了。我四處找也看不到他，一會兒他從我身后冒出來，緊緊地抱住我，那天海里人很多，我卻覺得夕陽下所有的聲音都退得很遠，那種安靜的海水聲從四面八方涌來，不知道是不是幸福。在新疆玩的時候去買哈密瓜吃，我驚奇地發現和平時吃到的味道根本不一樣，真的是蜜糖一樣甜，又香又多汁，每天幾乎能吃掉半只瓜。還有一次，我從川西徒步，走不動了就搭車，一路都很順利，去塔公寺的時候空無一人，忽然下起了漫天飛雪，說安寧覺得太矯情，但是那種震撼和深深的自我渺小感，讓我折服。還有去大連，自己奢侈地訂了一家特別好的酒店，一整片的落地窗打開一點兒，讓海風卷起厚重的窗簾，我坐在那兒，想了很多事情，很有那么一點兒度假的味道。去年去云南，騎車把腿摔得很嚴重，躺在小客棧里動彈不得，不敢告訴家里，也不知道該去哪里，那一刻，卻只想回家。
沉默的時候就會想到一些東西，不沉默的時候又會想到另一些東西。這些記憶，似乎成了一些頭腦里的密碼，偶爾被打開，偶爾又關閉。大部分時候覺得自己還是幸運的，有動力也有能力馬不停蹄，不停地想找到一個遠方。仿佛在別處的時候，就沒那么焦躁不堪，我也想我這是病了，得了一種叫作不安定的病，也可以說是作。犯病的時候就要跑走，跑去一個可以讓我平靜那么一會兒的地方，但是這又不能藥到病除，只能緩解，無法根治。
又想起來最近一次去北京，和大學同學喝得爛醉，回家的路上，又經過建外SOHO。還是那樣的樓宇，這次的我，已不再膽怯，甚至我也穿著短短的裙子，踩著高跟鞋。可我還是搖下窗戶，認真地看了好一會兒，我在心里對它們說，看，我已經去了很多更好的地方。志得意滿嗎？并不，只覺得自己越發殘缺，不是那種怯生生的害怕，而是一種歸屬感的喪失。心里有個東西，似乎越來越少了。很多人都在旅途中得到了很多東西，而我，是的，而我卻丟掉了更多。
當時來廈門，也是因為旅行。廈門真的棒極了，使我有了在這里生活的打算。我喜歡廈門，超過去過的所有地方，我把這里當作是我的第二個家鄉。廈門的海其實也是臟臟的，但是帶著熟悉感，廈門的酒也不見得就那么好喝，可是就是讓人一再醉倒。廈門的人呢，對啊，廈門的人，是我最喜歡的，他們是我的朋友，我不會在其他地方說的話，都在廈門說過了。但廈門也還沒有完全容納我呢，我不會說閩南語，估計這輩子也學不會啦，而且我太愛吃辣椒，這兒的辣椒也都不辣。出租車司機還是有時會坑我，我好多次從廈門高崎機場起飛的時候都在想我也許不會回來了。后來，我還是又疲憊地降落在這個地方。
其實，也還是會想去更多地方的，我喜歡大海，今年計劃去塞班，找一家舒服的酒店，安心地住上一周，曬成一塊黑炭，泡泡碧藍的海水。我也喜歡云，想去西藏，那兒有我很好的朋友，也許看到喜馬拉雅真的是很不錯的一件事。我還喜歡草原，喜歡騎馬，看著馬的眼睛是很溫柔的一件事情，甚至想過以后要養兩只大狗，一只叫呼倫，一只叫貝爾。我還喜歡巴塞羅那，每天痛飲紅酒，喝得暈乎乎地去聽西班牙吉他，當然還是要小心小偷。看呀，這么多地方想去，可又并非非去不可。大概是這樣的：讓我去我自然是開心的，可不去，也不會不開心吧。
寫到這里，想到我記憶里似乎是最美好的一次旅行了。在重慶有個地方叫仙女山，那會兒從市區坐四個小時的火車，再轉一個小時的汽車就可以到達。那里的風景并不是多么令人驚嘆，所以也不是太為人所知。那會兒我才20歲，坐了幾小時車一點兒也不覺得累，到了山腳找了個小木屋住下，放下包就跑出去四處晃。天很快黑了，我興奮地去山上看星星，一顆一顆，大得出奇。我驚奇地喊，這么大的星星，這么美的天。山上冷，我裹著租來的軍大衣，瑟縮著，又興奮著。哦，大概是因為那天，還有人牽著我的手，對我說我愛你吧。
阿春說，也許我們輾轉流浪，就是為了能有一天找到一個地方，能停下來。我說，是為了找到一個叫家的地方，家里，有滿滿的愛，讓我們不怕出門，也不怕回家。
你活得那么孤獨，讓人如何靠近——mado1983
我在之前某篇文章里提到的“Big Sister Head”——大姐頭，其實曾有一度，我以為自己是可以和她成為好朋友的。那時候我們有空就結伴去看電影，一起召集大家吃飯、K歌，在所有人都被她的低氣壓逼得透不過氣的時候還有勇氣和她說話……我得意于自己的交際能力，甚至感到有時充當了救世主的角色，拯救她快要沉沒的人生，雖然當時的我同樣身為大齡剩女，無法抑制地時常覺得自己就像撞上了冰山的泰坦尼克號一樣，即將沒頂。
大概是有同病相憐之感，不過現在想來，主要是因為夠閑。遇上W先生之后的人生就如同被按了快進鍵，一路戀愛、結婚、備孕，跌跌撞撞、連滾帶爬，幾乎沒有喘息的時間，一個接一個的改變讓本就不擅長應對變化的我只能鉚足了勁兒適應，哪還有空當兒管別人的事情？因此，電影不和她看了，活動少參加了，群聊少參與了，她心情不好我也沒閑心作潤滑劑了……事實證明，活得好與不好，人都得自己折騰，自己想著法兒調整，雖然我也很同情那些面上一堆毛病其實內心挺善良的人，他們真的特別想和這個世界和解，但問題是他們跟自己都和解不了。
