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生物先知：巴斯德

人們常說「眼見為憑」、「眼不見為淨」，然而我們所處的環境中，有太多肉眼見不到的東西，而這些東西，往往也是致病的元兇，甚至在科技、醫學發達的今天，人們有時也束手無策。而讓我們明白真相的人，就是證明這些「東西」確實存在的微生物學家──巴斯德。

謹慎、細心的巴斯德透過顯微鏡，注意到比酵母微細千百萬倍的細菌和病毒，解決蠶蟲生病和雞瘟等問題，更成功研發炭疽病及狂犬病的疫苗，造福成千上萬的人類及動物。

對醫學影響極大的巴斯德，不但讓我們了解傳染病的致病原因，也為我們帶來疾病的預防和治療等觀念，使我們的健康得到保障。除此之外，他從微生物的角度解釋生和死之間的物質循環，這種啟示超越了物質的範疇，使我們對宇宙的生生不息，有更深一層的領悟。

郭永元
民國三十年出生在翠綠純樸但遭戰爭摧殘的廣東農村，在澳門唸小學，在美麗的寶島臺灣唸中學，畢業於臺大植物病蟲害系。1965年來美在猶他州和科羅拉多州讀微生物，並一直在加大、南加大、榮民醫院研究醫學微生物。喜歡寫作，曾得《聯合報》及《光華雜誌》徵文獎。

巴斯德那個年代，當醫生才完成膿瘡清除手術，便馬上趕去截肢或到產房接生，滿手帶菌的鮮血和膿液只用乾布一擦，其餘的就邊跑邊往白袍上揩，這就是當年的醫療環境。醫生不知道洗手和消毒為何物，袍上血污是賣力的象徵，是向人炫耀的證物。只是，病人大部分因感染而死亡，開刀的決定往往以死亡證書的簽字作結束。他們雖然意識到可能有微生物的存在，但在他們心中，疾病仍然是來自大氣、水、土，或人體內化學物質出了毛病。因此，當巴斯德提出「微生物論」時，大家群起而攻，以「邪說」對待，視他為「異端」。

當然，那時的醫學界也有足夠的理由相信水、大氣、營養、人體化學帶來疫疾，因為情況確實如此。但他們忽略甚至盡可能拒絕接受，致病的真正禍首是肉眼看不見的微生物。也許他們覺得懸壺濟世是一種征服自然界中邪惡力量的行為，消滅一個形而上的敵人，整治複雜的生理錯敗，就如同打倒巨人的大業，具有崇高的使命，絕不是單單像消滅微生物這樣微不足道的對手，所能夠相比的。

同樣的想法也存在於自然發生論的支持者心中，他們相信「生命力」存在於大氣、水、土，卻看不見菌、卵、孢子、原蟲等較大的有形生物。其實，我們對自然發生論者也必須有所理解，上帝創造一切是千百年來的主流意識，只有思想前衛的人才會相信自然發生論，認為在適當的自然環境下，無機物質會合成有機物質，然後出現了生命現象，這和當今理論吻合。也就是說，他們是在解釋地球生物的起源，與20世紀和21世紀的觀念吻合。但這個生物的起源是一個需要千萬年的過程，和腐肉生蛆大異其趣。

儘管光學儀器大大擴張了人類的視野，顯微鏡讓人們看到了微細的生物。但把顯微鏡的功用發揮到極致的莫過於巴斯德，他發現晶體的微細面，更注意到它們朝左和朝右的特性；他研究發酵時，超越了微細的酵母而注意到更微細千百倍的細菌和萬倍的病毒，並運用顯微鏡解決了蠶病的問題。

和他的謹慎、精密、低調和謙虛相反，巴斯德的每一個發現都能引起驚喜和轟動，而且影響久遠。除了化學合成雷森默克酸外，他更在晶體、釀酒、食品處理、免疫、微生物學上有重大貢獻，幾乎每一塊石頭他點觸都會成金。從小他就會問：為什麼妹妹得了肺病，常常咳嗽？肺病是怎樣來的？為什麼瘋狗病會致人於死？他要答案，他要拯救人命。他的「微生物論」改變了醫生治病的方向，影響了英國的李斯特，進而大大降低了手術的死亡率，一百多年來救人無數。

巴斯德是一個非常注重家庭的人，他愛他的父母和姐妹，他愛他的妻子和兒女，雖然全心投入工作，卻不放過每一個能和他們在一起的機會。他樂意向他們詳細解述他的工作，並盡量讓他們參與他的研究。

巴斯德生命中最重要的人是他的妻子瑪莉，婚後的四十六年，她犧牲了自己，為了家庭、為了兒女，還要面對他們的相繼夭折，更重要的是成全了巴斯德的功業。可以說，她為了世人而犧牲。婚前，當巴斯德向瑪莉求婚時，幾星期都得不到回音，準岳母為準女婿焦急，向女兒打聽消息，知女莫若母，母女二人有著相同的嘆息：這個年輕人是屬於世人的。妳甚至不能跟實驗室及書本去競爭，妳必須完全奉獻。經過漫長的考慮，瑪莉選擇了奉獻。

早在19世紀，保護動物人士便已經開始抗議用動物做實驗，甚至迫使英國政府於1876年立法，禁止用動物做實驗。1881年，巴斯德出席的那次國際醫學年會就遭到場外的抗議和社會重大壓力，還有人威脅要取巴斯德的性命。實驗時，巴斯德曾用過各式各樣的動物，小如鼠兔大如牛羊，他不忍心看牠們受苦，有時不得不讓助手去做，自己站到戶外去沉思。犧牲少數動物，就能使百萬計的牛羊免於炭疽病的摧殘，或讓雞能免於雞瘟，貓狗免於狂犬病……更別說人類的受益了。連達爾文都讚揚巴斯德的貢獻，支持動物實驗，而且兩人都全力提倡盡量減少不必要的犧牲。

比巴斯德大二十三歲的達爾文於1859年發表了《物種之起源》，提倡進化論，主張無機物質在適當的環境下產生了簡單的生物（這是廣義的自然發生論），然後，在適者生存和自然淘汰的原則下，演化出高等生物。和達爾文相反，巴斯德是個非常虔誠的教徒，深信上帝創造了萬物，然後一成不變的繁衍下去。進化論開啟了和創造論（神創造一切）的跨世紀辯論。辯論跨越自然科學、文學、哲學、社會學……，人們開始質疑自己的信仰，特別是主張凡事「求證」的科學家。巴斯德用實驗方法證明自然發生的不存在，卻不能否定進化論，原因是他不能用實驗方法證明上帝的存在。人們向外求知，向內自省，希望給「神」之有無的問題求得答案，但答案可能永遠不可得。大部分的人能夠將二者劃分共存，求取一種平衡。巴斯德也是這樣，雖然每事必求證據，但他從不懷疑自己的信仰，也許別人覺得矛盾，但他只管獨自埋首實驗室，從事濟世的大業。

歐洲的19世紀是多采多姿的，有大文豪如歌德、托爾斯泰……；大音樂家如華格納、布拉姆斯、貝多芬……；軍事家如拿破崙；還有畫家、思想家……數不勝數。對醫學影響最大的巴斯德，讓我們明瞭疾病的起因，帶給我們疾病的預防觀念和新的治療方法，讓切身的健康問題得到保障。除此之外，他從微生物的角度解釋生和死之間物質的循環，這種啟示已超越物質的範疇，使我們對宇宙生生不息的意義有更深一層的領悟。