大姐頭本來在辦公室就沒幾個朋友，后來脾氣越發變得古怪，有時候不知道哪句話、哪個小細節觸動了她的神經，她就會立刻歇斯底里起來。大家都不太敢和她說話，慢慢建了幾個內部通訊錄自己聊，平常能不吭聲就不吭聲。偶爾她也覺得氣氛壓抑，會和人說笑幾句緩和緩和，但大家敷衍的居多，笑也不太真心，感覺就跟領導賠小心似的（不過她確實就是領導）。我們有時聊起來，說她可能也是年紀大了（36歲），單身太久，多少有些荷爾蒙失調。但單身也不是脾氣變得古怪的必然理由，許多單身的女人依然活得非常精彩，歸根到底，恐怕還是性格，還是活得太較勁兒了，跟自己過不去。
前兩年也有熱心人給她介紹對象，結果都是只見一面就告吹，對方普遍反映：太嚴肅了，不好相處。她的相貌其實挺漂亮，只是長年不笑，那股肅穆勁兒就被時間狠狠刻在肌膚的紋理里了，隔著數米就能感覺得到。人和人相處最要緊的是氣場，氣場一肅殺，認識的熱情立刻就減了半，再發現對方原來真是一板一眼、不茍言笑的玉觀音，快快溜了也不出奇。
想起最近看的一本書《巴別塔之犬》，什么年紀讀出的意味真是不一樣，有些人看過了就說深受感動，有些人就覺得作、矯情。我也覺得有點兒作，女主角活得太自我、太孤獨了。其實和許多人相比，她擁有的已經夠多：深愛她的丈夫、收入頗豐的工作、穩定的家庭、忠實的伴侶狗狗，還有一個尚未出生的孩子。這隨便哪一個提出來，都足以讓一部分女性艷羨不已。但是她不滿足，她要soulmate（靈魂伴侶），她要靈魂之契合，她要她的丈夫不僅愛她，還完全徹底地了解她所有的光明面和陰暗面；不僅了解，還得包容，否則她便會感到痛苦無比、無法生存。天哪！這是多么高而極端的要求，即使我們的生身父母都不敢說完完全全地了解我們、包容我們，至親骨肉之間都無數次地發生誤解、爭執，你又如何能要求一個和你完全不同的人與你嚴絲合縫地契合，如果真有那樣的人，兩人在一起也很可能是一個悲劇。
我覺得許多女人到老都認不清一個事實，那就是所謂的了解真的沒啥大不了的，快樂不取決于別人對你了解多少，而在于你有沒有和自己好好相處。明知道固執、偏激、任性、易怒是不對的，卻要放縱這些有害的情感，甚至把它們當作一層保護殼、一種與眾不同的鮮明個性；明知道有些行為、有些語言的宣泄只不過是飲鴆止渴，卻無法控制地一口口喝下讓自己中毒日深；明知道許多決定都不是經過深思熟慮而來，會傷害周邊的人，還是不管不顧地像毒龍一樣噴射出一枚枚毒箭，直至兩敗俱傷。W先生說過，有一種人是以悲傷為食的，他們必須在痛苦中才能找到存在的價值，而當外界不會給他們造成痛苦時，他們就自我傷害，自己炮制痛苦。
也許只是因為孤獨？但孤獨雖然是人類與生俱來的命運，大多數人還是能選擇不那么孤獨的活法。既然我們一死就會死很久，為什么不趁著年輕，趁著肢體還輕盈，趁著頭腦還清醒，多做一些娛人娛己的事情？為什么要活得那么堅硬、那么冷漠，拒絕生命中一切的可能性呢？
過年在婆家，上網不方便，回來一看，評論都掐起來了。其實吧，我和大姐頭在一起工作整五年了，自認為比較了解她，我會說她還是渴望有人接近與了解，是因為在今年的許愿牌上她第一次寫下了希望好姻緣，往年她是從來沒有流露出這個意愿的。也許我舉的是個例，但許多人自己對號入座了。沒有任何評判的意思，算是出于一種自身的感受吧，畢竟我們在一起工作的時間可能要比她獨處的時間還長，同時我非常深刻地體驗到了那種掙扎矛盾，才記錄下來……呃，人生絕對有許多不同的形式，我不過是希望對這種痛苦感到束手無策的人能想開一點兒。你們不要一看到結婚生子就反感，OK？
再補充幾句吧。優越感什么的不知從何說起，我寫文章已經好多年了，一向是有什么說什么，關于大姐頭的事情這些年也一直在陸續記錄，不知道為什么這篇突然紅了起來。我是有些哀其不幸怒其不爭，因為當年同為單身的我們，經過五年，我找到了自己的歸宿。也許大齡剩女最終脫單確實沒資格說什么婚姻、說什么愛情，但我自己覺得兩個人的生活比一個人快樂，所以才希望朋友也能得到快樂。看著她越來越孤單，越來越孤僻，開小通訊錄單聊之類的事也是這一年才開始的。你們說她有很多面，很多內在我不了解，我承認；我看到的是她在我們、在其他同事面前的無法控制情緒，事后又深深懊悔，卻不斷重復類似的場景。我也許有些咸吃蘿卜淡操心，也許我的語氣看起來太多判斷，但這是我根據現象做出的結論，我相信不會相差太多。自認為所有的道理都已闡述，所有的想法已然表達，覺得有用的人自然感受，覺得無用的人請選擇忽視。謝謝，大家新年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